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客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脸色虽然苍白,却还是有种掩藏不住的清雅风情,穿一件暗色的长裙,修长的身材,看上去恍若一支欲开却未绽的昙花

    新房客

    江航

    是早两个冬天的事了。

    那时我还没有自己的房子,租住在荣华小筑,一个非常幽静的别墅区。在这座城市里,以荣华小筑幽静的居住氛围来说,它的房价是非常低的,但很奇怪,从一开始,销售情况就不太理想。

    我搬进来时,听屋主说荣华小筑的旧址上原是市里的一家殡仪馆,又因为地处城西,远离闹市,很多来看房的人,知道真相后,大多会觉得有些晦气,纷纷打消了在这儿置购房产的念头。有零散的客户买过一些房子,也不是自己住,只当是一种投资,大多都租给了像我这样的外乡人。而我租住进来,也无非是贪图房价的便宜,别的我到也不在乎。听屋主这么一说,我只是感激他的坦诚,听后,也只是一笑了之,并无觉得有什么不妥。

    所以,也就这样顺利的住了下来。

    三层小楼里,我住的是一楼。听屋主说,我住进后,只有二楼还空着一个套房。

    我靠给一些报刊杂志写稿为生,和一般人的生活节奏相比,略有不同。我上午通常是在睡觉。下午爬起来,弄点吃的,写稿从黄昏至夜深。几乎日日如此。

    一个多月过去,也没见发生什么异常,我过着一个人的生活,到也平平静静。只是在有时写稿到夜深,猛然从自己的小说情节里抽离出时,发现整个荣华小筑听不到半点声音,除了隐隐约约的风声,就是死一般的寂静,想起屋主的话,便有些慌乱。不过,也只是一闪念而已。

    一天中午,我还在睡觉,屋主从市区里赶过来收房租时,把我给叫醒了。又收了三个月的租金。临走时,屋主喜滋滋的说,你住进后,我这儿人气又旺了不少,这不,二楼空置许久的那间套房,明天就有人住了,那个人刚刚看过房子。

    昨夜在电脑前,写稿太晚,此时我还睡眼惺松,或许是受了些风寒,头也有些痛,所以我只是冲屋主点了点头。屋主离去,我把门一关,倒头又睡。

    再一惊醒,已是黄昏。

    是被窗外传来的嘈杂声给惊动了。

    我浑身乏力,整个人昏昏沉沉,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睁开眼睛,头还有些痛,那一刻,忽然便感到了没有女人的寂寞。

    这时,听到外面有年轻女子的声音传来,从一楼到二楼,还听到几个人的脚步声,很快,二楼的地板上传来拖动重物的声音。年轻女子的声音很好听很轻柔,似乎在指挥一些人在搬东西。

    我这才意识到,大概屋主中午所说的那个新房客,已提前搬了进来。心里暗想,原来是个女子。有些意外,但除此,还有些莫名的喜悦。

    我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在脑海中开始想象那个拥有好听声音的新房客的样子,想着想着,心里居然有几丝痴狂。

    心思蓦然回转过来时,才发现外面早已没了声响。我从床上爬起,惊觉头痛已不知何时退去,起身时还暗自奇怪。

    我走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看见门口如往常那般的空荡荡,并没有看见那个女子带人搬弄家具时,在地上留下的残渣碎屑。毕竟是女子,心里,不由叹她搬家时的细致。

    不多时,窗外已是昏暗一片。

    感觉肚子的饥饿时,才晓得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打开冰箱一看,空空如也。看看手表上的时间,是晚上的八点多,超市应该还开着,便打算到离荣华小筑不远的那家便利店,去买些速食回来。

