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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冷浸星月光流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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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着七、八日,每到黄昏时分,天际便飘起细绵雨丝。

    风从远山处来、从竹林深处来、从幽幽江面来,斜风细雨、雨斜风细,待天色尽沉,雨也停歇,整片江水被彻底淘洗过一般,明净如镜,在夜月下轻潋微波,耐人寻幽。

    将小篷船俐落地摇至江心,就着潋滟的月光寻找鱼儿潜游的所在,她杏眸一瞇,变得锐利,抓在手心里的一束渔网忽地当空挥抛出去,网子在月夜下大张,又“啪”地轻响,罩在江面上。

    细网渐渐沉落,直没而下。

    一会儿,她双臂开始使起劲儿,缓而纯熟地拉回渔网,一次复一次、一把复一把地扯收回来。

    这是今夜第三回的抛网,落入网中的鱼,她仅挑肥美的留下,剩余的又教她抛回江里。

    鱼笼是几天前用细竹新编好的,里头已留了十来只鱼,够今晚一顿了。她收理着渔网,打算返回岸边。

    不远处,琴声忽地荡漾开来,纵然是朴拙古调,音清而缓、悠而雅,可在唯有竹林沙嗄幽咽的单调响声中,却显得格外清明。

    整理渔网的小手微顿,敖灵儿唇淡抿,下意识扬起脸容,往身后、那处透出淡淡灯火的竹坞瞧去。

    这几天,竹坞里的氛围起了些许变化。

    像是从那日落雨过的黄昏,她在小厅外的平台那儿质问了他、对他“逼婚”后,接连下来的日子便充斥着那么点儿诡怪了,怪得她几遍斟酌,暗自沉吟,犹猜测不出那张俊美过火的脸皮底下,究竟是何心思?

    这几天,他离开过一趟,但经过了两个时辰后,他的篷船再次返回,船篷里多了两大竹篓的蔬菜果物、几条腌肉、一大盒的甜食和蜜饯,还沽上三坛子好酒。

    他甚至买了好几只黄毛小鸡,没经过她允许,便把她无聊时编好、搁在小厅角落的大竹篮拿去当作小鸡的窝,直接养在平台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要不是因那窝子小鸡最后让云姐笑开怀了,博得那张苍白病容有了淡淡润色,她才不理他是不是花银子买的,说不准整窝小鸡全教她一脚踢进江里去了!

    她恼着他,似乎对他,也仅剩下这单一的感觉。

    除了持续恼他,她不晓得还能以何种心思面对他。

    他永远不会知晓,他那时的出走有多么伤人。伤了云姐,也伤了她。

    一直以为他们三个将永远在一块儿,谁也不离开谁,谁也不会被谁抛弃。云姐体弱,她可以变得很强、很强,去护卫柔弱的她;而他便伫立在她俩身后,张开无形且坚固的大翼,强而有力地圈围住她们。

    菱唇不自禁地勾弄了一下,摇了摇头。是她年岁太轻,把人与人之间的事想得太一厢情愿了。

    如今,她所剩的想法就单纯一个、唯一的一个希望云姐欢欣喜乐、无忧无愁。而这几天他赖在竹坞这儿不走,不可否认,云姐确实开心。

    云姐开心了,那么,她便能勉强收敛起对他的怒意,容忍他的存在。她可以。

    眼不见为净。

    他留,你走,还不成吗?

    何须勉强自个儿?

    耳边,那声音带着嘲弄,忽远忽近地问着。

    你这性子,又哪里是谁勉强得了?

    怎么?他留下,正合你心意不是?

    你不是一股劲儿地对他“逼婚”?他留下,陪伴着云姐,一男一女多了相处机会,多好啊!

    他如今留下了却怎么多出一个你?

    那嘲讽陡地尖锐,她手一痛,神魂整个拉扯回来,垂眸瞧去,才知自个儿施力不当,渔网细线朝掌心割过,鲜血已然渗出。

    定定瞅着血红的掌心,她眸子一瞬也不瞬。事情似乎不太对劲儿,可她懒得细思,隐约觉得,想得太清楚对一切无益。

    喉里又漫出怪异的酸涩,她真厌恶这气味。扬起下巴,她连连做了好几个深重的吐纳,仿佛如此为之,便能用力地吐尽胸中莫名的窒闷。

    混帐!混帐!酸什么酸?她究竟在舍下得什么啊?

