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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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港万千魅力在于它是旅游者口中的购物天堂与美食天堂。

    但其实除了这两者之外,香港还有许多引人入胜的地方,竞争激烈的赛马活动、缤纷活跃的夜生活、美丽淳朴的海港风光等,万象之都,魅力所在。

    除此之外,它的购物区亦闻名于全球,三步一小家,五步一大家,大自购物中心,小到独立商店,言而总之,物品琳琅满目,一应俱全。

    刘莫奇看着车窗外这片熟悉的地域有好一晌,才回过神来对司机老王道:“十点钟时,我要在启德机场接一位重要的人,你车子最好开快一点了。”

    “刘先生,你放心,万事包在我身上。”

    “小心!”

    “哎呀,我的妈!”

    吱

    话还在嘴边,车头前方突然冲进一辆红色保时捷,悍然超车挤入他们的车道,司机老王心脏漏跳一拍,当下脸色惨白地急踩煞车。

    仅仅就差那千万分之一秒,两辆车幸而没以高速追撞在一起。

    “呼呼好险!好险!”司机老王不断拍自己的胸膛。

    “所以才叫你小心。”刘莫奇说。刚才一刹那间,他也以为这下子准要酿成车祸了。

    现在的香港人开车之凶猛,连他都不禁要大摇其头。

    “对不起,刘先生,我太大意了。”老王惭愧不已的说着。

    “没关系,开车吧,后面的车子全堵成一团了。”刘莫奇回头看着车尾来车道。

    “是是。”司机老王恭敬地踩下油门。

    车喷嗤一声,又向前驶去。

    “刘先生,现在是上班时间,车流量比较多,等过了这段路后,车速自然会比较快,接机应该不会迟到。”开了一段路,老王又说。

    “那就好。”刘莫奇轻应了一声,目光便又顺着窗外的方向望去。

    “对了,刘先生,你今天要接的人是安妮小姐吗?”

    黑色轿车在转过一个路口时,老王转回手中的方向盘,好奇地问上一句。

    刘莫奇看了他一眼。“你倒是比我还清楚。”

    老王得意的挑起眉梢。“嘿,你别小看我是一名小小的司机,我管的事情可多了,在刘家工作都快二十几年了,举凡刘先生几岁毕业、几岁交第一个女朋友、朋友中有哪些三头六臂的家伙,哪一样我不是清清楚楚的。所以,你现在要去启德机场接人,对方是谁,我当然心里有数。”

    刘莫奇安静地听完他的一字一句,才说:“那请问现在可以开快点了吗?”

    “没问题。”

    说时迟那时快,老王脚才刚踩下油门,车子非但没有加快速度,反而以不正常的状态骤然减速下来。

    “咦?咦?!奇怪!”老王发现车况不对,随即把车开到路边。

    不久之后,车子竟像泄了气的轮胎,完全停住不动。然后,砰的一声,前车盖内发出剧响,接着便冒出一大堆的烟。

    老王赶紧下车检查引擎,在车头前忙了一阵子后,遂伸长脖子朝车内大喊

    “刘先生,车子抛锚了!我现在没办法搞定,可能得打电话请修车厂拖回去修!”

    “是吗?那接机肯定来不及了。”

    刘莫奇的声音忽地在耳畔响起,老王循声望去,乍然迎上他的脸,吓得当场倒退数步,按着胸口问:“你怎么那么快就到我旁边?”

    “快?我有脚走啊。”

    这是啥问题?!

    刘莫奇嗤他一声,眼低垂地望向冒烟的引擎。“看来真的挺严重的,车子的零件就像人一样,用久总免不了出毛病。”

    “哎呀刘先生千万别这么说,我我虽老了,但身体还硬朗的。”这种话对他等于是一种伤害,他承受不起的。

    刘莫奇没想到老王如此脆弱,登时嘴唇微张地看着他,有点不知如何反应。

    “对不起。”末了,他说。

    “车子肯定是动不了了,刘先生,我看这样吧,我替你截辆计程车,你先赶去机场接人,我如果来得及的话,再去接你和安妮小姐。安妮小姐难得回香港一趟,别让她等太久才好。”

    “那好吧。”

    老王很快就站在路边拦计程车。

    只是说比做容易,碰上上班时间,人人争着搭车子,好不容易拦下一辆,一大群人男男女女的上班族立即蜂拥而上,挤得你死我活。

    老王很卖力的抢车子,偏偏动作总慢人一拍,不是被困在人群中,就是一把被推得老远,十几分钟下来,已经累得像条老狗。

    “刘先生不行,不行,我抢不过他们我我快累死了!”

