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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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吵醒酣睡的越汶嫱。

    她打个呵欠,挣扎几下,才不甘不愿地睁开双眼。

    “唉,怎么这么快就天亮了?”她还想再睡一会儿。

    “不是天亮得快,是你昨天太操劳,才觉得睡不饱。”周凛体力好又勤劳,已经换好衣服,随时可以去上班了。

    “哪里操劳?我的生活习惯一向如此,又没变过。”上班、静坐、写陈情书她想起来了,昨天陪清清疯玩了三个小时的捉迷藏,难怪爱困。

    “记住了?”他伸手在她肩背上捏了两下,帮助她恢复精神。“下次别玩得这么疯。”

    “嗯嗯凛”他一靠近,就让她陶醉。好好闻啊!她坐起身,小脑袋不停地往他怀里窝。

    “我不介意陪你玩一个早上,我打个电话给杨秘书,请她另外安排会议时间。”他捧起她的脸,细细吻过那精致的五官。

    “但我介意。无故不到要扣钱的。”何况她还想要全勤奖金。但还有一点时间,她可以再贪恋一会儿他迷人的味道。

    对他,她永远要不够。

    “确定?”他含住她的耳垂。“我以为我的魅力比钞票大,只要看见我,你连‘钱’要怎么写都不知道,看来我太高估自己了。”

    “钞票怎么跟你比?我赚钱就是想送你生日礼物,否则我何必这么辛苦?”她伸长手臂搂住他的脖子。

    周凛笑着吻了吻她的唇。“买什么礼物?你找一条缎带绑在自己身上,将你送给我就够了。”

    她回吻他一下,然后转向下巴,来到凸起的喉结,来回地舔吻。

    他忍不住吞口唾沫,喉结上下滑动,让她吻得更欢。

    “不行的,凛。”她微喘“我总要帮你买一条丁字裤,这样我生日的时候才能要求你跳猛男舞当作我的生日礼物啊!”“我年纪似乎大了点,不适合跳猛男舞了。”

    “放心,不管你几岁,在我眼里,你都是最棒的。”忽然,她手表的闹铃响起来。要起床了,不然上班会迟到。

    可还是舍不得他。她在他怀里赖了一会儿,弄绉了他的西装和衬衫,然后笑着跳下床。

    “恶作剧吗?”他把她抓回来,按在床上,热吻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我投降、我投降”救命啊,她没气了。

    他放开她,她赶紧起床,冲进洗手间。

    他看了眼自己绉巴巴的衣服,眼眸含情地笑了起来。

    时间会冲淡情侣间的热情,但有一种爱却会随著相处日深而浓郁,比如,他和越汶嫱。

    他走到洗手间,身子倚著门框,看她刷牙洗脸。

    他一伸手就可以碰触到她,这种感觉好幸福。

    星期天,越汶嫱又到总统府前静坐,抗议继承法的不公。

    有两个记者过来采访,但更多人习以为常地从她面前走过。这女孩常常在这里,路人们已经很习惯了。

    太阳有点大,她从背包里摸出一个水壶,往嘴里灌水。

    “没了”她翻转水壶,晃了两下,一滴水落入尘地里。

    “姐姐,给你。”一瓶矿泉水从后头递过来。

    越汶嫱讶异地转身,看到周清清,还有笑得如清风明月的周凛。

    她接过水,扭开盖子,灌了一大口,真舒服。

    她唇角大大地往上牵。“你们怎么来了?”

    周凛笑着走到她右手边坐下,清清就故意坐她左手边。清清讨厌周凛,三十余年不改变。

    “我的演讲提前结束,就来看看你。”他今天也有集会,说了“父债子偿”、“贫苦世袭”的坏处,希望大家支持继承法的修正。

    为了越汶嫱,他几乎成了修法案的代言人。杨秘书曾经说过,如果他把集会和帮助受害者打官司的钱省下来,早就可以还清越汶嫱的债务,不知道他们在固执什么,竟然妄想替所有莫名背负债务的人讨公道。

    周凛也曾经有过那个念头,但随著时间过去,他越来越觉得越汶嫱是对的。她没借钱,债务就不该由她承担,那样不公平。

    况且这几年下来,继承法逐渐完善,他和越汶嫱的努力是有回报的。

    他期望有一天,继承法能真正地公正和平等,用它来证明他和越汶嫱永远不变的爱情。

    “那也不要把清清带来啊!这里热死了。”越汶嫱白他一眼,摘下头上的遮阳帽,放在清清头上。“清清,让凛陪你找个咖啡厅坐好不好?”

