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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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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是问问而已,他犯得着回答得那么无情吗?

    他说的又不是自己,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男儿郎,怎可能爱上一个男人?

    就算他从未对姑娘家有过遐想,甚至不曾动过上酒楼买欢的念头,但不代表他不喜欢姑娘家的温柔婉约,呸,哪里来的温柔婉约?他瞧见的全都是庸脂俗粉,没一个瞧得上眼的,没一个比得上他。

    倘若他今儿个是姑娘家,不是他自夸,凭他这一张脸,绝对是艳冠群芳,无人可与他争锋!

    闻人遥悻悻然地想着,随即又乏力地叹了口气,高挑纤瘦的身子蜷缩在厨房一隅,把自己缩得很小很小。

    他在胡思乱想什么啊?

    亏他是个身段昂藏的男儿郎,竟会生出了扮女装的念头,这事要是传出去,他还要不要做人啊?

    “遥少,你蹲在这儿做什么?肚子饿了?”闻人府大厨楚大娘,拉拢裙襬,蹲在他的面前。

    闻人遥缓缓抬眼打量着她。尽管有点年岁了,但依然看得出大娘风韵犹存,可以想象她在年轻时绝对是个美人。时节快要入冬,但始终待在厨房工作的她,顶多也只着一件对襟长袄,下配长裙,腰间绑上软带,系上钤铛金穗,定起路来叮叮当当,摇曳生姿,煞是风情万种。

    为了避免干扰厨房工作,大娘的长袄总是贴身了些,漂亮地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段,倘若这衣裳是穿在自己身上

    “遥少,你的眼神有点怪。”楚大娘微挑起好看的眉。

    “怪在哪里?”怪?有吗?

    “好似对我有诸多怨怼呢!”

    “怎可能?”闻言,他不禁苦笑;若说他是羡慕,倒还说得过去,若说他是怨,这就与其说是怨,倒不如说是

    “嗯,现下瞧来,较像是妒了。”

    闻人遥闻言瞠目结舌,手心摀上嘴,一时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他的神情有这么露骨吗?还是他原本就很容易教人摸透?他到底是怎么了?他以往从不曾生出这种念头的,但如今竟然萌生,且一发不可收拾。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一手照料长大的遥少可还不曾如此消沉过,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楚大娘倒也不以为意,只揉了揉他的头,随即站到桌旁忙着。

    闻人遥拨了拨一头乱发,随即跟着走到她身旁,瞧她俐落地切着菜,暗忖着到底要不要同她说。

    方才那念头有多惊世骇俗啊?饶是打小照料他起居的大娘,也不见得能够接受,可这事儿,他真是闷得不知道该找谁说。

    不可能同兄长说,更可不能找楚云聊,他又没什么朋友,而容决啧,问题就是发生在他身上,他自然不可能再找他,事实上,他避他唯恐不及,哪可能再见他一面?

    想了想,他何其可悲?就连一个可以聊贴己话的知心人都没有。

    “遥少,有事就说吧!伴在心里是会闷成内伤的。”楚大娘觑他一眼,刀上功夫可没歇着。“说吧!大娘我什么都听,只要你肯说。不过,话说回来,究竟发生什么事,竟然教你如此难以说出口?压根都不像你的性子了。”

    闻人遥侧眼睇着她,心里万般挣扎;自然会不像他的性子,毕竟遇着了这等子事,就连他也难以厘清啊!

    “大娘,你认为当一个人老是想着一个人,有时想得心头发痛,有时想着想着又笑了,这是为什么?”闻人遥佯装漫不经心地道。

    楚大娘闻言微挑眉。“那该是喜欢那个人吧!”

    “真是喜欢?”这么简单便能猜出?

    莫怪他前几日想问容决时,还未说出那是自己的心情时,容决便直截了当地道,他只爱姑娘家。

    是他笨,不解世事,话都还没出口,便教人打了回票。

    倒也不无道理,寻常男人都会疼惜姑娘家的,毕竟一般姑娘家都那般柔弱又娇小,会教人想要搂进怀里呵护,哪像他粗枝大叶,又是个大男人,谁爱?顶着一张美颜也无用武之地。

    以往老讨厌别人拿他的脸作文章,可如今,他却恨这一张脸为何不能吸引容决的目光。

    “遥少情窦初开了?”楚大娘问得很小心。

    闻人遥回神,嗫嚅了下。“不是我,是我的朋友。”他打死不认帐。

    “哦?”那就好。

    到此,没人再开口,空气似乎又凝结了起来,满满的沉默压得他胸口发闷。

    闷啊!他真的好闷,闷得头昏脑胀,闷得胸口发痛,他想要找个人聊聊,找个人诉说他的心情!