    “那我提议这样吧,你在这里联络修车场的人,我向前走并沿路留意计程车,好不?”刘莫奇镇定地说,将右手随意放进口袋里。

    “当然好”老王还在喘。“再见”

    刘莫奇随即提步要走,但奇怪的是,他才跨出一步,背后的西装外套突然像被什么勾住一样,不松开,他就动不了。

    “老王,我在赶时间。”他没回头,只是维持好口气的提醒。

    “不是我啊,刘先生!”老王否认。

    “不是你?!”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送你一程。”

    这声音是?!

    刘莫奇狐疑地掉回头,猛不期然地便迎上一张笑逐颜开、笑中带了些孩子气的脸庞

    “舒晨光?”他大吃一惊,还真算是场奇遇。

    “这附近很难叫到车,我送你一程吧。”舒晨光咧着嘴笑说着。“你要去哪里?”

    “机场。”

    “那我送你去搭通天巴士,坐中环的路线,就可以到机场了。票价十七块而已,付费不找零。”她的音调充满了热情,两只黑瞳闪烁着鲜活的光芒,活力十足。

    刘莫奇挤出一丝干笑。“我搭计程车。”

    “哦”对喔,她都忘了他是有钱人。

    舒晨光以手指抠抠右边脸颊,显得有丝腼腆。

    “好了,我们别聊了,要聊上车再聊。你的车呢?”

    “就在你后面!”她马上又喜笑颜开。

    刘莫奇转身放眼望去。“没有啊。”

    “就那一辆呀。”

    他一看,当场傻在那里,动不了。

    在他背后除了一辆粉红色的脚踏车啥也没有,换言之

    她的代步工具就是这辆脚踏车,还是淑女型的。

    “这这别开玩笑了!”

    一瞬间,填满他心头的净是哭笑不得的震撼感。

    不知情的舒晨光仍热情地拍着脚踏车的后座,快意地招呼着。“来吧!来吧!我送你!”

    “啊?!”他都不知如何反应了。

    “已经过了上班时间,你没关系吗?”

    “没关系,我排了两天休假,今天不用上班!”

    “原来如此。”

    “刘先生,你呢?今天也休假吗?”

    “我去机场接了人之后,会去饭店一趟。我是老板,老板懒惰的话,员工又岂会努力工作?”

    “是是啊!到那时候,八成已经上梁不正,下梁歪!呼呼!”“晨光,还是我来吧,你看起来都坑谙气了。”

    “断气?”啊?这是什么形容词?!“没关系,我还挺得住,坐稳了!”

    舒晨光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一回过头来,马上用力踩下踏板,继续吃力的骑车。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她作梦也没想到刚刚那条平坦的大马路的尽头,接的竟然是这样一条忽上忽下的山坡路,如果她的车子是越野车就算了,偏偏竟是一辆阳春型的淑女车,一碰上上坡路,她就惨了。

    用力啊用力!

    舒晨光全身颤抖,五官皱成一团,摇摇晃晃地再用力踩下一轮。

    脚踏车虽然动了,却在马路中弯来弯去,仿佛随时就要不支倒下。

    “小心!”刘莫奇觉得她真的快不行了,并确信自己再不出面,她一定会被整死。“晨光,我看,换我来吧,你载着我已经骑了半个钟头,体力的消耗自然不在话下。”

    他好言以对。

    “但是前进还不到五百公尺!”舒晨光反射性地叫道。

    刘莫奇依语往他们骑过的坡道往下望回去,果然前后不到五百公尺。刚才经过卖鱼蛋的摊贩,他还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我说让我来吧。”

    “不行!”她执意。“说什么我也要征服这条该死的大马路,把你安然送到目的地!这附近没车截的。”她咬牙切齿的说,全身的力气已经到达极限。然后,再踩下一圈,前进五十公分。

    “我不想伤你的心,但是依你现在的速度我下去用走的,可能都比你快。”他斟酌用词,并不愿令她觉得难堪或自尊受伤害。

    终究,她是为了他,才在这里骑得上气不接下气。

    “是吗?”

    她转过脸以天真的表情对着他问,但刘莫奇的面容却在刹那间失色,仿佛陷入无底深渊般的恐怖表情。

    舒晨光也觉得纳闷。“怎么啦?”

