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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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多久,云霓才回过神来。

    高翔早抱着她去浴室,两人一同泡澡,再擦干身上的水渍,熟练得好像不是第一次。

    她没看他,迳自穿上衣服

    从没跟一个异性这么亲昵的相处过,虽然现在跟他她也不后悔就是,但两人间奇特而煽情的气氛还是要给她一点时间适应,是吧?

    “你也快穿上衣服!”她红着脸,低声催促他。

    高翔嘴角含笑,随意套上一件运动外套,眼角含笑地望着她“谢谢你给我力量。”

    他弯下腰,用自己的额头顶住她的额头,在她粉嫩的脸颊上洒下细碎的吻。

    他闻到她身上的气味,跟自己相同,是种清香气味的沐浴乳,仿佛无言地昭告大家,两人之间,关系匪浅。

    这样很好,他很开心。高翔咧嘴笑了。

    他牵起小女人的手腕,在她的手背上轻轻一啄。

    云霓没有回答,只是两手环抱他,给予一个重重的拥抱。

    “我只要你支持我就够了!”仿佛下了重大决定般,他看着她的双眼,语气哀伤而决断。

    “你想”做什么感觉上,他好像要做什么事。

    “没什么,我只是要你支持我任何一个决定而已,你愿意吗?”他郑重地凝视着怀里的小女人。

    “什么决定?”她的瞳孔闪过一丝疑惑。

    “你愿意吗?”他没有回答,只是追问。

    “你这人!”皱起眉头,她哪知道他在搞什么神秘?不肯讲原因,只是一味的要人答应,她答应什么鬼啦?

    没听到她的答复,他眼带忧郁地看着她。

    “没头没尾的,我愿意个鬼啦?要是你为了钱去杀人、放火、贩毒、走私,我也要说我愿意?”云霓的眉头纠起,不爽地瞪着他。

    “我怎么可能做犯法的勾当?”高翔依旧笑得云淡风清。

    “那就告诉我。”她不死心,继续追问。

    “现在还不到时候。”他瞄了眼她坚决的眼色,丢出几个字“你该知道我不会骗你。”

    为求得她安心,他还是说了个郑重的承诺。

    云霓看了他一眼,感觉他还在等她的答复,只好无奈地叹口气“好吧!不管你做什么,我绝对会支持你的。”

    “谢谢。”虽然口头的承诺也跟浮动的人心一样可怕,但他相信云霓,只有她无条件的支持,才能让他有足够的力气继续打拚,往荆棘满布的前方迈进。

    两人没说话,在高翔的卧室安静地坐了一会儿。

    “嗯现在几点了?”经过这番波折,原本计划要到医院送便当的,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不到七点。”他瞄了墙上的挂钟一眼。

    她被口水噎到,说话语气不顺“咳!那我们•”

    虽然是男友的房间,但她还是不习惯。

    “去送饭,我知道。”他微笑,把她没说完的话接续。

    这是他们的默契!她的嘴角终于露出弯弯的弧度“你知道就好,有人快饿死了。”

    他顺理成章地牵住她的手,走出卧房,走向——他们的未来。

    “大消息!大消息!”

    扫除时间一到,全校乱烘烘,许多学生拿着扫把、抹布等扫除工具,在走廊上乱成一团。

    “什么消息?”听八卦当然比擦玻璃有趣,几个人瞄向认真擦黑板的卫生股长云霓,知道她没在注意这边,便转头询问。

    “高翔!斑翔退出热音社了。”刚拿到第一手消息的人控制不住激动,高声叫嚷出来。

    他的消息让耳尖的人全放下手边的事,快乐地围过来,认真听八卦了。

    “啥?他干嘛退社?”他跟那伙音乐疯子不是玩得很高兴吗?

    谁像他一天到晚窝在社团啊?连功课都在那里写,很多人都同意社团对高翔的诱惑比较多。

    “因为他想红,所以背叛康凯他们,独自跟唱片公司的人签约!罢打完架,他就退社了。”跑来报讯的学生显得义愤填膺,对高翔背弃共同奋斗的团员,独自跟唱片公司签约的行为感到不耻。

    “或许人各有志吧?毕竟高翔的年纪比我们大”有人替他辩解。

    他留级两年,从他平常的言谈举止可以看得出来,他都把身旁的同学当作小孩子!

