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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初露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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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襄有灯光,隐约传出来电视的声音。敬桐坐在车子里,看灯光,听声音,坐了将近一个小时。

    终于他坐不住了。他下了车,走向栅门。它半开着。他停在那,不晓得站了多久。屋内的灯依然亮着,电视声音响着,他还是一个人待在外面。

    敬桐忽然挺想念咖啡和红茶。它们“欢迎”他的方式虽然老令他暗暗捏一把冷汗,可是说来奇怪,没有了它们充满威胁的危险热诚,他还真怪不习惯的。

    客厅门关着。他想去敲门,问题是,说什么好?

    他这一生最讨厌的就是猫。他从没养过鸟,或其他宠物。这会儿他却寂寞地站在一个倾倒的篱笆外面,想念着一只怪鸟和怪猫。

    包想它们的主人。而想着她,他心痛得无以复加。他无法想象她经历她所描述的那种生活的过程。

    下午陶易风一阵飓风般扫进他办公室。因为她来势汹汹,云菲企图拦阻她,教她有力的手一推,差点跌在地上。

    “你到底对她怎样了?”易风劈头就凶巴巴地质问他。

    “请坐,陶小姐”敬桐试图以礼相待。

    她长手一挥。“少来虚伪的假客套!你嫌她日子过得太太平了,是不是?”

    “我们能不能心平气和的谈,陶小姐?”他维持风度,静静问,尽管他自离开嘉茹后,胸膛间即波涛万顷。

    “有什么好谈的?”易风气唬唬地坐下来,跷起腿,点上一支烟。

    他客气的把茶几上的烟灰缸为她拿过来,然后自己才坐到办公桌后面。

    “我不知道嘉茹跟你说了什么”

    “说?”易风大声打断他。她的表情仿佛恨不得拿那个水晶烟灰缸砸他。“我认识嘉茹十几年,从来没见她像这样哭过。她妈妈害得她必须嫁给那个老头子时,她也没掉一滴眼泪。你的本事倒不小,才多久,就让她哭得泪水翻江倒海似的。”

    “这其间,我想有很大的误会。”

    “舞会?哈,我还要开个大派对呢!”把抽了半截的烟放在烟灰缸上,易风打开皮包拿出支票薄。“嘉茹愿意再一次为了钱咽下自尊,我可看不下去了。你给她多少,我如数开给你。我就算把艺廊卖了,也不要她再受这种气。”

    “我还没有付钱给嘉茹。”敬桐说。“我问过她该付多少订金,她坚持等设计蓝图完成,给我看过以后再说。”

    听他如此一说明,易风更加地火大。

    “而你还一口咬定她是个拜金主义的女人!”

    敬桐皱着眉。“我没说过这种话。我承认我对她曾有些误解。今天上午之前,对嘉茹过去的遭遇,我委实一无所知。”

    “据我所听到的,和嘉茹谋面之前,你对她的了解不仅相当透彻,你晓得的还都是我”她翘起一只大拇指指向自己。“--这个和她相识十几年的老朋友,听都没听过的怪事。”

    对她的讽刺和讥嘲,敬桐无言的受下。

    “陶小姐,你是嘉茹的好朋友,她的一切,你了如指掌,因此你见她受了委屈和伤害,为她感到义愤和不乎,我能了解。”他温和却自有其威严的轻轻一个举手手势,拦阻了欲张口的易风。

    “反过来呢,嘉茹的父亲,我一直敬如尊长。对我来说,他是亦师亦友,亦若长上。同样的,我在他身边也有十几年了,就某方面来说,陶小姐,你我立场相同,出发点相同,仅是所闻与所见有所不同而已。你能了解吗?”

    他看着火气逐渐由易风眼中和脸上消褪。她熄了烟,注视他的目光由审讯转变为端量。而此刻回想起来,她的快人快语令他不禁感到莞尔。

    “我了解不了解有个屁关系?嘉茹这么多年所受的苦,岂是旁人所能了解体会的?我除了替她难过,生气命运待她的不公平,也只能做个旁观者。她接受我的关心,已经很宽宏大量了。我只要有那么点念头要拿钱帮她,她马上用绝交来威胁我!”

    敬桐亲眼所见,及从嘉茹的亲密好友处所听到的,完全推翻了他以前所相信的。

    “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些关于嘉茹她母亲的事?”

