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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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轮骨碌碌地在大路上滚动着,马儿撒蹄声踢踢踏踏,明月静静地倚在小茶肩头,思绪飘浮在半空中,也不知道该想什么。

    马车上的两个人各自想着不同的心事,马儿却不管这些,很快地撒蹄奔驰到了沉家巷口前。

    “少夫人,到了,请下车。”将军府的护卫掀开帘子,恭敬有礼。

    瞧,身分不同,连待遇都不同了。

    明月苦笑一下,点点头,在小茶的搀扶下下了车。“多谢你,真是麻烦你还送我过来。”

    “少夫人别客气,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他们缓缓走近沉家大门,簇新的门联和大囍字显示出沉家还沉浸在一个月前的喜事里,明月情不自禁苦涩地笑了。

    唉

    就在这时,一个小男仆打开了大门,在见到她时不禁一愣,随即欢然叫了起来。

    “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

    她还来不及反应,里头已经热闹翻天了,沉老匠和沈夫人匆匆赶了出来,在她刚刚跨进庭院的同时,欢天喜地的簇拥着她。

    “月儿,你回来了?怎么回来得这么突然,将军有跟你一道回来吗?”沉老匠兴奋的不得了,迫不及待想看到他深深引以为傲的将军女婿。

    明月凝视着爹,突然有些陌生。

    梦里,她还有另一个爹,胖胖的,憨敦厚厚的

    她甩了甩头,甩去那令人困扰的梦境。不过是作梦罢了。

    沈夫人则是怜爱心疼地抚摩着她消瘦的脸颊“你瘦了好多,将军待你不好吗?还是将军府里有人欺负你?快快跟娘说啊!”她望着娘,不禁悲从中来,感慨又感动“娘,我很好,大家都对我很好,您放心。”

    可怜天下父母心呵“如果大家都待你好,为什么你会瘦成这样呢?”沈夫人敏感地问,心疼的不得了。

    小茶在一旁张口欲言,却被明月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

    她怎么能让娘知道,虽然已嫁入将军府,却还是日日夜夜受相思之苦呢?

    “娘,我想你们,所以自然瘦了。”她挽起两老的手,迫不及待想要跟他们再享天伦之乐。

    “快进屋去,外头太阳这么大,万一晒坏了就不好了,有话进去慢慢聊吧!”沉老匠这才想起。

    一行人进了屋,小丫环马上捧上了茶点和香茶,随即就又退下去。

    “小双,麻烦你带小茶到后面亭子赏花吃点心,”明月温柔地道“我想跟爹娘好好聊聊,这儿就不用你们服侍了。”

    沈夫人紧紧握着女儿的手,贪恋不舍地打量着她“月儿,娘好久好久没看到你了,真是想死你了。”

    望着母亲,明月热泪盈眶,可是她心底还是有一丝丝的迷惑待解。

    “娘,女儿也好想您。”她诚恳至极地问:“对了,有件事,您和爹可以帮我解答疑惑吗?”

    沈家夫妇互觑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见了相同的迷惑。

    “你想知道什么?”沉老匠认真地道。

    “女儿是不是曾打树上掉下来撞到头,还是曾被马车撞过?”

    沈老匠摸摸女儿的额头“月儿,你不要紧吧?怎么问这种奇怪的问题?”

    明月急急道:“爹,有没有嘛?”

    她想知道,是不是之前有受到什么打击或震荡,否则怎么会成亲前后,她就开始作奇奇怪怪的梦?

    她要确定一下,是不是自己的脑袋瓜坏了。

    沈夫人爱怜地抚摩着她的发“傻丫头,你没有被马车撞过,也没有从树上掉下来,不过你之前倒是生了一场大病,那时娘好担心啊。”

    大病?

    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无?

    “是啊,你那场病来势汹汹,足足病了两、三个月,差点把我们给吓死了,就连大夫都宣布束手无策了,幸好你慢慢苏醒了过来,否则我和你娘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沉老匠想起来犹有余悸。

    “我病了两、三个月?”她沉吟“是什么病?”

