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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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本电动工业大楼。

    陈曦踏着轻快的脚步,朝着董事长室走去。

    她满怀喜悦地看了眼手上的销售报告书,想象着父亲——立本企业的最高决策者陈 齐家——看到它时,睑上将会出现愉悦和满意的笑容;她美丽的脸孔不禁漾开一抹亮眼 的笑靥。

    这对她而言非常重要。自她懂事以来,便竭力想让父亲对她刮目相看,并且不再让 他遗憾自己唯一的继承人,不过是个女儿。

    陈曦自觉自己做得也还算成功;三年前,她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美国加州大学,回 国后立刻进入父亲的公司,担任开发市场销售部的经理。

    当然,刚关始时,许多人因她是老板的女儿,而怀疑她的专业素养;但陈曦却丝毫 不受流言影响,矢志以实际行动打破此种迷思,以傲人的成绩来证明自己,做给所有人 看,包括并不看好自己的父亲。

    看着手中的年度报告书,在她的努力下,公司业绩比上一年度成长了百分之二十三 ,这对现今低迷的景气而言,无异是个奇迹。她相信父亲会深以她为傲的。

    她推开父亲专任秘书叶大朋办公室的门,她也需要像其它人一样经过叶大朋的通报 后,才能见到陈齐家。虽然身为他的女儿,但父亲仍一视同仁地对待她与公司其它人。

    此刻,室内空无一人,叶大朋不在办公室里。她应该等待,但满心的兴奋与急切却 遮掩住她的耐心,陈曦决定违反一次规定,直接去见父亲。

    她穿过叶大朋的办公室,走进一个小回廊。后面紧接着的是一间非常大的房间;陈 齐家便是在这里日理万机,并享有绝对的隐私。陈曦发现父亲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她礼 貌地想抬手轻扣门扉;一阵笑声却正巧自里头传了出来,阻止了她。

    那是秦俊的声音,她的未婚夫。

    她跟秦俊在半年前订下了婚约,这门亲事是父亲一手促成的,她和秦俊之间并没有 过轰轰烈烈的恋情,陈曦依然遵循父亲的安排,首肯了一切。平实的婚姻似乎没甚么不 好,缠绵俳恻、生死不渝的爱情或许只会在小说中出现。

    她知道在父亲和秦俊的催促之下,不久之后,她即将步上红毯的另一端,扮演起人 生旅程中的另一种角色——妻子。

    这是既定的命运与未来,但有时候她难免会怀疑,这桩婚姻,真的是她想要的 吗?毕竟工作上所带给她的成就与满足,似乎胜过一切。

    她再度想抬手敲门,秦俊的声音却再次阻止了她。他声音中有一抹渴切和愤怒 。

    ?我希望尽快和陈曦结婚。?

    ?我也希望。?陈齐家立刻附和。秦俊是他亲自挑选的女婿人选,他有点野心,却 又不是太大,正足以让他掌控。

    ?似乎没人反对,那为何一点进展也没有?秦俊不禁绽开一抹苦笑。?看来,唯 一的阻碍是在于女主角身上了。?他有些嘲讽地自问自答。

    ?我倒觉得问题出在你身上。?陈齐家冷冷地答腔。?以你对女人的手法,没道理 摆平不了陈曦吧?

    他们的对话,令门外的她大感莫名,而且因为他们话中明显的嘲弄,令她内心升起 一丝不悦。陈曦决定耐着性子,听完他们之间的交谈。

    秦浚提高警觉地搜寻着陈齐家那莫测高深的表情,径自猜测他是不是知道、或听到 了些甚么?

    陈齐家接下来的话,证实了他的怀疑。

    ?我听说,你最近跟某大夜总会的头号红牌打得火热?而且已经开始找房子,想将 她金屋藏娇?

    秦俊心一沉,脸色一黯。陈齐家这老狐狸果真厉害,甚么事都瞒不过他耳目。

    在陈齐家精明犀利的注视下,秦俊冷汗涔涔地解释:?伯父,那些不过是逢场作戏 罢了?

