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他的遗愿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午夜下了一场霜,使得这一夜格外寒冷而漫长。

    水面上凝了一层寒雾,升腾起来,包裹着小船,寒意在船舱里漫开,浸入骨髓地冷。

    亚历克斯裹着大氅,闭目斜靠在船篷上,依旧是优雅从容的模样,可他心中,却有丝丝缕缕的不安,随着船舱晃荡。

    按照计划,三点左右,那架被劫持的沈家的飞机就会在漠城降落,只要接手了人质,废帝会立刻发电报到蓉城,筹码在手,亚历克斯就又多了一分取胜的把握。

    谢洛白的父母、舅妈、蓉城百姓这些人的性命,全部捏在他手中,饶是谢洛白铁骨铮铮,也不得不向他妥协。

    保皇党在附近设了几个据点,如果收到漠城方面电报,会放一支冷焰火。

    可现在,已经凌晨四点了,天空还没有炸开冷焰,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不会的。

    张瑞东是个弃儿,如果没有保皇党,他早已冻死街头,亚历克斯相信他有着绝对的忠诚,只要索尔济杀了另一个飞行员,沈彦兴定会束手就擒,此人十分惜命,绝不会做出愚蠢的选择。

    老太监怀安可没有亚历克斯这样平静,他频繁地在船舱里走来走去,掏出怀表又看了一次,终于忍不住了。

    “爵士,漠城还没有消息!最多再过四个小时,天可就要亮了!你安排的人到底可不可靠?”

    亚历克斯睁开眼睛,缓慢地道。

    “怀总管,稍安勿躁,天气无常,飞机晚点是常有的事情。”

    “但愿如此!”

    怀安冷笑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走出了船舱。

    亚历克斯坐直身体,掀开苇帘,蹙眉望向阴郁的天空。

    废帝之所以派怀安来协助亚历克斯,是因为他承诺过,会帮废帝夺回他的皇室血脉,如果失败了,废帝会毫不犹豫地抛弃盟友。

    而半个月前,方家在海外的生意,和伯德家族产生了利益分歧,方瑾见风使舵,转而和法国人合作,加大了在华投资。

    伯德家在华夏影响力很小,方家与其继续为保皇党上供,不如拉拢本土军阀,曾家在儿媳妇方琴的游说下,彻底倒戈向了谢家,断了对蓉城保皇党的资助,曾家既肯拿出诚意,谢洛白自然也会给曾家相应的庇护。

    亚历克斯派去放火焚烧烤烟地的人,也被一举拿下。

    谢洛白和溪草都错估了亚历克斯的底气。

    伯德家虽然显赫,可并不由亚历克斯说了算。他的父亲伯德侯爵,才是家族资源真正的支配者。

    做军火生意的伯德,主要的合作伙伴都在苏德战场,他对华夏的兴趣,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接二连三的失败,已经让他对儿子画的这块东方大饼,失去了信心,他决定不再继续给予亚历克斯支援。

    所以亚历克斯手上最大的牌,都已经出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放手一搏,他将无力将保皇党经营下去。

    当然,这般境地,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

    山上的营地里,溪草命人找了两个圣约翰中学的女学生来,让谢明苒和冯令媛换上她们的校服。

    圣约翰中学是由英国人控制的教会学校,那妇女供出来的许多信徒,都是这个学校的师生,这里的校服穿在身上,是最有说服力的。

    两个姑娘扮成学生,根据那妇女的交待,悄然离开营地,牵着手往山林西边走去。

    冯令媛虽然是旅长的女儿,却是娇生惯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还是头一回。

    黝黑的山脊,像蛰伏的野兽,充满了未知的恐惧。

    冯令媛很紧张,手心微微出汗,谢明苒感觉到了,握了握她的右手,低声道。

    “别怕,你忘了吗?二哥就在我们身后……”

    为了诱出亚历克斯藏在深山里的同党,两个姑娘甘做诱饵,但谢令文又怎么放心让自己心爱之人去冒险,他亲自带人埋伏在丛林里,一路暗中跟随保护。

    想到谢令文正在某处保护着自己,冯令媛便充满勇气,她点点头,步伐坚定。

    “啊呀!”

    两个姑娘走了半刻钟,谢明苒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住,不妨栽了一个跟头,竟滚向了悬崖边,冯令媛吓了一条,连忙双手紧紧将她拉住。

    躲在树丛里的谢令文见妹妹遇险,腾身就要前去相救,却被身旁的溪草一把按住。

    “别去,先观察一下!”

    保皇党行事谨慎,即便是对待前来接头的人,也保持警惕,现在出去,可能会打草惊蛇!

