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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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天豪一行人走得并不快,由于顾虑荷香伤势不宜过度劳累,加上谢玉莲兴致高昂什么都想看,他们等于边走边逛,累了就歇息。

    这天黄昏,他们在树林里休息,准备露宿一夜。

    “小姐这身衣着”荷香对小姐的打扮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憋了这么久后终于忍不住发难。

    “这个啊?”谢玉莲不用低头检视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只能称为不堪入目,她干笑两声道:“哈哈,离家出走哪能打扮得多正式嘛!”

    “可是”荷香从未见过小姐这副不修边幅的模样,那位爱美胜过一切的主子竟毫不在意外表。

    “回家再好好梳洗一番就好了。”等她换回平日的华丽扮相,那家伙还能看不起她吗?非常时期的非常装扮遮掩住她的光芒,连带降低贝天豪的鉴赏力!

    “都是奴婢不好,连累小姐返家”

    “这怎能怪你?何况你是为了找我才会受伤。”谢玉莲赶紧安慰她忠心的小婢女。

    如果荷香没跟南宫无虑一起来找她,她才不会半途放弃计划乖乖跟南宫无虑回家呢!正确点说是,若非贝天豪看来对荷香比对她还要礼遇

    “小姐不去钱塘见大公子,是为了三公子来迎接吧?”听谢玉莲如此为自己着想,荷香不禁脸红,她负伤当时完全没有想到小姐啊!

    “才不是呢!谁会为了无虑改变心意啊?”谢玉莲大摇其头。

    哼,没经过她同意胆敢求亲的这笔帐还没清算呢!再说,南宫无虑对她可没有多少影响力。

    “那是为了不让老爷夫人担心?”

    “这个嘛也算是啦!”谢玉莲手指搔搔脸颊,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她总不能说是为了防范某人对荷香别有用心,所以得紧跟不放地监视“她”的举动吧?

    “我注意一件事很久了,小姐是否”荷香吞吞吐吐地说。

    “啊?”谢玉莲一惊,忙问:“什么?”

    难道荷香注意到她

    “贝捕头是位好人。”她突然冒出这句话,令谢玉莲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人?恐怕你被他欺骗了还不知情吧!他这个人啊”瞪大眼,准备数说贝天豪罪状的谢玉莲倏地张大嘴。

    说他蛮不讲理,他却放过无虑不小心杀死王七的事;要怪他无礼,她对荷香跟无虑倒是十分礼遇;想骂他不体贴,他倒是对荷香呵护备至

    想来想去,贝天豪只对她摆出一副恨不得早点摆脱麻烦的无奈神色,仿佛她这位人见人爱的超级美人是带来不幸的瘟神般!

    “小姐认为贝捕头是个什么样的人?”荷香疑惑地看着神色变幻莫定的主子,她没听过小姐说人坏话。

    “他是个”谢玉莲低下头,思索该怎么形容。

    仔细回想,他对她好像也不算太坏。

    前天,她嚷着想一尝烤山猪的美味,无虑劝阻说山猪捕捉不易,要她打消念头,她失望地勉强同意烤鸡也可以,当时不发一言的他却在晚餐时做了烤山猪。

    他的说法是:“我刚好打到一只山猪。”

    “奴婢注意到,这一路行来,小姐对贝捕头似乎没有好感。”荷香补充说道,不能理解为何小姐老与贝天豪针锋相对。

    小姐不是个爱与人作对的人啊!

    “当然没有啊!那种人”谢玉莲喃喃道。

    昨天路经一片峭壁,她眼尖看到高壁上开着一朵白花,好奇地想看清花的全貌,因此要求无虑施展轻功攀壁摘花给她,无虑以“必须找地方让荷香歇息,不能多做停留”为由由拒绝。

    不愿求贝天豪,她什么也没说便跟着继续走。

    今天清晨,醒来第一件事便发现手心里放着一朵白花,淌着露水的清新花朵对乍醒的她微笑着。

    问他,他耸耸肩回答:“不知道。”

    “奴婢觉得贝捕头对小姐体贴入微,小姐为何对他不满?”荷香继续问道。

    “他对我体贴?哪有!”谢玉莲大声抗议。“几天前,头发被树枝缠得我无法动弹,那家伙还骂我笨耶!第一次被人骂成笨蛋!”

    她从小接受塾师教育,虽称不上是才高八斗的才女,可也知书达礼、气质出众,贝天豪居然说她笨!

    “可是贝捕头还是帮助小姐解开纠缠的发丝了啊!”“就算这样,也不能消弥他对我无礼的事。”谢玉莲一甩头,倔强地强调。

    那时头发缠得很紧,他费了不少力气才解开。

    而且他丝毫没有弄痛她。

    记得他边解结还边抱怨。“真是爱找麻烦的大小姐。”

    “贝捕头或许不擅言词,因此言词上对小姐有所顶撞。”荷香道,疑惑越来越深,小姐表面上虽对贝天豪不假辞色,若一时失去他的踪影,小姐却会紧张的追问他的下落,仿佛深怕他不辞而别般。

    “如果只是言词就算了!”谢玉莲不满的是他对她的看法。

    在他眼里,她再怎么做都只是不知世事的千金小姐,而为无虑挡下一刀的荷香则是值得他另眼相看的女中豪杰。

    对他而言,她不是“谢玉莲”甚至什么都不是,仅仅是他急于摆脱的烫手山芋而已。

    谢玉莲落寞地想着,眼角不自觉湿润起来。

    “小小姐?你哭了?”荷香不知所措,急急问道:“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不是的。”谢玉莲缓缓摇头,心情沉重地说;“你没说错什么,而且我也没哭,我根本没有理由流泪啊!”眨眨眼,抑止泪水夺眶而出。