    牙一咬,把心一横,他决定说了。

    “大娘,你会不会觉得我扮女装很可笑?”他干脆闭上眼,豁出去了。

    反正身旁只有楚大娘,其余的人皆在外头,他们不会听见的,就算听见了,相信他们也不敢碎嘴。

    楚大娘闻言,刀子忽地停住,瞪大的水眸眨巴眨巴地睇着他,彷若从他嘴里吐出了多令人匪夷所思的话语。

    “算了,当我没说。”瞧她的反应,红晕爬上他清俊的脸,教他不由摆了摆手,随即想要离开厨房。

    “我帮你!”楚大娘突然丢下刀子,紧抓住他的手。

    “嗄?”他是不是听错了?

    “走。”

    --

    “人到底是上哪去了?”

    近掌灯时分,大厅里闻人唯坐在主座,而慕容决站在身侧。

    “要不要派人到外头找找?说不准是开眼界去了。”冷哼一声,慕容决似笑非笑地道。

    闻人唯微恼瞪去。“别在这当头说笑,你明知道他没有那种心思。”

    “我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那一晚,他对他问过的话,他全都忘了。“与其在这儿呆坐,倒不如派人到外头找。”

    “他没有外出,前门后院我全都加派了人手,没人瞧他踏出府外。”

    “是吗?”他倒是挺习惯掌控每个人的行踪嘛!不过是几个时辰找不到那天真少爷的下落,闻人唯整个人都不对劲起来了,可见他对他的宠溺有多么深。

    不过,遥少既没外出,究竟会是上哪去了?

    慕容决敛下长睫,暗自思忖着,闻人府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里头造景园林和人工湖泊也占了大半,院落里找不到他的人,难不成是跑到哪座林园去了?

    在这种快要入冬的时节,他是不染上风寒不甘心吗?以为把自己整治得狼狈一些,他便会大发慈悲去探他?

    别傻了,一来闻人唯不会答应,二来,他所剩的时间不多了,没时间和他搅和。

    任凭大少爷他恣意妄为,也不关他的事。

    “二爷、二爷,找着了!”

    楚云拉开喉咙大叫着,唤回慕容决恍惚的神智,侧眼探去,见着楚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大厅里。

    “人在哪?”闻人唯立即起身。

    “在我婆娘哪儿。”

    “嗄?”闻人唯有些意外竟会是待在楚大娘哪里。自从他明白何谓男女有别之后,便与她没那般亲近,想不到--“怎么没带他过来?”

    “那个”楚云吞吞吐吐,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究竟是怎么着?”

    “还是请二爷先到我婆娘那儿瞧瞧吧!”楚云探了慕容决一眼,碍于他在场,不敢明说,只能乏力地叹了口气。

    闻人唯闻言,微蹙眉头,随即起身朝后院定去。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会教楚云那般难以说出口?

    不一会的工夫,三人来到下人房最边上的总管房,开门探去的瞬间,慕容决和闻人唯倒抽口气,两人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眼前的一切。

    楚大娘站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而一旁还有位姑娘,像极了画中人不!谤本就是同一个人,只见她一头长发绾成懒云梳,上穿银红纱白绢裹对领衫子,外搭豆绿沿金红心比甲儿,白杭绢画拖裙子,粉红花罗高底鞋儿。

    秀在其神,美在其韵,那精致的五官淡抹胭脂,美得蚀骨销魂,教人怎么也转不开眼。

    慕容决近乎贪婪地盯着那张挟春含羞的粉颜,彷若精雕玉琢似的,带着迷魂魔性,教他几乎是屏气凝神地注视着她的美丽。

    是她!分明就是她了!