    尽管冯令媛已经使劲全力拉拽,可谢明苒的身子有一半挂在悬崖横生的植物间,枝蔓承受不住人体的重量,正在噼啪断裂……。

    谢令文青筋暴起,低吼。

    “这样下去,明苒会掉下悬崖!”

    溪草依旧拽着他不放,面无表情。

    “再等等。”

    谢令文惊异于溪草的冷血,正打算甩开溪草,上前去救妹妹,却见不远处的树林里突然冒出隐隐火光。

    谢令文身子微僵,有点庆幸自己没有冲出去,溪草一拽,他便抬手示意士兵们,重新蹲回了草丛。

    六七个穿着深色斗篷的男人举着一盏马灯,来至悬边。

    谢明苒反应快,连忙向他们呼救。

    “教友们,请救救我!我们是圣约翰的学生,都是神的孩子,埃布尔神父告诉我们遇到困境就到山里向你们求助!”

    其中一个人倾身扯下冯令媛脖子上挂的十字架,彼此间交换看过,确定是埃布尔神父派发的,又四下张望了片刻,确定后面没有跟踪者,这才伸手把谢明苒拉了上来。

    “发生了什么事,神父不是让你们留在人群里制造恐慌,以待时机吗?”

    冯令媛道。

    “我们当中有人被识破了,谢令文正在盘查同党,我们是趁乱跑出来报信的。”

    几人闻言,面色微沉,商量道。

    “既然如此,只能将计划提前进行了,我们会从四个方向点火,你们俩也跟过来帮忙!”

    见两个女孩点头,那几人转身带路,谁知冯令媛和谢明苒不但没有跟上,反而转身就跑。

    “你们!”

    那几人反应过来中计,欲拔枪杀人,谢令文已经带兵冲了出来,一枪击毙领头者。

    “快过来,跑快些!”

    双方相距不到二十米,冯令媛很快就逃到了自己人身边,回头一看,却不见谢明苒。

    她的腿因为方才的意外,被悬崖上的荆棘划拉出一大条血口,根本已经跑不快,没有两步,就被一个幸存的保皇党抓住了,他好似抓住救命稻草般,勒住谢明苒的脖子,用她的身体挡在自己面前。

    “开枪啊!我和她一起死!”

    这人并不清楚谢明苒的身份,他知道大家中了计,只打算把谢明苒拿来当个人肉沙包,大不了鱼死网破,可谢令文的人却都停止了射击。

    “放了她,我可以让你活着离开!”

    那人就知道,这小姑娘并非可以牺牲的炮灰,她是他的保命符。

    他冷笑了一下,拿枪抵在谢明苒的太阳穴上。

    “你们只要跟过来,我就让她脑袋开花。”

    可恶!

    谢令文握紧枪柄,进退两难,保皇党的杀手,放走一个,都是隐患,可他绝不能弃妹妹于不顾。

    “让他走。”

    溪草在他身后,低声道。

    “现在他只有一个人,又要兼顾明苒,这山火是烧不起来了,丧家之犬,一定会想办法回到老巢,我们可以暗中跟着,或许能找到亚历克斯,到时候再想办法营救明苒。”

    凌晨六点,夜幕未退,可天边已经泛出一丝青白,离天亮不远了,而亚历克斯等待的那支冷焰火,却依旧没有在天际出现。

    怀安的耐心终于用尽了。

    “爵士,您愚弄了陛下,凭一张空头支票,就想差遣我们,这如意算盘未免打得太好了。”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劫机计划确实失败了。

    亚历克斯心中发冷,可是他没有跳脚着急,依旧保持着绅士风度。

    “怀总管,我派去江北堤坝和九蜒山的人,还没有回来,胜负未定,你确定要在这种时候撤出?”

    怀安迟疑了一下,这个红头发的混血儿,是个危险的魔鬼,他身上既有洋人的狡诈虚伪,又有华夏人的精打细算。

    他能玩出什么新花样,不到最后一刻,还真说不好!

    可是这种犹豫没有持续很久,一艘小船快速靠近,是亚历克斯安排在外围放哨的守备。

    “爵士,兄弟们中了谢洛白的奸计,炸了城北的水库之后,就暴露了行踪,刚才……江北那边全军覆没了!”

    亚历克斯眼皮一跳,声音也变得阴沉起来。

    “九蜒山呢?”

    “还没放出信号弹,据我们观察,没有山火燃起来的迹象……”

    虽说狡兔三窟,可亚历克斯的三个计策,显然已经全部失败了,该怎么选择,怀安再清楚不过了。

    “爵士,既然是赔本买卖,恕漠城不能奉陪了,临走前,老奴好心劝你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后会有期吧!”