    易风不屑地啐了一声。“她是我所见过最不负责任,最xxx的母亲。”

    敬桐几乎失笑。

    “xxx?”他问。

    她撇撇嘴。“嘉茹不许我用恶毒的话批评她母亲,但是在我看来,那个女人该下八十八层地狱。”

    “地狱有这么多层吗?”

    她白他一眼。“多走几趟就有了。”

    终于,敬桐朗声大笑。他发现他很欣赏易风的串性和爽朗。

    “嘉茹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她点第二支烟的手停住,斜睨着他。“你和邵逸达是好朋友,却不知道他老婆的名字?”

    “邵老提起她时,只说:嘉茹的母亲。”

    或简单一个“她”那个女人显然伤透了邵逸达的心。

    “事实上邵老极少谈她,”敬桐又说。“他念念不忘的是嘉茹。”

    火苗又在易风眼中闪现。“他真这么念着她,为什么嘉茹写信给他,他一个字都不回?”

    “这也是我困扰和纳闷的地方。我可以证明邵老写了信”我本人就替他寄了好几封。嘉茹求学期间,他不断的寄零用钱、生活费、学费给她。这一点他的律师可以证明。”

    “岂有此理,嘉茹在意大利读书时,在我和朋友合伙的画廊打工。从我认识她,她一直都是自力更生,常常还要寄钱给她妈妈。我可以做证,她没有拿邵逸达一分钱。她最苦的时候,吃白面拌酱油,都不肯接受我在经济上给她任何协助。”

    “所以我很想知道,她父亲寄出去的那些钱都到哪去了?”

    易风当然没法回答。她离开他办公室时,和他几乎也可以算是朋友了,她的握手和她的为人一样,干脆明快。不过除了咬牙切齿的诅咒嘉茹的母亲,其他的她要他自己和嘉茹谈。

    “我答应过关于她的事绝不向任何第三者说。身为她的好朋友,我有义务尊重她要保护隐私的意愿。”

    敬桐没有说嘉茹已告诉他一件对她而言,该是她最最不愿透露的事。祖安竟是嘉茹的亲弟弟。这个事实至今仍震撼着他。

    再三犹豫、考虑之后,敬桐打了电话给邵老。他果真在医院,但是坚持他只是遵从医生的指示,住几天医院,做个详细的健康检查。

    既不确知邵老的真正身体状况,敬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怕邵老知道嘉茹执意不见他,会受不了打击。

    如今看来,他唯一的途径仍是设法说服嘉茹。看到她那么痛苦,他如何忍心对她施加压力?尽管是无心之过,他还是伤害了她。

    嘉茹放下笔,闭上疲累的眼睛。初步设计蓝图总算完成了。她明天必须带着它去“捷英”看敬桐有没有意见,若不须要修改,就可以准备开始装修了。

    想到要见他,她的心情沉重起来。她多么希望他不是她父亲的手下,或者他不要这么不死心的非要管她的私事,一切便要简单得多。

    她吸一口气,又叹一口气。短短的时间内,她居然让一个男人彻底的颠覆了她的生活。先是容许他进入她的家门,进而进入她的屋子,严重的影响了她的生活,破坏了她严守的自定原则;今天更让她一古脑地说出了她多年来闭口不提的许多家丑。

    她母亲再怎么不检点,再怎么不是,终归是她的母亲。嘉茹因此总竭尽全力保护她的母亲早已自毁的尊严。

    其实真正可怜的是祖安。她跳起来,疾步走出工作室。她太专心绘图和写计画了,忘了电视画面一片花白地嘶嘶响,祖安歪倒在地板上睡着了。咖啡趴在他的旁边,和他头碰头地打着鼾。红茶站在电视前面,斜着黑脑袋,转着眼珠,似乎在纳闷萤幕上为何无声亦无影。

    嘉茹关掉电视,弯身轻轻叫了祖安几声,结果还是得抱他上床。他瘦伶伶的身子勾起她一阵心酸。咖啡钻到床脚毯子底下,红茶飞上床头,大大打了个呵欠。

    ““晚安。”它说。

    嘉茹微笑。“晚安,红茶。”

    她出来关客厅的灯时,听到院子里有异声,便走到窗边往外探。漆黑的夜襄,她依稀瞥见院子里有个高大的人影。

    嘉茹在这住了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过小偷。小偷来到这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偷。三更半夜的,那个人在她院子里做什么?”

