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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死那个大巫祭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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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哟哟鹿鸣, 遍彻旷野。

    当这声音响起的时候, 四面安静如同鬼蜮。

    除了鹿鸣声, 就只有风拂大帐的声音,仿佛万鬼喑哭。

    所有人都屏息瞠目, 看着鹿身上华服宫装的少女。

    她的面容是稀世的绝美,长发挽作象征皇族威仪的高髻堆在后脑, 眸中仿佛有雾气, 流转间又凝结成寒冰, 天生一股不可欺的尊贵与凛然。

    十族中终于有人忍不住,失声道:“夕华公主!”

    人群瞬间变得嘈杂,又飞快压抑下去。

    唐羽倾的瞳孔骤然紧缩, 满是震惊地望向她。

    只有一人的眸光清淡依旧。

    姬连城。

    他抽回手中染血的长剑,看那人的头颅无力垂下, 青丝凌乱地遮蔽住乌铁面具。

    其他人都还在看着,那仿佛是由坟墓里爬出来的女孩子。

    脸还是那一张脸,只是眼睛的颜色变了,整个人的气度也变了。

    从前的她清丽娇憨,现在却美艳又危险至极, 仿佛一株带毒的罂粟。

    被抽干了灵魂的,毒罂粟。

    林晚一动不动,雪色灵鹿却知晓她的心意,逐渐靠近行刑的高台。

    十族中有人来拦阻, 鹿鸣一扬, 平地便起暴风雪, 那些人瞬间被震开数丈,七手八脚跌作一团。

    姬连城站在原地看着林晚。

    林晚也在看着他。

    莫问夹在这两人中间,不安地刨了下前蹄。

    姬连城轻抚了下它的头顶,顺手采下鹿角间别着的玉颜花。

    “姬连城,你们瞒得我好苦。”林晚说。

    本该是饱含怨怒的斥责,那声音里却听不出半分生气与起伏,她甚至没有去看那个人的尸身一眼,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姬连城。

    姬连城将剑递给她。

    林晚接过长剑,对着他肩头反手便捅了一记。

    鲜血喷洒,遍染白衫。

    “姬先生!”

    “家主!”

    “叔父!”

    姬连城抬手按下众人,对林晚说:“你已经都知道了。”

    “呵。”林晚冷笑“若再不知,那我是要蠢至何等地步。”

    唐羽倾走后,她毒效未褪,只能无力倚在榻上,取出那幅一直珍藏在心口的玉颜花来回摩挲,直到视线被落款上三个龙飞凤舞的小字给吸引——易颜花。

    仿佛晴天响起霹雳,那个人,从那么早以前,就在瞒着她。

    她自袖袋里取出几朵给唐老夫人治病后留下来的干瘪的“玉颜花”一时却又忐忑、无措。她将那花瓣揉碎了涂抹在面上,又胡乱咽下去几朵,紧接着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紧铜镜——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直到莫问出现在帐中。

    林晚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但灵鹿血能解百毒,莫问凑过来自己的脖颈让她吮吸,片刻后尖锐的鹿鸣差点炸裂帐顶。

    “灵鹿血加上易颜花,就这么瞒天过海。”林晚讥讽地看着姬连城“你们真是这世上最好的两个大夫。”

    姬连城沉默看着她。

    林晚走向铁架,看着那人的尸身苦笑:“觉得自己很伟大是不是?”

    她的嗓音轻柔,像是害怕把人给吵醒了。

    “把他解开。”她说。

    唐羽倾对侍从们点了下头。

    林晚坐地抱住那人绵软的尸身,莫问温顺地凑过来脖子,她嚼碎了玉颜花,又混合着鹿血嘴对嘴地哺给他。

    众人看着这惊恐的一幕不明所以,却又莫来由感觉害怕。

    这、是想要让那好不容易死去的大巫祭,再一次活过来吗?

    就像夕华公主一样!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夕华公主两年前就已经死了,这是妖女!绝对不是夕华公主!”

    “放开那妖人的尸身,你要对他做什么,快放开他!”

    林晚没有理会他们,她等待了片刻,轻轻揭下那人的面具。

    泪水再也忍不住,暴雨似的落在那人的脸上。

    这一张,她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的脸。

    她将人抱在怀里,双目赤红瞪着姬家人:“你们也不认识他是谁吗?!”

    姬语夏踉跄上前,霎时跪倒在地,满目的不敢置信与疼痛:“大哥!”

    他扯住姬连城,高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姬家人纷纷涌上前,痛愕交加,痛哭流涕。

    满场鸦雀无声,人们在知道大巫祭竟然就是姬家那失踪了的天才时,纷纷只觉自己是在做梦。

    唐羽倾的面色也是雪白一片,他愣怔片刻,思绪纷乱,忽然对着姬语冰的尸身跪下来。

    姬家人想取回姬语冰的尸体,莫问帮着林晚踹开他们。

    “滚开!”她说“他要烂,也只能烂在我的眼前!”

    她将人放在莫问的背上。

    千人聚集的旷野没有一丝声音,像是这些人根本就不存在。

    没有人敢拦阻,看着那少女带着她死去的爱人和灵鹿离去。

    他们的身后仿似弥漫起风雪,风疾雪密,逐渐看不清身影。

    唐羽倾会是个好皇帝。

    他依照姬语冰遗留的宏图建立起帝国,又追封了前朝大巫祭为大国师,依国礼将他安葬在前朝夕华公主的陵寝边上。

    至于这两个陵墓中埋的到底是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大局抵定,真相跟着大白天下,十恶不赦的大巫祭霎时就成了忍辱负重、高瞻远瞩的帝国伟人,受万民传颂。

    但这一切,都与林晚没有关系。

    她带着莫问和那人,住在远离西凉国都的山间。

    她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人了,姬语冰,大巫祭,还是白夜?