    陈齐家截断他的话:?你不要玩得太过火,我劝你把这股应酬别的女人的精神,多 用在陈曦身上,或许,你早就成了我陈家的乘龙快婿!?

    ?伯父,我也想啊,可是?秦俊虚伪地露出一副深受伤害的表情。?陈曦也该 为这件事负点责任,我总是百般讨好,但她总是冷若冰霜;在她眼中,我甚至比不上她 的工作来得重要。唯一能让她高兴、开心的,似乎只有上扬的销售成绩与指数报告。? 陈曦不自觉望了眼手中的资料报告,感到些许的心虚。她该为自己未婚夫的不忠负责吗 ?

    不!她摇头。并不觉得自己错了,并一心等着父亲开口为她辩驳。陈齐家果真开口 了,但事情却完全出乎陈曦的意料之外。

    ?我了解,陈曦就跟她妈一样。?陈齐家的声音毫无感情。?有时候,我实在忍不 住怀疑,她们母女俩体内所流的不是温熟的血,而是冰。?

    冰?

    陈曦惊讶莫名。冰?他为甚么这么说?母亲是她见过最温柔、最善解人意的女人, 而她是那么热切地想得到父爱和赞赏为甚么父亲要以如此不屑的口吻来形容她和妈 呢?

    她木然地听着父亲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其实并不在意你的那些风流韵事,那根本没甚么大不了的。男人麻,哪一个不 是这样?陈齐家一双精明的眼睛在秦俊脸上打转,语带含意地说道:?我想,你不是 真的在乎陈曦的冷漠吧?只要思及娶到她之后,所能带给你的财富和地位,这应该就足 够弥补她这方面的缺憾吧?

    秦俊释怀地松了口气,绽开了笑脸。这样也好,他知道往后在陈齐家面前,他不再 需要费心隐瞒娶陈曦的真正目的。

    显然陈齐家想要的是一个像哈巴狗,对他百依百顺的女婿;而他为了渴望的财富, 并不介意委屈自己,毕竟那只是暂时的,等到陈齐家两腿一伸,就是他秦俊熬出头 的一天,陈家的一切将尽落人他的手中。

    ?伯父,你放心好了,对那些女人,我只是逢场作戏,不会认真的。伯父说的是, 财富和权位,才是男人应该追求的。?他直言不讳地附和陈齐家。

    随着他们两个传来的朗笑声,陈曦的心却一阵阵扭绞。原来——秦俊想娶的不是她 ,而是'财富'。片刻后,陈齐家又语带警告地开口:?玩玩倒是可以,但别玩得太过火 ,知道吗?我可不希望陈曦步上她妈的后尘。?

    后尘?

    这是甚么意思呢?陈曦有一股想冲进去质问清楚的冲动。但她知道,如果想听真话 ,只有按捺住自己的冲动,躲在这里偷听。

    人家说,偷听到的没好话,但却可能是最真的事实。

    ?我想,你对陈曦她妈的事,应该也略知二一吧?陈齐家淡淡地问,点起雪茄, 并将自己深深埋入椅背里。

    ?听过一些小道消息。?秦俊小心翼翼地回答,谄媚地加了一句:?我从来不相信 那些谣言。?

    ?那些'谣言',绝大部分是真的。?陈齐家责出人意表地承认了。

    秦俊惊讶地扬了扬冒,不知该做何反应。

    ?陈曦她妈就是无法接受我有外遇,才会自杀的。?陈齐家轻描淡写地揭露了这项 事实,接着,更爆出一阵极为嘲讽的笑声。?但我想,她之所以自杀不是因为禁不起打 击而痛不欲生,只是想让我因此而内疚一辈子罢了!?

