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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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捧了茶水走到东厢房门口,便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

    “亭风,你小子也有今天,这次真是不虚此行,有好戏看了!”一名男子愉悦地说。

    “展颜,你少幸灾乐祸,你看亭风现在不慌不乱,还有闲情逸致作画,可见他已经想到对策了。”对话中有女子的嫣语。

    “他现在投鼠忌器,被对方缚住了手脚,即使有法子,恐怕也不敢轻举妄动。”

    “是吗?要不要咱们打一个赌”女子话音未落,忽然发现了站在门口的乔心,不禁怔住。

    罢才还大笑的男子,表情也顿时凝住,两道目光定定地投射在她身上,室内的气氛霎时尴尬而诡异。

    花亭风正在作画,笔墨一点一点润染在那幅一直未完成的仕女图上,图中,空白的爱妻容颜此刻居然有了一些眉目,清秀淡雅地,只勾出一个轮廓。

    他发现了四周气氛的冷凝,狐疑地转身,瞥见乔心的一刹那,眼神中掠过一丝惊慌。

    “参见王爷”尽管对于这三人的反应十分疑惑不解,乔心却仍故作镇定地垂眉上前,半跪于地“奴婢前来奉茶。”

    “你”花亭风笔尖一抖“谁叫你做这些事的?”

    “回王爷的话,因府中来了贵客,下人们都忙得不可开交,乔心闲著也是闲著,便帮厨房做一些端茶送水的活。”事先想好的谎话说得十分流利。

    “亭风,你这小丫头是新收的吗?以前怎么没见过?”方才朗笑的男子经过片刻怔愣,又恢复了笑颜,意味深长地问。

    乔心悄悄抬头看他。

    他,便是当今南周国的天子穆展颜吗?好一张年轻的脸庞!

    在她的想像中,做皇帝的都如戏文里的老头子,长须一大把,没想到居然如此英俊年少

    站在南周帝身边的,便是皇后青旋吧?

    据蓝姐姐的描述,这应该是一个张扬跋扈的女人,然而,看着那身淡淡的绿纱裙,却如水边西子一般,周身只透出一股温和的秀丽,并不骄气逼人。

    不一样眼前的一切,跟她预想中的,太不一样了。

    “好一个标致的女孩子!”青旋毫无架子,亲手扶乔心起身,对著她上下打量,满眼是亲切的笑意,柔柔问:“你给我们沏的是什么茶呀?”

    “是是红枣茶。”乔心心怀疑惑,低声答。

    “红枣茶健脾养颜,我最喜欢了,来,让我先尝尝。”她端起一盅便递到嘴边,刚想饮下,忽然蹙了蹙眉。

    糟糕!难道她发现了什么?乔心心中一惊。

    所幸只是虚惊一场,苏青旋只犹豫了一刹那,便将那茶全数饮入嘴中。

    “哎呀,好久没喝到如此可口的红枣茶了,比京城的还好喝呢!”绢帕抹了抹唇,苏青旋赞称道,深邃的目光直盯著乔心“姑娘,这茶是你煮的吗?”

    “不,是厨娘煮的,我只是负责送来而已。”做贼心虚,她一阵紧张。

    “正巧,我吃葯的时间也到了,这里还有一盅红枣茶,就一同让我喝了吞葯丸吧。”青旋接著说出更令乔心惊愕的话。

    “不不不”天啊,连喝两盅加了泻葯的茶?岂不把肚子掏空?她原只想给花亭风一个教训,并不打算搞出人命啊!乔心连连摆手,又不知该怎么劝阻。

    “怎么?”青旋侧睨她“舍不得让我全喝光呀?”

    “那位客人还没喝呢”乔心不安的朝穆展颜的方向看了看。

    “阿怡,你哪里不舒服吗?”听到刚才的对话,穆展颜顿时变了脸色,一时脱口唤出妻子的旧名“吃的什么葯?怎么没听你说过?”

    “没什么事,不过昨日略染风寒,服一颗葯丸就好了,知道你会担心,所以没敢告诉你。”她笑着敷衍夫君两句,转身吩咐乔心“我相公他不喜欢喝红枣茶,叫厨房另给他沏一壶龙井清茶来就行了。”

    “你真的没事吗?”穆展颜仍旧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

    “啰唆!”青旋娇嗔地瞪了他一眼,随即从锦囊里拿出一粒红丸,就著另一盅泻葯一饮而尽,看得乔心心惊胆战。

    “奴婢这就去厨房让他们沏壶龙井来”脚一拔,她直想溜。

    “等一等!”一个声音忽然扬起。

    “啊?!”她差点跌倒。

    花亭风终于搁下画笔,转身望向她,静默片刻后,发出令她意外的号令“你既然这么喜欢做端茶送水的活,不如从明日开始,负责送饭去西郊吧。”

    “送饭?”她脑子嗡嗡乱响“送给谁?”

