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梦千年(一)

作者:故宋壮武将军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临渊行沧元图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千年之梦,梦魂千年

    千年梦 梦千年

    ·

    ·

    ·

    将军,你说我们,会再见吗

    满目灵堂,我说,会再见的

    战后,城外的庙宇里,满目灵位,摇曳的烛光里,战死的兄弟被永远供奉在这里。

    跨入灵堂前的一刹,耳边回荡起战死兄弟躺在我怀里,临走前吐着血,满是期待的最后问了我一句

    “将军,你说死後,会再见吗?”

    “会再见的”

    一片灵位前,谁也没看到背对自己的将军悄悄隐去的泪光。

    晓夜悠风

    飘渺无踪

    战后,军中安置伤卒,临行前抚恤发下,铜钱交钞。伙上蒸好了馍,满满的装入怀中,伤残的兄弟安置回乡。

    依依惜别,满是不舍的别离,知道这一去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再也没了

    最终,没有了腿,独腿的将士,独臂的兄弟,背着包裹,拄着拐杖,慢慢的走上了回家的路。

    回家吧,我的兄弟

    再见了

    长久的征战,终于迎来了归乡的机会,记忆里生前最后一次回到故乡,最后一次。

    走在石铺的小巷上,黑风新钉的蹄铁在石板上嗒嗒作响,满耳金铁声中,身后将士跟随,和我一起回到了家,回到了将门府的家。

    推开家门,已是白发苍苍的老家仆颤巍巍的喊着我的小名,喊着你回来了,他的眼里还在颤抖的闪着光。

    跨入门内大步走近,扶起巍巍行礼的老家仆,令人尊敬的老者,看着我长大的老人,受不起长辈的礼数。

    “咱家的将军回来了,回来了”

    老管家举着衣袖,颤抖的擦着眼角的光

    走入后居,家还是多年前那样的摆设,抚摸着自己坐过的枣木靠椅,儿时的温暖,刹那淹没了伤痕累累的心间。

    “娘”

    一片白茫的心间,转过回廊的门前,我的母亲已不再年轻了,她的眼角依稀爬上了岁月的痕迹,我只能记得我的母亲还在看着我微笑

    娘

    千年以后,我满眼泪光,喃喃的喊着

    江南的梦啊,依稀雨幕中的旧梦,梦里的故国早已模糊。

    那里有我的亲人,我的家,还有我早已死去的亲族兄弟。

    转世以来,有幸听到一首歌,叫做好想回家时,没来由的微笑着说出了这句话

    一瞬间好想落泪

    我不回了家了

    戎马倥偬,我的一生都是在军中度过的,没有给家人留下太多的回忆。

    记忆里的将军早已模糊

    回到家里,人声稀落的将门府里终于再有了人间的烟火气息,家仆侍女忙碌的行进着接风洗尘的安排。

    沐堂备置,披着浴袍的我挥避了所有人,包括侍女家仆。

    生前家族沐浴,单独,不愿在家人面前露身,包括家仆。

    一身是伤,家里看着难受,家族将军都是这样,避避人,家内人前不露身,免得伤心。

    千年以后,至今仍清楚记得的大小伤势,尚有十余创。

    更多的,记不清了

    前世死生翻滚,说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也不为过,能活二十多年实属奇迹。

    由于军中留下了太深的印迹,我已无法适应平静的生活,甚至在家中也无法熟睡,极易惊醒。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防贼防盗,闭门关窗。”

    “大鬼小鬼排排坐平安无事喽!”

    咣······

    一声锣响,故居的村落里走出了前世的记忆。

    生前将门家族,家族村落住满了伤残的老卒。

    他们和我们一起回到家乡,亲军老卒,接受将军安置,入住村落,分得田地。他们还是按照军法组织,晚间的村落一片静寂,风萧而过,隐隐的刁斗划破夜色的静谧。

    夜色初落,铜锣敲罢,村庄里的老卒们轮流值夜。轮值的老卒在当晚的灯火下,打开衣箱,把压在最箱底的大宋军服轻轻拿出,摩挲着和自己一起浴血拼杀的记忆,再次披上军装。

    一如军中

    夜深人静,刁斗声声,南宋的老卒们打着刁斗,慢慢的行进在故国的土地上。

    家族村落还是打着刁斗,军中一模一样,出门前老卒一定会喝酒,一人掌灯一人敲斗,出来和等在门口的老弟兄一起巡夜。

    千年以后,他们值夜时喊得夜词还在我耳畔

    夜晚巡营,军中击柝

    当当当当,有节奏的敲响声,千年前营火下手持木柝,击步缓进的样子,好像还在昨日。

    那一夜我在军中,断续不稳的睡眠里,突然醒来,昏黄摇曳的灯火,入眼就是白色军帐。

    多少年了,当年那种夜晚的警惕还没忘啊。

    人常说小时候啊,沾湿枕巾的是口水,长大是泪水。

    枕头里藏满了无数的梦,梦里藏满了无法再见的人。

    他在睡梦中

    睡梦中永眠

    “将军”