    秦俊再度挑了挑眉,忍不住为陈曦的妈叫屈。看来,她连最后这一点愿望也落空了 ,陈齐家对她的死,非但没有一丝的后悔和愧疚,反倒认为愚蠢及不。

    看来,他也得加倍小心了,陈齐家显然比他所以为的更冷血、更无情。

    陈齐家再度地冷嗤:?她以自杀来报复我,可真是愚蠢!?

    自杀——晴天霹雳仍不足以形容陈曦此刻所受到的震撼。

    天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她只能一遍遍反复地暗自?群啊?辉赶嘈耪庑┣? 耳听到的话,但若它不是事实,父亲没道理这么说啊!

    她整个人变得虚软无力,无力得连手中的报告都抓不住,任其散乱地丢落在地,而 泪水更是无法抑遏地夺眶而出,溢满双颊。

    她隐隐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愈行愈近,知道那是叶大朋回来的声音,而且知道他很 快就会发现她的存在,但陈曦已经不在乎了,她一动也不动地伫立在原处。

    ?小姐?你怎么在这儿?见陈曦一脸的泪水,叶大朋惊疑不定地追问:?你怎么 了?

    他急切的询问,引来了室中两人的注意,在见到陈曦的一?x那,陈齐家和秦俊的脸 上同时闪过一抹错愕。

    毕竟姜是老的辣,错愕在瞬间即消失于陈齐家睑上,换上的是一副愤怒的严肃表情 ,瞪向陈曦的眼神则充满着指责。

    ?我有教你偷听别人的谈话吗?

    他的指责对陈曦而言,如同火上加油,激起她全然的怒火和潜藏的叛逆。

    生平第一次,她反抗地回瞪他一眼,同时火辣辣地回嘴:?你是没有,但你教会了 我天底下所有的?脏事,而你是其中最卑鄙无耻的一个!?

    ?你——?陈齐家怒不可遏,扬起手,想惩戒胆敢冲撞他的女儿。

    陈曦仰起头,无畏地迎向他,愤怒的双眸如利箭般与他对峙。她的气势竟凌驾过一 向霸气的陈齐家;他首次感到一股心虚油然而生,扬起的手因之而微颤,缓缓地垂了下 来。

    秦俊见眼前的情势剑拔弩张,立即出来缓和场面,他试图接近陈曦。?你听我说 ?

    ?不要碰我!?陈曦嘶声怒吼,像躲麻疯病患般的避开他。

    他焦急地开口:?陈曦,别这样!你听我说?

    ?甚么都不用说了?陈曦怒冲冲地打断他,以充满鄙夷的眼神瞪着秦俊和父亲。? 你们两个同样的无耻、卑鄙!?

    此刻,她的一颗心宛如激烈爆发的火山,滚滚的熔岩在她胸臆中沸腾、翻滚,威胁 着似将吞噬她整个人。

    她渴望能用更多、更恶毒的话来羞辱他们两个,但却发现那根本丝毫无法缓和她心 中的愤怒和伤痕,她想逃逃开眼前这两个令人作恶的男人,最好永远也不必再面对 他们。

    终于,她带着不甘、受伤的心,转身而去。

    ?站住!?

    父亲的威吓,令她本能地停下脚步。

    ?回你办公室去,别做傻事,否则,我会让你得到应受的惩罚!?陈齐家以他一贯 的灭严,面对女儿叛逆的容颜。?别以为你翅膀硬了,能独立了,要不是我,你也只不 过是一个甚么都不是的女人!?

    他充满威胁与奚落的话,令她心中怒火更炽,她火辣辣地回嘴:?我宁愿做个甚么 都不是的女人,也不愿再听你的话了!?说完,她转身就走。

    ?好!你走!不过在你走之前最好先想清楚;敢违抗我,你将来绝对得不到我分毫 的财产。?陈齐家冷冷的警告追了过来。

    事到如今,他还是认为财富是万能的吗?陈曦不禁替父亲感到悲哀。很可能有一天 ,他会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一个人独守着万贯的家财罢了;她实在想不通,这样的人 生究竟有何意义可言!