    怒意来得凶狠,全然针对自个儿。想也未想,她抬起手往自己脸颊掴来,猛地便是一巴掌。

    极痛!

    她脑中嗡嗡作响,但痛得好,至少教她的脑子能暂歇一会儿,不去挑动那些她根本不愿想的东西。

    夜风中,琴曲仍自幽送,她甩了甩头,有些微晃地立起身,也不先处理好手心上的伤,仍一下下地摇着大橹,将篷船驶回竹坞边的岸上。

    泊好船只,她提着鱼笼跃下,直接蹲在江边处理那几条捕获的肥鱼,去鳞、剖肚、清洗,动作十分纯熟。

    岸上随意搭着一座小小上炉,炉中以干草养着火苗,她将火苗煽燃开来,再添了些枯木枝进去,把鱼一只只架在上炉上烧烤。

    盐和调味的香料尚搁在竹坞里,她立起身走上浮桥,发现琴音不知何时静下了,她脚步下意识放轻,推门而进,隔着一幕细竹帘后的卧房传出朦胧语音。

    她该要走开,留给里边的男女一个隐密的所在,他们定有许多事要谈。但脑子这么想,双腿却不听使唤,竟屏着气、一步步踩得更轻地靠近,努力地捕捉帘后的音浪。

    一下下就好她只是想知,他是否改变心意,决定接受她的“逼婚”去跟云姐说些体己话、开口向云姐求亲?如此而已。

    她仅是想知道这些罢了,真的!

    突地意识到自个儿竟奋力地在说服自己,瓜子脸一凛,她重咬了一下唇瓣。

    竹帘后的声音在此时微扬开来,将她的注意力全然吸引过去,她挨近帘边,透过细缝朝里边静觑着

    “驭哥,我喜爱你紫木琴的音色,清润雅气,像你这人”赵芝云细哑嗓音说得缓慢,带着笑似的。

    “你喜爱,我天天弹给你听,说不准下出一个月,你就听厌了、听烦了,会回过头来求我别再弹了。”

    姑娘被逗笑了,气息微紊,竟轻咳起来。

    青袍身影离开琴案,忙倾近过去,大掌抚顺着她的背,温声问:“累了?先到床榻上歇一会儿吧?待会儿再唤醒你。”

    “嗯”她由着他托起手臂,在他的扶持下回到榻边。

    宽肩窄腰的青影直接在竹榻旁落坐,藏在帘子外的那对杏目瞧不清赵芝云的模样,更无法瞥见司徒驭此时的面容。

    “合眼睡吧,我去外头瞧瞧灵儿,她捕到的鱼要不分些给我,我今晚真要闹肚饿了。”

    赵芝云仍笑,勉强压下喉中麻痒,那笑音避无可避,仍夹杂着嘶哑。“你总要闹她。灵儿嘴上这么说,可这些日你留在竹坞,她哪一回不是把吃食多备了一份?可没饿着你。”

    “灵儿没饿着我,可她偏心偏得厉害,最大、最好、最美味的永远没我的分儿,她把那些全拨到你盘子里了。”语气略带哀怨,即便他背对着,仍可想象出那张俊美无端的脸定是摆出一副无辜可怜样,企图博取同情。

    悄立在帘外的敖灵儿咬咬软唇,真想脱下鞋子往他后脑勺砸去。

    赵芝云咳了几声,笑叹着。“灵儿只是心里有些疙瘩,得等她自个儿想通了才行,她待我、待你,心都是一样的,她呀”似有什么说不出口。

    静谧了会儿,司徒驭忽地接话,幽沉嗓音缓而斯文。“我明白。”

    他明白?!

    他明白什么啊?!

    细竹帘外的小小身影猛地一颤,瓜子脸瞬间青白,陡地又满脸通红,连换了几种神情。

    说什么大话?他哪里明白?他根本什么都不懂!

