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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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十点

    夏艳回到家,黄家的派对早在八点半就结束,她离开后又到百货公司闲逛,什么也没买,光是消磨时间,就是不想回家。

    她想好了,今夜她要逃走,爷爷应该已经入睡,进去收拾简单的行李就能开溜,她打算先到南部躲一阵子,再找份工作,她绝不要嫁到奎家。

    她把车停好,下车去,像偷儿似的进了家门。

    “艳儿,你总算回来了,过来见见蓝拓,你说过家里的仆人都老了,我想想也没错,但是蓝拓不同,他是专业的保全,一定能跑得过你,追得上你,不会把你搞丢。”

    真糟!爷爷竟然端坐在客厅里,笑咪咪的在向她招手,根本还没睡,而且客厅里还有个男人正背对着她而坐,那宽阔的肩,好眼熟啊他是谁?

    “什么保全?”她被动地走过去。

    沙发上的男人也起身,转而面向她,讶异同时在两人的眼中扩散开来。

    “蓝拓是我重金礼聘来保护你的,今后无论你是要出国、游玩随便你,反正你去哪里,他都会二十四小时的陪着你,我安排好他住在家里,就睡你对面的房间,你们可以谈谈,彼此认识,我先去休息了。”夏谨暗地里笑着。

    夏艳动也不动地立在那里,怔怔地看着蓝拓,为什么是他?为什么?

    她还来不及开口向爷爷求情,他竟然就这么轻松地走了。而花这么多钱把这么昂贵的保全请来,就表示爷爷心意已决,她怎么说都没用了。

    都怪她逃也不趁早,之前会迟疑那么久,还不是顾虑爷年纪大了,怕她突然跑掉他会伤心,早知道爷爷这么绝,在泰国时她就狠心开溜算了。

    现在她只能自救了,她得转移蓝拓的注意力,依照原定的打算今晚就走。“你叫蓝拓,那位老先生是花了多少银子把你弄来的?”她故意用最粗劣的话问他,以最轻蔑的眼神睨着他,而其实心底却感到失落怅然。

    蓝拓捕捉到她眼中掠过一抹忧愁,幽幽一叹。真没想到那么快又见到她了,这个工作早在一个月前就谈好,也早就排定时间,只是他完全没料到她就是自己今后要守护的对象!

    而他也终于知道,今晚在黄家见到她时,她是为什么而哭了,是因为她爷爷要她一满二十岁就嫁到印尼

    在她嫁掉之前,他必须守着她,不让她出乱子。

    他记得她曾说有人要把她推进火坑,两方的话比照起来,他已经了解其中的状况,她并不想出嫁吧!二十岁还太年轻,失去自由对她而言是件痛苦的事。

    他强压下心底的暗潮汹涌,曾对她心动的感觉,只能以一贯面对当事人的冷静态度面对她,因为她已成了他的当事人。他从来不评价他的当事人,一向保持客观和中立,守护她,确保她的安全,不让她落跑,才是他该做的。

    “他是不像你那么会杀价。”蓝拓的声音里没有情绪。

    “跟你打个商量如何?我愿意把我所有的积蓄都给你,你选择站在正义的一方,别看着我,我并不需要二十四小时的看护。”她尝试着跟他谈条件。

    蓝拓深幽的目光莞尔地瞬过她一眼,没有回答她。

    “你有听到我说的吗?”

    “你不要白费力气了,这时候已经不合适再跟我谈价码。”

    夏艳见他不为所动,心又冷了半截。“真的没什么比你这行更好赚的了,我看光留在我身边你就可以少奋斗几年了。”她恶意地损他,想逼走他。

    蓝拓没有答腔,神情愈渐严峻,他可以理解她的情绪正处在低潮。

    “你真沉得住气。”他愈冷静,她就愈掩饰不住心底的急躁和不安。

    “好说。”他很同情她的境况,偏偏他的身分不适合去安抚她。

    她跟他谈判破裂,没什么好说的了,转身往楼上跑。

    蓝拓取了份报纸,跟上她。

    夏艳加紧脚步,打开自己的房门,躲了进去,关上门,把他阻隔在外,心力交瘁地靠在门上,难以接受他被爷爷收买的事实,从此他就是她的敌人了,她宁愿他永远是个陌生人,不是个敌人,这教她很难受说不出的难受