    我关了房间里的灯出去,一楼公用的那间小厅兼走廊的灯被我打开。

    站在走廊里,隐约可以听到从楼上传来的音乐,听起来似乎有些哀怨。在门外,我回头向上看,二楼和三楼的都有灯光。一楼就只有那公用的小厅亮着幽暗的灯。

    从离荣华小筑不远的那家便利店买了几大包速食,看看放入冰箱足够吃上一个星期了,便饿着肚子匆匆的往回赶。

    已是夜里九点多,这个时间对于那些爱在闹市里游荡的人来说,声色夺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而荣华小筑里,已是一片寂静,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我一边走,一边想,也许,住到这儿的人都是迷恋清静的。对于刚刚入夜的荣华小筑,便是一片没有灯火的冷清,我其实早已习惯。

    穿过幽深的花木林,可以闻到阵阵说不出的花香,夜色下的荣华小筑,始终弥漫着这种清雅的芬芳。

    只是今晚的月光,略为暗淡了些,这使得荣华小筑的夜,比平日似乎多了几分诡异,花木从中的那些枝槾,划过衣服的声音,仿佛是一个人跟在身后的细碎脚步。

    念头一闪,抱着大包小包的我居然有些害怕,不由四处顾盼,暗淡月光下的荣华小筑,透着一种灰白色的调子,除了远处的几栋小楼还亮着隐隐的灯火,我所住的那一片,已经没有了灯光。而周遭,到还是如常的静寂,定了定神,心里开始笑自己的胆小。

    我走到小楼的门口时,才发现一楼走廊我出去时开的那盏灯,不知什么时侯,已经被人给关了。二楼和三楼的房客,大概已经睡了,窗口也不见有灯光淌出。

    借着隐约从别处透来的光,我推门进去,瞬间,便感到有人在往外推门,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我下了一大跳,手里的东西滚落在门边,我迅速弯下腰去捡拾。

    一个女子悦耳但含着歉意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呵,对不起,吓着您了吧,先生?

    风在流动,有奇异的暗香扑来,然后,一个清瘦的女子倚在门边,我捡拾着落在地上东西时,顺势抬头去看她:昏暗的光线下,脸色虽然苍白,却还是有种掩藏不住的清雅风情,穿着一件暗色的长裙,修长的身材,令她恍若一支欲开却未绽的昙花。

    听声音,我已知道,说话的正是黄昏时搬家过来的那个女子。不知为何,心跳便有些加速。这时,我已把东西捡了起来,正想问她夜里出门为何连个灯都不舍得开。她在暗处除了又道歉意,到是主动开口说,这走廊的灯,不晓得为何是坏的,也不见亮,这不,让我闯祸,把先生给撞了吗?

    唇齿间,含着淡淡的微笑,听她这么一说,我也无话了,暗责自己的小肚量。

    我从她的身边步入公用的小厅时,出于礼貌,我主动向她介绍自己姓陈,就住在一楼。她伸出手来自我介绍姓方,二楼新来的房客。她说话的声音始终是温婉动听的。

    我见她说完向门外走去时,在身后便随口问了一句,方小姐,那么夜了,还要出门呵?她仿佛是一下被我给问住了,在门外怔了一下才回答,呵,随便走走,老呆在房里,总是有些郁闷的。说完,便自顾自的走开了。

    我看了一下时间,晚上的九点多,其实并不算是太晚的时间,我暗笑自己有点多管闲事。拿钥匙开门时,想到我在去便利店之前,走廊上的灯是我有意开着用作回来的照明,我便顺手又去摁了一下开关,一看,果然是坏了。

    肚子已在咕咕的叫了,回到房里,把那一大包吃的东西,匆匆的塞进冰箱,泡了一碗速食面,又冲了一杯速溶咖啡。

    来了精神,坐到电脑前,要赶一篇约的稿。

    状态已经找的很好,早有了很好的构思,只差呼之欲出,以为开笔便可以滔滔不绝,却没来由的走神,眼前,总是浮现出先前与方小姐的相遇,她那张令男人有惊艳之感的面孔,让我的心怦然一动,发现自己是有些喜欢她的。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电脑上除了我写的小说名,便什么都没有了。外面,空寂无声。心里想,那位方小姐独自外出还没回来,只怕是进城去了。