    “醒来了”

    尘光初露,照过了前尘的阳光里,侍女轻轻的摇着长眠的将军,悄然唤醒。

    行过一礼,侍女悄然退下。

    我茫然的看着屋顶,总觉得那一刻时光旋转

    抱歉,我已忘了那时那刻我在想的什么,或许还是梦里那些重逢的身影吧。

    披上衣袍,亭院里简单的早餐用毕,满脸笑容的将士抱着碗和我打招呼,都是军中跟随来的将士,和我吃住一起,还是军中的样子。

    “将军,晚上梦见哪个花楼的娘们没”

    “你这贼厮,赏钱没给够还是怎地,想去哪自己去”

    我笑骂着回应他们,一片哄笑的人堆起身而立,有将军发话那自然在江南撒着欢,在他们离去前我转身一声喊;

    “记得回来!”

    他们笑着摆摆手,衣甲明亮的走出了庭园。

    转出庭园,负手黑衣的我慢慢踱行在将门的府邸里,空去了一片的屋院里,也不知那些出征在外的亲族们,现在都怎么样了。

    庭园幽静,鸟鸣声声,残花落去,南国清和烟雨辰,玉兰夹道花落雨。

    曾经花开了啊,生前还记得故乡的玉兰花阵阵开放,花香幽微

    摩挲岁月,人已千年

    房檐螭角,将门府的房脊上屹立的神兽,无声的看着将军消失在远方。

    我有伤在身走不快,府庭石铺的过路里,阵阵香气扑向鼻翼,我抬头轻笑,这是在准备大宴啊。

    因为来时较为仓促,人丁稀落的将门府里准备食材,第二日接风宴迎接。我脸上挂着笑容,熟悉的走到家族后厨,看到我正在忙碌的家厨们纷纷躬身行礼。

    “将军!”

    我笑着摆摆手,不必多礼,须发已白的老家厨走上前笑着问我,看看菜色还合口味吗?

    当然合口味,就是吃老人家的饭食长大的,菜色朴实宽厚一如其人。后世有话叫厨子不偷五谷不收,没有,前世家族老军厨没听说偷的。

    朴实敦厚,他们是仆人,但我们从没这样看待他们,一如家人。

    我们家族里多是世代家仆,将军府里,爷爷是管家,儿孙还是管家。

    那种忠诚和信任无可比量

    后厨里尽是熟悉的身影,走入之后忽然发现一个生人,就在火膛那送柴烧火,一群老厨中多了个显年轻的,还不瘦,想不注意到他都难。很是奇怪的我扭头问老军厨,这是谁啊?

    “噢,你说他啊,新来的,之前还是个大厨呢。”

    咧嘴眯眼的老军厨笑的总觉得有点发坏,一打听才知道,这也是个人才,先前是个厨长,以前在富贵人家做饭的,大厨。结果那天人主家嫁闺女出了个大洋相,人影交错的席面上凉菜热菜摆了满桌,酒酣耳热后面几个大菜正要上,谁知道汤菜搞砸了顺序,类似后世滚蛋汤(也就是煮的蛋花汤,按习俗这是最后一道菜,吃完走人,绰号滚蛋汤)被上来了,众人一看,很知趣的就告辞了。一看人轰轰走了家主当场懵了,这根本没要这时候告辞啊,话都还没说的啊!

    大族宴会上吃饭时不多讲话,不会轻易打扰,吃差不多后上茶,留茶叙话,结果你给我来了个这!

    人好容易聚这么齐,你这一巴掌扇的也忒响了点。

    气糊涂了的主家二话没说当场就把这货给辞了,不要你了你滚吧!

