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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天色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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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至夜幕降临,莫菁守着云枫轩, 可莫听灵没有回来。夜间冷风飒飒, 将她御寒的长褙子衣摆吹得翻飞。莫菁独自抱着手臂在九曲栏来来回回地等, 却等心神俱惫, 现下心儿似被这冷风连带着身体都吹得冷嗖嗖的。如是又过了几炷香的时间, 云枫轩里现今不知是否正因轮值的空档儿而四下无人。

    出了云枫轩,经过内院长廊,四处花影绰约, 檐下一溜儿的夜灯随风飘飘『荡』『荡』, 曼丽如盛夏里晕染穹窿的霞烟。整个莫府大院便是被这艳绝生辉给拢得韶华胜绝的。

    莫菁脚步匆匆,才转了个弯儿, 绕了墙角,提着裙子换脚,眼前却忽地一黑, 唇儿被人用布堵着, 末了,扔了进四下不见光亮的内堂里, 一下子被掼到地上且让她反应犹不及。

    几个体格健壮的婆子进了门。一个捏着火折子点灯;一个过来将莫菁眼处儿的蒙布掀开, 解了绑,莫菁现下四肢绵软,逃跑亦是有心无力;最后一位奉着茶, 端至正座旁儿的茶案上, 末了, 皆至一旁儿侯着, 似还有人来。

    光线倏忽明亮且刺白,莫菁努力地眯着眸子适应四周轮廓渐渐清晰的模样。心底飘忽忽的,她待在莫氏三四年有余,却仍不知现下为何处,只因当年莫晔年将她调去杂役房后,下了死令,她不得到正院,故而这些年来来回回只在内院走动,私下里也曾有心了解莫氏宗府之构造,可从未亲眼所见,故而对如今自己身在何处为没个笃定的想法。

    如今这么个黑蒙蒙地方亮堂了,心里却是没了主意。

    未几,门被推开又关上,进了个身姿袅娜的红衣女子,小口红唇,且悠悠然端坐在堂内正座之上。

    敛了红袖,双手交叠,正座之上且居高临下地望着莫菁,柳叶黛眉含笑,自有一派艳媚天成。

    一袭红衣,未见其人却先飘来一股诡艳异香,是用毒的好手,阿灵如今一身的用毒本领且是她教的。

    莫氏家主那最为宠爱的无银夫人。

    望着眼前的红衣女子,莫菁一双杏子眸幽幽然,灯下深望如同雾湿,然,此刻她却如坠深不见底的刺骨寒潭。

    无银望着她,且柔声道:“好姑娘,且告诉我,当初阿灵是将你从何处寻来?”

    其中一个婆子过来拿了堵在莫菁口中的布。

    莫菁只低着头微微喘气,忽而闭了闭眼,朝着座上之人狠命磕首,且不顾疼痛。

    眼泪渐渐地盈满眼眶,且一珠珠儿似地顺着素净的小脸打湿在地间。

    她知道自己完了。这四年里所做的事无不是被眼前的人儿抓到就要抽筋剥骨的。

    多少次午夜梦回,她想着自己的美人娘亲,想着美人娘亲生前抱自己入怀里柔声哼着歌哄着自己入睡的日子。花果山上的岁月是她这辈子最完满的时光,可如今物是人非,美人娘亲的死无论过多久始终留在她心里不能释怀。她又太看得起自己,这四年里只有她一人过,一人恐惧度日,一人挣扎求生,心里满腔恨意而无从宣泄,无人帮得了她,她选择单打独斗,可终究孤掌难鸣,如今走了一步错棋,满盘皆输了。

    心里要活的**被放至最大,这双腿跪过亲人,也如今也跪仇人。从前跪着报亲恩,如今跪着求饶活命。可人死了什么也没有了,她惧怕死亡。

    见状,无银也只悠然轻叹:“唉,当日阿灵收你,他对你甚是喜爱,是从未有过的喜爱。从前我对他好,可有些事他依旧是不从我的。可你对他好,他却能对你千依百顺。当年家主将你贬去了内院杂役房,阿灵仍是收了你,百般维护你,我想着左右不过是个通房丫头的事,人呢,谁没有个七情六欲,也便随了他。可谁能想到呢?只单单这一次看漏了眼,让你这个看上去甚无能耐的瘸腿小丫头给折了莫氏大半儿的根基。”末了,无银盯着她冷然道:“此事若非我顺藤『摸』瓜且快一步查出你这内鬼来,你可知此事若让家主明了,你该死!可我的阿灵却也要为你所累!”

