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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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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飞风尘仆仆地持了个包袱,正好往临水斋来。曲残郎一脸阴沉,挡住大咧咧地想走进屋里的冯飞“有什么事到前厅说。”他瞄了屋内一眼,径自先朝议事厅走去。

    “喂,大师兄”冯飞搔搔头,愣了一会儿才跟上他。

    冯飞一跨进议事厅,劈头就急着问:“大师兄,你是怎么了?瞧你一脸的晦气,是哪个不知死活的,竟然敢惹你啊?”

    他是个粗线条的男人,经常踩到老虎尾巴也不自知;也因为这样,明觉才没将珍贵的旷世葯谱传给他,就是怕他会误事,暴殄天物。

    “残风寨好不容易安静了几天,怎么你一回来就拉拉杂杂地废话一堆?”褚溯方一身湛白绸袍,腰际还系着碧玉流苏,神色间流露出风流俊气。

    他狡猾的眸扫了脸色冷沉的曲残郎一眼,随即勾起邪笑,张开手中羽扇轻扇。

    曲残郎没理会他,径自转向冯飞。

    “你不是上芙蓉镇找你爹吗?见着面了没有?”

    “那个该死的老家伙!”冯飞大吼一声,黝黑的脸顿时气得涨红。

    “怎么?没见着?那也用不着生那么大的气嘛!残风寨又不缺你一个,多待上几天不就见到了吗?”褚溯方捧起茶盅,悠闲地嗅着茶香。

    “你以为我为何去了那么多天啊!那老头跑了,寺里的秃驴说他云游四海去了。去他的!以前流浪得还不够吗?”

    冯飞气得把包袱往地上一摔,神色灰败地一屁股往椅子一坐。

    从他有记忆以来,爷儿俩就不停地浪迹天涯,有一餐没一宿的,直到他狠心踢自己上山学艺,还自作主张地跑去当和尚。

    冯飞嘴里虽然老家伙、老头子地叫,其实心里

    毕竟是父子。

    “云游四海?”褚溯方挑起眉“你不会是告诉我,你迟回了那么多天,是因为去追他吧?”他问。

    冯飞先是一怔,脸涨得更红,咆哮道:“我哪是去追那个臭老头!我是去追那两本医葯奇书。”

    “哦”褚溯方故意拉长尾音,戏谑的表情让冯飞气得直跳脚“冯叔不是早说过要把葯书传给有缘人,不会传给你的吗?”

    “什么有缘人,那两本书的主人就是我,除了我之外,还有谁有资格拥有它们!”

    “你说的可是医宗宝鉴和葯海全书?”曲残郎沉寂一会儿才开口。

    他知道冯飞一直很想得到这两本葯书,也不只一次地向明觉讨索。

    “没错。”

    “你爹把它们送人了。”

    “什么!”冯飞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送人?他送给谁?唉,大师兄,你太不够意思,明知道那两本葯书是我梦寐以求的,见他送人怎么不帮我阻止他?”

    “冯叔把葯书送人了?这还真有趣!”褚溯方一点也不同情冯飞。

    “一点也不有趣!大师兄,我爹到底把书送给谁了?”

    “他把书送给了玉。”

    “什么?”褚溯方和冯飞异口同声喊道。

    褚溯方摇摇头轻笑“天啊,冯叔当和尚当成了仙啦!居然算出玉会到残风寨。冯飞,我看你也别不平衡,玉姑娘是大师兄的人,也算是残风寨的人了。”

    冯飞委靡不振地坐下,在心里暗暗下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拿回葯书。

    “你刚才到临水斋找我,不会只是要告诉我冯叔的事吧?”曲残郎问道。

    “喔,那个啊”冯飞咕哝两句,转身替自己倒了杯茶,一口气喝得精光。

    “你的猜测没错。我买通了玉彬家的奴才,他在玉家三十多年了,对玉家的事了若指掌。原来,玉彬还真不止一个女儿。十八年前,玉夫人和玉彬收进房的小妾一同生产”

    他将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地说出,包括玉在玉家卑微、不受重视的地位和境况。

    原来她说的全是实话!玉彬果真不止一个女儿。

    曲残郎一刹那间变了脸色。

    褚溯方从眼角睨了他一眼“这么说来,害你被砍了一刀的不是玉,而是玉老爷真正捧在手心呵疼的玉琦。”