    她听见对面房门打开的声音,他进房去了,她悠长地吐出苦闷之气,他不走,她走。

    他总得睡觉,就不信他可以二十四小时看管她,她得要有耐心点,等他睡了,她要摸黑脱离这个可怕的家,她得像他一样沉着才行。

    她悄声进浴室去洗澡,打算收拾好行李,等待时机偷偷走掉。

    凌晨三点,夜沉人寂,夏艳悄悄地推开阳台落地窗,将打包好的简单行李先丢到院子里,仔细关上落地窗,再走出门去,她机警地把便服穿在睡衣里,好掩人耳目,打算逃出家门后再脱下睡衣

    走道上无人,对面的房门紧闭着,她光着脚无声下楼,打开大屋门穿上球鞋,拎起行李,跑出院子,躲在铁门后先喘口气,再脱下睡衣。

    “离成功不远了,你要加油哦”她给自己打气,匆忙地解开睡衣上的扣子,蓦然间,她听见门外传来打火机的声音,空气中有股烟味飘散开来,没一下子大门开了,道路上的灯光泄进门内照在她身上,蓝拓就在门外,看见了她。

    她吓得脸色惨白,心想她算准了时间才出门的,这之前根本也没听见他外出的声音,怎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会分身术吗?

    “你你干么无声无息的站在门外?”她惊愕地问。

    “是你心虚吧!半夜不睡觉,跑到门口来脱衣服?”蓝拓打量着她吓坏了的小脸,淡淡一笑。

    “我梦游不行吗?”夏艳脸色由白变红。

    “那这包行李怎么解释?”蓝拓不假辞色拆穿她的小谎言,他时时提高警觉,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之前她进房后,他并没有进入自己的住房,而是以虚掩的手法,门一开一阖让她以为他也进房了,好松懈她的警戒心,其实他一直都守在她的房外,从门下的缝隙观察到她的房间一直亮着灯,那表示她今晚很可能就会有所行动。他勘查过夏家地形,唯一通往外面的只有这道大门,他早早就在门外等着恭迎她,果真不出他所料,她要开溜。

    “我不需要向你解释。”夏艳干脆扯下睡衣,执意要走。“走开,别挡路。”

    蓝拓看清她的伪装,她先把便服穿在睡衣下,计划远比他想像的还要周密,挺聪明的。

    “很抱歉,你必须马上回到房里。”他扔了烟,踩熄它。

    “我就要出去。”她很明确地说,并发誓绝不再在他面前出糗、跌倒,她要抬头挺胸地走出去。

    “去哪里?”他的目光锁定她闪烁的星眸。

    “我不会告诉你。”她别开脸,害怕去迎视他那双炯然的眼。

    “那就请回吧!”他希望她照做。

    “不要!”她灵活的侧身,钻出门去,大步跑走。

    蓝拓追上,她更是没命地跑,管不了十字路口正有辆车经过,她直往前冲去,车子嗞地一声急转弯。

    “你不要命了!”蓝拓及时扯住她的手,将她拉了回来。

    她受了惊吓,行李掉到地上,整个人呆怔地栽进他火热的胸膛里,他反射性地紧密钳住她。

    夜色中,两人相贴的心跳愈加急遽,莫名的力量牵系着两颗心,暗藏的情愫同时在彼此心中荡漾生波

    她再也装不了酷,满眼是泪,苦苦哀求他。“我要走求求你放我走我不要留在这里嫁给一个没感情的人我一定要走”

    “很可惜,我帮不了你。”他心里很愿意放她走,不想被她当成她爷爷的打手,但是他已经先接下托付,一诺千金,无法违约。

    “你这个魔鬼,就只为了钱帮着那老魔头,你坏透了,你这混世魔王,死爱钱的混蛋”她又气又怨地挣开他,发疯似地骂他。

    他可以不必忍受她,但却没有阻止她,任由她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花拳绣腿一起来,他想哭一哭、使使力对她有好处,这是他仅能为她做的了,就算是对一个朋友的付出。

    她打累了,伏在他的胸口直喘息。

    “要是你玩够了,就请回吧!”他俯视她的泪眼,冲动地很想拂去她脸上散乱的发丝,但他终究什么都不能做。

    她不动,身体好累,心也累了,疯狂地哭喊后,喉咙也痛了

    “要是你不能自己走,我可以帮你。”他淡淡地说。

    “你怎么帮?”她恨恨地问。

    “抱你进去如何?”

    她全身触电似地从他身上弹开,对他大叫:“你这个色狼,我才不要你抱!”

    “那就请你移动尊贵的双脚,进屋去。”

    她瞪着他,无法谅解他为什么可以冷眼旁观,一副镇定的样子?!他天生就这么无情冷血吗?那爷爷还真是请对人了,他好可恶!