    “我。”他吐出一个清晰的字。

    “呃?!”他这是什么意思?让她从此负责他的饮食起居吗?为什么忽然作出如此决定,难道刚才他发现她心怀不轨、要亲自盯著她?

    或是从明日起他又要住到西郊去了吗?怎么可以扔下这满屋尊贵的客人,独自跑到西郊去呢?他到底想做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在乔心心里得不到半点解答,惟有唯唯诺诺地点头,这盘对弈的棋,只能暂时走一算算一步了。

    然而更令她惊奇的事情还在后头原以为皇后饮了那两盅掺了泻葯的茶,今夜定会闹得整个王府人仰马翻,然而等了又等,一直等到半夜,东厢房里仍旧安然如常,毫无动静。

    青旋好端端的,半点腹泻的症状也没有。

    她皱著眉在房内踱步。不对啊!明明见皇后饮下了全部茶水,怎么可能安然无恙?难道是那包泻葯有问题?

    难道,昨儿在街上买到的是假葯?!

    对对对,一定是这样,否则解释不通!

    她不由得捶胸顿足,悔恨自己贪一时便宜,在街上随便买东西。

    下次再做这种大事,一定要请蓝姐姐为她准备葯品,再也不能擅自行事,现在卖假货的人实在太多了,哼,可惜了她的二两银子。

    ***

    乔心从未到过西郊,只听人们说,西郊没有任何美景。

    但当她亲眼看到这儿的一切,才发现人们说的完全不对,这儿是没有花鸟石林,却有一大片绿油油的稻田,还有明晃晃的溪流依山而下,配上和煦的清风,令人心旷神怡,凡愁即消。

    乔心提著盛满饭菜的篮子,沿著田埂,蹦蹦跳跳地来到西郊别院。

    她本以为这儿是一座华美的庄园,不料一见之下,不由得有点目瞪口呆。

    这儿,不过三五间茅舍而已,寻常得仿佛农家。

    茅舍前,水田边,有一人身披蓑衣正在忙碌,她上前,有些犹豫的启口“喂,请问西诚王爷是住在这儿吗?”

    不会是她走错了地方吧?

    “你总算送饭来了,我快饿死了。”那人转身一笑。

    “王、王爷?!”乔心差点摔到田里去。

    眼前这个身披蓑衣,貌似农夫的家伙,就是平日里风度翩翩的花亭风吗?

    “愣著干什么?我这个样子很奇怪吗?”挽著裤脚,花亭风叉手立著,咧开嘴笑。

    “嗯,王爷这个样子很平易近人。”想了半天,她总算想出一个比较贴近的词。

    “你来得正巧,瞧瞧我的大作!”他兴高彩烈地指著一台怪模怪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乔心好奇地打量。

    这玩意儿儿像一个很大的木桶,盖子上却有一根长长的柱子,看不出是做什么用的,令人匪夷所思。

    “这是水车。”花亭风解释。

    “水车?”她睁大眼睛“王爷,您别骗我了,水车是有轮子的,可这个什么也没有。”

    “它的作用相当于水车,都是汲水用的,把水从低处送到高处,灌溉农田。”

    “既然已经有水车了,何必还要这玩意儿?”

    “可是干旱时节溪河水量少,水车完全不能转动,发挥不了功用。”

    “那就用风车嘛,风车也可以带动轮子汲水的。”

    “万一到时候也没有风呢?”

    “那可以用牛或者驴来拉呀,我以前见过没有风、水又少的地方,不少百姓都用牛和驴来拉轮子,照样可以汲水。”

    “牛和驴力量有限,况且也不是家家户户都买得起牛和驴的。”花亭风摇头反驳“我就是要造一样既便宜、功用又大的东西,让百姓们一年四季都不用为灌溉的事发愁。”

    “那样东西就是这个木桶?”乔心越发觉得奇怪“这怎么用呀?”