    “不要,清清要跟姐姐一起。”清清靠著越汶嫱的肩膀,拉紧她的手。“叫坏人走开。”

    “唉。”越汶嫱叹口气。“清清,姐姐好奇很久了,你为什么讨厌凛?他欺负过你吗?”

    一个问题让周凛和清清同时呆住。

    “我没欺负过你吧?”至少在周凛的脑海里,没有那个记忆。

    清清支支吾吾了半天,只有一句:“清清讨厌坏人。”

    毫无理由的厌恶。越汶嫱也只能叹息以对。

    “喜欢也好、讨厌也罢,我们都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了,还想那些做什么?”周凛拍著越汶嫱的肩,安慰她。

    “也对。”越汶嫱瞄一眼手表,三点半了。她原本打算坐到下午五点,差一个半小时,算了,她舍不得清清晒太久。“我们去喝点饮料。”

    “好哇!”清清拍手欢呼。周凛先站起来,再去扶越汶墙。她又窝进他怀里,例行每次见到他都要做的动作,吸取他身上迷人的味道。

    清清也学越汶嫱的行为,不过她窝的是越汶嫱的胸膛。

    “啊,清清,别呵呵呵”越汶嫱怕痒,清清一来,要不是有周凛撑著,她和清清一定跌个四脚朝天。

    “姐姐好香。”清清说。

    越汶嫱愣了一下,抬眼望向周凛,瞧见他眼里同样的错愕。

    周凛放声大笑。“清清吃了你太多口水,把你的坏习惯学了起来。”

    “我什么时候让她吃口水了!”她的口水都是给他吃的好不好?

    “也对。”尤其她激情热吻的时候,他常常一碰就情欲勃发。“晚上再让我吃一点吧!”

    她抬脚,本来要重重踢他一下的,又舍不得,结果是高高抬起、轻轻落下。

    “越小姐。”一个声音打破了他们甜蜜的氛围。

    越汶嫱的表情马上正经起来,她离开周凛的怀抱,再扶周清清站好,转过身去,跟来人打招呼。“李先生。”这是一个自由记者,自从越汶嫱规律性地到总统府静坐、写陈情信,李先生就常来采访她,把她的故事写成一个系列报导,很受欢迎。

    这让越汶嫱的抗争得到多数人的赞同,甚至还有热心人士发动一人一封信给总统,支持继承法修改。

    越汶嫱深吸口气,五官肃凝,没有刚才的可亲,变成一种端庄、慈和的姿态。

    周清清不喜欢越汶嫱这种表情,很疏远,不像她亲爱的姐姐,像家里神桌上供的观音菩萨。菩萨很好,帮助人,大家都喜欢,但距离很遥远。

    周凛靠近清清,很小声地说了句:“一会儿就恢复了。”

    其实,现在很多人都知道越汶嫱的佛像脸是装的,她本人很亲切,有一点小无赖,又爱钱,性子满可爱的,会装成那样是十八岁家变以后,自己的保护色。

    但大家都不讨厌她这种伪装,还很喜欢跟变脸的她聊天,那种感觉就像惶惶不安的时候,进庙里,向菩萨诉说心里的痛楚。供桌上的神像不会有所回应,但越汶嫱会,尽管只是几句安慰的话,也能让人心安。

    “越小姐,我们都知道彰化地方法院做出了新判决,未成年继承债务者,得于二十岁成年后办理抛弃继承。这已经能够解决多数问题了,你为什么还要继续静坐?”李先生一边问,一边做记录。

    “彰化地院的判决是基于保护儿童,但幼时继承债务,又已过二十岁的怎么办?动辄几百、上千万的债务,也许有人赚一辈子都还不清。”越汶嫱自己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所以越小姐这次的诉求是溯及既往?”

    “是的。”越汶嫱点头。“同时我们希望法院、银行甚至各大机关在催讨债务时,能先发函通知当事者,而不是直接冻结债务人银行帐户的资产。”

    “但事先通知岂不是给债务人一个事先脱产的机会?”

    “也许有人会事先脱产,可愿意协商的还是有。再说宪法保障人民的财产权,而现在这种扣押房子、冻结财产的行为,却是违反宪法的。”

    越汶嫱和李先生越谈越投机,不知不觉,竟聊了半个小时,而且还没有停止的迹象。

    清清等得不耐烦,嘴一瘪,几乎要哭了。

    周凛赶紧插嘴。“两位,我们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谈。”

    越汶嫱这才注意到清清的不对劲,忙道:“不好意思,李先生,我们家清清累了,我们找间咖啡厅坐下来谈如何?”