    可是,进城去做什么呢?我首先想到的是,她一定是去赴别的男人的约会了。电脑前,念头一闪,心里居然已是醋缸打翻。

    我把键盘轻轻推开,起身,点起一支烟,在房间里焦躁不安的走动。

    就在这一夜的这一刻,方小姐第一次来敲我的门。

    在空寂的夜里,门是突然被敲响的,很有礼貌的被人轻轻的敲了三响,尽管如此,还是把正在全神贯注惦记方小姐的我给吓了个半死。

    还没有来的及用发颤的声音去问讯门外,方小姐那动人却有些暗哑的声音已经在门外响了起来:陈先生,还没睡呵?

    我惊魂未定的去开门。

    方小姐果然是已伫立在门口,借着房间的灯光,发现方小姐的脸色,的确要比常人苍白些许,愈发衬得唇红齿白,双眸像是深潭里的水,可以看到黑漆漆的夜,真的是一个曼妙而柔美的女子。

    这一刻,她的发丝有微微的零乱,颇有点走了许多路的风尘仆仆。我心暗觉突然,却还是微笑迎上了方小姐的目光。看到她,我的心里总是有些说不清的驿动,反正,心情是愉悦的。

    见我盯着她看,她脸微微的一红,顺手捋了捋耳边的发丝,笑着说,这荣华小筑外面的夜风是有些大的呵。

    我接过她的话,连连点头,是呵是呵。

    我可以进来吗?方小姐突然问我,表情居然有微微的嗔怪。

    这真的是一个难忘的夜晚。

    大学毕业后,我就成了一个颠沛流离的男人,用我母亲的话说就是放着正经的工作不干,偏要写什么字,以后,哪个女人肯跟你?还真是被母亲言重,偌大的城市里,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跑来跑去,身边始终缺少有定性又耐清寒生活的女人。

    入住荣华小筑后,整日忙于写字,寂寞到成了偶然的叹息,其余如常。方小姐的意外出现,颇有些撩动寂寞的感觉。

    听说我是写字的人,方小姐这夜坐在床边,并没有和我讲太多的话,而是很专注的看我那些从电脑里打印出的小说稿。这让我有一种很愉快的感觉,并没有陌生人造访的不适和疏离。她在身后看,我就觉得我有了一种定性,她在看稿的时候,我就在电脑前,抓住喷涌的灵感。

    那篇小说,居然就在这夜,一气呵成。

    在电脑前敲完最后一个字时,方小姐的声音从身后幽幽的传来,陈先生,你写的真是很好呢。我回头去看方小姐,她拿着我先前递给她的那叠小说稿,在身后,微含笑意的看着我。听的出,应该是由衷的赞美。我的心因为得意而有些狂跳。

    可是,这世间,真有陈先生所写的那种念念不忘的爱吗?心里正得意忘形时,方小姐又轻轻的问道。我回过神来,连忙笑答,也许有,也许没有。那方小姐,你相信吗?我反问她。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电脑,目光有些狡黠,慢悠悠的说,也许相信,也许不相信。

    灯下,两个人都一同笑了起来。

    方小姐搬进荣华小筑的第一夜,光聊我的小说,就到了凌晨,夜里一点多时,她说明天还要赶去市里上班要走时,我还恋恋不舍。

    她回二楼时,走出我房间的那一刻,突然倚门说道,陈先生,以后,叫我云璃吧。

    云璃?我轻轻的念起。我说,很好听的名字,像小说里的人名。一边说,我一边把门打开,让灯光照在二楼的阶梯上,目送这个叫云璃的女子。

    云璃在二楼阶梯的拐角处,微微的笑,我这才发现,她走起路来是如此的轻盈婉转,几乎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我在心里暗暗欣赏她身上透出的那份优雅。