    “很简单呀,只要把盖子上的这根柱子压下去,桶底的水就会自动升上来,这是因为桶里有气,气的力量不可小视,能带动水,到时候我们把桶装在溪河的低处,再在桶边装几根管子,连于田中,水便可被送到高处的田里,同样的原理,还可以用来汲取井水呢!万一遇上大旱,也能汲取地下水来浇田,岂不一举多得?”他很为自己的发明自豪。

    “气?什么气?好端端的,桶里怎么会有气呢?”

    “这世间有一种看不见摸不著的气,隐藏在我们身边,只要善加利用,可以发挥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这好像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一时之间我这个小丫头也不明白”皱著眉,她似懂非懂“我只想知道,王爷您怎么好端端的却跑到西郊来研究什么气了?”

    “因为我是北梁国叛徒呀。”他仍在笑,不过笑中却抹上一丝淡淡的涩意。

    “呃?”这这跟他是不是北梁国的叛徒有什么关系?

    这家伙也够奇怪的,哪有人承认自己是叛徒?别人做了类似的事,瞒都瞒不及,他倒好,坦坦荡荡承担罪名,而且还是在她这个不太热的小丫头面前。

    “你应该听说过我是北梁国的叛徒吧?”他又道。

    “啊?我”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我的确听说过王爷您是北梁人”

    “我不仅是北梁人,还是皇后的侄儿,‘西诚王’这个封号,本是我在北梁的封号,后来我投靠了南周,南周帝便赏了同样的封号给我,也算是对我的一种体谅。”花亭风脱掉蓑衣,坐到田边,目光望着远方“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背叛自己的祖国吗?”

    “呃”乔心咬咬唇“想必是那北梁国很不好,所以王爷您弃暗投明吧?”

    “自己的国家不好,应该去设法改变,而不是背叛它,何况,北梁国也没有那么不堪。”

    “那王爷您总不会是为了荣华富贵吧?”她吐吐舌头。

    “我是为了一个女子。”他幽幽道出答案。

    “为了王妃?”她脱口而出。

    “还会有谁?”他深深地望向她,点头。

    既然为了蓝姐姐连自己的国家都背叛了,为何还要杀她全家?

    这个男人,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为何这话中藏有许多矛盾?

    可他的眼神、他的语气,又不像是在撒谎

    “我虽然背叛北梁,投靠南周,却发誓不在朝堂上为南周献计,这也算是表达我对故国的歉意,南周帝体谅我左右为难的心情,赐了乐阳给我,让我远离京师。不过,我虽远在乡野之地,却也不能一辈子当个避世的懦夫,总要想些法子,为天下百姓做一点事”

    “所以王爷您就发明这个抽水的木桶!”乔心恍然大悟,拍手道。

    “对,”见她如此明了自己的心意,他微笑地答“治国之策或许对一邦有利、对一邦有害,可这灌溉农田的水利工具,无论放在哪个国家,都是有利的,我要做的,就是对全天下百姓都有利的事无论是北梁还是南周。”

    乔心刹那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里有暖暖的感动。

    她不懂什么大道理,亦对政治一无所知,可她知道,眼前男子所说的一切,如果真是他的肺腑之言,便值得她钦佩。

    奇怪,蓝姐姐口中的花亭风不是一个阴鸷、狠毒、杀人叛国无恶不作、大节小节全失的奸邪之徒吗?

    为何她亲眼看到的,却是如此胸襟豁达、见识不俗、心系苍生又气度不凡的温柔君子?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过两天我京城的‘朋友’会来瞧瞧这个抽水的木桶,”花亭风又道:“希望展示的时候不要出什么错。”

    “怎么,您京城的朋友也知道你发明这样玩意儿?”

    “对呀,其实这样东西是在他的帮助下完成的,之前,他可请了不少精通农具的工匠帮我呢,呵呵,还资助了我许多银子研究此物。”

    原来如此。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花亭风要抛下贵客跑到西郊来了他是为了在向南周帝展示自己的研究成果之前做最后的测试,以确保机器不要出什么错,之后,这样新鲜玩意儿便可以借南周帝之手推行至天下,利国利民。

    可万一失败了呢?南周帝会责罚他吗?