    她在门前停下脚步,坚定地望着他,充满讽刺地说道:?你知道妈为何选择自杀吗 ?我想她当时的心情就跟我现在是一样的——不惜一切代价,只求能自你身边逃开!?

    丢下话,陈曦夺门而去。

    ?该死!?陈齐家失控地低咒,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在叶大朋身上。?你怎么办事的 ?怎么会让她有机会跑进来偷听我的说话?你我?叶大朋挫败地放弃辩驳,面对 这场无妄之灾,他也只有认了。

    ?伯父,我从没见过陈曦发这么大的脾气,你想她会不会真的一走了之啊? 秦俊忧心地问。他倒不是真的在乎失去陈曦,而是不详放弃这么好的一个[晋身阶];陈 曦所代表的,可是他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陈齐家眼中阴影重重。

    ?说什么也不能让那丫头跑掉,否则让那些好事的记者知道,不知道又要写成什么 德行了!?他再度对叶大朋嘶声怒吼:?还愣在这干嘛?还不快带人看住那丫头去!?

    陈曦顺手抓起几件轻便的套装,狠狠地往手提袋里塞;翻腾的脑海中,不断 重复着他方才偷听到的每一句话,字字句句宛如锋利无比的利刃,扎得她整颗心千疮百 孔、血流如柱。原来这许多年来,她一直生活在谎言之中;而最可悲的是,她始终像小 丑一样,处心积虑地试图讨好那伤她最深、最重的骗子。

    想到母亲,陈曦隐忍已久的珠泪不禁悄悄滑落母亲是在她赴美深造的第二年去 世的。当她接到噩耗赶回来时,只见到母亲冰冷的遗容。她一直相信父亲所言,妈是突 然得重病而回天乏术,完全不理会外界一些绘声绘影的报道,没想到她真痛恨自己 愚昧地相信父亲,相信一个众所皆知、唯独她被蒙蔽的大谎言。她吸了吸哭得浓浊的鼻 子,勇敢地拭净泪水,告诉自己,现在不是伤心、哭泣的时候,她该坚强地挥褪始终围 绕在她身边的迷雾,逃离这个充满谎言的地方,试着去寻回真正的自我。

    她环顾着这舒适的房间,视线落在床头柜上放置的一本她正在阅读的爱情小说,陈 曦脸上下觉流露出一丝苦笑。

    犹记得父亲和秦俊讥嘲她是个多无趣、多冷漠的女人。其实,他们根本完全不了解 她,不了解她内心有多渴望拥有爱情的滋润;只不过为了让父亲以她为荣,她让自己变 成一具工作机器,只能可怜地自小说世界中寻求恋爱的梦幻。

    一想到这么多年来,她为了讨父亲欢心所做的让步与所受的委屈,陈曦真是恨得忍 不住捶胸顿足,但转念一想——她能在踏上红毯前,及早识破秦俊的真面目,也算是不 幸中的大幸了。

    对于秦俊带给她的伤害,陈曦有的只是怒气和对他的不齿,再也没有一丝的后悔与 惋惜。事实上,她从来就不曾爱过他。

    可侬与家明是否会有个美满的结局呢?

    她凝视着阅读到一半的小说,暗自猜测着。

    其实,她大可以直接翻到最后的结局一探究竟,但最后又打消了主意,因为她觉得 享受过程的变化,往往比知道故事结局还来得重要。

    她该带走它吗?