    和云璃就这样相熟了。不过,我所谓的相熟,也只是因为我们有了很多次在黑夜里的漫谈。

    云璃似乎是一个很愿意听我说话的人。对于我每一个最新小说的构思,都听的入味。但只是倾听,并不发表太多的意见。有时我硬要她说,她才说一两句。其余的时候,总是带着那种欣赏的目光听我说。对于我这样一个有些爱慕虚荣的男人来说,我喜欢我迷恋的女人用那种欣赏的目光注视我。

    有时,云璃会在我写字的时候,忽然从楼上悄悄的下来,手里端着她熬的桂圆莲子粥,说是专门为我做的,她说,我知道写字是件辛苦的事。我停下来,无言的在灯下去看她,觉得她是一个如此聪慧而贤德的女子,在这个摩登的时代,已不多见。

    我们的目光,也只是在这时深情对视,然后交错而过。但很多时候,我又发现云璃是一个沉默的女子。偶然问到她的一些背景,便愈发变得缄默,或者是用别的话题岔开。久了,想到她大概不便说,我也就不再多问了,

    从来没有主动上二楼找过云璃,因为我感到她似乎是一个很注意保留私密空间的人。我不想在她没有发出邀请的情况下,冒然的去敲她的门,怕她生气。又因为听她说白天在城里做事,而我自己白天又正好在睡觉,所以也就罢了。

    想云璃她一定是个工作繁忙的女子,相识那么久以来,我在白天也从来没有见过她出现。我在楼下,偶然会刻意的听听二楼的动静,从来都是静悄悄的。

    一般是在暮色渐沉时,可以感到她已经从城里回来。但几乎是无法察觉,她是什么时候穿过公用的那条走廊,上到二楼去的。偶尔也会在黄昏时听到门外的动静,以为是云璃从城里早归,便假装巧合的出门想和她碰个正着,每次都是看到三楼那个素无来往的女房客。

    真正有把握的能猜到云璃回来,通常是我在吃过一个人的晚餐后,坐到电脑前写稿,正写得投入时,会被楼上传来的细碎脚步声给惊动。那是拖鞋摩擦在地板上传出的声音。这时,我就可以确定云璃已经从城里回来了。

    因为过不了多久,云璃就会挂着淡淡的笑意,来敲我的门。我开门时,低头一看,总是会见到那双她穿在脚上的暗红色拖鞋。

    云璃并不是夜夜下班都来,用她的话说就是怕打扰我的小说思路。她哪里知道我早已习惯写字的时候,有她在身旁陪着。而我是一个缺乏勇气来表白的男人。

    每次她这样说的时候,我只会假装很斯文很客气的样子说不会的或者是没关系。心里的狂热却是一点都不敢流露。

    明明知道云璃已经从城里回来她又不来时,我在房间里就会很焦灼。坐在电脑前,一个字都写不进去,想着她的一颦一动,痴迷不已。

    这样的时候,我就会早早的躺倒在床上,把耳朵竖的长长的去听她在房里的动静。

    云璃不来楼下的时候,我发现她睡的很晚。可以听到她穿着拖鞋在地板上来回走动的声音,但又不知道她究竟在楼上做些什么。有时,可以听到从楼上传出的音乐,隐隐约约,只是感到非常的哀怨。我在床上,就在拼命的想她在做什么。想着想着,我便睡去了。

    有一天夜里,云璃从我的房间离开后,我又写了一会儿小说。先前,我读给她听时,她听的很入迷,连连说她很是喜欢,我听了愈发高兴。她问我结局是怎么样的?我笑说保密。云璃嗔怪的看了我一眼,不再说什么,然后嘱我早点休息,便自个先回楼上去睡了。

    璃回房后,我抓住灵感,把小说的结局写了。这篇小说,是给一家专门登载奇情故事的杂志写的。写了多年的小说,我擅于描写的男女欢情,都是以悲剧告终,这次也不例外。但不知为何,这篇小说的结局,让我有些不安,令我自己都有些黯然。因为我想起自己对云璃的情感,还只是对一个身世不明的女人的痴迷,没有任何的把握,像是一段悬浮在空气中的爱。

