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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故人如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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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回故人如斯(下)

    数日之间,众乐师果然是朝夕忙碌,每日由太监内侍们指领着,几乎把未央宫内各处大小宫殿嫔馆走了个遍,当然,每个人也都得到了丰厚奖赏。尤其是那宁熾,他所得的珍玩衣料多出旁人两倍也不止,各式礼品在他的卧房一角,高高摞起,可是,他几乎从未去看过那些东西。

    仿佛,就连这若大的未央宫,都不在他的眼中,他这幅与此地大相径庭的悠然神色,使得宫里众人,不论是妒是爱,都对他充满了好奇。

    芙蓉馆的明儿自暖雪的房里出来,一面赞她绣的襟带漂亮,一面转述在别处听到的关于宁乐正的话题“不论是谁,就没见他笑过。他那一幅模样,便像是对谁也不在意,别人夸他赞他,气他恨他,都像是和他毫不相干。我听王美人那儿的醇芳说,那天他在时,王美人跟着了魔似的,不停地赞他这个赞他那个,可人家偏偏像个木头人,可气坏她了”说罢捂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暖雪也忍不住笑,道:“我还没见过他呢,这只半月功夫,便已经听都听熟了,任是谁,见面说话必然提到他。”

    明儿笑道:“这个自然,这宫里除了他还有谁值得他人提起?没见过的挖空了心思想见上一面,见过了的,自然更是忘不了。”暖雪看她神情温柔,便打趣道:“明儿姐姐也动心啦,今日他便在上咱们馆里来呢,要不,我和班少使说一声,留你在这侍候着?也好再见上一面,解一解姐姐的相思之苦?”

    明儿满脸通红,跺脚道:“死丫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说着向她脸上伸手过去,暖雪笑躲着求饶,明儿咄她一口,却又低头道:“人家是凤凰,哪是咱们这些小丫头能配的上的,我只要能时时见他一面就好啦,哪敢有别的想念。”

    暖雪毕竟年纪小些,看了她神情,却也是似懂非懂,只是抿着嘴笑,一径送她出门,再折回屋里,迎面碰到盼儿,盼儿问道:“都准备妥当了没?”暖雪应道:“是的,都好啦,只等午歇一过,专候乐师们了。”

    盼儿朝屋里看了一眼,走到她跟前轻声道:“娘娘还歇着呢,你们都轻一些。等会便是乐师们来了,你和飘儿也只在院里就是,娘娘吩咐了的,不要打扰。”暖雪笑道:“娘娘平日里弹个琴呀什么的,也不都是要静么,我们明白的。”盼儿点了点头,让她自去了。

    炎夏的午后,没有一丝微风,院中更是安静之极。屋里,班兮斜靠在长榻上闭目休息已然有好一会儿了,可胸腔中偏偏一阵紧过一阵的跳腾,让她烦乱不宁,根本无法入睡。躺了一会,还是不得不坐起身子来。屋里阴阴地,盼儿也在外间忙碌吧。班兮本想唤她,可转念之间,却又没有出声。自从那次之后,班兮虽然也想尽力做到与从前一样,可是,与盼儿之间的默契却仍在不知觉中渐渐消退了。

    她轻轻叹气,走到妆台前,正想整理妆容,便听得盼儿进屋来,看到她醒了,忙道:“姐姐,许少使来啦。”班兮微微皱眉,却也只得站起相迎。

    许盈容进得屋来,道:“自从有了这帮乐师们,这几日宫里可热闹的紧,本来也想自己下贴子请的,可想到曲乐之乐,最好还是有人一同分享。而这未央宫之中,能与我分享此趣的也只有班少使你了。我不请自来,班少使不会怪罪我吧。”

    班兮懒懒一笑,道:“怎么会呢?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呢。”盼儿忙上前为她理妆,许盈容也不落座,只在一旁看着,看盼儿为她挽好头发,正要将一支银箸插在她的发端,却伸手一拦,笑道:“这支箸子这般的粗劣,哪配的上班少使。”

    说罢,她自自己发鬃间拔一只镶白玉的银饰,为班兮插上,靠近她道:“班少使这样出尘的容貌,实在不是寻常花饰可以装扮的。只这一只箸子镶嵌白玉,倒是可与班少使这无暇肤色勉强相衬。”说罢与班兮一同向眼前的青铜镜中看去,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来。

    班兮推辞谢绝不去,只得由得她了。二人刚喝了会茶水,便听门外传报,乐师们已经来了,盼儿与暖雪忙上前将班许二人面前的竹帘放下,再出门相请。乐师们进入屋里,自在竹帘那一边坐好,宁熾在他们中间,只顾自调试琴音。

    乐师们中一个较年长者向二位少使报了乐谱,班兮让着许盈容,许盈容笑道:“别的不论是什么,拿手的弹来便是了。只那一首在未央殿上弹奏过的古曲,却是一定要听一听的。”

    “那支曲子”那老乐师略有为难之色,看宁熾一眼,却见他微微点头,这才松了口气,回应了二位少使,乐师们便开始弹奏一首宫廷曲子。此曲曲调平缓,是一首普通的曲目,只是在这宁静的夏日午后,倒也算得上是较为恬静应景的了。

    班兮始终一动不动,目光也没有屋内停留,大多数时间她都是眼望屋外,看着院中那株梧桐。宁熾在此曲演奏中只是随众乐师低声呤合,也并无丝毫出挑的笛声传来,一室之中,只有许盈容的目光不停转动,在他们二人身上流连,嘴角那一抹笑意却渐渐浓了。

    一曲结束,那老乐师便不再推荐,静等示下,果然,和别的妃嫔一样,许少使也没有要求他们再弹别的曲目,只向宁熾道:“自从那日在殿内听过宁乐正的一曲,那美妙音色便时常围绕在耳边,今日便借班少使之请,容我也再享受一回吧。”

    宁熾手捧秦筝,走到众乐师之前坐下,又拿出方帕来擦拭了一回,这才弹奏起来,屋里院内顿时被这琴声覆盖,便连候在屋外的宫女太监们也为这琴声而动,沉醉其中。

    班兮努力控制自己不向他看去,可是身前的竹帘却恍如满室的阳光在眼前闪烁不停,这一室静静的光,无风而动,便如同缠绵悱恻的情人低唤声,引得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向前凝视,只看一眼而已。

    第一回,不透过琴音,不隔着高墙,她认出他。这样的额与眉眼,这样的姿态,竟似相识多年,也许是等待了几世的轮回,她又遇上他,无处可躲。

    漫天的光芒中,但见他长发微动,他抬头与她目光相对,天地忽然一片寂静,连琴音都渺小地在这一刹那,遁去。

    曾经,他是她的凤,她为他的凰,在夜风云河中追逐,如何的欢畅。

    从前又回来了。他还是他,她也还是她。在高墙内外、那么多的夜晚、无数回的琴笛相合中

    一片白茫茫地雾色间,耳边却幕地闯入一个唐突的声音:“真是人世间难得听闻的好曲。”班兮猛得回过神来,正看到许盈容的笑靥,她目光在班兮脸上扫过,转向宁熾道:“能听到这般美妙的琴声,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宁熾低头道:“承许少使谬赞了!”说罢便开始整理琴筝。

    许盈容却道:“宁乐正,这就要走了么?我还有事想请教你呢。”宁熾这才放下手中的事,道:“请教可不敢当,许少使请讲。”许盈容道:“其实是我刚学了一首曲子,遇到宁乐正这样的大师,便想要讨教一二,不知宁乐正可否赐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