    她可不会就这么乖乖地在家里等到二十岁,一有机会她一定会逃走的。

    她伤心地拎起掉在地上的行李,泪水纷飞地跑进家门,上楼把自己关进房里,扑倒在床上痛哭,让她伤心的理由不只是逃不掉,还有蓝拓的冷酷,这居然是最让她感到受伤的

    蓝拓也回到夏家,在她的房外守了好一会儿,听着她的哭声,他的心并不是不为所动,要是可以的话,他想哄哄她,擦干她的眼泪,她晶亮的眼睛不适合用来哭泣但,那不是他的责任范围应该做的事。

    他就算心怜她,也不该表现出来,她将嫁给谁更不是他可以干涉的事,他跟她的关系,已被限定仅是主雇,无法逾越。

    他僵直地进了对面的房间,很尽责地启动了手提电脑里的监视录影装置,只要她离开房间,他已装设在走道上的录影机会立即将影像传输到电脑上,发出警讯,提醒他她的动向。

    在电脑上下好指令,她啜泣的声音更清晰地传来,他的心情更加苦闷难受,竟后悔起接下这工作了。

    他得去找老太爷,有件事他必须谨慎地再商量过,否则将来,他恐怕会更加后悔。

    他把无线连结器带在身上,走出房间。

    上午十点,夏艳无精打采地下楼去找东西吃,在餐厅外老管家见到她肿胀的泡泡眼有明显哭过的痕迹,想也知道是老太爷出了妙招,制伏了她,他心里虽感到喜悦,也不敢公然大笑,总之现在有了蓝拓,一切都安了,他再也不用拖着一身老骨头追着小姐跑了。

    “小姐,你哭了?”老管家明知故问。

    夏艳保持静默,不理爷爷的爪牙,走进亮洁宽敞的餐厅想填饱肚子,她哭了一夜,元气大伤。

    可恶的是,头号恶魔蓝拓就在餐厅里,悠闲地看报喝咖啡。

    “早。”他抬头瞥她一眼,继续看他的报纸。

    她默不作声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去,要不是她真的饿了,还真想掉头就走,不想跟他同桌吃饭。

    她徒手抓来面包大口啃,当作是啃他的肉,心里暗骂都是他害的,否则她现在就已经自由自在了。

    “你吃东西真像个小野人。”他在翻阅报纸的空档,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凭什么批评我?”她就是要像野人。

    “我没有批评你,我说的是摆在眼前的事实。”蓝拓以为她不会下楼来了,她哭了整晚,他也听了整晚,很为她担心,但现在看她食欲似乎不错,他可以放心了。

    夏艳孩子气,忍不住把手上面包朝他狠狠扔去。

    他大掌一伸,神准接住,丢还给她。“别浪费食物,你看来饿坏了,需要饱餐一顿。”他放下报纸,起身走出餐厅。

    夏艳咬咬牙,把面包放到餐盘上,再也吃不下,都被他气饱了,他的话听起来根本像在取笑她。

    “艳儿,你怎么了?”夏谨老太爷面色红润,微笑地走进餐厅,他刚去晨泳回来了,见孙女枯坐在餐厅,进来问问她。

    “我没事,我好得很”夏艳看也不看爷爷一眼,压下一肚子的委屈,事实上,这个家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还习惯你的保镳吧?”老太爷拍拍她的肩。

    “习惯得很”的相反。

    “待会儿要去哪里?”

    “健身俱乐部。”她心凄凉,话说得冷冷的。

    “在结婚前你大可尽情地去玩乐,要出国也随你,有蓝拓在,我很安心。”老太爷笑说,心情大好地走到大厅去了。

    夏艳咬着下唇,泪在眼底闪动,爷爷的话听起来像是她注定是逃不掉了,但她不会嫁的,她会等待时机逃跑。

    她匆匆起身,跑上楼去拿装有韵律舞衣的包包,直接下楼往客厅外走去,见蓝拓像门神一样立在门口,挑衅地对他说:“我要去健身房,你还不快跟来,万一把我弄丢了,你就惨了。”

    蓝拓见她很有精神,无异议,跟上她,坐进她的车内,系上安全带。

    “坐定了。”夏艳提醒他,猛踩油门,车急遽退后前进,以惊人的车速狂奔出夏家。

    蓝拓老神在在,没被她吓到,他可是越野赛车的好手。

    夏艳车速快得自己都怕怕的,魂都快飞了,见他还是一副天塌下来也不怕的样子,她只好放弃这不智之举,减慢了速度,冷声问他:“你干么老是故作镇定?你以为自己这样涸漆吗?”