    大厨当场傻了,丢了饭碗没地去靠人介绍跑到我们府里,老军厨旁边盯着看他展示手艺,确实不赖,最后成了将门府的家厨了。

    中等个,其实人也中年了,老军厨一声吆喝手擦着厨围笑呵呵过来见礼,油光满面一脸油汗,说明生活不赖,家里没亏待他。

    这货手艺不差,真的不差,刀工雕花没说的,擅长做贵菜,毕竟人家之前就在豪奢之家当家厨。不擅做贵菜的老军厨很是开心的把这个流落街头的倒霉汉招了进来,看他做的菜就知道,其中一道,肥蟹生鲜,黄酒生腌大蟹,刀工排下,饰以雕花,只不过做出来没人吃,搞得他端着自己的拿手菜一脸忧愁,将军府里吃食习惯和外面的大家不一样啊。

    南宋有道名菜,酒酿醉蟹,以花雕名酒,黄酒腌渍。

    不建议吃,将门府从不轻易吃生食。

    怎么上桌怎么下来,连老家厨都不吃,斜眼瞄他一眼,最后还是他自己蹲角落里包了圆,以后再不做了,习惯了。现如今他撅着屁股和老军厨们一起做家常菜,臭显摆的事再不干了,不然菜老被原样打回来脸上实在挂不住。

    午间时分,家族开宴,席间端着菜盘的侍女流水而过,我们那时的菜色鲜亮,有的是名菜贵菜。仅以普通常菜来说,红烧狮子头,宋时有类似菜肴,说开了就是红烩大肉丸,当然其有。

    开宴之后,主位长者温和问候,将士齐致,举杯致礼,长辈们温和的交谈几句后,席间将士们沉默的吃喝。

    大家族吃饭没有吵闹,这是中华族世代,世族家宴的场面。

    转世以来本将不愿参加任何大陆聚餐场合,吵闹异常,大人小孩没完没了,影视上从未经历过中华世贵的大陆戏子更是蹦蹦跳跳,哈,还叫什么小鲜肉,丢尽祖宗的脸!

    因为本将从未想过要在大陆久留,故,寿元无长。

    伟大的历史,辉煌的记忆,只有在回忆里再见了。

    记忆里沉默的家宴上,眼角正坐的军将举杯饮下,余光低头吃菜的背影里,我转身听到身后屏风隐约有响动,似乎还有一声低低的呜咽。

    我低低的呢喃了一句;大黄

    屏风后静静转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垂首挪移,毛发黯淡,睁不开眼的老家犬仰着鼻子,悄悄的吸了吸,慢慢的挪过来,我夹起一块肉放到手心,俯身递了下去。

    鼻尖毛发已白的老家犬轻轻嗅了嗅,吃了下去,低下头轻轻依偎过来。

    我穿着将军铠甲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转出屏风的侍女悄悄走来,抱走了他。

    最后再回来的时候,大黄已经不在了。

    大黄

    千年以后,我还在低低的呼唤

    不知何时,眼前泪水早已模糊

    这是我的家,南宋的家,将门府的家

    我在这里长大,在这里成材,成长为家国梁柱,最终战死。

    你问我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是我的家,我的故国,这里有我的族人,还有我老去的娘,战死的父亲!

    许许多多家族战死的亲人,我只有梦里才能和他们相见了,可他们的脸,让我在梦里,都看不清了。

    抱歉了,我的亲族

    掌灯时分,早已罢去的宴会后,将门府夜笼高挂,灯火晚映的门前,映亮了朱红上闪耀着三个大字,将军府。

    府间我从案前起身,我已经在这里坐了好久,长案上摆满了府土田册,计算良久的我放下手中毫笔,负手走过厅堂,门廊之下,抬首望月

    今晚的月光很明亮啊

    雪月明光,一声轻叹

    此次回乡,我带回了一群军中无处可去,伤残离军的老卒。

    回家的队列里他们缩在后面,而我,要安置他们今后的生活,打开家族田册,为的就是给他们选一块族中土地,供予耕作,安顿余生。

    地太贵了,他们买不起,几十贯一亩的土地,注定今后衣食无凭。

    我们买得起,有赏赐有家底买的起!所以,我们集中买地,家族分块安置,安顿伤残老军,不要一文钱,要什么钱!

    生死情义能用钱买的来,你大可去买!

    “将军,夜深了”

    “该休歇了”

    低眉行礼的侍女在身后微微言说,回首望去,看着身容纤细,笔画黛眉的侍女,转身而过的我背对女侍,步伐忽止;

    “以后多吃点,乱世了,别再爱美了。”

    “我们不知道哪天就死了,以后的路要靠你们自己走”

    “没人再帮你了”

    言毕,一身黑衣的将军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