    她很想,但随即又否决了。带着一本小说离家出走,这似乎是一种极为可笑的做法 。

    她将小说收入抽屉里,提起手提袋,走出了房间。

    来到楼下大厅,一眼看见站在大厅中央的叶大朋,以及守在厅口两名父亲的魁梧保 镖,陈曦心中的火焰再度狂烧而起。

    父亲派他们来防止她离家出走?不!她已经彻澈看透了他,不会再笨得往自己脸上 贴金;她知道他并非真的害怕失去她,只是不想家丑外扬。他堂堂陈齐家可丢不起这个 睑。

    阵曦决定突破这障碍,现在就算眼前阻碍她的是铜墙铁壁,她宁愿死,也绝不可能 再选择留下来。

    她视而未见地朝门口走,叶大明一个箭步挡住了她。

    ?你这是干甚么?请让开!?陈曦冷冷地看着他。

    她的眼神冷得似冰,看得叶大朋一阵心虚;但一想到将面对陈齐家更可怕、更猛烈 的怒火,叶大朋说甚么也不肯让开。

    ?抱歉,小姐,这是老板的命令,他'希望'你好好待在家里。?

    陈曦愤怒地冷嗤:?我现在最不在乎的就是——'他'的想法,他要我乖乖待在家是 吗?那好,就冲着这点,我是非走不可!?

    她试着想绕过他,叶大朋却像影子似的跟着她移动;她气不过地用手推他,他却如 同一耸石像般,撼不动他分毫。

    陈曦挫败地重重叹了口气,眼中有着浓浓的无奈和恳求。?让我走吧!给我一点人 类最基本的尊严和自由,可以吗?

    如果他不必靠陈齐家赏口饭吃,他一定会放她走的。陈齐家虽然很难伺候,总对他 颐指气使的,但至少在酬劳方面并不小器;他虽然同情陈曦,但还不到肯为她搞砸饭碗 的地步。

    他聪明地反过来恳求她。?小姐,你就行行好,别为难我这下人吧!老板的吩咐, 我们能不照办吗?你走了,老板怪罪下来,革了我的职,我一家老小可就得跟着我喝西 北风去了!?

    见他一脸的为难,陈曦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说服得了他了,只得吞下满嘴的苦涩,静 静转身上楼。

    在转身?x那,她明显地看到叶大朋因她的妥协而松了好大一口气,陈曦不觉感到有 些许的罪恶感。

    叶大朋注定逃不过父亲的斥骂和怪罪的;因为她的妥协只是暂时的,无论如何,她 一定会想法子走的,她发誓!

    969

    唐书印总算知道甚么叫做望眼欲穿了,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瞳眸紧盯着入境室的出口 ,期盼着洋名[罗娜]的身影能陡然跃入眼帘。

    她会来吗?

    老天!请你一定要让她来一向相信自己更甚于神?的他,也不禁向上苍祈祷起 来了。

    唐书印一向是个自信满满的男人,知道自己要或不要的是甚么;但此刻,他却身处 于从未曾有过的矛盾处境,尝到所不曾感受到的苦涩滋味。

    其实,他并不真的盼望罗娜的到来,要不是为了妈他倒希望罗娜能永远自他生 命中消失。

    罗娜是他三年前赴美主持分公司时,认识的华裔女子,大概是从小受西方教育,罗 娜除了改变不了的外貌之外,其它无论是思想、行为都一派洋化作风;在她的热情,大 瞻和主动之下,唐书印自然乐于接受她甘愿付出的一切。

    他对罗娜没有爱,但他并不排斥她的陪伴,因为罗娜可以算是一个很好打发的女人 ;她的要求不多,不求婚姻、不求名份,只要一点昂贵的物质享受和激情。在彼此都有 共识的前提下,他们非常满意这种交往的方式。

    直到半年前,他因为母亲的病况而匆匆赶回来,事情有了极大的改变。

    母亲自他年幼时就患了心脏病,原本病情一直控制得很好,但因为年岁愈来愈大, 发病的次数愈来愈多。他在母亲严重发病之下匆匆赶回来,虽然在医生大力抢救之下度 过了这道关卡,但母亲仍很虚弱;唐书印为了能随侍在侧,决定将美国分公司交由部下 负责,自己则选择长住此地。

