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我通常在早上5 时半左右就会醒过来。

    上了年纪的人无法多睡。

    人们总是盛赞我们这班财经巨擘精力过人,工作狂热。

    当然,做人不勤力,办事不投入,永远不会成功。那些访问我的记者小伙子,最爱探听我发迹的方法,我重复又重复地告诉他们:“勤力。”

    就是这么简单。

    什么都得从勤出发。

    勤,自然分秒必争。

    勤,需要坚强毅力。

    勤,容易改劣为善。

    我们出道以来,从没有懒惰过。

    故此,几十年的老习惯,勤力得生了根,成了瘾,如何甩得掉?

    而,且,说老实话,闲下来多闷。连足够的睡眠时间,也只不过那五六小时,总得找消遣打发打发。

    如果没有其他更佳选择,工余还是工作的好。说到头来,工作是最合乎经济实惠原则的娱乐节刚加上,我们这班人,要找个合适玩伴去作合适消遣,谈何容易?

    我老妻通常住在美国加州。不过,纵使她长伴我身边,也起不到疗治寂寞的作用。

    最近才念了一篇刊登于美国财经杂志的文章译稿,题为:mpanel(1);

    我很想跟外祖父、外祖母理论,可是,怎么开口?他们已经赞扬我是个听话的孩子,一顶高帽子压下来,差点窒息!我要是辩驳,就是自认顽劣,英名扫地。

    我只能垂着头,还轻声地说了声多谢以后长大,我才知外祖母这厉害的一招叫“伸手不打笑脸人”!随时用得着的。

    当时我放慢脚步,离开大厅。背后竟听到外祖母对丈夫说:

    “景彤的妈小器,让她知道,只会拉长脸大半天,够我们受的,委屈重刚一点算了!”

    当天晚上,我睡不着。

    想念那枝自来水笔。

    我开始发觉景彤的条件比我强,最低限度,他多—个自己人撑腰,这是重要的。公公婆婆当然疼爱孙子,但要面临决择,为了保护自己,不被姨母噜苏骚扰,他们只好牺牲了我。

    我想通了这重关键,才朦胧入睡。

    自此,我明白过来了。说什么都假, 自己的条件一定要胜过别人,才是第一保障。

    妻子的角色是非常重要的。当年,外祖父替我讨老婆,算是完成最终的提携责任。

    从此,就是我和妻联手打天下。

    故此我务必使她成为我的资产,决不能变成我的负累。

    要百分之一百胜券在握,除非我的条件比她优越。当年,我家无恒产,念过10年书之外,就只有一张端正的脸。

    娶个相貌低于平庸,学识胜不过我的女人,我认为适合至极。

    尤有甚者,史书上记载得太多英明君主,都为美色所迷,以致荒疏朝政。后宫佳丽三千人,绝对可以。但千万别迷恋一个;浪费感情与时间,有碍政事。

    成功企业家,绝大部分有着平稳而极端沉闷的婚姻。这是80年代的统计。而我的觉醒,早于40年前。妻子贤、愚、丑,堪称三大美德。

    我和妻子的关系一如白开水,从来都淡而无味,却用以维生,非饮不可。

    婚后,我们先移居澳门,跟那周伯伯走单帮,赚汇水。我的大儿子在水仔出世。战后,外祖父母过世,景彤母子名正言顺地接管广州当铺生意。我毫无争产念头,因为争夺产业要花心思、想计谋,出外谋生亦然,如此又何苦平添家族怨怼?要跟人结仇,也得物有所值。况且,压根儿,我看好香港。

