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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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黑心

    陆璟搭着陆珍的肩膀,一瘸一拐走了两步。

    陆李氏惊叫了起来:“五郞,你的脚怎么了?”扑过去,把襴衫提上来,看陆璟的脚,“怎么肿成这样。”

    陆家的人都往陆璟的脚看过去,只穿着拖鞋,高挽着裤腿,从腿到脚涂满了黑色药膏。

    “娘,没事,就是不小心崴了下。”陆璟轻描淡写说。

    “怎么崴的?”陆源对于陆家的这个秀才很重视,陆家的希望全在这个孙子身上。

    陆珍添了句:“是救四弟的时候伤到的。五弟差点因为这个都不能去考。是让阿福背着到考场,官爷们看着都觉得不容易,就让坐到了提学官跟前考。”

    陆璜想说,没这么严重。到提学官跟前考,是怕陆璟作弊。

    可陆源、陆李氏在紧张地问:“怎么回事?”

    陆珍吞了口口水,准备开讲。

    陆琥提醒句:“回屋里说吧。”

    陆珍就边走边说,说得口沫横飞,添油加醋,要把陆璟的英勇神武吹上天。就连陆璟都觉得有些过了,会让人觉得假,反倒不好。

    陆李氏听得心惊胆战,抓住陆璟的胳膊:“五郞,你真的没事吧?”

    “娘,没事。真的没事。”陆璟安慰着陆李氏。

    陆源点了点头:“五郞是个好孩子,知道要护着哥哥。你们兄弟互相帮助,这就好。”他觉得这个家在他的统制下,越来越好。

    陆璟低着头:“那时也没多想,只看到四哥,便冲了过去。这也是爷爷,平日里跟我们说要兄弟间互相照应。”

    陆源觉得这全是他教导有方,孙子才能这样。

    陆构听着,强压着火气。这事,谁这么着,陆构都会相信,那是真的。就是陆璟,他觉得不是,定然是做了一场戏来蒙人。

    把陆璜叫到了自己屋,陆构劈头一句:“真跟三郞说得一样?”

    “那时挺乱的,我是看到了马,可没觉得马会撞上我。五弟扑过来,把我撞地上,然后就看五弟倒马下面了。”陆璜摸着头,“五弟该不会害自己吧,万一给马蹄子踩了,那不是断胳膊断腿就是死。我觉得五弟还不会吧?”

    陆构看了眼陆璜:“你觉得不会,他就会。”抬起胳膊照着陆璜脑袋就是一下,“你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笨蛋。你比那小兔崽子还大两岁,结果什么都比不过他。”抬手又要打。

    小陆蔡氏过来护住了陆璜:“打什么打,这是你儿子。有能耐你去打五郞。现在他可是秀才了,没看你爹那张脸,恨不得把那小子捧上天。以后在这个家说话有人听的可不是你,是人家大房了。看看陆珍那小子的高兴劲,就跟他中了秀才似的。”

    小陆蔡氏气,一直给她压着的陆李氏分明就要爬到她头上去了,这才是不能忍得事。

    陆构看了眼小陆蔡氏,再瞪了眼陆璜:“都是给你惯的,看看他那德行样。”心里的一口闷气,总得想办法出出去。

    因为陆璟的脚,陆源只先就他一个人祭了祖。要等陆璟去县学领了米和银子,摆到供桌上,再全家一起祭祖。

    陆璟是廩膳生,以后每月可以支米一石,每季支膳夫银五钱,还可以免家里两个成年男子的徭役。

    后者这一条对陆家最有利。以后不用靠陈富的关系,就可以免除徭役。秀才是见官不用跪,只以师生之礼,这可比陈富还有脸面。

    陆源笑得合不拢嘴,没有牙齿的嘴就像一个张开的黑洞,不肯闭上了。

    杜阿福把陆璟背上了楼,不知道该往哪个房间去。

    徐惠然指着书房:“五郞虽说脚崴了,不过书还是要读的。书房正好方便些。”

    杜阿福便把陆璟背到了书房,放到了书房的榻上。

    陆璟靠在榻上,瞧着徐惠然把书放到了他榻上的几上,再让蚕姐给陆璟倒了杯茶,还放一碟小点心和一碟葡萄和几个石榴。

    考虑得很周全,可也让陆璟喊徐惠然做个什么都没了机会。

    陆璟拿起书,把书翻了一页,听徐惠然跟杜阿福说把蚕砂枕头和几块织好的布送到“王记布铺”去。

    徐惠然跟杜阿福说完,就坐下来织布。

    “枕头你打算卖多少一个?”陆璟问,这可是要打着他的名号卖。

    “贵了人家也不买,便宜了倒像假的,就九两银子一个吧。”

    陆璟看着徐惠然:“我差点不能去考,要是我不能考了,娘子的这些蚕砂枕头怎么办?”他把脚抬高了点,似乎是在自我欣赏,但抬的位置更方便徐惠然一抬头就能看到。

    徐惠然没抬头,依旧“哐当……哐当……”织着布:“相公不会不去考的。”

    “为什么?”