    猛兽咬死了猎物,鬣狗就扑上来食用腐肉,而当猛兽处于劣势时,它们也会毫不犹豫一哄而散。

    亚历克斯没有继续挽留。

    怀安带着他的人走了,于是剩下的保皇党也有点犹豫,焦急地道。

    “爵士,听说谢洛白没有理会英方的干预,以妖言惑众,为害百姓的罪名抓捕了埃布尔神父,继续留在蓉城,恐怕英方也护不住我们。咱们是不是暂时先离开,再从长计议?”

    亚历克斯低头不言,看上去,像是在思考,其实他不过是在迷茫……

    这次的计划,他已经是孤注一掷,赔上了自己仅有的筹码,哪里还有什么从长计议路?

    远处的水面上,此起彼伏的枪声响起,亚历克斯终于抬头,有人栽入水中,当他费力游到亚历克斯的小船边时,血已经将湖水染红。

    “这地方暴露了,谢洛白……谢洛白带人杀过来,爵士快走。”

    亚历克斯还来不及说什么,湖边的树丛悉索作响,几个保皇党的杀手连忙掏枪戒备,钻出树林的,确是自己人。

    男人胳膊受了枪伤,怀中却还紧紧勒着一个年轻的女孩。

    亚历克斯见了她,瞳孔有一瞬收缩。

    谢明苒亦然。

    “爵士,谢令文、谢令文在东面伏击……”

    说完这句话,那人似用尽了浑身最后一丝力气,轰然倒地,谢明苒重获自由,还欲逃跑,却被亚历克斯有力的双手控制,他将她牢牢困在自己怀中,拖上了船。

    “沿河向下游撤退。”

    小船离了岸。

    亚历克斯拉着谢明苒进了船舱,环视四周,把地上的杂物,一把甩到水中,才拉着谢明苒坐下。

    如果不是知道了他的真面目,谢明苒甚至以为,他这举动,是嫌弃这样糟糕的环境会玷污了她。

    谢明苒冷笑一声。

    “没想到,兜兜转转,我还是落到了你手中,你不必指望用我来威胁表哥,我的愚蠢已经害死了父亲,死亡对我来说,反而是一种解……”

    她的冷言冷语,亚历克斯似乎没有听见,他伸手扣住她的下巴,狂热的吻覆住了她的唇。

    谢明苒惊异地睁大眼睛,随后愤怒地挣扎起来。

    亚历克斯却环在她腰上的手,却收得更紧,唇齿间的纠缠越发深刻,人可以说谎,可吻是不会说谎的,谢明苒几乎要被那浓烈的感情淹没。

    她突然觉得非常悲伤,因为她的心,也随着他的亲密剧烈跳动起来。

    谢明苒的眼泪染湿亚历克斯的脸,他似乎被灼伤了,离开了她的嘴唇,却紧紧抱住了她。

    “明苒,我失败了,谢洛白和谢令文很快就会追上来,蓉城会成为我的葬身之地。”

    谢明苒抹了把眼泪,偏头狠狠嘲讽。

    “是吗?意料之中,这是你这魔鬼应得的下场!”

    亚历克斯没有理会她的诅咒,他抱着她,下巴温柔地在她的发间摩挲。

    “明苒,我的母亲宣容,其实早于十三年前,就死于败血症。我的父母少年相恋,可到了中年,爱情便被生活琐碎冲淡,从前抛之脑后的现实利益重新变得重要起来,清廷覆灭了,我的母亲宣容不过是东方没落皇族女子,不能给伯德家族带来什么荣耀。她的死亡,对父亲来说,甚至是一种解脱。他很快就娶了夏普伯爵的女儿,生了血统纯正的孩子。我身上流着一半华夏的血,于伯德家族,如同一个异族人,备受排挤,如果没有办法证明自己,迟早会被家族抛弃,所以我培养了一个与母亲形容相似的华夏女性做傀儡,用她的名义,向保皇党发号施令……其实这么多年,我过得并不像表面这般风光……”

    谢明苒冷笑。

    “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是我的杀父仇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是没有什么用……我也从未指望你的原谅,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爱你。”

    谢明苒睁大双眼,肩头微颤,亚历克斯等了许久,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他没有勉强,只是吻了吻她的发侧。

    枪声似乎越来越近,亚历克斯的右手突然脱力,钳制着谢明苒的力道松了下来,一丝血迹从亚历克斯唇边溢出,他咳嗽起来。

    谢明苒又惊又怕。

    “你怎么了?”

    一只精致的玻璃瓶子从亚历克斯袖中滚出,里头还有些残留的透明液体在晃荡。

    “我的骄傲,不允许我死在谢洛白的枪下,相比之下,死在你的怀里算是最好的葬礼……”

    他抬手怜惜地抚摸着谢明苒的脸庞,眼中的爱意几乎要溢出来。

    “明苒,去曼彻斯特大学吧,去那里实现你的理想,这是……我最后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