    我把小说稿打印出来,放在电脑边,发了一会呆,抽了一支烟,然后上床独自睡去。

    这夜,迷迷糊糊的,我梦到云璃穿着一件黑色的睡衣,推开门走进来,坐到我的电脑前,读我的小说。读完后,她在哭,她的长发被夜风吹起,我去轻拍她的肩,想要安慰她。转过身的,却是披着长发的骷髅。

    我从梦里惊醒,浑身大汗。正是夜半,荣华小筑里死一般的寂。

    我把灯打开,房间里没有任何的异常,电脑当然是关着的。放在电脑旁的小说稿,还在原位。想起刚才的梦,想起住在楼上的云璃,我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慌。

    我呆坐在床边,迟迟的不敢入睡。一直到天色蒙蒙的亮了,我才又有了睡意,躺在床上,很快的就睡了。

    再度醒来时,已是午后,窗外早是青天白日,想起昨夜的梦,突然便不觉得怕了,只是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而且,我突然很惦记云璃。

    不知道为什么,从这个奇怪的梦以后,云璃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来过。她似乎突然不告而别的去了别处。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她的房间里都是静悄悄的,很深的夜里,我也再听不到从她房间的地板传出的走路声。

    两个多星期都是如此,有一天上午,我实在忍不住了,偷偷的跑到二楼云璃的房前。在荣华小筑住了这么久,除了第一次看房以外,我再没有跑到楼上来。

    云璃的房门是紧紧的闭着的,我试着敲了两下,没有回应。把手伸回来,手上有淡淡的灰尘。我再低头看地上,发现在门的周围,都落了一些灰。我这才意识到,云璃的确是很久都没有回来了,或者说,她已经搬走很久了。但我再想,假如她真的搬走了,没有理由不告诉我的。

    我心情黯然的走下楼来,不知道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心里变得忐忑不安。我回到房间,想起好久都没有来的屋主,手上有他在城里的电话,我想他也许知道云璃是否搬走的线索。可是电话接通,始终没有人接。

    我坐回到电脑前,变得心事重重。不想吃东西,也不想写字。我和衣躺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有人在我的房间里走动,然后,我就睁开了眼睛,床边有一些新鲜的水果。云璃正拿着我从电脑里打印出来的小说稿,在灯下细细的看。我一转身,她就觉察到了,立刻走到我的面前,微笑的看着我。

    窗外已是暮气四散,荣华小筑的确是个有点奇怪的地方,刚入夜,夜雾就已很重了。

    我沉默的看着站在我面前的云璃,眼泪忽然便滑落了下来。云璃轻轻坐到我的身边,并不来安慰我,也不见有任何的解释。我把头转过去,不看她,心里有点难为情,感觉自己颇为失态。

    彼此就这样坐着,然后,云璃忽然把头枕在我的肩上,她细细的发丝,掠过我的耳根。我转过身来,把她轻轻的揽入怀中,这一刻,我感到她冰凉的体温,然后,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她的双眼里流出,滴在了我的手上,居然,是冰一般的刺骨。

    这是我和云璃在一起的最后一夜。

    从床上坐起来,云璃的情绪便收敛了很多。她先前与我的那种亲近,似乎只是一念之间。我坐在电脑前,她坐在离我不远的另一张椅上。

    云璃说出了一趟远门,刚刚回来。沉默了片刻,她又说,明天就要搬走了。听她这么一说,我心大惊,问她搬到那儿,她只是以还没定下来,一带而过。

    我不再说话,想到她原本就是那种很注重私密空间的女子,问了也是不肯说的。但那一瞬间,想起自己写的小说,心里便闪过一丝感慨,这真的只是一段悬浮在空气里的爱。

    这夜剩余的时间,两个人聊天的氛围,变得很静默。云璃似乎也有很多的心事,几次见她开口,最终还是沉默了下去。

    凌晨一点多,云璃起身说要走。我问她,还能再见吗?她黯然的笑,语气并没有太大把握的说,也许吧。然后,她从衣袋里突然拿出一个红色的中国结说,陈先生,这是我编了送给你的,有空,拿出来看看也好。说完,她放下那叠小说稿,走了出去。