    彷若有股力劲掐住了他的喉头,他可以清楚地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止,感觉心脏在胸口激动跳颤着,感觉全身都止不住地激悸,教他得要使尽全力才能遏止冲上前,将她紧拥在怀的冲动。

    “小,小遥?!”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窒闷气息,好半晌,闻人唯才轻启口,打破一屋子的沉默。

    开口时,才猛然发觉自己的喉头干涩得难受。

    “二哥”闻人遥羞赧地低下头。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闻人唯无力地闭上眼,揉了揉发疼的额际。

    “我”闻人遥偷腼着慕容决近乎痴迷的眼神,心头有股难喻的酥麻和暖意,感觉有点羞,却又有几分自豪。

    瞧,他说过了,若他肯扮女装,绝对美过酒楼里的花娘!

    但是二哥

    “荒唐!”闻人唯恼声低咆道。“堂堂男人竟扮红颜!这事若是传出去,象话吗?”

    “我”闻人遥无言地紧抿菱唇。

    总不能同二哥说,他是为了出口气,是为了让容决比较,为了让容决爱上他吧?

    “谁要你这么做的?”

    “是我自己。”

    “去换下来!”闻人唯冷声打断他。

    “可是”

    “换下来,别要我再说第二次!”闻人唯恼吼一声,随即转头就走。

    “容决。”

    见慕容决欲跟着二哥一道走,闻人遥不由出声唤他,见他僵了一下,再回头睇他一眼,眸底五味杂陈,没多说什么,随即跟着离开。

    闻人遥原想要再开口,却也只能无奈住口;扮女装是想给他瞧的,本来还想同他聊上两句,想和以往那样和他东南西北地聊,聊得彻夜不眠,岂料竟会是这种结果。

    心,不知怎地,又疼了。

    从那一夜过后,他似乎走不进容决的世界了。

    --

    “二爷,我先回房了。”

    “嗯。”躺在床榻上的闻人唯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先离开。

    必上门,长廊走到底,推开门,迎接他的是满斗室的黑暗与孤寂。

    慕容决乏力地躺到床榻上,就连起身点上火源的气力都没有。

    他到底是怎么了?一整夜的心浮气躁,一整夜的心不在焉,静不下心,完全无法可治。

    耳朵里轰轰作响,而脑袋里却翻飞着那一抹怎么也挥拂不去的身影。

    那小子究竟在想什么?居然扮女装,偏偏扮相又是那样地教他动心起念,教他情难自遏。

    天真遥少到底打算如何整治他?非得要搔得他心猿意马不可?!

    这当头,他岂容私情作怪?

    浑蛋小子,下回再见着他,非狠狠地笑他一顿不可!非得要笑得他往后再也不敢到他跟前打转!

    恨恨地闭上眼,突觉酒意发作,睡意浓浓地袭上他。

    也真是倦了,陪着闻人唯东奔西跑,甚至还扛着酒醉的他回府,他也真的是累了,想好好地歇着,别再让任何放肆的画面叨扰着他。

    饶了他吧!他真是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一抹影子缓缓袭上,掩去了长廊投射在房内的光,一会,影子缓缓移动到门前,推开门,静寂的夜里蹦出些许摩擦,随即又阖上。

    恢复男子装扮的闻人遥摸黑走到床榻前,轻轻地在床沿坐下,瞇起水眸注视着他浓眉微蹙的睡脸。

    他是怎么着?睡得不好,还是酒喝多了,身子不舒服?

    真是的,酒又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他自己是怎么喝怎么醉,而他浑身酒味,肯定是醉得不省人事才对。

    唉!除了这时分,他可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时候遇得着他,

    忍不住要以为他是在避他了他本来就是在避他,只因他发觉了他的心意。

    啧,他又不会强迫他一定得要喜欢他不可,他犯得着避之唯恐不及吗?他还懂得两情相悦的道理呢!

    忖着,不禁又叹了口气。

    情爱之事,兄长们压根没教过他,他也不懂这一份情愫究竟是怎么着,但胸口发闷的感觉浓滞,在在显示他真是对容决情生意动啊!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喜欢容决,又为何压根对姑娘家都无法动情。

    还是说他对容决的异样情愫,不过是因为身旁没有女眷,转而有将容决视为兄长般的情感?实际上,他对容决只是手足之情?

    啐,若说是手足之情,为何他对兄长们就不曾有过这种难受的感觉?

    这分明就是爱了,是不?