    “执行任务中,本来就不该受到外界干扰。”

    “你倒是挺负责的。”她损他。

    “专心开车。”她的嘲讽他心领了。

    她生着闷气,他的静默反而让她情绪化的反应看来愚蠢,她聪明地闭上嘴,不再跟他说话。

    一到健身俱乐部,她迳自进了韵律舞教室更衣,完全不理他,教练来了,她和一群人一起跟着教练的动作做暖身操,接着跳起韵律舞,上半场三十分钟的课程下来,她已是香汗淋漓,她喜欢这流汗的感觉,身体轻松不少,也暂时忘了烦忧。

    “休息一下,十分钟后再继续。”教练要大家休息。

    夏艳退到一旁,拿毛巾擦汗,走出室外要倒水喝,意外地听见一阵熟悉且爽朗的笑声,她侧过头,看见好友黄碧茵正和蓝拓有说有笑。碧茵散放着热情的大波浪鬈发,身上穿着性感的肚皮舞装,展露优美的小柳腰,而她的保镳目不转睛的盯着碧茵

    看他们靠得近,她很不好受,真希望他们分开点,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不能那样看着别人,可是碧茵不是别人,是她的好朋友,她醋意也未免太过火了,而她明明觉得蓝拓可恶,又怎还会在意他看着谁?

    应该是当初见到他时的印象太深刻,她到现在对他还抱着不实际的憧憬,期待他来英雄救美吧!她应该死心才对,他可没这种高尚的情操,他爱钱。

    “我的天啊!小艳,我听蓝大哥说,他现在为你工作。”黄碧茵向她招手。

    为她工作!这种没感情、没人情味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并不令人意外;她迟疑地向黄碧茵挥手,没有走向他们。

    黄碧茵向她跑来,小声地说:“小艳,你爷爷真的很‘杀’,竟然请得动蓝大哥来看住你,这下你恐怕真的得嫁到印尼去了。”

    “你看来跟他很熟,替我跟他说说,看他能不能放我一马喽!”她抱着渺茫的希望。

    “这不可能吧!虽然他是我哥的好朋友,我小时候就认识他,可是光凭我哪可能说得动他。蓝大哥可不是一般的保全人员,他曾经是国家安全局的特务,很有专业素养的,受他保护的人都是政商界的重要人物,要是有暗杀的突发状况时,蓝大哥还会不惜用生命来保护他的当事人。”黄碧茵爱莫能助。

    夏艳很惊讶,她只知蓝拓是保全公司的头目,不知道他真正的背景,没想到他竟然有挡刀挡枪的功能,难怪他价码那么吓人,可是没有人会暗杀她,待在她身边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都怪我爷爷!那老头真是有钱没地方花,就只会对付我,请来这么厉害的高手,分明就是要我插翅难飞。”夏艳没有为难黄碧茵,知道了蓝拓的背景,更让她明白他有多难对付了。“别提这伤脑筋的事,告诉我待会儿有什么节目?”

    “今天中午玉青姐生的男宝宝满月,在晶华办满月酒,你去不去?”林玉青是她们的学姐。

    “我去。”她需要热闹的气氛来消解心里的愁闷。

    “那我们中午见,我去上课了。”黄碧茵先走了。

    夏艳见韵律舞的学员也都纷纷进教室集合,她神情落寞地丢掉纸杯,多想趁着人多拥挤时溜掉,人这么多蓝拓应该不会注意到她吧!

    她正蠢蠢欲动,回头一看,蓝拓仍是站在不远的地方,坚定不移的目光深远地锁定在她身上,和他有力的眼神四目相望,她心跳一阵慌乱,匆忙别开眼,进了教室,两颊烫到可以煎蛋了。

    “你干么脸红?干么啊”她对自己生气。

    蓝拓盯着她安分地进教室,紧锁的眉心稍稍放开了,她在想什么他可以猜得到,刚才她想趁乱开溜吧!在他的视线下她最好乖一点,别想在这里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他会不留情地揪她回夏家,要求夏老爷不需要请他来守护她,干脆将她禁足比较省事,虽然那对她而言残忍了点,他却可以省了很多麻烦至少不会再看着她泪涟涟地哀求他,或者听见她蒙头哭泣的声音。

    她要嫁的对象若是知道她这么不情愿,大概也不会真心疼她吧!她应该嫁给一个可以疼惜她的男人

    他认为谁才能疼惜她呢?

    他的心强烈震动,在尚未触及自己心思的底限之前,他选择抛开揣想,并嗤笑自己多事,提醒自己只要做好分内事。而她只要不作乱,他跟她就能相安无事了,他倒是支持她多运动,天天运动可以使人精神愉快。

    他希望她心情愉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