    紧跟着云璃,在门口,她又停了下来,转身看我,忽然语气哀怨的第一次喊我的名字。我连忙答应着,但云璃还是欲言又止。

    我说,云璃,明天我帮你搬家好吗?云璃顿了好一下才说,也好,不过,那你要赶紧睡觉,要不明天肯定会起不来的。

    云璃伫立在门口,声音清清淡淡,不知道为何,我感觉她是在安慰我。我想再说点什么,她的表情便有些嗔怒了,她说,你要再不睡,我就不让你送了,我一人悄悄的走。

    我不便再说什么,怏怏的回到房里。转身间,云璃的脚步声已在楼上了,大概过了一分钟的时间,楼上的地板,便没有了任何的声音。在那一刻,我以为她是疲惫不堪的已经睡了。我的心放下来,握着那只云璃专门为我编的漂亮的中国结,沉沉的睡去。

    整个后半夜睡的都很是深沉,天色渐渐空蒙时,突然发起梦来。梦到云璃前来道别,我则苦苦拽着她的裙摆,问何日再相见。在梦里,云璃还是她一贯的缄默,低头不语。

    梦到此,嘎然而止。

    我从床上坐起,外面的天色已微明,窗外的花木林,还有萦绕不散的晨雾。是清晨的五点多。我抱着一个厚枕,斜靠在床头,再也没有了睡意。

    心想那么早,云璃不会就开始搬家,楼上并无声响,一定是还在安睡。想起昨夜见她时面色的疲惫,也不知她出了什么事,这样一想,心里闪过一丝对她的怜惜。

    我低头一看,手里那只云璃送我的红色中国结,还被我紧紧的揣在掌心,我把它轻轻的贴在脸上,仿佛感到了云璃的抚慰。

    晨雾渐渐褪去,天色已是大亮,似乎在隐约之间可以听到从荣华小筑外面传来的嘈杂,城市里的人,也开始忙碌了。透过窗,看到三楼的那个女房客,已经是梳洗的很光鲜的背着包走下楼来,出门去了。楼上的云璃还没有任何的动静,正在犹疑是否去喊她时,门口突然传来汽车开近的声音。

    我走到窗前,看到一辆搬家公司的专用车,停在了门口,车上装满了家具,屋主和一个中年男人一同从车上下来,指挥着站在车后的几个年轻搬家工,把车里的家具,往楼上搬。我心里呐闷,从屋里走出来。

    屋主见到我,热情的和我打招呼,啊,陈先生,好久不见了。这是二楼新来的房客,王先生。新房客?我喃喃自语。屋主见我没反应过来,走上前说,哦,上次那个年轻的男大学生看了我的房很是满意,说是第二天搬进,晚上又打电话给我说找到更便宜的房子,不来住了。你瞧,还是王先生爽快呵,一听说我有空房,看都没看,就直接搬来了,哈哈哈。那一刻,我的心底划过一丝凉意,面色一定是苍白的吓人。我声音如细蚊一样的回应着屋主,呵,是这样的。然后,我转过身对那个王姓男人客套的说,欢迎王先生。

    一片嘈杂声里,我满怀心事的走到二楼去,云璃住过的房间,这一刻是大门敞着的,几个搬家工,正把那个男人的一些家具,小心的放置进去,屋主正带着那位王先生,在偌大的套房里穿行。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云璃的半点踪影和气息。

    我神色颓然的走下楼来了。

    我的世界,从这一天忽然就沉寂了下来。

    我不愿意去开动我的大脑,想这样一些很离奇的事。可是,在云璃离开前的那些日子,做的几个梦,老在我的眼前浮现。

    我夜夜拿着云璃送给我的那只中国结,想念着我们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屋主有几次来收租金时,见到我发呆的样子,以为我病了。我对他微笑,说我很好,只字不提我在这儿经历的一切。