    “驭哥”那细哑声音唤出,问:“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你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真不在人世了,你要加倍地待灵儿好,将我的那份也一并用上,仔细照看她,别教她闯出大祸来,也别让谁欺负了她她性子是冲了些,倔强又好强,再加上敖老爷子宠她宠得厉害,有时分不清楚是非对错,只一股劲儿地由着她去。灵儿为所欲为惯了,可她的心其实好细腻的,像只小动物,会有脆弱的时候,也容易受伤”略顿,她调整着气息,幽幽又喃:“别教她感到孤单啊,驭哥我这一走,最放不下心的就是她,我、我真希望自个儿可以活久一些,多陪她一些时候”

    “我会看好她的。”司徒驭说得平静,摸了摸她冰凉的脸。“别想太多。”

    “嗯”赵芝云温驯地应了声。“驭哥我喜爱你。”

    忽闻表白,帘外的敖灵儿身躯颤动,心音促急。

    司徒驭抚着姑娘冰颊的掌改而整理她的发丝,仍静且温和地出声:“我明白。”

    他明白?!他这回又明白什么了?!

    既然明白,难道还不能说些话回应吗?怪异至极的酸气又呛将上来,瓜子脸上的细致五官全皱成一团,小手握紧,紧得每个指节都发疼,以为这么做便能驱除那些酸气。

    他要是教云姐伤心,她、她她就同他拚命!

    忽地,赵芝云轻叹,竟笑了。

    “你明白,我心里就欢快了。驭哥,我喜爱你,喜爱灵儿,往后她有你、你有她,两人作伴在一起,就不怕孤单了这些天,我很快活呀,你和灵儿都在身边,咱们三个又在一块儿了。这竹坞还是当初你和灵儿合力搭建出来的,我感觉,像是回到了以前的日子”话似未说完,她已咳将起来,这一次咳得好生厉害,好半晌才止下。

    “别说话了,乖合眼睡会儿。”

    他喂了她半杯清水,再扶她躺回,将被子紧实地盖在她身上,替她调了调枕头,见她双眸虚弱合起,他又坐了片刻才起身。

    放下竹床两旁的纱帷,确定风不会透入后,他旋身,步伐沉静地走开,跟着一袖撩起了那幕细竹帘。

    帘外,敖灵儿仍杵在原处,动也未动,大眼睛直勾勾地瞅着他。

    英俊脸容无丝毫讶异之色,似乎早已知晓她就在外边。司徒驭薄唇淡勾,静道:“芝云累了,让她先歇一会儿。”

    “嗯。”敖灵儿点子点头。她想说些话的,可是脑子里浑浑沌沌,抓不到边际,红唇掀了几下,好半晌才嚅出声音。

    “我我、我是进来拿盐巴的,我、我在烤鱼上头要洒些盐巴,没盐巴,味道会很淡,不好吃的”

    额间的美人尖往上一挑,他挺鼻轻嗅,笑意略浓。“外头烤着鱼吗?唔会不会烤得太久了些?”那焦味隐隐约约散开,已可嗅出。

    “啊?!”敖灵儿乍然回神,整个人跳了起来,忙车转回身往外头跑。

    三步作两步地跑过浮桥、奔回土炉边,炉子里因未继续添入枯枝燃烧,火势并不大,但架子上的好几条鱼情状可凄惨了,底下的一面给烤得焦黑,朝上的那一面却将熟不熟的,着实失败之至。

    “唉啊”她叹气又跺脚,忙要抢救,想也末想已探出手抓住架子。

    “别碰!”

    “啊!”烫烫烫!好烫呀!

    那根用来串鱼的架子早被火烤得热烫,司徒驭尾随她而山,见她徒手要握,他张声制止,可惜仍慢了半着。

    结果鱼没救成,反倒被她猛地成串抛开,直接掉进火炉里了。

    小脸皱紧,她忍不住抽气,因那烫伤好巧不巧就印在适才教渔网割过的口子上,痛上加痛,饶她脾性倔硬,眼眶都疼得溢出两泡泪。

    司徒驭一惊,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就着火光仔细端倪,见那小掌上竟是割伤加烫伤,俊脸不禁绷起。

    “口子是新的,是抓鱼时弄的?你割伤了,都不晓得要处理吗?”还忙着起火烤鱼、管鱼尝起来太咸或太淡?!