    “你打小就有心绞疼的毛病,那一次你淋了一整晚的雨回来,马上就病倒了,大夫说你是风寒和心症并发,危险的不得了。”沉老匠接口,眼中还有着一丝谴责“到现在,我和你娘都还不敢问你,你为什么淋了一整夜的雨?又究竟到哪里去了?”

    她一怔,一头雾水。

    “那你们觉得我生病前和痊愈后有什么两样吗!”她稍稍迟疑了一下,又问。

    沈家夫妇呆了一呆“呃?”

    “我发现我有好多事都不记得了,”她微焦急地问“你们呢?你们是不是也感觉到我有些不一样?”

    沈夫人吞吞吐吐地道:“你的性子的确有些改变,不过可能是因为生过大病,心绪总会有点变化吧?其它的没什么不一样,至于你的记性的确是有很多事你都忘了,可是这不打紧,你的命保住了才是最重要的。”

    沉老匠也频频点头“你娘说得是。”

    明月心脏猛跳了一跳,她为什么都记不起来?难道难道事有蹊跷,真没有那么简单?

    “假如我不是我,是另外一个人,你们还会疼我吗?”她莫名冲口而出。

    沈家夫妇惶恐地瞪着她,不明白她究竟在说什么谜语。

    明月撑着额头,鬓角隐隐抽痛,情知爹娘也无法帮助她什么,如果她再多说多问,只是让两个老人家徒增困惑与忧虑罢了。

    “爹,娘,我想回房休息一下。”她抬头。

    沈家夫妇迷惑地看着举止有些奇怪的女儿“呃那敢情好,你回屋里歇歇,或许心情会好些的。”

    明月点点头,往自己的闺房方向走去此刻爹娘一定在纳闷,她是不是在将军府受了什么刺激,人犯胡涂了吧?

    回到自己出嫁前的闺房,里头淡淡的香气是她熟悉的味道。

    她松了口气“我果然是沉明月,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幽魂。”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里还是忐忑、上下难安?

    她轻轻地坐在书案前,无聊地摆弄着架上的书。

    有她熟悉的,也有她略觉眼生的,其中一本离魂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心念一动,油过了那本厚厚的书册,随手翻起。

    离魂记记载的是张倩娘和表兄王宙自小情深意重,本有结为连理之盟约,后来因倩娘之父百般阻挠,因此迫使王宙远走他乡,在出发不久后却发现倩娘追随而来,愿与他天涯海角同生共死数年后,小夫妻胼手胝足做着小生意,也生育了一名娃儿,倩娘表示甚为思念母亲,因此王宙便带着妻子乘船回乡,要求得岳父母的原谅,并慰藉倩娘思母之苦。

    倩娘有些近乡情怯,王宙因而让妻子留在舟中等待,自己先行至姑父母处请罪,没想到姑父却说倩娘自他出走后便重病在床,昏迷不醒至今,王宙甚为错愕,声称倩娘已与自己共结连理数年,此时正在舟中等待消息。

    泵父带着王宙来到倩娘闺房,果见倩娘重病卧床,只是在见到王宙之后,倩娘蓦然睁开眼笑了,叹息着:“这一路可真远。”

    而后起身下床往屋外走,正好和由外走进来的另一个倩娘合而为一,倩娘清醒了过来,身上却穿著两套不同的衣裳

    张家与王宙引以为奇事,后来才得知由于倩娘心心念念不舍表哥离去,因此魂儿一分为二,离了躯体跟随表哥而去,长相厮守还生下一子。此事传扬开来,邻里啧啧称奇,都说是真情感动天。

    后来王宙与倩娘在张家承认下正式成亲,夫妻相爱厮守终老,所育子女才德兼备,亦有为官者

    明月略略读完了这本书,却像是被火烫着了般把书扔开。

    “天,我是在怕什么?”她发现自己竟在发抖。

    这个跟她有什么关系?

    书本斜斜摊在案上,明月蓦然发现一张小小的纸笺露了出来。

    里头娟秀雅致的字迹很是陌生,一字字地写着

    但愿此身非我身,离魂随君去

    这是谁的字迹?