    她打开客厅门,走了出来。那人听到声音转过身之前,她已认出他的身影。

    “敬桐。”嘉茹吃惊地喃喃,然后冷着脸,她朝他走过去。

    “不要问我这时候在这干嘛。”他先开口。

    眼睛一转,嘉茹更吃惊了。他几乎钉完了所有他上午带来的木桩。

    “你疯了。”嘉茹低语,仰向他。“你这是做什么?”

    “你要听真话?”他表情和声音俱十分苦恼。“自从见到你,我就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了。”

    这个人,他总有本事教她一颗心波澜万顷。她不自觉地伸手拍他挽起的袖子上的泥土。

    敬桐就势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向他。

    “不。”她身子往后欲退开。“不要。”

    “不要太靠近你?太迟了,嘉茹。”他用双臂圈住她。

    “不”他身上的汗味、泥土味和男性特有的气息令她晕眩无力。

    “不要吻你?现在不会。现在我只想抱着你。你也需要有人抱着你。”

    “我不要”

    “要,嘉茹。”他不容她退却或反对,拥紧她,把下颚轻轻靠在她头上。“需要别人不是罪恶,也不表示软弱。你一个人承担一切太久了,嘉茹。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但是请你容许我抱着你。”

    她半晌无语,慢慢地,她放松了紧绷和抗拒,把脸挨靠上他的胸膛。

    “不要让我哭。”她低语。

    “你若想哭,我不会阻止你。我们都有需要大哭一场的时候。”他柔绶地轻抚她的头发。

    “我没有发泄的权利,我负担不起。哭过后没有让我好过些,我只觉得更喘不过气来。”

    “告口诉我,嘉茹。有什么苦和委屈,都说给我听,我就在这。”

    她仰起脸,睫上闪着泪光。“不要给我太多,不要逼我说得太多,否则明天我会后悔,会恨自己,会恨你,而恨是无济于事的。”

    “没关系,你恨我好了,但是不要后悔。我不后悔认识你,嘉茹。我只后悔没有能早一点认识你。”

    她轻叹。“我希望能在别种情况下认识你。”

    “嘉茹。”他轻吻她的前额,然后嘴唇滑下她的鼻梁,来到她的唇上。

    “不公平。”她低声说,却并没有真的抗议或反对的意思。

    “什么?”他微微拉开一些些距离。

    “凌晨一、两点是我最脆弱的时候。”

    他嘴角间漫开一抹温柔的笑。“我会记住。”

    当他的唇再落下来,她的双臂绕上他的脖子,迎接他的吻。

    这一吻包含了安慰和需要--对他们两人都是。他非常轻柔地吻着她,但他的气味性感、强烈而诱人。剎那之间,欲望加了进来,他们都感觉到血液开始沸腾。

    他们的唇开始由轻柔的接触转为纠缠,身体不自觉地向对方靠紧。她全身悸动,他也一样。

    上次那一吻之后,她一直禁止自己去想它。这一刻,她明白了她多么渴望它再发生。在他唇下,世间、生活裹的一切丑恶和重担,似乎都不翼而飞,因为它们才是她真正要忘记

    吻她肯定会上瘾。只有这个时候,她不会用冷漠和自卫的冷硬外壳把他隔开。这个时候,她不是令人费解的凌嘉茹,也不是他处心积虑要挖掘底细的邵嘉茹。她是个他想要的女人。哦,老天,是的,他要她。他可以感觉到她也要他。

    但是她有太多禁忌。她关闭自己太久了,她不习惯一下子暴露自己,而他已使她揭开了

    嘉茹把自己拉开。“我不该这么做。”她喘息地低语。

    敬桐用指背轻抚她发热的脸颊。“你不用怕我,嘉茹。”

    “我不怕你。”她怕的是他对她的影响力。

    “我倒很怕我自己。”敬桐轻笑一声。“我怕一不小心再说错话,你再也不肯见我了。”

    她回避他话中的意义,环视他完成的工作。“你来了多久了?”

    “我也不知道,好几个小时吧。”他耸耸肩。“我要为我白天说的一些话道歉。原谅我好吗?”

    她静默了一下。“不怪你,你不知道内情。”

    “我勾起了你的伤心往事。”

    “它们原本就在那。我很少想起,回忆太痛苦了。”这男人何以总能令她说出心底的的话?

    敬桐凝视她,无法用言语安慰她。他看看屋子。

    “祖安睡了吗?”