    她自然知道他还没有死,因为没有哪个死人还能以自己的潜意识吞咽下鹿血。

    他该是事先服下了保心丹、假死丸一类——就像他们曾经对自己做的那样,姬连城那一剑又刻意捅偏了半寸,所以林晚才没一剑插在姬连城心口,而是肩头。

    她之所以那么快地带着人跑路,其实也是受了姬连城的暗示——不要被其他人发现这个秘密。

    可是林晚余怒未消。

    所以在守了十多天,估摸着人该快醒了的时候,她直接寻个地将他给埋了,顺手立一块碑——王八蛋之墓。

    姬语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一卷破草席裹着埋在土里,他抱着自己的“墓碑”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然后对着水里照见自己的脸被换回来了,崩溃x2。

    他把自己脱光了,赤条条地跳进水里开始洗去一身尘泥,顺便想着待会寻见了人,该怎么向他家小姑娘赔罪。

    之所以能确认是他家小姑娘,因为“王八蛋之墓”五个字的笔迹熟悉至极。

    他原本是真的打算要去死的,因为紫眸在他身上,但是姬连城让他活了下来。

    可在遍寻山头,半山腰的茅草房内也没寻见人的时候,姬语冰崩溃x3。

    傻逼才住茅草屋,林晚正带着莫问在山下城镇吃好喝好。

    姬语冰到底曾是大巫祭,一身巫卜之术非是子虚乌有。推衍出那人在何处,他准备下山去寻人。

    可他见不得人。

    他有一双绝对会被路人们当作珍稀生物围观的紫眼睛。

    他摸遍自己的全身,当真是穷得两袖清风,那丫头就连根发带都没给他留。

    发带想起自己眼蒙发带,肆意欺负她的那一回,姬语冰心口发热,微微抿了抿唇。

    他从自己的衣衫上撕下一缕,蒙住了眼睛。

    于是这一路上,大家都很同情这面容俊俏的年轻瞎子,总有人热情地扶他过街,甚至施舍给他铜钱,叱咤风云的大巫祭这才没有被饿死。

    俱往矣。

    前大巫祭崩溃x4。

    他在城中晃悠了三日,铜钱都已装了一口袋,依旧没能找到他家小姑娘的身影,崩溃x5。

    大巫祭彻底崩溃了。

    他在墙角蹲下来,心疼地抱住一点也不胖的自己。

    一枚铜钱扔到脚边。

    他已经习惯了,刚要抬头说谢谢,隔着蒙眼的薄布,看见那人的面容,立时就呆怔了。

    “臭要饭的。”林晚说“别蹲在这里,有碍观瞻。”

    “那你就是要饭婆子。”他一把将人搂到怀里。

    路过的行人刚要喊这瞎子人面兽心,竟敢当街非礼小姑娘,谁知却看见那姑娘自己不过一副嗔色,在他二人身边踢蹬四蹄撒欢的公鹿,看起来还很不好惹的样子。

    “什么世道”路人嘀咕着走了“还是从前大巫祭在的时候好啊,撞见这样的登徒子,早就当街打死了。”

    姬语冰和林晚面面相觑,同时忍俊不禁。

    两人一鹿隐居在山间。

    莫问一天到晚漫山跑,这里可比又冷又寂寥的雪山有趣多了,数不尽的野鸡野兔野獐子野狍子皆听它号令。

    某人却不及莫问一半开心,某姑娘还是不稀得让他碰。

    林晚坐在水边,某人挨蹭着摸索过来。

    “滚开,姬语冰。”她没好气道。

    某人眨巴眨巴那一对眼,虚心好问:“姬语冰是哪个王八蛋?我是白夜。”

    “白夜和姬语冰一起滚。”林晚一脚将人踹到水里。

    白夜却将她一起拉入水,跟着讨好地吻下来。

    林晚的衣衫湿透了,薄薄地贴紧在身上,透出雪肌玉色。那两团柔软被迫压在他胸膛,随着不断磨蹭挣扎,蓓蕾悄然矗立。

    她忙着将人推开,他却反握住她的手,逐渐按向自己的下腹。

    林晚又羞又恼,被火烫了似的缩回手,白夜却抓着她不放,气息滚烫。

    “小夕华,你知道我今年多少岁了吗?”他咬着她的耳朵问。

    “多老了?”林晚说。

    “二十七了。”白夜看上去可怜巴巴的“你就行行好,满足满足我吧。你现在不用,再过几年,它不中用了可怎么办”

    “臭流氓!”林晚更加羞红了脸,可一想到这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竟然还肯这样自黑,她又是感慨,又是好笑,绷了几次脸都没绷住,最后只得作罢了。

    傍晚时分,层林遍染。

    莫问踩着小碎步,愉快地踏着夕阳回家,灵兽的敏锐知觉让它预感到今天家中的气氛大不同寻常,它小心翼翼放轻了脚步。

    紧闭的竹窗中,忽然溢出沙哑难抑的一声“啊”莫问愣了一下,感觉自己的老脸都烧起来了。

    它连忙撒开四个蹄子跑远,继续去找它的野狍子们约会。

    风过山岗,从此西凉还是西凉,西凉已不再是那个西凉。

    (本单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