    虽然有他陪伴,母亲仍担心自己时日无多,无法眼见他完成人生大事——结婚生子 ,而显得郁闷不乐。

    母亲的忧愁,将他的心揪得发疼。——书印只想了却母亲的心愿,不惜一切代价, 包括他自个儿的终身大事,于是,他想到了罗娜。

    为了母亲,他愿意娶罗娜为妻。

    唐书印生性就不浪漫,爱情对他而言,可有可无,他并不介意娶一个自己并不爱的 女人为妻。

    他的求婚原本让罗娜非常开心,但当他言明婚后将长住此地,尽心伺侯婆婆,并立 刻怀孕主子后,罗娜犹豫了。

    分隔两地的半年来,他不止一次要求她立刻飞过来此地与母亲见面,但她总是找尽 借口,百般推托。

    最近,他意外听到传言,罗娜在美国认识了一个财力与他相当的男人,两人正打得 火热。

    罗娜的琵琶别抱并没有带给他丝毫心伤,失去了她,他感觉不到丁点惋惜,但为了 一圆母亲的心愿,他仍不计前嫌地希望她能回心转意。

    于是,他下了最后通喋,要求罗娜搭这班飞机飞来此地;否则,他们之间就完了。

    唐书印忍不住暗暗低咒,入境处已变得冷清,显然搭乘这班飞机的旅客都出来了, 但他依然不见她的身影。他不得不接受事实,她终究选择放弃了他。

    他的心仍是完整的,并没有因她的决定而心碎,但母亲的心呢?

    她脆弱的心脏,能承受得起失望吗?

    唐书印茫然了!

    他要如何对在机场外的母亲解释呢?

    他又将如何去实现母亲最段切的期望呢?

    999

    陈曦提着简单的行李,行色匆匆地走过机场大厅,查询过班机时刻后,不禁无奈地 长叹了口气。

    至少两个小时后,才有飞往美国的班机,这意谓着她还必须提心吊胆地度过这难捱 的一百二十分钟。

    现在时间对她而言,远胜于一切。多留一分钟,也就等于多一分危险;因为叶大朋 早晚会发现她用来攀爬逃走的棉被布条。

    只要发觉她逃走了,他们将会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追到机场来。因为陈齐家了解她, 知道她唯一能去的地方只有美国加州;除此之外,她还能去哪?

    无论如何,她只能硬拚了,只希望老天爷可怜她,多给她一点时间。陈曦订好机位 ,决定到机场餐厅等候。

    她选了靠窗的位子坐下,轻啜着手中的熟咖啡,虽然味道淡得像白开水,她却仍希 望借着少量的咖啡因提神醒脑,缓和起伏不定的心绪。

    ?小姐,一个人?

    这突然的问话,差点让陈曦呛到,抬头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才让她松了口气 。

    陈曦没好气地瞪着他,对方却毫无听觉,自认一派潇洒地对她绽开笑睑,径自拉开 她旁边的椅子,与她并肩而坐。

    ?等飞机挺无聊的吧?我陪你聊聊天,好打发时间。?他一双不老实的眼睛,贼溜 溜地在陈曦身上打转。

    陈曦一眼就看穿他真正的企图。聊天是假,他真的想要的是一场艳遇;只可惜她最 痛恨的,就是这种不负责任的关系。

    陈曦正想义正辞严的拒绝他,突然,她一眼瞧见叶大朋走了进来,这一惊非同小可 。叶大朋忙着四下张望,显然正在找她,瞧他一路住她所在的位子走来,陈曦急中生智 ,二话不说,急忙勾住身边那无聊男子的臂膀,压低头,急注他怀里藏。

    虽然那男人不断喋喋不休地自吹自擂,陈曦依然听得见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声。时间 像蜗牛般缓慢地过去;终于,叶大明走过她身边,继续住里面找了过去。

    陈曦大大松了口气,挣开了男人紧搂着她的大手。

    或许是受了她方才主动的行为鼓励,那男人决定不再耍花招,干脆直接道出目的。

    他笑吟吟地盯着她,就像黄鼠狼盯着一只小白兔。?如果你不赶时间,何妨改搭下 一班飞机,我知道机场附近有一间设备相当不错的宾馆哦!?