    “嗯。”“我进去拿两张椅子出来,我们坐在院子里聊聊,好不好?你困了吗?还是我回去,让你休息,明天再来?”

    她该说明天再谈的,可是她发觉她真的需要他在身边,即使做一会儿伴也好。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好现象。

    “我不困,不过你--”

    “啊,我经常工作到早上三、四点的。”

    唯恐她改变主意,敬桐很快地进屋,到厨房拿了两张椅子出来。

    夜空星辰闪烁,一弯上弦月柔和地挂在天幕。黑夜,对地而言,难得地有一份安详。通常它是另一个充满压力的一天的过渡。

    “我下午和你父亲通过电话。”

    他不想破坏他们之间的宁谧,可是事情紧急,他不知道邵老还有多少日子。

    嘉茹不说话,可是也没有再反对他谈她的父亲。

    “他在医院。”

    她仰望天空的脸转向他。她目光中的等待和关切,令敬桐舒了一口气。

    “听起来他还好。不过认识你父亲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他愿意听医生的嘱咐接受详细检查。”

    她还是不作声,只拧着眉。

    “我下星期要回去看他。”他温柔地伸手过去,握住她按在膝上的一只手。“我希望你改变心意,和我同行,嘉茹。”

    她抿抿嘴。“你下午对他说了什么?”

    “关于你?”敬桐摇摇头。“我遵守了我对你的承诺。可是他的日子恐怕不多了,嘉茹。”

    她的视线调向前方的黑夜。“晚上易风来电话,说她去找过你。”

    他微笑。“真希望我也有个这么忠肝义胆的好朋友。”

    她也微微一笑。“我很幸运认识她。”然后笑容逸去。“易风把你跟她说的话告诉我了。”

    “其实我也对你说过,你不相信我。”

    “易风相信你。”

    “你呢?”

    她低头看着他握着她的手。如果他知道他多么接近她内心里从不让人接近的部分,那最最脆弱的一环或者他已经知道了。

    啊,她管不了这么多了。她需要需要一个来自异性的肩膀,让她偶尔歇息,喘一口气。但是她没有能力向现实示弱,她没有倒下去或停歇的权利。

    “我输不起。”嘉茹轻轻说。

    “假如事关输赢,要输也不会只输你一个人,还有我呢。”

    她奇怪地看他。“你?”

    “对,我。”他的表情严肃。“你算算看,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至今,我向你道了多少次歉了?我的自尊早就输掉了。”

    嘉茹突然看见他眼底一点黠光。“你在逗我。”

    “你领会幽默的幽默感真是无与伦比。”他捏捏她的手。“不过我说的有一半是实话。若求你有用的话,我愿意求你。”

    “蒋小姐告诉过我,为了我父亲,你会不惜肝脑涂地。”

    他不知道她是否有注意到,这是她首次承认邵老为她的父亲。他将之视为一个重大转机,而他知道何时该掌握时机。

    “现在已经不单是为报答令尊对我的恩情了,嘉茹。”他诚挚、恳切地倾身向前。“你须要打开心绪,只有和你父亲见面,你才能释疑。”

    “或者是听他的-面之词?”

    “你母亲等于是用另-种方式把你推入火坑,你尚几不遗余力地为她掩饰,原谅她的过失,为什么对念着你二十几年的父亲,如此硬心肠呢?”

    她抽回手。“我母亲的糜烂和颓废,是因为我父亲把我们赶出来,她伤心已极。她也许不够坚强,用了错误的方法应付她的痛苦和绝望,但她从来没有放弃我。”

    “你父亲也没有。尽管他不停地付出他对你的关爱,不曾放弃他身为父亲的责任,却没有得到你半点回音,他仍然没有放弃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我说过我写了很多信给他,你不相信我,何必再多说?”

    “我相信你,嘉茹。可是你何不让你父亲也听听你的解释呢?”