    “话不能那样说,他们一起到各大专院校表演,得奖、受人瞩目也是团体的功劳,出去演唱,酬劳是大家平分,就算他是乐团主唱,比较抢风头,那也是热音社给他的机会,他怎能不管大家,自己跟唱片公司签约?”讲八卦的学生叨叨絮絮,把热音社闹内哄的症结点指出来。

    “我听说高翔早在参加社团以前,就在餐厅驻唱了。”有人突然把高翔的经历翻出来。

    “那又怎样?”来人气愤地反问。

    “那就表示高翔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他人又帅,如果唱片公司根本就不要乐团,只找他,那怎能怪他?”好歹同班一年,高翔在班上什么样子,他们都知道,怎能让人到班上来指着鼻子骂?

    “那是”来人气到浑身发抖。

    怎会有这种事?高翔明明就是背叛大家的信任,还有人维护他?这个班的人怎么回事?

    “那是什么?”云霓探过头,好奇地望着大家。

    “没有!谤本没什么。”听八卦的学生,看到奉公守法的卫生股长前来关心,赶紧拿着抹布、扫把,回到各自岗位。

    “扫除时间,原本就是要认真打扫环境,你说是不是?”云霓笑咪咪地看了讲八卦的学生一眼,才悠悠转身,继续检查其他地方。

    快点扫!要回家了。

    高家,传出难得的欢笑声。

    因为高李宜珊获准在手术之前,回家探望一天,又遇到周末,高家两兄妹跟云霓都在家里,绞尽脑汁地逗生病的人快乐。

    高媛因为云霓先前炒出西红柿蛋炒饭到医院,母亲闻到香味,跟着偷吃一口,事后还啧啧称奇而耿耿于怀,知道母亲要回家,就预告自己要下厨,让母亲尝尝她的手艺。

    所以,厨房让她霸占下来,高翔跟云霓只有跑腿的份。

    “跟唱片公司签约,会赚很多钱吗?”云霓端着切好的水果,要往客厅走时,突然压低嗓音,询问最近忙得不见人影的高翔。

    “你怎会想在这个时候问这个?”高翔沉默一会儿,才开口。

    “这就是你上次神神秘秘,不说原因,也要我支持的事?”云霓没理会高翔的问题,继续追问。

    他苦笑着“也不只这些”

    需要被情人无条件支持的事还很多,肩上的负担沉重得快让他担不起。

    “就是这样吧?不然你怎会替伯母请看护、住蚌人病房,还能跟医生谈开刀的事?”积欠多年健保费的高李宜珊,怎么有可能有钱开刀?

    只要到医院探望她的近况,再看看两兄妹都准时到学校上课,不再缺课,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嗯那不是唱片公司的人,只不过也算啦!王大哥是经纪人,他到餐厅跟我谈很久了,能帮我解决经济的困难,我帮他做我做得到的事,也算公平。”高翔轻描淡写地说明。

    “他是怎样的人?对你好吗?”云霓怔怔地看着他。

    “就是商人吧!他觉得我可以帮他赚钱,我认为他可以帮我解决困难,所以我们一拍即合。”

    “那,热音社”那个八卦也传进她耳里了。

    “他看过乐团演出的状况,他不想捧乐团,只要我一个人。”高翔耸肩,对残酷的现况也没辙。

    毕竟,他需要钱,实在没太多感情扞卫那群热爱音乐的学生。

    他有把经纪人的名片给社长,剩下的,就不关他的事了,如果大家觉得他要跟乐团同进退,才叫够义气,那是不可能的。

    他有家要养,没空跟他们谈感情。

    “其实这样也不错,至少你还能到校上课,伯母也有人照顾,也有足够的医疗资源。”云霓嘴角漾起一丝苦笑。

    “当偶像,学历太低也不像话。”高翔耸耸肩。

    “那你真的就要”看着男友,云霓的声音有点颤抖。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能帮他赚多少钱,但他现在愿意帮我缴我妈积欠多年的健保费,帮我请看护,让我完成学业,就是一份人情。我当然希望我以后能越红越好,还他人情。”高翔黝黑的眸子里流露着绝对的认真。

    “你讲得对!欠的是一份情。”云霓点点头,同意高翔的话“那你要加油!”

    “我会的。”他连去公司上课都很认真。

    所有看过他的人,都说他资质很好,绝对可以帮老板赚大钱,把经纪人哄得喜上眉梢。

    “小霓”客厅传来高李宜珊的声音。

    “快走吧!斑阿姨在找我们。”云霓的声音有些虚弱,但她还是勉强挤出微笑,若无其事地转过身。

    “喔!好吧!”没想到这么快就取得女友的谅解,高翔也笑了。

    他脚步轻盈地往前跨一步,大手一捞,就把云霓手中的盘子抢过来“我端去给妈吃。”

    “这有什么好抢?”云霓站在原地,没好气地瞪着他的背影。

    但,端着盘子的人心花怒放,可不管自己的行为在他人眼中看起来多幼稚,他踩着跳舞的步伐,把水果送到母亲眼前。

    “他连”这个也学了云霓看着不算简单的步伐,眼神一黯。

    最近下课后就跑得不见人影,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男人,说是去公司上课,大概就是学些有的没的吧!