    ***

    天空中压著一片低而厚的乌云,仿佛随时会渗出雨滴,压得人喘不过气。

    乔心推开窗子,望着西郊的方向,本应该开心快意的她,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眼里满是担忧。

    虽然一直对自己说,目前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天经地义的,花亭风有负于蓝姐姐,所以她替姐姐报仇,无论做什么都不嫌过份,可今天,第一次,她怀疑自己做错了

    南周帝今日要携皇后到西郊去欣赏那台新鲜的汲水玩意儿,可她知道,他们什么都看不到,因为东西,已被她悄悄破坏了。

    花亭风曾告诉她,那玩意儿若想汲水就需要有气,昨儿,她趁看守不备,在木桶下端戳了好几个洞,如此凝气四泄,水便汲不上来了。

    这次南周帝为了这件汲水的玩意儿,出钱出力,还抛下国家大事,千里迢迢来到乐阳一观,若到头来发现它全无用处,会怎样?

    轻则一定是龙颜震怒,把花亭风斥责一番,重则说不定会丧失对他的信任。

    让他受挫,本就是她与蓝姐姐计划中的一部份,现在计划成功了,她本该高兴,可此刻为何她忧心忡忡、深感愧疚?

    她自问就算再无知,也知道若那汲水机研制成功,终归是利国利民的功德一件,因此她跟蓝姐姐实在不该为了一己之私,就置天下百姓于不顾,造此罪孽

    可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办法?

    她昨夜一夜未眠,今晨起身便在房中徘徊,长吁不止,心里好像被塞著一大团棉花,难受极了。

    “乔姑娘!乔姑娘!”忽然,余嬷嬷在门外唤她。

    “嬷嬷,有什么事吗?”推开门,看到对方一张焦急的脸,便知一定有事发生。

    难道,南周帝已经看到了那架令他失望的机器,花亭风遭受责罚了?

    “乔姑娘,你快去东郊的林中看看吧,王爷在那儿呢!”余嬷嬷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东郊?王爷不是应该在西郊吗?”

    “唉,此事说来真头疼,今儿王爷京城的朋友说要到西郊去看王爷研制的一件什么玩意儿,孰料在那儿等了半日,仍不见王爷的踪影,派人回来一打听,王爷的贴身小厮竟说王爷到东郊去了。”

    “好端端的,王爷跑到东郊去干什么?”乔心诧异。

    “据说是有人在东郊的林中看到一种罕见的虫子,王爷一听见就跑去了。”

    “虫子?”她惊得差点跌倒。

    这个花亭风的脑子进水了吗?把正经大事搁在一旁,却跑到东郊去看什么虫子?

    “乔姑娘,快去劝王爷早些回来吧,否则,他京城的朋友该等得不高兴了。”

    “好,我现在就去!快叫小厮领路!”她想也没想的马上点头答应。

    天上响起轰轰的雷声,乔心乘轿时,顺带携了一把伞,才到东郊林中,这伞便派上用场雨哗哗地下了。

    正值春夏之交,天气并不冷,可这林中有一股鼹飕的风,配合著这倾盆大雨,侵入人衣,使得乔心接连打了好几个寒颤。

    然后,她终于看到了花亭风。

    他此刻的模样叫她大吃一惊,比那日在田问看到他身披蓑衣时更吃惊。

    只见他半蹲在泥里,双目直盯著地上的某个地方,任由大雨打在他的身上,却一动也不动。

    雨水打湿了他的面庞,渗透他的衣襟,污泥溅满了他的鞋袜在乔心印象中,一向是那样从容微笑着的王爷,此刻竟显得颓丧,仿佛大雨冲垮了他所有的意志一般。

    可她知道,他的意志并非是大雨冲垮的。

    “王爷”走到他身后,替他撑起一把遮风避雨的伞,她轻轻唤。

    “你来了,”他似乎知道是她,微笑重新浮于脸上,不过,却是涩笑“来,帮我数数这虫子背上的圆点有几颗,我数了又数,有点眼花了。”

    到底是什么了不起的虫子,竟让他痴迷至此?

    乔心好奇地随他蹲下来,看着那些爬来爬去的小家伙。

    虽然空中有雨,虫子仍安然藏于石缝中,没有被这电闪雷鸣惊动。

    那不过是一些普通的瓢虫,背部的壳上点缀著几颗圆点。

    “九颗,”算了算,她回答“是九星瓢虫。”

    “真的是九星吗?”花亭风喃喃道:“你看清了,不是八颗吗?”

    “呵,”她不禁失笑“王爷,您能研制出那么有学问的汲水机器,可对于世间的寻常事物,怎么一窍不通呀?”

    “我怎么一窍不通了?”