    她愣了一愣,像是想到了什么,匆匆磨起了砚,抓过一枝狼毫就在那张纸笺上也写着同样的两句话

    “咦?”她的手一颤,豆大的墨渍落在纸上。

    不一样?不一样!

    她写的字迹,反而跟那一天找到的“九张机”字迹好象

    “不!”她的脸色瞬间苍白了。

    她是疯了还是怎的?难道她真的是陶花容的魂魄跑到沉明月的身体来了?

    她的脑海空白一片,总觉得应该记得的,可是偏偏怎么也想不起。

    “有没有可能我和人家交换了身体?”她脑中灵光一闪,失声惊呼“借尸还魂?”

    有可能吗?之前的那一场大病就是关键吗?

    她情不自禁颤抖了起来,无法想象这种离奇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不不,”她拚命摇头,将书卷推得好远,彷佛这样就可以拋开那个惊人的发现“我是明月,沉明月,我不可能是另一个人。”

    老天,她快疯了,究竟谁能告诉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静夜十五明月夜

    杜少卿带了一篮子的点心,紧紧张张地来到了小跨院。

    美丽的月色迷蒙,随着轻纱般的云儿时而露脸、时而掩映,皎洁清华不可方物,他知道她也爱赏月,尤其是满月。

    以前他经常到她家墙下,偷偷用小石子丢着她的窗台,英俊的笑脸漾满邀请,张开了双臂接住爬窗跃下的她。

    如此这般,就是为了要观月去。

    他难掩心头的怦然忐忑,今晚,她的芳魂会出现在明月的身上否?

    打从那一天她从娘家回来,就时时刻刻躲着他,害他急着想要见她,想要在她身上找寻那缕熟悉的气息和感觉,却都不得其门而入。

    现在夜深了,她该不会又有恁般的防备和借口了吧?

    他已经被小茶端出的种种借口搞到耐性全失,今晚再见不着她,他怕自己会做出破门而入的狂野举止来。

    杜少卿不断告诉自己,是因为花容附身在明月身上的关系,他才这么心急难忍地想见她,可是内心深处有个声音隐隐约约在嘲笑他

    真的单单只是这个原因吗?

    来到拱月门,他轻轻走了进去,正见到她独自在月光下发呆,就着淡淡银色的光华,她乌黑的发丝浅浅绽放着光芒,小脸上的迷茫好不教人爱怜。

    他的胸口狂悸,一抹纠然的心绪弥漫了全身

    他真的好想,好想她呵!

    在这一瞬间,他再无力控制自己放肆的思念。

    “是谁?”他的脚步惊动了她。

    杜少卿振作了一下精神“是我有没有打搅到你?”

    她的模样又惊悸又渴望又迷惘,本能想逃,却又移动不了双脚。“有、有事吗?”

    他来了。

    千盼万盼终于来了,可是他却是为了“花容”而来,根本就不是为了她。

    她的心好痛,像是有千根针不断在戳刺一样,可是事到如今,她还能怎么办呢?

    摆在面前的一切,统统都让她整个人着了慌,完全乱了手脚了。

    “这是我让他们做的一些点心,想着今儿是十五,可能有很好的月色,如果你还未睡的话,正好可以边看月亮边吃些点心。”他的眼神充满了怜爱与温柔。

    如果这是真的,那该有多好。

    她怔怔地盯着那一篮子点心,泫然欲泣。

    “不请我坐吗?”他有些心慌了,手足失措得像个情窦初开的男孩。怎么会这么紧张呢?

    “寅夜时分,孤男喜女的总是不妥。”她低着头,虽然好想跟他看月亮,可是一想到这个复杂难解的局面,她的心就更乱了。“将军,您还是回去吧!”

    他眼底闪过一抹受伤和失落“你不愿让我陪你坐坐?”

    我愿意!我怎会不愿意!她心底好想吶喊出来,可是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他要的根本就不是她。

    她最后还是忍着泪水“那么请坐。”

    他如释重负,有些忐忑地坐了下来,端详着她轻愁的眉眼“你有心事?”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忍着泪就是不敢开口。

    “告诉我。”

    她哽咽“我不想说。”

    他的关心统统都是冲着花容来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可是她不敢戳破这一层,她也怕破坏了这如梦似幻的关怀呵!