    “没问题。”李先生说著,又看向周凛。“不知道周先生能不能也让我做个访问?你现在已经成了继承法修正案的代言人,很多读者对你有兴趣。”

    “当然。”周凛点头。“我们走吧!”他领著李先生走在前头。

    越汶嫱在后面扶著清清。有姐姐陪,清清也不想哭了,亲亲热热地腻著越汶嫱。

    “姐姐,我想吃冰淇淋。”她小声说。

    “好。”越汶嫱摸摸她的头。

    越汶嫱虽然与周凛同居了,但在未抛弃债务之前,她不想结婚,也不敢生孩子。清清虽然年纪比她大,但个性天真单纯,她常常忍不住就把清清当成自己的孩子。

    三年后西元2010年

    越汶嫱躲在洗手间里,看着验孕棒,想大哭,又想大叫。

    这个世界果然没有百分之百的避孕法。

    她怀孕了。

    其实想想也很正常,她跟周凛同居多年,恩爱了不知多少次,过去没怀孕,那是幸运,现在,是理所当然。

    但是继承法修正案还没通过,她跟周凛也还没结婚,生了孩子,那叫什么?私生子。

    唉唉唉,怎么办?

    “小汶,你准备好了没?”周凛正在敲洗手间的门。“八点半了,你动作不快点,上班就迟到了。”

    “来了。”她手忙脚乱,抽了两张卫生纸,将验孕棒包起来,扔进垃圾桶。

    “我帮你把衣服拿出来了,你自己穿,我去热车。待会儿先送你去上班,我再到公司。”周凛说著,走出卧房。

    越汶嫱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想跟他结婚,想生他的宝宝,但她到现在还没争取到继承法的完全修正。

    其实就算她嫁给周凛,她的债务也不会连累到他,只要她申请财产分开制,她的债务永远是她的,与周凛无关。

    但法律规定是一回事,人情道理上又是一回事。

    银行的催收人员只要每天打一通电话到周家,烦都烦死人。

    而周凛不会对她的困境视若无睹,百分之一百二十会主动扛起债务。

    偏偏,越汶嫱就是不想他替她还债。她自己都不想还了,干么还要周凛出钱?

    “可恶、可恶”她该拿这个来得时机不对的孩子怎么办?她很喜欢小孩,她不要堕胎,尤其,这是周凛的孩子。

    “小汶,你怎么还没换衣服?”周凛都把车子开到家门口了,等了三分钟,不见越汶嫱,只好又进屋里找她。

    “我正要换。”她脱下睡衣,换上衬衫,再拿起牛仔裤,突然想起孕妇穿这种紧身裤对胎儿不好。

    她放下牛仔裤,走过去打开衣柜,偏偏入眼的都是牛仔裤。

    “我该买新衣服了。”她还没下定决心要不要这个孩子,但情感上,她已经在为孩子考虑了。

    最后,她脱下衬衫,换上那一百零一件的湖水绿洋装。

    “怎么了?今天穿这样漂亮。”他吹了声口哨。“跟男友有约?”

    “对啊!”她嗔他一眼。她会怀孕还不是他的杰作,有点想k他一拳,又舍不得。“帅哥,要不要请我喝酒还是不要,喝酒对身体不好。我们去夜市吃蚵仔煎和生炒花枝。”

    她转性了?竟然懂得节制酒瘾了,遗说喝酒不好?嗯,难不成她

    他好奇的视线一路从她的脸溜到她的小肮,便定住了。

    “看什么?”她总有种作贼心虚的感觉。“不是要送我上班,走啦!”

    他戳了下她的脸颊,又软又嫩,触感真好。

    “小汶,你长胖不,应该说丰满了。你的身材越来越好。”他搂著她的腰,还是一副细柳样,随著她行走摆动,摇出了迷人风采。

    “你再赞美我也没用,要上班了,我不会因为你几句甜言蜜语就跷班陪你上床。”

    “我没有那种色情念头,那是你才会想的。”

    “找死啊你!”她在他背上捏了一下。

    他皮粗肉厚,根本不痛不痒。“我只是好奇,你脸圆了,小肮有没有跟著圆?”