    再来,他如果还会些什么,她也不会太惊讶

    毕竟有人这么使力地帮助他,就是要把他推向顶峰。那她呢?她对他的功用

    或许只剩下课业了。

    再来的日子,就如云霓心里所预期的了。

    高翔只有需要上课的时候最空闲,所以她只能加足马力,替他整理笔记、抓考前猜题,让他顺利通过考试。

    而高李宜珊的病情,并没有因开刀而转好,因为她的病是胃癌,而且确认的时候已是末期,也没太大用处,就是推进手术房之后,医生确定病灶在哪,把在外头等候的高翔叫进去,跟他说明状况,就再把她的肚子缝起来。

    比开盲肠炎还简单的手术,只有半个小时就推出来了。

    “那,妈会怎么样?”高媛的声音颤抖。

    “医生说只剩三个月”高翔话一说出口,已焦虑一整晚都睡不着的高媛就晕倒了。

    他把妹妹安置妥当,再打手机到学校,给另一个也在等消息的人。

    “怎么会这样?”在学校上课的云霓知道这件事,感觉好像被一桶冷水从头顶浇灌下来。

    “医生说太晚发现!要是早半年送医,一定有办法。”高翔的声息微弱。

    能走到这一步,他已经使尽全力了。

    云霓压抑的口气里有一丝火气,眼眶已溢出泪水“说得那么简单”

    他们那么穷,要不是因为有经纪人帮忙缴完积欠的健保费,哪会有区域医院的医疗资源可以使用?

    就是因为没有钱,才会拖到那么晚,要是能提早送,谁会东拖西拖,延误治疗时间?

    谁会希望看到自己的妈妈变这样

    “小媛醒来了,晚点我再打给你。”看到高媛睁开眼睛,高翔丢下几句话,就挂上手机。

    云霓望着手机的空白画面,不发一语。

    高翔做了这么大的努力,还是无力回天啊!几乎快把自己卖掉了,还是这种结局,能怎么办啊?

    最难过、最沮丧的人应该就是他了!

    自己气归气,最好别在他面前抱怨,省得再见面时,大家聊到这件事,又一肚子怨气。

    事情如预期中的,她在下课后赶到医院,高李宜珊因麻醉药退去,开心地躺在床上看电视。她不知自己的病情,还以为手术成功,已切除不好的细胞,可以早日回家,快乐地跟大家聊天。

    “我去买饮料。”看到云霓到访,高媛已忍不住,随手拿了钱包,装作要跑超商,独自躲到门外哭泣。

    “对啊!对啊看到高翔成绩进步,老师好惊讶呢!”仿佛听到门外的哭音,云霓故意提高声音,高兴地跟高李宜珊表示。

    “何必惊讶?我早就知道了,我们家的小孩都很聪明,会念书,又有才华,只要老师多点耐心,好好开导,就能激发他的潜能”讲到宝贝儿子,高李宜珊笑了,开始说起他小时候的丰功伟业。

    “妈啊!你该睡了。”高翔皱起眉,制止他妈把自己念幼稚园时的蠢事全倒出来给女友听。

    “我睡一整天啦!还叫我睡”病人轻声嘀咕。

    云霓没介入两人的对话,她把病床摇下,让虚弱的高李宜珊躺平,好好休息。

    “你每次都这样,只要一高兴,就把我以前的事翻出来,讲个没完没了。前几天,王大哥跟公司的会计小姐来看你,你还跟他们讲我念大班时在幼稚园午睡尿床的事。”高翔满脸黑煞地瞪着母亲。

    “我今天又还没讲”知道儿子爱面子,高李宜珊掩嘴轻笑。

    “等一会你就讲啦!你每次都这样”他懊恼抱怨,又拿母亲没辙,但他真的不想让所有跟他有关系的人都知道他到几岁还在尿床。

    “噗!”云霓被两个人的对话给逗笑了。

    “对不起啦!我儿子就是这样。”高李宜珊半带诉苦地跟云霓嘀咕“他真的很爱面子喔!”