    初抵香港,我就在同乡老甘的制衣厂任事,讲明不收人工,只拿红利。工字不出头,我决定学做生意。

    那年头,专承制劳工阶层穿用的工作衣裤,市场上绝无仅有。物以稀为贵,两三年下来,手头就有点积累。

    适逢1949年中国政权转易,大批乡里来本城谋生的劳工我灵机一触,决定投资地产。

    道理其实浅显至极,两峡对峙,正如鹬蚌相争,渔人一定得利。香港即将人口膨胀,有人就必须要有地。

    任何政局危机,都会有人壮烈牺牲,也会崛起新贵。

    我自50年代中叶开始投资房产。

    1965年暴动,我曾经危险过。当时,我只能选择取回10多年血汗成绩的1 lo。 或者继续孤注一掷。我终于决定背水—战。

    结果,我的筹码押对了。

    40岁开始平步青云,扶摇直上,50岁已名满香港,富甲一方,近年更有国际知名的趋势。1983年香港主权的风暴,并没有能吹散我资产的丝毫,因为练重刚的事业老早开枝散叶,以香港为基地,遍布全球。

    我妻子完全配合我的整体行动。她生育了二子一女,由乡下婆,进步成为知所进退的贵夫人。

    10多年前,当我仍能轻易地计算清楚我的财产数字时,妻曾有一夜对我郑重地说:“我只坚持名分地位永远不改,其他的我不管。”

    我原本可以答她:你要管,也管不来。

    可是我只含笑点头。自此,妻在海外的时间极多!她认为我不会寂寞!

    究竟我有没有寂寞时光?

    究竟工作是否是最有效的麻醉剂?

    老实讲,寂寞是人类的癌症!发作起来,也只能拚命打麻醉针。药力一过,总还是苦在心头的。

    高处不胜寒,无敌最是孤单,哪能有例外?

    难道我不知道,最美满的安排,应该是80%的精神时间注情事业,余下来,最好找个称心如意的玩伴,寻些松弛神经的游戏?

    老妻既不是理想伴侣,退而求其次,指望儿女吗?失望更大。

    代沟肯定是有的。况且,我的两个儿子家俊与家辉,老早安排在练氏集团内担任要职,好培养他们成为接班人。日常跟我见面的时间极多,换言之,他们受老子与老板的管束,无日无之,下了班,鸡飞狗走,是意料中事。

    女儿黛华今年28岁,长得比她母亲顺眼一点,已算是我练家的一重福分,只望她有自己丰富的社交圈子。硬把她留在身边,会后患无穷。

    坦白讲,这里头,还有最厉害现实的一重关键,教孩子们视我的寂寞如无睹。

    他们个个都心知肚明,我的遗嘱内断断不会少了他们的名字。再忤逆,还是我练重刚的亲骨肉。

    虎父无犬子,我自问聪明盖世,下一代又怎会生性愚笨?他们洞悉中国人的性格,肯定我绝对不会把全副身家捐到慈善机构去,或者胡乱馈赠外姓人。

    这倒是真的。半生咸苦,我何尝没有经历人间险恶?

    倘若我栽倒,有人会肯无条件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

    话说回来,当年暴动,练氏名下的房产,跌至半价以下,银行迫仓,跟我拍档的老甘,何尝不是自做制衣时起“同捞同褓”过好几年,一样撒手不管,举家移民加拿大,留我一人收拾残局。我差点没跪在银行信贷部求人网开一面。他妈的,就是我练重刚命不该绝,掌管信贷的头头小方跟我谈条件,他若放我一马,事过境迁之后,练氏地产割让30%给他。我当时毫不考虑地答应了!

    我崇尚交易。交易是有商有量,双方都有权答应,有权拒绝,有权妥协,这仍然是公平的。时至今日,我仍旧跟那吞没了我30%产业的小方来往,因为保存下来的七成,足够我翻身有余!至于老甘,近年频频自加拿大回港找发展机会,我必定大排筵席,盛情款待,亦只此而已。

    为此,除确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我不习惯过分地照顾他人当然,善事是—定要做的。并不是沽名钓誉,亦不至于为善最乐。而是钱多起来,是应该令之起新陈代谢的作用,最低限度,纳税支持政府跟捐款辅助公益,对我而言,感觉无异,全部打人应酬费内。反正有一定数目非人公家的口袋不可。

    再说, l 亿几千万的捐款预算,已足够慈善团体对我必恭必敬,前呼后拥。而这个小数目,我的孩子们并不在乎!