    她瞪大眼。这个人是她肚里的蛔虫吗?她什么心思都瞒不过他。

    但她也不打算吐实,低哼一声。“不告诉你。”她大步走出卧房。

    他摸摸鼻子这个动作好像是她的习惯,他们相处得久,他居然也学起来了。

    “不穿紧身牛仔裤、不喝酒,莫非是有了?”他笑得很得意。他的精子太强了,不管是保险套或避孕葯都挡不住,还是让他偷渡成功。

    如果他猜得没错,再过几个月他就要当爸爸了。

    啊!人生真是美妙。

    周凛一直在等越汶嫱告诉他怀孕的消息。

    他等了一天又一天,两个星期过去了,她一个字也没讲。

    般什么鬼?难道他猜错了,她没怀孕?

    不可能,他算过她的经期,她将近两个月没来了,肯定是怀孕了。

    莫非她不想生,要把孩子拿掉?开什么玩笑,那是一个生命耶!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越汶嫱和清清玩游戏,她正用冷霜帮清清按摩,然后蒸脸、敷面膜。

    清清很喜欢这种游戏,百玩不腻。

    越汶嫱搞定清清,魔爪又伸到周凛身上。

    “凛,你也来做一下脸好不好?”她扑进他镶里,又在他胸膛上来回磨蹭。

    “我是男人,又不是女人,做什么脸?”他是古板的人,总觉得男人搽乳液、敷面膜,很娘。

    “男人也要保养啊!万一你到了五十岁,看起来却像六、七十,很恐怖的。”越汶嫱一直在挣扎,要不要告诉他怀孕的事?应该要说,他是孩子的爸,但说了,他一定会要结婚,顺便处理她那些烂债。

    但是偿还一笔不属于她的债务,她很不甘愿。

    她想争取修法,摆脱债务后再跟他结婚,但这条路漫长得似乎没有止尽。

    她和他努力了六年,梦想尚未达成。

    也许她这辈子都等不到修法了,就这样一直跟周凛虚耗下去,只同居,不结婚这种感觉差劲透了。

    “我以为你只在乎我的味道,什么时候你也注意起我的脸了?”他看着她,黑瞳深邃,有点像正刮起飓风的大海,很危险。

    越汶嫱低下头,被他的眼睛看得很慌张。她是作贼心虚。

    他低喟,摸摸她的发,意有所指地道:“小汶,不止你会注意我,我的视线也总是跟著你,你的一举一动全都印在我心里。”

    她身子轻颤一下,头垂得更低。

    “你都知道了。”她声音细如蚊蚋。

    “我什么都不知道,等著你告诉我。”他很尊重她。

    她抱著他的腰,不停地吸著鼻子,好半晌,期期艾艾地道:“凛,你觉得继承法有可能修改吗?”

    “只要我们努力,就有可能。”

    “那要努力多久?”

    “小汶,你得有耐心,况且这几年继承法逐渐完善,可见我们的努力是有成果的。”

    “我有耐心,可是”她的肚子等不了啊!泪终于滑下,她想结婚,做他的老婆,跟他生孩子。她梦想着有一天,别人会叫她周太太。

    他捧起她的脸,细细吻著她的泪。“小汶,相信我,我们会成功的。哪怕要花上几十年,只要我们不放弃,就有希望。”

    她倚著他大哭。“我相信你,你从来没有骗过我,我呜呜呜,我怀孕了。我明明有吃葯,为什么还会怀孕?我好怕,可是我又很高兴,我想要你的孩子想好久了我想生下孩子,再跟你结婚,但我们怎么结婚?就算我们办理夫妻财产分开制,你不必替我还债,但万一有人来闹呢?你一定会替我出头,我又不想麻烦你我我不知道怎么办”

    周凛才觉得头痛。她一边哭,拉拉杂杂说一堆,前言不接后语,听得人脑袋发胀。

    他只能安慰她。“没事的,一切有我在。你安心等著当新娘和妈妈就好啊!”他后脑被敲了一记,是清清下的毒手。

    “你干什么?”他瞪著清清。她居然拿拖鞋打他,当他是蟑螂吗?

    “不许欺负姐姐。”清清又拿拖鞋打他。

    “清清,住手,凛没欺负我,是我自己爱哭。”越汶嫱赶紧阻止清清行凶。

    “真的?”清清很疑惑。

    越汶嫱拚命点头,拉著清清回她的卧室,哄她睡觉。

    客厅里,周凛看一眼被越汶嫱哭湿的衣服,再摸一下惨遭清清毒手的后脑勺,他突然觉得这个家里女人太多了,每次有事,都是他这唯一的男人倒楣,希望越汶嫱肚子里的是个男孩子,这样他就有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