    “哇哈哈”云霓忍不住,已放声大笑。

    “笑什么笑?笑你牙齿白啊?”高翔没好气地看着眼前一老一少的两个女人,但嘴角也禁不住上扬。

    只要这样的情景能持续,被她们拿来当聊天的茶点又如何?

    只是,老天好像觉得他太贪心了

    日子一天天温暖,高李宜珊也一天天虚弱。

    她睡眠的时间,也从一天八、九个小时,延长到十一、二个小时,云霓她们下课过去,也没看到她醒来。

    开过刀,以为自己已痊愈,吵着想回家的妇人,在过了一个月之后,仿佛已明白什么,就不再提想回家的事了。

    而高家两兄妹除了上课跟工作外,也几乎待在医院陪伴她。

    这天,学校下课后

    “哎哟!没想到我儿子那么帅!呵呵”云霓才推开病房门,就听到里头爆出喜孜孜的笑声。

    “整个旧院区的护士都在讲这件事,今天还有不少在新院区的护士特地跑来看呢!”二十四小时的专业看护已跟病人培养出良好情谊,不断提供情报,细数“帅哥儿子”到底引诱多少护士辣妹春心大动。

    “怎高阿姨今天这么高兴啊?”拿着两颗大苹果探病的云霓,从小客厅跟病房隔间的布帘后探头,笑咪咪地看着两人。

    “还不是”林看护赶忙要分享让病人乐开怀的事。

    “小霓,快看!便告来了。”高李宜珊赶紧指着挂在墙上的电视,要云霓注意看。

    喔!是丽恩堂的最新眼镜广告。

    那个戴着眼镜,俊帅有型,又充满书卷气息的俊帅男人,竟然是差点被退学的高翔。

    “哦喔他没说去拍广告。”云霓有点傻眼,小嘴略微张开,愣愣地看着熟悉的身影在萤幕上的一举一动。

    “他也没跟我说,是仙花来告诉我,还特地找给我看,我才知道的。”高李宜珊拉拉林看护的手,笑得阖不拢嘴。

    “护士站的护士都在讲嘛!”林仙花搔搔头,觉得不好意思。

    “他就是这样,做了什么事、受了多少苦都不讲,可我就是知道,他为了我的病,花了很多钱”高李宜珊的眼底泛着泪光,缓缓地把瘦弱的手放回被窝,却满足地笑了。

    “生到这样的儿子,真是值得了。”生了三个小孩的林仙花颇为赞同。

    “是啊!我也觉得活到现在,看到这个广告,住到这样的病房,还有仙花陪我,真的值得了。”高李宜珊的嘴角露出满意的弧度。

    一直告诫自己不能失态,在病人面前要露出笑容的云霓,瞬间,泪水便毫无预警地喷出眼眶。

    她即刻转身,不让两个闲聊的妇人看到自己已经失态。

    “你就是爱乱想,病才不会好,肚子的积水才会消不下去,搞不好下礼拜医生就说你的病好了,可以出院了”经验老到的林仙花没露出半点破绽,像病人多年的姐妹淘一般,开始叨叨絮絮地责备她。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对自己的病情虽疑惑,但看到看护信誓旦旦的脸色,又开始有信心起来,终于抛弃悲观,一起讨论乡土连续剧的剧情,一起咒骂负心滥情的男主角。

    云霓躲在小客厅擦眼泪,平息难过的情绪,对高翔请来的看护更是佩服。大概只有她才能让病重的高李宜珊忘却病痛,跟着连续剧进入虚构的人生。

    这个专业看护,果然必须聘请!

    他们三个高中生哪有本事哄住斑李宜珊?让她在面对人生最后一段路时,仍然无忧无虑,像出门玩,住在饭店一般轻松自在?

    躲在布幕后的云霓悄悄握紧拳头。

    为了这样的男人,她决心无条件支持他做任何事,不管要她付出任何代价,她都要帮他到底。

    这样平和的日子持续了两个多月,没逃过医生的预言,不到三个月,高李宜珊就安详地在医院过世了。

    她离开人间时,脸上还挂着淡淡笑容。

    电视上,强力放送着高翔的眼镜广告,很多亲戚都预知高翔快要变成大明星,纷纷来替高李宜珊送行,并感叹她太早离世,没享到清福。

    两兄妹行礼如仪,风光地送完母亲最后一程,然后回校继续完成未完的学业。

    云霓没说话,只是把高翔没上到课的笔记再影印一份给他。

    他们不再谈论目前的生活与高母的去世,但他们心里都明白

    无忧无虑的日子,也跟着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