    “我不欠他任何解释。”她态度又冷硬起来,只不过这次表情里多了挣扎和困顿。

    “那就给他个机会,澄清你对他的误会。”

    她犹疑地再度沉默。敬桐等待着,凝视着她脸上交错的复杂感情。他的心因她终于开始信任他,愿意流露出心底的情感,而激动得剧跳不已。只要她肯答应,他惊讶地发现,他想保护她、爱她、珍惜她一辈子。

    剎那间,他憬悟了他何以无法在电话里向邵之提起嘉茹的事,-方面他对她有过承诺,一方面他不知如何对邵老启齿。

    他能怎么说?“邵叔,我找到你女儿了。她美丽又坚强卓绝。她不肯见你,可是我爱上她了。”

    他没有把握他们父女见面之后,是否果真能前嫌尽释,或者嘉茹是否会受到更多创伤。

    而后者是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不论如何,他一定会守在她身边。为她摒除外界的伤害。

    慢慢地,嘉茹深吸一口气,望着他。

    “我若和你去新加坡,祖安怎么办?平常我有事,易风可以暂时代我照顾他,可是我不在的时间若太长,祖安找不到我会害怕,我也不放心离开他太久。”

    敬桐露出松弛的笑容。“这好办,我们带他一起去。”

    嘉茹张大眼睛。“你不是说真的吧?”

    “有何不可?你不必太多虑。祖安不过智力不足,又不是钟楼怪人。带他出左玩玩,说不定对他有意想不到的帮助呢。”

    她想了想,摇摇头。“他长这么大,最远也只去过易风的艺廊。她试过带他上街,他吓得蹲在地上,紧紧抓住易风不放,哭着要找我。”她又摇头。“行不通的,只要离开这个家,除非坐在车子里,祖安无法适应一定的安全范围外的世界。”

    “那就不带他到车多、人多的地方。我们来回都坐头等舱,周围不会有很多人。你、我就在他旁边。必要的话,我可以整天在酒店陪他。我是说,万一你需要出去的时候。”

    她还在犹豫。

    “和我一起去新加坡,嘉茹。你还有很多时间考虑要不要见你父亲。如果到了那,你还是不想见他,我绝不勉强。就当我们带祖安去散心旅行也无妨。”

    月光下,他的眼神诚恳得令她很难不动心。

    “下个星期?”

    敬桐的双眼亮了起来。“我预定下个星期,不过可以配合你的方便。”

    他一再的迁就,他的真诚和锲而不舍,终于让她觉得她若再固执下去,似乎太不近情理了。

    “我明天送设计图给你,到时候再告诉你我的决定。我没法说走就走,尤其还要带祖安出远门的话。”

    “我了解。”他讶然看着她。“设计稿完成了?”

    她点点头。“明天你看过以后,若没有其他意见,就可以动工了。”

    “嘉茹,你果然名不虚传。”

    一抹红云飞上她双颊,因为她把它在一个晚上赶完,是想及早摆脱他。

    “时间晚了,”她站起来。“明天再说吧。”

    “我明早九点来接你,会不昃太早?”他看一下表。快凌晨三点半了。他以前不管工作得多晚,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

    “你不必来接我,我有车。”

    “其实你不必特地送去我办公室。我过来在你这看,需要讨论的细节,在这谈也一样。如此你就不用麻烦易风来帮你照顾祖安了。”

    “可是”

    “别跟我客气,嘉茹。而且我想看祖安。同时呢,你也许不相信,今晚在门口,没有咖啡和红茶的迎接,我还感到若有所失呢!”

    嘉茹不禁莞尔。“明天可别又要喊救命。”

    难得她露出轻快的娇俏模样,看得敬桐一阵心弦荡漾。他俯向她,轻轻吻她的唇。只是温柔的一触,他怕若真正地吻她,他会停不下来。

    还有明天呢,而且她非常有可能会同意和他去新加坡,光想到这个,已足以令他雀跃不已了。

    当他抬起头,见她对他蜻蜓点水的一吻似乎有些失望的表情,他更是在心里无声的欢唱。

    “我会一直想你到明早来见到你。”

    他临走前的低语,直到嘉茹躺上床,犹轻柔地在她耳畔呢喃。

    好久好久好久以来,她未如此刻这般期盼明天的来临。沉入未曾有过的甜美梦乡之前,她想的是天明之后不久又可以见到敬桐,而不是担心要不要和他去见她父亲。

    “意大利刺客!意大利刺客!”

    院子里的喧哗夹杂着红茶的尖叫、咖啡的咆哮,和祖安开怀的咯咯笑。

    嘉茹看向床头的闹钟,还不到八点。难道敬桐已经来了?