    她决定利用这个色欲熏心的无聊男子,来躲避叶大朋的追捕,而且毫无愧疚。这巨 狼应该庆幸自己还有这么一点利用价值,否则她会大叫非礼,让这家伙丢睑丢到太平洋 去。

    她一路拖着他,平安地走出机场大厅。仔细瞧过,确定四下没有父亲的爪牙陵,立 刻挣开他,转身就走,摆明了此刻她只能选择放弃这班飞机。

    那家伙不放弃地跟了过来,一把拉住她。?小姐,你搞错方向了!?

    陈曦不耐烦地瞪着他,急急反驳:?我没有!这个方向离警察局比较近!?在她威 胁的瞪视下,那男人立即识相地放开她,转身逃之夭夭。

    陈曦再度疾步往前走,凉风迎面拂来,她不觉稍稍松了口气,很得意自己够聪明地 摆睨叶大朋的追捕,拐了个弯——她猛然打住脚步,才刚刚趋于缓和的心跳,又在?x那 间疯狂地跳动起来。

    天啊!

    她忍不住低咒!叵运难道永远没有终止的一刻吗?

    她一眼瞧见秦俊就站在路的前方,一双像雷达似的眼睛四处梭巡;她迅速地转回身 ,循原路走,但没走几步,她又赫然僵立下动。

    她忍不住再次低咒,看来老天爷是不准备帮她了。她眼睁睁地看着叶大朋阔步朝她 走来。

    哦——这真可谓是前有狼、后有虎,叫陈曦进也不是、退也不得,被死死地'夹杀 #039;在这儿了。

    眼看他们就快发现她了,慌乱无措之下,陈曦四处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却遍寻不 着,只除了她的身旁停了一辆黑色豪华轿车,车的另一侧站了个身着整齐制服,像 个司机的中年男子,他显然在等主人陈曦灵机一动,眼前这辆车将会是最佳的藏身 处!

    她知道这可能是鲁莽,但为了摆脱成为'阶下囚'的命运,陈曦突然有了动作——她 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拉开车门,往车内钻了进去。

    她瑟缩在软厚的座椅里,屏气凝神地盯着车窗外,看见叶大朋毫无听觉地越过她, 朝着秦俊走去。

    她所有的神经全绷得紧紧的,等着那司机前来质询她为甚么贸然闯进他主人的车里 ,但奇怪的是他没有。不但没有,他还隔着车玻璃,一径地对着她友善地微笑。

    陈曦此刻没心思去多想他这怪异的举动,强烈的释然几乎令她虚脱,她紧闭上眼睑 ,跌靠进柔软的椅座里。

    ?真高兴见到你!?唐书印的母亲宋玉寒,开口表示欢迎。

    猛然传来的声音,令陈曦意外地弹坐了起来,讶异地循声望去,这才注意到车内并 不只她一个。一个年约六旬的老妇人,正面带慈祥地直视着她。

    陈曦一点也不奇怪自己早先为何没注意到她的存在,一则是因为车内光线太暗,再 则是因为那名老妇人实在太娇小、太瘦弱,几乎被宽敞而软厚的座椅所淹没了。

    陈曦红着睑,为自己的鲁莽致歉。?对不起,我吓着你了吧?

    老妇人朝她绽开安抚的笑容。?不,你没有。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能见到你。?

    老妇人的宽容令陈曦赧然,也有一点不解。对一个随便闯进自己车内的人,她不但 一点戒心也没有,反而表现出期待已久的模样?

    陈曦真诚且充满歉意地望着她,将老妇人的反应归因于她过人的修养。

    ?你人真好,我们素昧平生,你依然仁慈地原谅我鲁莽的打扰。?

    老妇人亲昵地握住她的手,笑吟吟地说:?孩子,你别跟我客气,你对我而言并不 陌生,我一直非常期盼见到你。?

    期盼见她?