    语毕,堂内灯火昼明,无银似不解恨,伸了纤手,一掌落在莫菁的脸颊之上,是用了力道,至打得眼前之人一下子掼倒在地上。

    这骤然地一掌,疼痛立显,头昏脑涨的,耳边似有虫子嗡嗡鸣声。旁儿的婆子过来踢了踢她,粗鲁地抓着她后颈将人拖至无银跟前。

    无银此刻且认真地端详着这张素净浓丽的小脸,泪眼婆娑地,左脸颊处儿显了掌印此时红肿了起来。

    “好姑娘,且告诉我。你蛰伏在我莫氏多年是为己还是他人所使。”

    莫菁仍不说话,只是不停地掉着泪,心神俱裂,面容皆为惧『色』。

    无银见此人再『逼』问也不会多说什么,只一句:“罢了。为己也好,为他人所使也罢。我这辈子杀的人也太多,若真有人找上门来寻仇我也是记不清的。若是朝野政敌,横竖不过那几个,没有人永远的成功,也自然不会有人永远的失败。谁也会,早晚得还回去。”说着,无银看了看旁儿的婆子:“她现下既不想说话便由着她吧。我晚些会领着她去见家主。至于说辞,她不说,我自会替她说,且让我琢磨一番。你等且领下去伺候着。”

    旁儿的婆子一听心领神会,转身出了去,末了,回头捧着个红漆雕花木托回来,内里放着碗滚烫冒着热烟儿的辣椒油。身后钳着莫菁的婆子且用力地捏着她的下巴。

    另一个婆子且端了碗过来,盯着这小姑娘一向姣丽且本就白腻的面容此刻更是像没有了血『色』,那双眼睛噙着泪花太过撩人,干净得似不沾染一丝杂质,口里默默念了句“阿弥陀佛”且一碗倾绝灌了下去。

    她疼得昏了过去,有人且拿了桶冰水过来兜身兜脚浇了下来,又冷又热又痛,痛觉被放至最大,莫菁微动了动,只缩着身子,颤巍巍地醒了过来。喉间的痛似连着四肢百骸,痛入了骨髓。这一遭生不如死,在今夜却还只是噩梦的开始。

    外间此刻月『色』正清明,长廊外的斑竹疏影横斜,映在檐下的夜灯飒飒地。两个婆子正拖着眼前一副死人样儿的小姑娘往思过室的方向走。才转了个弯儿,且见长廊拐弯儿处,正立着个小贵主儿。

    夜『色』之下,端着一张媚丽的小脸,衣袂翻飞,此刻忽而对着莫菁笑了一下,明艳绝伦,眸光在夜『色』折『射』下,水『色』潋滟,似目光一跃便要掉落,且端着一如往常的嗓音娇声道:“好竹青,阿灵且与你说过的,若对阿灵不好,阿灵且知道了,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且抬起眸来,一字一顿,尽管用尽了全力,声音却轻如鸿『毛』:“我没有办法。阿灵。我只一个人,你知道吗?我有多喜爱你,便有多恨他们。”

    闻言,莫听灵且矮了身子,唇儿贴着她的耳窝子极近,她第一次听眼前这位艳冶的矜贵公子爷这样冷且怒的语气: “他们是我的父母。你置他们于死地,你要杀我的母,要杀我的父。”

    莫菁一听,且“嘻嘻”地轻笑了下,泪如泉涌,唇『色』苍白无『色』,语气似天真叹道:“也是我的。”

    莫听灵抓着她的衣领,将她的面容凑得极近,一双如画眉目只盯着她,恍若要将她吸了进去:“我且再问你一次,这些年里,你对阿灵的好出于何故,你有从阿灵身上探走了多少密辛?你是不是将那些消息都给了莫瑾。”

    莫菁一字一顿,极慢极轻地回道:“对你的好,没有欺骗的。”

    话一出,莫听灵似听到什么好笑的话,漫了笑意的眉眼风流,却无温情。他想起了天水一崖的事,他其实是知道的。可他仍心甘情愿去替莫瑾杀人。

    明明这份爱意是掌心痣,可谁让人儿不要,偏要将之变成指间沙,漏在泥泞里任人践踏,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其实,你们都一样的。对阿灵只有欺骗,没有真心。”阿灵抬了眼,似个孩童,天真轻声问道:“我就是贱,对么?”