    钱通常是控制人心的灵丹妙药。我的孩子们虽然胜券在握,极有安全感,说到头来,本性也不算顽劣。于是,在极力争取自由独立生活之同时,逢年过节,或者相隔一二星期,总也循例式回家来给我作个伴。父子之间,打场网球,甚或下—盘棋之类。我就得告诫自己,应该心满意足了。

    在本城谁不知道老周的故事,一旦产业在生前转到儿于名下,就遭荼毒。连那么几千块的购物单子,送到自己辖下机构去付账,那个当家的儿子也拉长了脸,问长问短。

    老周去世前,顽疾缠身经年,在床头相伴的竟是红颜知己,这已是他不幸中的大幸了。

    自老周立下榜样后,我们一班老友断断不敢再重蹈覆辙。

    亲生仔永远不如近身钱,骨肉是仅次于自己最信得过及最应照顾的人,如此而已。让他们明知有遗产,绝对胜过老早在生前过户。

    去年,我的另一位老友金融业巨子马桢祥患上胃癌。

    立即跟我商议遗嘱事宜。

    他说:  “练兄,你我手足一场,当我的遗产执行人,不会太骚扰你吧,遗嘱是老早立下了的,如今需再详细考虑细节是否需要修改!”

    我立即安慰他:“预防万一是分所当为之事。不过,现今医学昌明,你何必过分忧虑。”

    门面话说完,自然得认真地讨论正经事。

    老马划定有部分遗产作慈善用途。我建议:“数日当然依你意思订定,只是,最好指明由嫂夫人全权决定如何运用,万一有这么一天,她多花点心思在慈善事业上头,好纪念你们的恩情。”

    老马立即会意,连连称是。

    对于富孀而言,最重要是可以排遣生活。孀居凄迷,多接两个请求捐款的电话,也算热闹。连锁关系,各种慈善活动,都能名正言顺地参加,好使精神有托,实在重要。

    谁还会忧柴忧米?最要照顾的是寂寞。

    我还给老马说:

    “嫂夫人捱了半辈子,最理想的下半生生活,是儿子承欢膝下。几位世侄仍然未娶,常言有道:好仔不如好新抱,这一下,你也不可不防。”

    老马点头,说:

    “我会跟律师商议,基金的运用,吾妻有最高决策权。”

    这是对的。我们花天酒地是一回事,名门正娶、生儿育女、守足规矩的女人,应该备受保护。

    为妻子妥善安排作未亡人时的生活,才算对她作全面性的照顾。

    谁个上了年纪的人不顾现实?故此,我要找人于工余作伴,认真来说,抓着自己机构内的高级职员,还比依靠儿女实惠可靠得多。

    孩子不需要应酬我,伙计可当别论。

    然而,技术上仍有相当困难。

    练氏企业,员工数个。高级职员过百。其中,跟我出身的老臣于也有好多个。我们的关系算很密切,既是宾主,也绝对是朋友。再讲深一层,彼此相处儿十年,岂只清楚个性嗜好,连商业秘密也了如指掌,等于可以无所不谈。

    原本应该是闲来十活卜最适当的同伴。

    可惜,站稳阵脚的老臣子,家资早已不菲。人一旦有了安全感,胆子就大。更不轻易委屈自己。于是乎,他们不愿牺牲办公时间以外的私人生活,理所当然。

    况且,就算老伙计愿意尽量迁就我,他们家中的老妻可不易商量。

    不要说别人,单是在我集团内坐第二把交椅的周成老婆,已是极之难缠。

    我曾一连4 个星期日,把周成拉了出来,先陪我游早泳,再饮早茶,跟着谈“金”论“股”,兼巡视建筑地盘。到第五个星期日,我依旧拨电话到周家去。

    成嫂那破锣般的声音,一听是我找她老公,竟然毫不留情地拔直喉咙嚷过来:

    “刚哥,亚成由星期一至星期六都归你管你用,就只一个星期天,你老人家让我们一家大小团聚,有个机会家庭乐好不好?”我都还没有回应,她就摔掉电话。

    当年,这泼妇的老公周成是建筑小工,今时今日,哪一桩练氏企业的楼宇,不是由周成负责定价打理?