    曲残郎默然不发一语,他的心狂乱地跳动着,思绪紊杂得无法理清。

    褚溯方合起扇子,佯声叹气,一副打抱不平的模样。

    “我就说嘛,儿姑娘这般美好,哪里像是个心机重、性格骄纵的千金?光凭她为了救小磊,拼着性命不顾去爬崖壁寻葯这点,就足以证明一切了。”

    曲残郎眯起眼,眸光由阴鸷转为懊悔,旋即一个转身冲了出去。

    “唉,大师兄上哪儿去?”冯飞不解地问。

    “临水斋。”

    褚溯方优雅地啜饮香茗。

    “上临水斋做啥?”才刚出来,又急着跑回去要做什么?

    “嘿若我没猜错,咱们大师兄肯定是去负荆请罪!”

    朝一脸茫然、摸不着头绪的冯飞莞尔一哂,褚溯方潇洒利落地张开手上的羽扇,踏着轻快悠哉的步伐,离开议事厅。

    曲残郎火速地赶回临水斋时,晴玉已经帮玉沐完浴,换上干净的衣裳,并服侍身心俱疲的玉睡下。

    他坐在床沿,伸手轻柔地抚摩她的脸,一贯冷漠的眸竟泛出爱怜柔光。

    “大寨主,你怎么能这样对玉姑娘?!我刚才一进门几乎吓坏了”晴玉不谅解地数落。

    她不过回家去看小磊,才一会儿的光景,回来竟看到玉全身伤痕累累、神态恍惚地躺在床上,简直是令人不忍卒睹。

    他没说什么,只是倾身在玉雪白的额上,印下深情的一吻。

    晴玉叨念了几句,在发现自己竟数落起主子时,才猛地噤口,趁着曲残郎尚未发标前,偷偷溜走。

    玉极不安稳的睡容看在曲残郎眼里,心口不禁狠狠地掀紧。

    “对不起,我居然让你连睡梦中都感到害怕。”他俯在她耳畔轻喃。

    他伸手抚顺她颦蹙的眉,不再抗拒胸臆间狂涌而出的爱恋。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感受到爱人的滋味

    玉整整在床上躺了三天,才可以勉强地下床走动。

    身上的淤痕因为有白玉脂肤膏,青紫很快就淡化成微微的粉红。

    身体上的伤好治,可心口上的伤,就没那么快愈合了。

    曲残郎几乎是每隔一个时辰,就上临水斋瞧她,可她却变得很怕他。

    只要曲残郎稍一靠近,玉便会惊惶地僵住身子,不断地颤抖、畏缩,她不再对他温柔地笑,晶莹的眸只剩下防备和警戒。

    她尤其无法忍受他的碰触,那会让她想起可怕的梦魇,如惊弓之鸟般担心再受到伤害。

    第四天,曲残郎终于失去耐性。

    他摒退晴玉,不许任何人进屋打搅,将自己和玉关在房里。

    “你究竟还要恨我多久?”他低声下气地问。

    多可笑!一个堂堂的大寨主,自己心爱的女人就在面前,他却连碰也不敢去碰她一下。

    玉双手环膝,曲着身子靠坐在床头,不发一语地垂首,神色冷漠,拒绝和他说话。

    曲残郎的脸蒙上一层阴影,倏地冲到床前,两手扣住她纤细的藕臂“你恨我,那就打我。骂我,但是别不理我。”

    “放手!别碰我。”玉冷冷地吐出话。

    他深吸了几口气,颓然地将头轻靠在她的颈边。

    “我该拿你怎么办”

    玉清楚地听见他低哑的嗓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她的心,酸酸的

    一连好几日,曲残郎都没有再到临水斋来。

    玉表面上冷若冰霜、满不在乎,其实心里又急又气,只要稍有声响,她就会心跳加快,引颈观望,以为是曲残郎来了。

    “你心里明明就想着大寨主,可人家每次来,你总是不给面子地板着一张脸;现在可好了,人家不来了,你倒急了。”晴玉调侃地抿嘴笑道。

    “谁急了!”玉心虚地低语。

    “你啰!”

    “晴丫头!”玉一声娇斥。

    “是”晴玉才不怕她吹胡子瞪眼的,扯着手绢侧身一躬,眉眼含笑地应道。

    玉娇睇地看了她一眼“我有啥好急的,只是怨他多没诚意。你不是不知道他伤我多深!不理会他,纯粹是在气头上嘛,谁知道他殷勤没几天,这会儿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那你可就错怪大寨主了。”晴玉倚床坐下“他是有事耽搁,不能来看你。喏,二公子不也连着好几天没来?”