    莫菁一听,泪如珠断,如今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整一个湿漉漉的,似从水里刚捞了出来,一开口,嗓子里疼得似血肉生生撕裂,声音颤颤道: “对,不,起。”

    若她有能力亲执利刃,且不用借助任何人。可她没有,只这一件事,便花费了她多少光景,仍是高估了自己,落得如斯田地。

    末了,身旁儿那两婆子要抬着她走,莫菁一慌,且扯着莫听灵的衣角,嗪首微抬,唇儿贴着他的耳边,一字一顿:“你曾跟我说过,我似你的家姐。我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有弟弟,也有一个哥哥。可我没有办法。对,不,起。”

    莫听灵起身,且看着那身影拐了个弯儿,便彻底不见。他伸了细白的长指,且轻轻地『摸』过耳边的肌肤,原来这人的泪是热的,不如心冷。

    莫菁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被扔进了一个大池子里,池子的水极冷,因是面上是寒冰,故而底下的水冰冷入骨。

    那些人在池子的寒冰面上且敲了个冰窟窿,将她扔了进去。她被冷得一个激灵,喝了好几口水,先前滚烫的辣椒油一过的喉间此刻冷热夹杂,恍若已不是自己的了。

    人的求生意识,她且本能地挣扎着起来,可面上似有人拿了木棍一下下地敲在她的后背,她的脑袋。

    神思恍恍惚惚地,挣扎的力气渐小,只朦朦胧胧间听见那些婆子商量着:

    “快!快!快。将那方才凿出来的冰块把这冰窟窿给补上!让这贱蹄子好从头到脚在这冰水里闷一闷。分不清斤两的东西。”

    四周似一片黑暗,她冷得神思渐无,肺腔的空气似被一点点吸了干尽,眼前一片白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只挣扎用尽全力地捶打着顶上这似厚如铜墙铁壁的冰面,渐渐地力气全无……

    于是,被这噩梦吓了个激灵,醒了。眨了眨眸子,只借着窗外渐明的天『色』依稀可见床榻之上罩着的纱帐。低眸瞧了瞧,衣服换了,可头发仍是湿的。旁儿静静地,勉强起了起身,措不及防地又倒回了床榻间,后背却疼得发慌。

    “可算是醒了。”

    倏忽地,旁儿便传来了一把和熙嗓音,略沙,却阴柔更盛。

    莫菁吓了一跳,杏子眸睁得大大地。

    只见那冷白长指撩了撩那纱帐,宽袖垂下,那人的腕间戴着佛珠,再则,便显出了张白璧无瑕的脸,借着那渐明地天『色』可见,凤眸狭长而温媚,眼角下坠了朵艳丽的梨花样儿。

    莫菁挣扎着起了身,长发散在了肩处,一双杏子眸忽地蒙了水雾,泪眼摩挲地看着眼前的人儿,开口“啊啊”地几声,从前她能说话,可现下她不能。

    眼前的小姑娘怕是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了。

    他向来最体人意的也不说破。玄衣纁裳,正立一旁儿,伸了指间青枝明花护甲,微微挑了挑莫菁此刻正『乱』成一团的发鬓。

    莫菁初时有些惶然,身子且缩了缩,只一双湿漉漉的杏子眼随着抬手的动作望向这人。这人救了他,可现下是敌是友尚未分清。

    许是那将明将暗的夜『色』过于『迷』离,又或是这双犹曲媚春晖的眉眼温和起来太过悲天悯人,莫菁且松了松警惕。抬了探询的目光,且又轻轻“啊啊”的两声,嗓子现下疼得厉害,可肚子里又有一腔的疑问。

    怎知那人下一句话又砸得她眼冒金星。

    瑛酃也不瞒她,只直接向其挑明:“姑娘福大命大,是因有了贵人相助。日后这谢且留着给那真正救你一命的贵人主子吧。杂家为朝中执管乘舆掌令的中官儿,奉了主子的令行事而已。”

    车府令瑛酃?害得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狠角儿。好一个冤家路窄。

    方才还我见犹怜的眸『色』,现今似冒了一团火。

    瑛酃对于眼前的小姑娘态度之转变,也只扯了扯嘴角,甚不在意,这世上恨他入骨的人何其多?便是算上这小姑娘一个,尚还撩不到他的心神。

    他一面抚了抚腕间的佛珠,一面拿了茶案旁儿尚温的汤『药』递至跟前。

    莫菁只一拂,将那汤『药』摔在地上。

    莫看这么一个恼怒的动作如此肆意。其实那一瞬间,莫菁脑子转得极快。既这人说救她是受主子办的事,自己是主子要救之人,他自当慎重礼待,才敢这般当着面拂他意出气。

    外间的人且听了声响,推了门。瑛酃也只立在一旁,浓如蝶翼的长睫夜『色』下交织,凤眸幽幽且让人瞧不出情绪,不甚在意地淡道:“姑娘手滑而已。下去再端一碗进来。”

    手滑你妹!!!

    莫菁一双杏子眸且盯着眼前那极为撩人的容颜似要喷出火来。,精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