    她赤足跑进客厅,由窗子往外看。真的是他。

    很快地梳洗过后,换上简单的t恤和短裤,嘉茹走出来。

    她眼前的情景和她几分钟前看到的一样。红茶站在敬桐头上,咖啡不知怎地吊在他右手臂膀上,祖安荡秋千似的挂在他另-只手臂上。

    “早。”敬桐愉快地说,接着瞪大眼睛。他每次见到地,她的头发不是挽上去,就是编成发辫扎起来,今天她让一头秀发披在肩上,但是“你剪头发了!”

    嘉茹抚抚头发“剪了好几天了。”

    “那么长的头发,你不心疼吗?”他的口气倒很惋惜。

    “它还会长的。”嘉茹朝他身上的男孩和鸟、猫擞擞下巴。“你们在玩什么游戏?”

    “咖啡今天很高兴见到我,祖安觉得它欢迎我的方式很棒,决定效法。之后认为很好玩,就不想下来了。”他说明着,眼睛往头顶翻了翻。“红茶嘛,不知怎么地,对我的头发很感兴趣。我希望牠不是打算在我头上筑巢养小八哥什么的。”

    嘉茹笑出来。“红茶是位先生。咖啡、红茶,”她拍拍手。“下来,你们太不象话了。”

    “我不介意。”敬桐说,不过那一鸟一猫遵从主人的命令离开他身上时,他还是松了一口气。

    “妈,来玩。好好玩哦!”祖安还挂在敬桐膀子上,弯曲着双腿晃来晃去。

    “你也下来,祖安。”嘉茹柔和地说。“何大哥累了。”

    “意大利刺客,累了,不象话。”红茶尖着噪子喊。它停在一支新木桩上。

    “你的鸟对造句有奇特的天分。”敬桐咕哝。

    “不象话,不象话。”红茶抗议地边喊边扑翅膀。咖啡在木桩底下研究如何才能上去。

    “还好你没训练你的猫说话,否则健力氏纪录的编纂人就要来拜访你了。”

    嘉茹大笑。“也许我该考虑开始训练它。”

    “我有没有说过你笑起来很美?”

    她的笑声嘎然而止。

    “你该经常笑的。”他微哑地又说。“幸好此刻有好几个第三者在,你逃过了一劫。”

    他充满暗示的语气和闪着热情光芒的眼神,令她心跳加速。

    “什么劫?”

    “等只有你和我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再摇,再摇。”祖安央求道,打破了他们四眸紧紧街接进放的火花。

    “不摇了,小子。走,我们干活去。”

    他仍用一只有力的臂膀举着祖安,转身走向他的车子。祖安又开心地咯笑个不停,从来没有男人这样和他玩过,嘉茹自己不可能如此单手举起他。她知道祖安必定快乐得不得了,她也看出敬桐是真的喜欢这个男孩,真心的对他好,而不是同情或怜悯。由是,她分外地感动。

    敬桐使不情不愿的祖安站回地上,不过他车子后车箱的东西马上吸引了男孩的注意力。他扛出那包帆布袋时,听到嘉茹发出一声呻吟。

    “你又买木条来了?”

    他支撑着帆布袋大部分重量,让祖安跟在后面“帮忙”他抬着-小部分。

    “这么早你去哪里买的?”

    嘉茹注视他们把帆布袋放在院子里,祖安煞有介事地喘了几口气,跟着就迫不及待蹲下去拉扯捆往袋口的绳子。

    “我六点不到去敲开木材店的门,”他做个鬼脸。“老板差点拿木棍敲我,还好我们是多年好友。”

    他打开帆布袋,和上次一样,倒出又一包光亮、齐长的木条。

    “哗,好多积木又来了。”祖安兴奋地欢呼。这个人,他不用睡觉的吗?她很难想象他一身无穷的精力从何而来。嘉茹惊讶地看见祖安自动跑去屋角,把上次敬桐教他使用的小圆锹拿了来。

    “啊,太好了,祖安。”敬桐摸摸他的头奖励道。

    祖安羞涩地大大咧着嘴,自己也伸手摸摸头。

    “这么早,你一定还没有吃早餐。”嘉茹说,看着她尚未完全说出口的邀请在敬桐俊朗的睑上,绽开惊喜的笑容,她觉得她似乎也和得了夸赞的男孩一样开了心花。“嗯,我没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我可以烤些多士和煎蛋。你喝不喝牛奶?”

    “多士煎蛋加牛奶,嗬嘀,好丰富的早餐。我已经饿了。来,祖安,”他把手伸给男孩,

    虽然他真正想的是搂住嘉茹。“我们先吃早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