    敖灵儿抿着唇不说话,小脸尽是倔强神气。她试着要抽回手,但他五指扣得结实,虽未握疼了她,也没那么容易教她挣脱。

    他拉着她往水边去,他单膝跪下,她也只能随着他矮下身子。

    她手又徒劳无功地扭动了几下,杏眼不驯地瞪着他线条清俊且美好的侧脸。

    “你够了没?”短短一声质问,带着显而易闻的压抑,仿佛怕说得太多,会泄漏出什么。

    “倘若够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司徒驭眼抬也未抬,浸湿了青袖一角,摊开她的掌心,小心翼翼地拭着上头的伤处,如此几回,直到沾在她小掌里的尘灰完全弄净。

    “竹坞里有金创葯吗?”他问,见那掌心既红又肿,眉峰拧得更深,忍不住将她的小手举到唇下,徐徐吹气。

    “你”温息轻抚过热痛的肌肤,如渴水的干喉一下子领受滋润,敖灵儿方寸一悸,从方才便强自抑制的心绪忽地如波颤动。

    瞪着他侧脸的双眸流光轻掠,快得几难察觉。

    她双眼酸热着,湿润湿润的,这一回并非肉体的疼痛唤出那些泪,而是恐惧。它们来势汹汹,不教她逃避,像见不到底的深渊,她跌进去了,四周一片冰冷,她摸索下列出口。

    司徒驭沉声又道:“这伤不上葯不成,你衍朴址儿,我川水铋那边耿耻汹水。、

    “不用了小厅的藤柜子上层,好、好像有一瓶紫犀金创膏,那葯可以对付各种伤口。”她嗓音古怪,费劲儿地欲要咽下梗在喉中的块垒,可惜不如何成功。

    幽深俊目端详着她,看得无限仔细。

    那映在江面的月光同时镶在她的脸容上,瓜子小脸有些儿朦胧,那对圆亮的眸子也蒙胧了,两丸黑玉在雾光中微烁,想放纵,似又不甘、不敢。

    “我我自己进去找,你放开啦”撇开脸,她粗鲁一甩,趁他注意力不在她手上,这一次倒教她挣脱了。

    咬着唇立起,她举步走向浮桥,刚越过他,藕臂竟又教他一把握住。

    “你干什么唔?!”

    一股坚定的力劲将她倒扯回来,他展袖,把她整个拥进怀里,密密搂住。

    秀颊紧贴在男性胸膛上,她被动地靠着,耳边听见他强而有力的心音,咚咚、咚咚、咚咚

    这是干什么?

    他、他他、他什么意思啊引

    瞪大圆眸,敖灵儿脑中一片空白,小心翼翼地呼息吐纳,鼻问却尽是爽冽气味,属于他的、爽冽也温暖的气味,让她眼眶软弱泛热的气味。

    “哭吧,别忍着,哭出来会舒服些的。”司徒驭轻抚她的背,下颚抵着她乱糟糟的翘发,在她细腻的耳畔低喃。

    哭什么哭?

    她哪里想哭了?!

    “我、我、我不哭我才不哭!我为什么要哭?!云姐不会死的!她没事,她会好好的,会一辈子陪着我,她没事!我不哭!你不娶她,那就滚远一些儿,滚到天涯海角去,云姐只要有我一个就够了,我会待她好,比你所做的好一千倍、一万倍!我、我不要你,放开我,我不要你!”

    “你心里清楚,医病不医死,芝云的时候不多了。你几日前不也这样对我说过,如今还想粉饰太平吗?”

    “我没有!”她用力否认,像个撒赖的孩子。

    “你就是。”

    “我没有你、你可恶!放开我!司徒驭,你滚开!”心被无形又可怕的力量掐痛了,痛得她浑身抽搐,在他怀中激烈地挣扎、抵抗。

    “灵儿!”怕她要弄伤自个儿,他双袖抱得更紧实,一臂捆搂住她的蛮腰,一掌探进她细柔的飞发中,将她的头颅压在胸口,低嗄而心痛地道:“灵儿,不要怕,你还有我。”