    “世间是没有八星瓢虫的,有七星、九星、十三星甚至十四星,可就是没有八星。”

    “真的没有吗?”花亭风难过得一张俊颜都变了模样“真的没有吗?”

    “可能奴婢见识窄浅,没有见过吧。”不忍让他过于伤心,她不得不安慰。

    奇怪,这个男人怎么这样在乎瓢虫有多少颗星?

    “以前有人跟我说,如果能找到八星瓢虫,便可以实现自己心中的愿望。”他抬起头,泪光隐忍的眸子凝望着她。

    原来如此他抛下家国大事,冒著失约欺君的危险,为一只小虫子如此牵肠挂肚,原来,还是为了他的爱妻

    既然甘受如此的折磨,又何必犯下当初的错?

    “王爷有什么实现不了的心愿吗?”那双眸子让她的心震动了一下。

    “你猜一猜。”他不答,只是定定地看她。

    “莫非是希望王妃能早日回来?”她轻轻问。

    “看来我这个愿望是实现不了了,”他自嘲的勾起唇“如你所说,世上没有八星瓢虫。”

    是呵,他这个愿望的确难以实现杀了蓝姐姐一家,还能指望得到原谅吗?

    就算蓝姐姐再爱他,也不可能容忍一个杀父弑母的仇人吧?

    而且就算蓝姐姐能尽释前嫌,与他重新在一起,那段不堪的记忆难道就真能永远抹灭?两人之间隔著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又怎脑旗乐幸福?

    “乔心,如果真能找到八星瓢虫,你可有什么心愿想实现?”他忽然反问她。

    “我?”怔了一怔,低头寻思片刻,她嫣然一笑“我这个愿望说出来,您会笑话的。”

    “我发誓不笑,你且说来听听。”

    “我我想吃‘大肚糍粑’。”

    “什么?”花亭风满脸愕然“什么东西?”

    “大肚糍粑,是一种很好吃的点心,圆圆的形状,糯米做的皮,其中塞满各式配料拌成的馅,有香菜啦、碎肉啦、粉丝啦,花生啦、芝麻啦因为皮薄馅多,故名大肚糍粑,吃的时候用骨头汤煮熟,配上卤汁,实在是人间美味!”她舔舔嘴唇“我以前在家的时候,姐姐就常常买这种点心给我吃,一天不吃我就茶饭不思、夜不能眠”

    “你这个好吃鬼!”他顿觉哭笑不得“我问你有什么人生理想,你却在这里跟我说什么大肚糍粑,好没出息!”

    “我的人生理想就是天天吃大肚糍粑呀!”她耸耸肩“我本来就是一个没出息的小丫头。”

    “如此也好”他骤然一阵沉默,随后轻轻叹一口气“简单一些,也容易快乐一些。我倒希望你能永远如此。”

    “希望我永远如此没出息?”乔心朝他扮个鬼脸。

    “希望你能永远如此无忧无虑”他眼中难过的神情不知为何再次涌现,却又像怕她发现,俊颜稍稍侧转,痹篇她的目光。

    “王爷!王爷!”守在林外的小厮这时奔跑过来,打断两人的谈话。

    乔心也很庆幸这对话被打断了,不知为何,她很不愿意看见他这种难过的神情,这样的神情好似会传染似的,直蔓延到她的心里。

    奇怪,他不快活,不正是她所希望的吗?为何要对姐姐的仇人如此心软?她实在太没出息了。

    “什么事?”花亭风清了清嗓子,对那小厮问。

    “王爷,这雨越发下得大了,天也快黑了,附近的山泥说不定会坍塌,咱们还是早些回府得好。刚才管家传话过来,说您京城的朋友也已经回府了。”

    天快黑了吗?乔心抬头看看空中,无奈林叶密遮,只看到一片灰蒙墨黑的绿色,半点亮光也不见。

    “王爷,咱们的确该早些回去,那八星瓢虫倘若真隐匿在这林中,改日再寻也不迟。”她也跟著劝。

    说真的,今天她还真有点感谢那只不存在的小虫子,若不是它,花亭风也不会跑到东郊来,那么南周帝可能早就发现那台被她破坏得无法运作的汲水机了吧?

    如今花亭风没去赴约,机器自然无人会操作,南周帝至多怪他让自己空等,却不会怪他无能,何况,看在他对自己亲亲表妹一片痴情的份上,皇帝或许连这一场空等也会一并原谅呢胸口微窒,她勾起一抹比哭还丑的自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