    他道:“你觉不觉得我们在往后滑?”

    舒晨光这才猛然惊觉,眼边的街景确实如他所说以缓慢的速度向前退逝,然后速度突然变快,越来越快,到最后整辆脚踏车已近乎飞冲地倒滑下去。

    “哇哇啊”“啊啊!”两人的心害怕地直要从嘴里蹦出来。

    在一阵惨烈的尖叫声、哀嚎声、呻吟声、碰撞声后,重新爬上陡坡的情景变成了由刘莫奇驾驶方向盘,咬紧牙关拚命踩踏板,舒晨光在他背后加油打气。

    “加油!加油!加”

    咦?!两人同时顿住。

    “哇哇啊”“啊啊”脚踏车又飞冲似地倒滑下去。

    然后又是一阵惨烈的尖叫声、哀嚎声、碰撞声。

    五分钟后,再冉冉爬上坡的,又变回由舒晨光驾驶方向盘,可是刘莫奇却在后面气喘如牛的推车。

    遮打道路口

    刘莫奇重重吸进一口气,当下筋疲力尽地撑在路灯杆上弯腰喘息。

    历经一场浩劫,推了一大段上坡路,他总算“平安无事”到达目的地,只是也快累死了!

    舒晨光转头看了一眼来来往往的车阵,才瞥向刘莫奇。

    “就是这里了,平均每十辆车中就有四辆车是计程车,很好拦的。”她笑容满面的说。

    “谢谢你。”刘莫奇说,还在喘。

    “举手之劳而已。对了,你有小额钞票吗?”

    “零钱?”他愣了一下,继续在喘。

    “计程车比较不喜欢收大钞,小钞他们比较好找钱。”舒晨光解释的说着。

    她就知道他一定不懂这些平民小老百姓才知道的生活小常识,随便一问,他果真马上露出马脚。

    看!他的表情多纳闷啊!她玩味的笑着想。

    刘莫奇掏出自己的皮夹检查,多巧啊,他真的只带大钞。

    “我只有大钞。”他道。

    舒晨光也看见了,扬唇哂笑时,主动从他皮夹里抽了一张大钞。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她说罢,便掉头跑到路边的小摊贩前,挑了一盒巧克力,老板自然欣然地把钱找开。

    刘莫奇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看着她过肩的长发在风中飘扬,像阵涟漪不停在池中波动,看她修长的身影沐浴在阳光下,周围有圈金黄色的光影,他不禁怔愣

    直到她回到自己的身边,距离近到他清楚看见她双瞳的颜色一对棕黑色的宝石才赫然回神。

    但随而一迎上,又是她如花笑靥,她道:“我帮你换开了,钱还你。现在你可以拦计程车了。”她又加了句。

    刘莫奇看着她将全部的钱放进自己的掌心,许久之后,才打破沉默。“那巧克力呢?”

    “巧克力?!”

    “我看见你跟老板买了一包巧克力。”

    不是他跟她计较这一点小钱,而是她既然拿他的钱去卖零食,那应该就是她出于细心准备买来给他解馋的吧?

    舒晨光若有所思地观察他,问:“你想要?”

    “想。”言简意赅。

    “计程车!”她注意到有车经过,马上拦下。

    计程车一停稳后,她便替他开车门示意他上车。

    刘莫奇坐上车,觉得不对,便又摇下车窗。“我”

    “我知道,巧克力嘛!这是我生理期买来吃的,既然你那么想要喏,给你好了。”她从口袋拿出东西放进他手中,朝他一笑,遂站直腰干开朗地朝他挥手。“再见。”

    “再见。”

    远远的,他依然清晰地看见她漾着笑站在原地送他。

    他下意识摊开掌心,数着手中的小钞,忽然间,他发现小钞的钱一张不少完整等于大钞,如此一来,这巧克力分明就是她用自己的钱买的。

    不会吧,他竟伸手跟人家要东西吃?!

    瞬间的顿悟,令他的脸色霎时一阵苍白。

    “司机,倒退!”

    司机没多问,照做。

    舒晨光凝视着一路倒退回来的车子,大眼睛清澈如镜地眨个不停。“怎么又回来了?”

    刘莫奇脱口就说:“我请你吃饭,今晚。”

    舒晨光眨了眨眼睛,显然十分惊讶,但随即坦率地笑了出来。“好啊,在哪里?”