    我相信没有人能体会我对云璃的爱意。我总在想,事已至此,我已完全有理由相信云璃是一个不寻常的女子。我想,云璃无论来自哪里,既然她肯主动来寻我,给我一份情感上的依偎,我亦没有理由觉得惊恐,也无法阻断我对她的记挂。

    半个月以后的一天,那家专门登载奇情故事的杂志来电,问讯我的约稿为何迟迟没有到,我这才记起,从云璃离奇的消失后,我一直没有再动过那些小说稿。

    他们要的正是云璃在的时候,我写的最后一篇小说新房客。

    我从凌乱的书桌上,翻来翻去,终于把它给翻了出来。那也是云璃读过的我写的最后一篇小说。把那一叠小说稿,拿在手上,想起云璃如今的人去楼空,何日再见,渺茫无期,我便黯然神伤。

    我的眼神轻轻扫过已放置多时的书稿,忽然间,一行小小的字闪进了我的视线,那是云璃的笔迹,放在那些凌乱的书稿间,窗外,夜夜湿汽弥漫,字迹已经有些褪色了:崇恩,以后,见亦不见,还很难说,我喜欢你小说里的那种惊鸿一瞥,便念念不忘的爱,虽然,真要把它放置在红尘俗世间,它是如此的残忍。我明白你对我的情谊,但我们是两种生活或者说是两个世界的人,也许,有一天,你会明白,爱到此处,于你我而言,是刚刚合适,不多不少的,把我忘了吧

    看到这里,我的眼泪,忍不住的流下来。我想云璃或许不会明白,我原本就是那种念念不忘的男人。我把书稿收藏起来,又从电脑里,重新打印了一份,给编辑给寄了过去。

    第二天我就搬离了荣华小筑。

    以后的生活中,我再也没有写过小说。

    我成了一家公司普通的小职员。每个月拿着固定的薪金,日子过的到也还可以。

    没多久,我开始了一次新的恋爱,居然有些淡忘了云璃。

    隔年夏季,在这个城市最热的时候,我确定了婚期。举办婚礼的前夜,我在房间里独自整理东西,看到云璃送我的中国结,握在掌心里,隔了那么多的日子,还是愁肠百转。想起去年冬天,云璃神秘消失前的那个晚上,我问她是否还能再见,她摸棱两可,只是给了我一点希望。

    这一刻,我把中国结握在掌心,心里有种从未有过的安定和从容,但还是有片刻的遗憾,因为我自知和云璃的再见已似是烟云般的渺茫了。

    把中国结轻轻的放到箱底,算是尘封了和云璃的记忆。

    然而偏是在当夜,半梦半醒间,云璃入得梦来,轻轻的走到床前,仿佛是从前那般轻盈多姿。听她一脸诚挚的柔声说道,崇恩,恭喜你呵,终于有了新的生活。我自己的生活也是如此,你要保重呵从来没有过的真切,我在梦里唤着云璃的名字,惊醒过来,是凌晨四点,四周空空荡荡。

    夜风把窗推开,窗纱在风中飘舞。我感到极度的口渴,起身开灯,看到灯下的日历,心中不由大惊,上面显示:农历七月十四。正是中国民间传说中的还魂日——盂兰节。

    云璃真的来过,我急步走到箱子前,打开一看,睡前放进的红色中国结,已经不在了。我看着空荡荡的箱底,泪如雨下:云璃当真是要让我把她忘得决绝,不肯给我一丝一毫睹物思人的机会

    隔日,我的婚礼如期举行。

    婚礼之后,开始寻常饮食男女的生活。

    一年后,我当了父亲,和太太整日辗转在柴米油盐中,琐碎却也是幸福的。

    偶然念及云璃,只当是南柯一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