    “你、你你骗人!我不要你,不要我不哭、不哭呜呜呜哇啊”她嚷着,某道高墙在心中坍塌了,轰然乍响,强烈的无助感陡现,浑身的力气仿佛在瞬间被抽光殆尽。

    再也没法儿硬撑下去,她抓住他青袍的襟口,把脸儿埋在那温暖的所在,呜呜地嚎哭起来。

    听见她放纵的哭声,像头受伤的小动物般凭着本能寻求卑微的慰藉,那抑制的性情正尽情地倾泄而出,司徒驭终是放下心中一块大石。

    他幽叹了声,再次收拢双臂揽紧怀里的人儿,眼角下禁也有些湿润。

    俊颊轻蹭她的发,他目光投向那一川幽江,江面波光点点,冷浸着一天星月,而远近的几处沙渚似也染上光芒,变得有些不真实,如在夜江中流荡、烁动。

    许久、许久,埋在他怀中的哭声渐止。

    敖灵儿巧肩轻颤着,仍不愿抬头,却夹着浓浓的鼻音低语:“云姐同你说的话,我听见了司徒驭,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你照看,在这世上,还没谁欺负得了我,我、我很强的,用不着你当老妈子。更何况,我还有我爷爷当靠山。”

    便是还有个“敖老大”当她靠山,底下的“三帮四会”任其差遣,她蛮性一起,当真啥儿也不理,往后若闯出祸来,肯定惊逃诏地。司徒驭思索着芝云所提的那个要求,既已应承下来,再加上对这执拗小姑娘真真放心不下了,他总得多顾及着她一些。

    “过一阵子,我同你爷爷禀明,让你随我一块儿到西域去。”

    闻言,敖灵儿猛地抬头。

    她适才哭得惨烈,把他胸前濡湿了一大片,而此时两行泪兀自挂在颊边。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我答应了芝云,要好好看着你。”他怕要是再一次放手不管,她偏激的脾性将再变本加厉,无法无天。

    她听得懂他所谓的“过一阵子”是何意思,那意味着,云姐已离开这人世。

    “我不要!我不走!我就留在这儿,哪里也不去!”她嚷着,胸脯剧烈起伏,好不容易止住泪的杏眼又一次激动得漫满泪雾。“司徒驭,你听清楚了,我哪里也不去!”

    “灵儿。”唤着,他心窝烧灼。

    离开洞庭湖这三年,他从未想过她的改变会如此巨大,所有蛮拗的一面全都激将出来一般,他几次欲同她好好谈开,总不得其门而入。

    芝云的病弱一直是他心中所痛,他那时虽选择出走,有意痹篇她愈益明朗的情意,可如今返回,见她身子赢弱至此,扪心自问,要说不后悔当年的抉择,那不过是欺骗自己。

    心很痛啊!

    他没为芝云做到什么,总得为她、亦为自己照看着灵儿,毕竟放眼整个洞庭湖“三帮四会”或者也仅剩他有几分能耐,敢对她说上几句了。

    “放开!你放开!”敖灵儿又像头发怒的小兽般挣扎起来,咬牙切齿,狺狺低咆。

    “不会了,灵儿,下放开了。”他一语双关,叹着气,双袖跟她斗上了,将她躁动的小小身子拥得好紧。

    “可恶!司徒驭你、你混蛋!混蛋!”她呜咽着、痛骂着,身躯密贴着他,像要被挤进他身体里,只剩两只手,边骂边捶打着他的宽背。

    “我不要你,我只要云姐一个,我不要你!”

    “嘘乖”

    “我不要你,司徒驭呜下要你”他丝毫无惧于她的坏脾气,任由着她发泄,内心疼痛地苦笑着,同时亦下了决定无论如何,他非把她带在身边不可。即便敖老大不允,偷抢拐带,他什么手段都使得上!

    不能放啊,又如何放得开?

    --

    几日后,江边竹坞这儿秋意渐兴,寒意渐重。

    然后,秋尽了、冬临了,江畔苍竹犹翠,即便覆下冷霜白雪,亦不改其恒年的颜色。

    赵芝云选在一个小雪的日子里走完她的生命,犹带着浅笑的鹅蛋脸显得十分安详,像是睡熟了,只不过从此将长眠不起。

    按着她生前的意思,躯体烧作骨灰,撒向莽莽江河。

    棒日,洞庭湖“三帮四会”大水寨的正厅桌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一封书信,指名留给敖老大,是敖灵儿的字迹。

    信很短,只六个大字

    闯荡江湖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