    “花容”

    “我不是花容!”她的反应好激烈。

    他一震“对不起。”

    “我不要当陶花容,我不想当她,”她绝望地瞅着他“求求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在作梦,我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怔住了,眸光复杂难解“我不能承认你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否则那些梦境作何解释?”

    她激动地道:“就算我在梦里是陶花容,也不代表我在真实世界里也是陶花容,如果我真是她,为什么会把你忘了呢?”

    “不,你并没有忘了我,在梦里,你不是将我俩的点点滴滴记得清清楚楚吗?”他也有些激动。

    “可是可是”她的头好痛、好乱,忍不住捂着两鬓痛苦地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已经乱了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

    “相信我!”他心疼地抱住了她,将她的头紧紧按在胸前“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嘘,什么都别想了,你就是花容,我深深爱着的花容,从幽冥之中回到我身边的花容!”

    “可是我是沉明月。”她的争辩好无力,靠着他的感觉好美好舒服

    彷佛天大的烦忧都不见了,就算天塌下来了,也会有他宽阔的肩膀顶着

    “嘘,慢慢你会明白过来的。”他紧紧抱着她,瘖哑地道:“这是老天爷再给我们一次重生的机会,让我们可以再续情缘。”

    怀里的温香柔软而熟悉,拥抱着她的感觉是如此美好对此,他不禁深深感谢起老天爷。

    她一定是花容,一定是的。

    就算她的躯体是明月,可是此时此刻,他们俩的心熨贴得如此之近,灵魂与灵魂是如此契合她是属于他的,这一点他深深相信。

    “我是花容吗?”她呓语般低问着自己。

    是吗?真的吗?可能吗?

    倘若她真的相信了,可是有一天,事实证明她根本彻头彻尾就是沉明月,跟陶花容的幽魂一点关系都没有,到时候该怎么办?

    他又会怎么做?

    她颤抖了,情不自禁将他的腰抱得好紧好紧。

    从那一夜后,明月陷入了深深的甜蜜与矛盾挣扎中。

    杜少卿对她好温柔好温柔,简直将她捧在手掌心上,一时一刻也不愿稍稍分别。

    明月又是喜又是忧,更多的是徨惑和恐惧。

    万一万一有一天发现这一切才是梦,那该怎么办?

    只是爱情来得如此强烈浓烈,如滔天巨浪般包裹住了她,她沉溺在幸福海之中,就算有疑惑烦忧,她也顾不得了。

    如同此刻,他悄悄蹑足出现在她屋里,顽皮地捂住她的双眼。

    “说你想我。”他的气息在她耳畔搔得好暖好痒。

    她的心儿怦怦狂跳“才不要。”

    “真的不要吗?”他放开了手,倾身过来啜吸住她的耳垂“嗯?”

    明月浑身一个机伶,几乎融化在他怀里

    “将军”这样荡魂蚀魄的感觉好熟悉好熟悉,她的身子情不自禁躁热了起来。

    “说,想我不?”

    “想想。”她喘息着嘤咛着。

    他炽热的唇游移在她耳畔颊边,双臂一个扳动,将她抱上大腿,低头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唇,再次贪婪深情地汲取着属于她的味道、甜蜜

    明月娇喘一声,痴痴闭上了双眸,小手平贴着他温暖坚定的胸膛。

    老天!

    “嗯”她低吟着,被他滚烫炽热的唇瓣撩拨需索到几乎晕醉,头儿昏昏,身儿颤颤。

    他欺身在上,紧紧揽着她纤细的腰肢,忘我地深深吸吮着她柔软幽香的唇儿,彷佛想将她整个人都揉进自己身体里,怎么也不肯稍稍松离

    “啊”他蓦然轻轻吻嚼起她敏感的耳垂,明月难禁地低喘了。

    她的身体滚烫着,他的身躯坚硬紧绷起来,柔软和刚强缠绕依偎得毫无空隙。

    老天,就算这是场梦,也让她永远不要醒来吧!

    她愿相信她就是陶花容,她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