    徐惠然抬起头看了眼陆璟高举着的脚,抿嘴笑了:“要是相公今年不考,明年不得再跟今年一样,那脚不是白崴了。”

    她可知道,陆璟是不会为了陆璜把命和前程搭上去的。陆璜这个包袱是一定要甩掉的。

    如果陆璟真给马踩伤了,甚至死了呢?徐惠然想着,那她可以找个庵堂住进去,倒也自在了。

    陆璟把腿放了下来。

    真心黑,不比他心白。陆璟心里感叹了句。

    陆璟却又忍不住唇角微翘。徐惠然说这句的时候,娇俏可爱,倒没有之前的那种要拒他于千之外。

    他忍不住想跟徐惠然闹闹,有些闺阁之趣。

    陆璟挠了挠头:“娘子,帮我篦篦头吧,有些痒。”眼角瞅着徐惠然,不经然荡出些春风。

    徐惠然停下了织布机,站了起来,从书案那里拿了个篦子过来,递给了陆璟:“相公,你的脚崴了,手可没有崴。”

    “那我替娘子篦篦。”陆璟的手里已经拿出了在摊上买的那个象牙档的篦子。

    徐惠然看了眼,知道这是送她的礼物,伸手接了过去:“我又不痒,头发解了再梳多麻烦。”

    陆璟看着徐惠然收了,心里有些欢喜:“我想喝茶。”

    徐惠然低下头,盯着陆璟涂满药膏的脚:“我让蚕姐打盘水来,洗洗脚,怕就好了。”

    “娘子,你好心狠。”陆璟叹了口气,下了榻,也不瘸也不拐去拿茶壶倒茶。

    徐惠然“噗嗤”才要笑,却又收住了。前世,她不心狠,看出来却从不说出来,也不知道原来不是你放过别人,别人就会放过你。

    这世,她不想心狠,却也容不得别人利用完了她还笑话她。

    陆璟背对着徐惠然,听到了徐惠然戛然而止的笑声,他游戏的心情也戛然而止。明明不在乎他那句玩笑话,为什么却又如此凝重不笑呢?

    陆璟倒好了茶,转过了身。

    徐惠然已经坐回了织布机那,“哐当……哐当……”织布的声音响了起来。

    陆璟远眺着窗外湛蓝的天上飘浮着的白云,给阳光照得染上了铅色,黑得发亮,有一丝压抑。陆璟吸了口,把手里的茶一饮而尽。

    杜阿福去了趟县城,到了“王记布铺”,原本把蚕砂枕头和布交给伙计就成。这结帐的事,钱少时,会让杜阿福带回来。现在银两交往大了。徐惠然就和王掌柜说好了,几个月一结,徐惠然趁着回娘家的时候跟王掌柜亲自结。

    王掌柜知道杜阿福来了,从后面帐房出来,笑容满面:“恭喜陆公子,城里都传遍了。正想亲自去贺喜,只是怕让人知道跟奶奶生意的事,才没有去。”

    杜阿福不擅这种场面上的话,只点了点头:“我回去跟五少爷说。”

    “这有一份薄礼,麻烦阿福带给公子和奶奶,是我的一片心意。”王掌柜拿出了个荷包给了杜阿福。

    杜阿福拿在手上轻飘飘的,不多想就带了回去。

    陆璟打开一看,是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对徐惠然说:“这可是大手笔了。”

    徐惠然瞥了眼,没说话。

    “这银子不能要,之前送得已经够多了。要是再收了,不是他想日后靠着我,倒是我被他买了。”陆璟看着徐惠然,把银票放回到荷包里,“明天,我们去趟岳父家。”

    前世她活着的时候,陆璟就是小礼收,大礼不收。一点不收,说这人太不通人情。收多了,等于授人以柄。

    去徐惠然娘家的事,是陆璟跟陆源先说的,说要去谢谢岳丈的提携。陆源高兴,自然准了。

    陆李氏就算担心陆璟的脚,也不能反驳什么,只能叮嘱徐惠然:“路上多照顾着。还有五郞的脚还没好,吃东西时,得忌些口,辛辣的不能吃。”

    徐惠然答应着,把陆璟的脚看了眼。

    再这么用这些不知什么的黑东西敷着,最后别把脚真给敷烂了。

    到了徐家,徐礼和徐苏氏一看陆璟柱着拐杖,就惊呼了起来。这一回没了陆珍,只好徐惠然简单说两句,陆璟的脚真就没什么,似乎过两天就好了。

    陆璟把在省城买的礼物拿了出来,交给了徐礼和徐苏氏。吃过了饭,陆璟和徐惠然告辞,却不上船,而是要这么一瘸一拐去“王记布铺”见王掌柜。

    陆璟这在街上一走,立刻就引得两旁的路人关心起来:这么个俊俏风流秀才,怎么瘸了?多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