    敛眼瞅着他的睡脸,不由地再欺近他一些,透着外头淡淡的灯火,注视着他深刻的五官。

    他好想他,真的好想他,想得心头都发疼了,光是这样睇着他,便教自己觉得心头悸动,有种无以解释的情绪自心版四处蔓延,泛滥成灾,教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再靠近一些。

    表迷心窍似的,他放肆地吻上慕容决的唇,先是浅尝即止,而后却又食髓知味地摩挲着他的,轻轻地、缓缓地,某种致命的情欲趋使着他更加深入地想要探索。

    忽地,一阵力劲自后头压下他的后脑勺,教四瓣唇更加毫无缝隙地紧贴在一块。

    闻人遥清俊的粉颜涨红,犹豫是否该要挣脱之时,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他被反压在下,感觉他温热的掌沿着自己的腰住上侵凌。

    他到底是清醒了,还是醉昏头了?

    他磨得他的唇发疼发麻,感觉他似乎咬着、啃着,彷若要将自己给吃了,教他有点慌、有些羞、有些赧然。他没半点心理准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顺其自然,还是略加抵抗。

    “容决。”闻人遥自缝隙中挤出一点声响,企图让他冷静一点,要他看清楚面前的人到底是谁,千万别将他当成一般的酒楼花娘了。

    然而,唇方启,慕容决随即张口封住他的唇舌,放肆地纠缠着他的。

    浓浓的酒味灌入闻人遥的口中,挟带着如疾风暴雨般的狂乱,教他迷醉,教他心慌意乱。

    衣衫任由着他摸索而凌乱,情欲任由着他指引而债发,闻人遥举起双臂,与他紧紧相拥。

    暧昧的情愫在瞬间平息,隐晦不明的房间,只剩余两人紊乱的呼吸声。

    “容决?”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他粗嘎道,低沉的嗓音饱含氤氲欲念。

    “我来看你。”他抱住慕容决的双手垂放在身侧,无力地闭上眼。

    他果真是醉昏头了,肯定是将他视为酒楼花娘,反正,他方才的举动绝对不是为了他。

    慕容决闻言,立即起身坐在床榻,支手摀脸,抹去一脸汗,却抹不去沾染在他身上的清雅香气,抹不去他脱轨的欲念;那彷若深植在他体内,融在他血液的深沉欲念,在周身疯狂吶喊,嘶哑地鼓噪,教他抗拒得好难受。

    “你怎么了?”闻人遥拉紧衣襟,坐起身来。

    慕容决摀着脸,放声低笑着。“你想当娼妇,是不?”

    闻人遥闻言,清俊面容依然泛了抹红晕,只是分不清是羞还是恼。“你在胡说什么?竟敢说我是娼妇?!”

    “倘若你不是娼妇,又为何趁夜摸到我的床上?”慕容决怒目欲眦地瞪着他。

    “我”

    “还是你打算当我的男宠?在我的面前张开你的大腿,任由我对你予取予求?我告诉你,我对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就算你巧扮女装,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慕容决不留情面,一字一句地戳破闻人遥暗藏的冀望。

    “你说起话来非得要这么无情?一

    “你怎能冀望我对一个男人有情?”他哂笑反问。

    “你今儿个瞧见我扮女装时,明明一

    “一时的鬼迷心窍罢了!你该不会真以为我对你有爱吧?倘若,我可真是得要好生地同你道歉,让你有了遐想,甚至不知羞耻地爬上我的床,企图诱引醉糊涂的我,顺理成章地抱了你。”慕容决似笑非笑,眸底饱含讥讽,语调冷诡又冰冽。

    闻人遥眨了眨眼,心头的抽痛蔓延到双眼,他的眼湿濡又刺痛,痛得他张不开,说不出半句应对话语。

    “出去。”慕容决沉声道,随即跳下床榻,走到桌边。

    而闻人遥压根不管自己衣衫不整,赶在泪落下之前,迅速往外狂奔而去,

    摸黑,慕容决斟上一杯茶,微凉的茶水稍稍缓和了口中的干涩,然而却怎么也浇不熄偾张的欲念。

    “浑帐!”他恼火地一脚踹飞一旁的椅子,在暗夜里发出巨响。

    般什么东西?他到底在干什么?

    他以为自己在作梦,以为在梦境里他可以恣意妄为地放纵情欲,压根不对那真实的触感起疑,他知道自己分明是蓄意放纵。

    若不是闻人遥方才拥住了他,他不会清醒过来!

    他紧握着拳头,分不清塞在胸口的难过究竟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