    陈曦终于了解,显然老妇人将她误认为某人了。她正打算开口解释,旁边的车门突 然打开了,一个男人优雅地坐进车内。

    她和他靠得很近,两人面面相嘘;他眼里有着和她一样的惊疑和茫然。

    老妇人兴奋的嗓音响起:?书印,我忍不住想赞美你的眼光,罗娜比我想象中的更 加可人。?

    罗娜?老妇人的话证实了陈曦的猜测,她果真将她误以为别人了。

    陈曦紧张地望向车外,发现秦俊和叶大朋仍守在外边,她在心底盘算该如何解释, 才不致被'请'下车去。那老妇人一脸的和善,但她儿子那刚毅的脸宠和深邃的双眸,看 起来莫测高深,不是太好说话的那一型。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名女子和母亲的话,在在令唐书印莫名所以;但很快的,他由 那陌生女人眼中的惶惑不安,看出了一些端倪唐书印忍不住笑了,看来幸运之神始 终是眷顾着他的。无论这女人为何而来,她终究是来对了,他决定把握时机,利用眼前 这清丽的美女,来讨母亲的欢心,一圆母亲的心愿。

    唐书印俊挺却带点忧郁的脸宠,渐渐绽出光采,以低沉却极富磁性的嗓音说道:? 妈,罗娜还有更多更好的优点,你可以慢慢发掘。?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陈曦茫然地眨着眼,一时惊讶得无法立即作出反应。那慈蔼的老妇人显然没见过那 叫罗娜的女人,误认她还情有可原;但眼前这男人摆明了了解实情,为甚么将错就错地 附和呢?

    罗娜显然是这男人的女友,而且他们显然是来接机的,为何不见她出现呢?

    因为罗娜失约了,于是他就决定顺水推舟,张冠李戴,随便找个人充数?

    陈曦眼中升起一丝怒火,开口道:?对不起!我想我得解释?

    唐书印适时地按住她的手,截断她的话。?我想妈不会怪你拖到现在才来看她的, 到底你还是来了。?

    他直勾勾地凝视着她,专注得似乎想籍此蛊惑住她,令她乖乖听令。

    ?只要你不是特地千里迢迢地赶来,告诉我你不肯接受我的求婚就好了,否则,我 妈脆弱的心脏可禁下起这样的刺激?

    她迎视着他,清楚看透了他带着警告意味的祈求和暗示,但她痛恨被人利用, 不觉暗暗挣扎了起来。

    老妇人突然握住她另一只手,充满担忧和期待地看着她。?你不会吧?

    陈曦早已动摇的心,不觉整个崩溃了。她可以不帮这男人的忙,但她怎么忍心让这 么慈祥的老人家失望呢?失望事小,万一她脆弱的心脏真禁不起这样的刺激,那可如何 是好?

    看见宋玉寒瘦弱的手,轻抚着胸口的模样,陈曦终于说道:?伯母,当然不会。?

    她的承诺宛如一剂强心针,宋玉寒疲累的容颜焕发出亮眼的神采。?太好了!我一 直忧心书印的终身大事,害怕他太专注于事业而错过姻缘;现在有了你,我总算了却了 一桩心事?

    陈曦只能苦笑。

    唐书印给了她感激的一笑后,立即吩咐司机开车。

    车子缓缓地前进,陈曦不觉望向车外,秦俊和叶大朋仍伫立在那儿,这令她更确定 自己善意的隐瞒并没有错。

    ?你有中文名字吗?

    宋玉寒的问题,唤回了陈曦的注意力。

    宋玉寒又笑着解释:?我这个老太婆不懂洋文,喊你中文名字一定比较亲切的,你 说是吗?

    陈曦本能地想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毕竟她有个非常有名望的父亲,而她现在最不 想的就是和他扯上关系。

    ?可侬。?她灵机一动,巧妙地套用了小说中女主角的名字。?赵可侬。?赵是她 母亲的姓氏,陈曦非常满意地重复:?我叫赵可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