    街外人排长龙,露宿,去轮青楼,只可买到周成拣余拣剩的房屋!说来说去,当然是我练重刚一手提携。

    当年之事,何必重提?

    倘若事必要提,我也有不少不大适宜宣诸于世的故事,一班老伙计知之甚详。

    这有什么稀奇?百亿家财,除非是祖上积累,否则跟我一起在地产业上胼手胝足的其实不只周成一个。然而他有一次建立奇功,自此就走了运。

    那是暴动后的一年,霍氏地产的头头犹有余悸,老是追问我要不要顶让近郊的一大块地皮。

    我无所谓,反正对香港极具信心。然而,跟老霍交情深厚是一回事,一讲生意,我的算盘必定的得响。他既是决定转移阵地,我当然乘机压价!迟迟拖着,不肯成交,希望引他发急,自动讲条件,不用我出声,就捡得便宜货。

    世间上往往是瘦田无人耕,耕开有人争。市场风声我练重刚有意发展近郊地皮,立即作出反应。一下子加入抢购的竟然有三家地产集团。

    我坐在办公室内,召了两三个亲近伙计商议,除了周成,其余的都铁青了脸,投反对票,说:

    “分明是次货。老霍一心想抬高价格,夹带多一点现款往彼邦发展,于是故意在市内放声气,制造气氛。”

    买者既想乘人之危,压低价钱,又怎能怪卖者制造假象,抬高身价呢?老霍与我,素来都半斤八两。

    我望住一直缄默的周成,问:“亚成,你认为呢?”

    周成直截了当地答:

    “闲气少管,生意是正经。我看近郊发展是早晚间事,现在入货,吃不了大亏。只是老霍这幅地,一旁是水渠,周围是村屋,加上交通阻塞,公路私路,纵横交错,单独—块地皮,日后发展受制极大。这是最严重的顾忌”

    我不用再听他分析下去,就作了决定:

    “亚成,步骤是先弄清楚资料,尤其主权及该区日后发展计划。想办法扫除限制之后,老霍那块地,我们志在必得。”

    结果,不及两星期,周成回报,建议我不但要把霍氏地皮高价买入,还应积极着手收购那一区的地皮。

    周成轻声地对我说:

    “刚哥,不好意思,今次调查资料,应酬费不菲,要照应的人与事实在多。”

    我说:

    “多少?你看占将来盈利若干?”

    “那当然是九中一毛。”

    “亚成,你听清楚,我从来未听过你提什么应酬费的事。”

    我从此以后,没有再过问任何细节,撒手给周成全权打点。我只知10年后,练氏雄霸该区整个山头,盈利岂只百倍?

    我和那班老伙计,包括周成在内,都没有什么学历。

    这在十年八年以前,还不打紧,经验是瑰宝,再加上生性聪敏,对业务很能应付得来。

    可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的两个儿子家俊与家辉,都分别毕业于麻省理工和斯坦福大学。他们建议要引进学院派,我同意。

    一则这是顺时势发展之事,对集团有利而无害。现今去找个建筑小工如周成般,慢慢培养成才,岂只费时失事,也太笑话了。时代不同,无法不予适应。

    二则家臣与太子,各成党派,对于我这个仍然独揽大权的皇帝,只有百利。单是看着他们逐鹿中原、勾心斗角,厮杀得血肉横飞, 就乐得我心窝发痒。由着他们上演连场都是我的自己人!哪一套方法行得通,集团都有益处!何乐而不为?