    “出了什么事吗?”

    “外头的探子回报,说是芙蓉镇有人串连了邻镇海大富的人马,这几天就要围剿残风寨呢!”

    “芙蓉镇?是谁?”

    玉想不出有谁,她爹是绝对不敢这么做的。

    “听说是”晴玉欲言又止。

    “是谁呀?”玉偏过头问,心头七上八下的。

    “是芙蓉镇长的女婿,你妹妹玉琦的夫婿,叫叫齐讯的。”

    “喔”她吁了口气,放下心里一块大石。

    幸好不是玉柏。

    晴玉不放心地觑看她一眼“你难道不会担心吗?他毕竟是你的妹婿”

    玉回她一个恬淡的笑“海大富的事,你早告诉过我,给这种挟怨报复的人一个教训是应该的;至于齐讯,该替他担心的是玉琦而不是我。”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冷血。

    对于玉家除了玉柏,她对其余的人实在没有半点感情。

    “那残风寨呢?大寨主呢?你担不担心?”

    “这儿的人待我极好,我当然会担心。不过这儿位置险峻隐秘,又布上重重机关,我想应该不会有事的。”

    “那寨主呢?你就不担心他吗?”

    玉红着脸“你不是常在我跟前直夸他武功高超吗?那还有什么好放不下心的。”

    “说的也是。”

    疏星晓月,满院堆着落花,淡淡的残香弥

    玉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干脆起身步出房外,伫立阶下徘徊。

    她心头郁结忧愁,莫名的烦思使她不安地踱步,就连绸白的裙角都给弄湿了也不晓得。

    喟叹了口气,才想走回房,猛一抬眼,就对上了她极思念的瞳眸。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曲残郎没敢靠近,眼眸贪婪地逡巡她清妍水灵的娇颜。

    “睡不着,出来走走,你呢?”她注意到他的下颚冒出了青髭。

    “我来看你”偌大的院子里,突然笼罩着沉寂。

    玉噤口不语,杏眸里晶晶亮亮的。

    事实上,曲残郎每个夜里,都悄悄地溜进临水斋看她,只是她睡得沉,所以没发觉。

    见玉没说话,曲残郎难掩神情的寂寥“我你回房睡吧,我走了。”

    “等等”她出声喊住转身要离开的曲残郎。

    曲残郎停下脚步,却没有回过身。

    玉盯着他宽阔的背“我听晴玉说”他不断绞着手绢“如果可能的话,尽量别伤人”

    曲残郎闻言僵住了身子,顿了会儿才低哑说道:“我答应你,尽量不伤人。”

    黑色的身影隐没入竹林,如同他刚才出现时,迅速、无声

    玉气恼地拧眉。

    心里明明是想对他说,要他千万小心的,可一出口却全变了样

    消息果然没错!齐讯一群人的确攻上了山,不过却被褚湖方精设的机关给挡在寨口,不得其门而入。

    曲残郎等人在混战中发现来围剿的人里,非但不见齐讯和海大富的身影,而且这些人也不是普通百姓,而是一些四处窜逃的土匪强盗。

    于是,褚溯方和冯飞便不再手下留情,趁着机会好好活动筋骨。

    曲残郎却因为答应了玉不伤人,功夫使起来便有所顾忌,一个不小心竟让人用暗箭给偷袭

    “不好了!”

    玉正在教着晴玉刺绣,远远地就听见有人朝临水斋大喊。

    晴玉探头一看,是常跟着二公子褚溯方的贴身小厮。

    “德月?你跑那么急干吗?出了什么事?”

    德月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屋里,边拍着胸膛“是是大寨主”

    “他怎么了?哎哟!”

    玉闻言一惊,手里的绣针不小心扎到手指,泛出一颗血珠。

    “他他”德月频频喘气,一句话说半天还说不出来。

    “他什么他!大寨主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晴玉气急败坏地吼着。

    “他被那些攻寨的人,用暗箭给射成重伤了!”德月终于一口气把话说完。

    玉手里的布和针散落一地。

    “重伤?”晴玉愣愣地重复。

    玉煞白了脸,想也没想地拉起裙摆,冲出临水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