    决定回府后的某个夜晚,她抽空去问负手散步的他回去后最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在她,当然是马上洗去一身泥尘疲惫,换上最漂亮的衣裳好提升他欣赏美女的眼光。

    听着,他笑了,轻声地说他要直奔飘香院看望要好的姑娘。

    “可是小姐明明”荷香担忧地说。

    “不过是沙子被风吹进眼里罢了。”谢玉莲轻轻闭起眼。

    对,是沙子刺激她流泪,跟他当时说的话一点关系也没有。

    “小姐”荷香想说方才根本没有风,话到嘴边却被主子凄然的神情吓住没有说出口。

    “不要再说下去了。”谢玉莲摇手阻止荷香。

    那时,他嘴角一弯微微翘起的弧度看在她眼里却像是冷笑,仿佛嘲笑她的自作多情般。“我对千金小姐盛装打扮没兴趣,还是跟小别的情人相会的好。”他还没说完,她就气得打了他一巴掌。

    “难道小姐对贝捕头”

    “我跟他之间什么都没有!”谢玉莲激烈地说。“谁会对他那种人我不可能对他既无礼又无情、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的人有任何特殊感情!有多少名门公子任我挑选,我眼光才没有那么差呢!”滔滔不绝说着连自己都无法信服的话语同时,挣扎多时的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流下。

    对!她不可能喜欢上贝天豪。

    她可能是出身名门的富家小姐,讨厌那个老是对她冷言冷语的人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喜欢上她

    一定是她正在作梦!

    梦里,她爱上一个永远不会正眼看她的男人。

    再过两天,一切都结束了。

    贝天豪站在远处看着谢玉莲照顾斜倚树干歇息的荷香,面无表情的他从外表看不出任何不同,然而仔细观察,却以发现眼底丝丝依恋。

    他心下盘算脚程路途,估计最多再过两天便抵达城门。

    这场突如其来的“任务”已接近尾声?

    不大想承认心中浓浓的不舍,他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趟说短不短、说长倒也不长的旅程会在他的记忆里盘桓好一阵子。

    尤其是那个如同暴风般席卷他心的女子。

    不知为何,他不想看见她与双亲公认的未婚人俪影双双,因此提出先送荷香回谢府的建议。

    她却嘟着嘴硬要同行。

    路上,他看南宫无虑背负荷香行走一段时间后似乎颇感疲累,好心建议改由他来背,她马上寒着脸大声斥责他“色魔”不准他靠近荷香三尺之内。

    她说他有责任不让心腹婢女受到色魔袭击。

    走了几天,他们来到谢玉莲与他曾经休息的树林,他看着谢玉莲兴奋地告诉荷香与南宫无虑对面山谷能传回音之事。

    当夜,她一个人来到他面前,语带神秘地问他回去后最想做什么事。

    并没有什么事特别急着完成,他只知道最不想刚回家就被拉去参加两大家族联姻大典,但他明白这不是他该说的。

    于是,他笑着说想见老相好。

    笑容瞬间隐去,她气得全身发抖,却控制着脾气继续说

    “如果你没事的话就来我家吧!我要好好训练你看女人的眼光!”

    当时,映在她眼里若隐若的情意一览无遗,令他只能回避无法正面接受的深情。

    脸上微笑不动,他说着足以让火山爆发的不实话语。

    果然,她打了他一巴掌,用尽全力气般大吼

    “贝天豪!你这个大混帐!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她跑着离开时,一遍遍回音自对面山谷传来,如同激浪般一次又一次地拍打他逐渐悖离理智的心。

    之后几天,他一直恪遵他的“吩咐”不靠近她也不与他说话。

    而她似乎把自己说的“断交”话语忘得一干二净,当着南宫无虑与荷香面前,又死命拉着他的袖子追问:“喂,你是哪里不舒服啊?怎么变成闷嘴葫芦了?本姑娘就好心点照顾你直到痊愈好了!

    他哭笑不得,只有费力布置比平常多一倍的陷阱,抓了令她垂涎不已的山猪,一面证实他的健康,顺便完成她的心愿。

    毕竟,他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些小事了。

    在所剩不多的共行时刻里,最少不要让她脸上的笑容消失。

    笔意不呼名道姓,刚开始只是开她玩笑,特意对这位总被人捧得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轻蔑,让她知道世事并非尽如人意。

    没想到他自己倒先对这道理有更深一层的认识。

    从何时开始的?当他意识到她婚约牢不可破、家世高不可攀那刻起,有生以来,头一回让无来由的后悔盘据心头。

    并非悔恨相见太晚或是家境悬殊,他不做此无意义的抵抗。

    令他痛恨的是自己不试扑制的人。

    他只能对她冷淡再冷淡,刻意疏远自己日益加深的感情。

    因此,当她缠着他喊她名字成为每日的例行公事时,面对佳人日渐加重的恳求,他仅能以一贯的漫不在乎回应。

    日复一日地看着她的秀丽面容随着他的回答蒙上阴影。

    “一次就好,别老喊我大小姐嘛!”她总这样哀求着。

    “那叫你老小姐自粕以了吧?”他也总假装蛮不在乎地调侃她。

    难道他们就要这么敌对下去,直到分别的时刻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