    说到公司内的那班急于进取的后生小辈,他们有一种颇为怪异的心态。

    工作上,固然是依附太子党。可是工余,他们下意识地避免跟着练家俊与练家辉屁股后头走。反而,宁可被我随传随到,陪着闲话,打场网球,或上酒家去吃顿佳肴不等。

    无他,我想是年轻小伙子脸皮薄之故。办公室内各显神通,即使太子身分特殊,仍然在才德上有平起平坐的机会。然而, 下了班, —起开车到乡村俱乐部去,练家的孩子不是由司机用劳斯莱斯接送,就是自行开摩根或保时捷。最高级的新进职员,极其量拥有价值不超过30万的欧陆小轿车。一讲到车,男孩子就易生自卑感,再而讲到女人,更是捉襟见肘。

    此所谓人比人,比死人!免得过,就不必制造比较机会了,没有把握打胜仗,最好还是不开战的好。

    没有家荫的年轻人, 自有他们说不出的委屈与苦处。

    我对他们基本上有好感,因为我们原本同属一类出身,

    易生共鸣。在代沟方面,我跟亲生骨肉还要距离得远!说到头来,练氏二子一女,脚头顶呱呱,好歹算是口含银匙而生,打从懂事开始,就不用理会世界艰难。我如何能深入了解他们的心态?

    然而,后生小子在工作经验上,也真真差很多“皮”!

    初出茅庐,学识肤浅,跟他们多点接近,有时又教我气得直跳脚。

    就以最近,处理一宗微型收购事件为例。

    本城的黄金地段,不论是商业抑或住宅用地,绝对是买少见少。故此价格越来越高昂。

    今年年初,中区写字楼售价仍徘徊在3500港元一英尺之间。半年后,几个相熟的朋友托练氏代为物色现货,有意思转手的业主已索价5000大元一英尺,黄金地段的租值自是相应提高。

    住宅区自春季开始,有人在喊盛极必衰,预期要跌起:码5 %。时至今日,毫不见风吹草动,连我这老行尊亦不敢轻出预言。

    在无地中求地,是决胜途径。我习惯一切从无至有,只靠心思脑筋。

    于是,一次早餐例会上,我吩咐周成:

    “投地以外,练氏要留意收购住宅地段内的陈旧单位,不用多,只须在划定目标范围内分散得均匀。”

    周成当然会意。他自会去布下天罗地网。一条街内尽是战前或战后兴建的楼宇,老早残破不堪,应该重建。但是,一声练氏企业计划重建某区,价格立即飞升。这犹在其次,根本很多业主或在海外,或已去世,或故意吊高价钱,种种问题会相继出现,还先于练氏宣布全面收购行动。

    如今,将心目中属意的地区,全划在圈套之内,只消密切留意,零星地买入若干个地盘,本钱不大,就已埋下伏线,使整区的改组重建,尽在练氏手中。没有我首肯,没法达成协议。网中肥鱼,可任由它在池塘之内稍自逍遥,总有一天,一网打尽。

    假日对我而言,通常最难打发。孩子老早通知,他们另有约会,我又不好老下脸去求旧伙计,于是叫秘书给我约定三两个年轻新进的经理,星期六早晨到我家来,吃早餐兼打网球。

    半场下来,稍事歇息。我擦着汗,呷了一口薄荷冰水,慢条斯理地坐在园子太阳伞下,伸长了腿,休息。

    两三个年轻伙计围拢在身边,我闭目养神,心头很有种我若为王的舒畅感,问:“不必陪我,你们打球去!”

    都是一叠连声地答:

    “不,不,坐一坐好,我们都累了!”

    我再问:

    “昨天成交了那层战前的楼宇没有?”

    其中一个跟周成专管物业收购的小王,抢先向我报告:

    “那层是顶楼,天台有僭建面积,我要与业主订明,日后工务局有疑问,得由他负责”

    我还未听小王陈述完毕,就坐直了身子,再问:

    “成交了没有?”

    “业主不大肯对僭建负责,律师明天会再跟他交涉我站起来,把毛巾往肩上一搭,说:

    “通知律师,明天成交”

    掉头便走回屋子里,吩咐管家,把个晓得按摩的菲籍女佣叫到房间内,为我作推拿服务。

    懒得再跟这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应酬下去。

    我承认我不高兴。因为我容忍不了庸才!高手过招,再辛苦,也算刺激和乐趣。降格交流,我毫不耐烦!