    “parc27西餐厅,六点,再见。”

    “再见!”

    车子开动后,刘莫奇摇上车窗注视着手中包装精美的巧克力,不禁好笑起来。以右手指节撑在唇边掩人耳目,干脆一迳窃笑个不停。

    是夜。

    相约的两人分别在预定的时间内,盛装打扮地出门。

    刘莫奇所说的parc27西餐厅,位于铜锣湾的柏宁酒店,所以舒晨光选择搭公车的方式前去,而刘莫奇则独自开车前往。

    香港岛的铜锣湾是块繁华的宝地,聚集了大大小小的酒楼、餐厅,招牌林立,街市人来人往,繁华异常,更是外来观光客出没频繁的地点。

    华灯初上,霓虹闪烁,这里的夜晚有多美丽,自是不在话下。

    刘莫奇行驶在车阵中,随着飞逝而过的景致,不断涌入脑海的是关于今晚约会的种种。

    parc27是以景致优美、情调浪漫着称。

    二十七楼高的地理位置,可以俯瞰铜锣湾维多利亚公园,再加上乐队现场演唱,一切将会十分完美。

    他下意识斜睨了一眼摆另一侧的粉红色玫瑰花。花也准备好了。

    如此一来,万事具备,绝不失礼。

    无论是巧克力或是骑车送他的恩惠,一次全偿付。

    他信心满满的勾起嘴角,顺着车道转过一处街角,前面就是柏宁酒店了。

    但他作梦也没想到,车子在刚转过街角,前方车辆为躲避一个跑进马路的小朋友,突然急踩煞车,在发出一阵尖锐的声音后,车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停住,然而突兀的力道却使整辆车的车身原地打滑横在车道中央!

    事情发生太快,刘莫奇根本停不下来。

    眼看就要撞上,他倏地急速打转方向盘,试以s形绕过车子,半切过隔壁车道,躲过这场车祸。

    偏人算不如天算

    当他抬头看清楚前方时,惊惧的眼睛马上瞪大,一辆大型公车就停在路边让乘客上下车。

    “小心!”

    “啊”公车司机在乍见朝自己过来的轿车,脸色惨白地惨叫出声。

    一票乘客闻声转头,面色瞬间铁青,同样被眼前的劫难震得动弹不得。

    “哇”公车上一名中年发福的妇人捂脸哭嚎。

    刘莫奇立即紧踩煞车,但宾士车仍以飞快的速度冲撞上去。

    “啊呀”

    路人尖叫成一团,他们亲眼看见冲击的巨大力道使轿车倾斜,一角车轮顺着左边公车头骑辗上去,轿车底部与公车相撞时的摩擦力道,当场发出一大片火花。

    只是车速却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态势,轿车在滑过公车后,继续失控往前俯冲。

    “吱砰”

    刘莫奇经刚才那一撞,安全气囊瞬间膨胀弹撞进他的胸膛,他整个人眼前一阵黑,接着便失去意识地埋进气囊中,唯一坚持的,是脚上始终紧踩不放的煞车器。

    他又哪里晓得车子速度未减地冲入人行道。

    行人闪的闪,躲的躲,偏迎面跑来,赶着要去赴约的舒晨光,却没那么幸运,在她抬头循声而望的那一刹那,庞然的轿车已然飞来

    “啊”舒晨光仅发出一声尖叫,下一秒整个人已拦腰被撞上车头,在车头连滚好几转,最后身体朝下“砰”的一声,重重地撞上车盖后,巨大黑暗便将她吞噬。

    而车子也在同时停了下来,四周是一片静谧,除了在场行人的抽息声及偶尔发出细碎的哗然声外,再无任何杂音。

    心脏传来的规律震动,渐渐跃进刘莫奇的脑海,他逐渐清醒过来,慢慢恢复意识,他试着开口说话,却发现头晕得不像话,于是他用力地摇晃脑袋,希望能好一点。

    他万万没料到当他睁开双眼赫然对上,与他只隔一片挡风玻璃,却一动也不动仰卧在车盖上的,会是一张他熟悉并且期待见面的脸孔

    “晨光?晨光!晨光!”

    他的思绪顿时僵化如石,五官线条绷成一团,他开始移动身子去开门。

    接下来,路人眼中看到的,便是他急欲下车探视的慌张神色。

    不久,警车与救护车亦相继到达,救人的救人,驱赶民众的驱赶民众,夜总算恢复了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