    完全没有理由这么拖泥带水地处理一件应该很简单利落的事。收购残旧楼宇,目的显而易见,无非为了垄断该区的业权,一旦每条街位内的各幢楼宇都有练氏物业,始终有日,三国尽归司马懿。到有别的地产公司闻风染指时,知道有若干地盘落在我掌握之内,还敢与虎谋皮?其余零星的个人业主,得物无所用,买家只有我一人,他们唯有妥协一途,那时黄金地段重建,易如反掌。

    今时今日,谁管什么天台僭建的小事,充其量收到工务局的信,依法拆建,多用几个子儿算得上什么?如此推磨误事,终会因小失大!

    尤有甚者,单是为此而要律师多花功夫。老实讲,小王根本连间接支出影响成本这条数,还未识计!

    我没有心情教育人家子女!

    所以,说来说去,要找些情投意合的人陪着消遣作伴,对从不畏难的练重刚来说,最难!

    我绝不会迟过早上6 时起床的。

    先到花园去练太极,45分钟后才吃早餐。

    上了年纪的人,必须勤做运动。

    我那班老友,非常注意健康。

    老鲍每天早上坐他的“乘风破浪”号, 自深水湾家中出发到中区上班,先在碧海里泡卜半小时。老赵晨起,自行搬运古董,抹得干干净净,再行归位,也算舒筋活胳。老方每早必在自己山头练气功,他家内多的是龙虎武师,传说是少林武当几传弟子,天天陪在一家老小身边练功,兼任保镖。老郑日日天未亮,就叫司机送他到高尔夫球场去。老黄最简单,干脆在马场散步几圈,再在六化廊吃早点,这跟老李习惯在半山绕着自己的巨宅跑上成个钟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总之,我们各适其适。世界实在太美好,谁愿意轻率离场!

    尤其是我们,年轻时谁都没有太多欢乐时光,现在有必要保重身体,以能争取欢乐。

    城内总是在老方慷慨捐出巨额善款时,讥评他想以善事求寿!哈!这有什么不好?一旦为王,即望长寿, 自古皆然。积极创作与传诵这种流言的人,我批他们必然难成大器。有很多事,一眼看上去,是用不着花心思去寻根究底的,应该着紧的是成效!人生的心血时间,通通有限,没有分寸的分配,吃亏的是自己!社会既是需要建设,你管得人家为何捐间医院?

    每天吃早餐时,我一定狂吞报纸。

    我的英文水平差,故而只读中文报章,如果西报当日有大新闻,我的助理会得在我吃早点的时候,摇电话至家里来,详详细细地给我报告。

    阅读的益处极大,阅报尤然。

    我阅报必读头版及经济版,绝少看副刊的言情小品,心情开朗的那天,会翻运动及娱乐版!

    今天,娱乐版刊了一段新闻,一看标题,就笑得我人仰马翻。

    这段娱乐界新闻的确娱乐性丰富。大字标题写道:

    “新进小肉弹明妮,勉强收下企业巨子李某1000万支票”

    我根本就没有兴趣多花一分钟细阅内容。

    如此新闻,对我而言,的确新鲜。

    捏造及刊登这种消息的人,怎么不会脸红?

    世界上绝少人不曾说过谎话。最高境界的谎言,并非毫无漏洞可言,而是令听众疑幻疑真,表面言之成理,没有足够证据予以推翻,既不敢不存疑以防范,又不敢不把故事真实性所能产生的影响力计算在内,这一着棋,叫人心上七上八落,兵荒马乱,才能有机可乘。

    真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有聪明人, 自然也有蠢货!

    我敢保证,只有完全未试过接触我们这个圈子的人,才有胆捏造或相信如此幼稚的故事。

    我们这起被誉为跟银行界一同操纵香港经济的华资头头,大半是白手兴家。

    人们为什么如此缺乏推理头脑?财经巨子成功之道,在于每一项支出,均须物有所值,或甚至超值。

    我们这班人,知道自己能用一块钱可以买得到的面包,必定请那些索价1 元l 角的人免开尊口。

    不错,我承认,我们的第二代很有些心甘情愿讨小明星甚至小舞女回来,登堂人室,扛正大旗让她们做正印,而毫不觉得委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