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小说网 > 无花蔷薇 > 第五十五章无力回天

第五十五章无力回天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转头离去,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宋令韦替我找来城中最好的律师,姓徐,戴着宽边眼镜,高大、严肃、专业。我问他调查的情况怎么样,他实话实说:“情况很不乐观。周先生非法经营色情场所,账目也有问题,税务局的人已经查出有偷税漏税现象,数目高达上千万,这些倒也罢了,最重要的一点,涉嫌毒品交易!”“轰”的一声,我颤抖着问:“必死无疑?”他翻了翻档案袋,说:“这个未必,听说当时逮捕周先生的时候,刚好发生了一场大火,残留下来的文件并未有确切的证据。“我松了口气,问:“徐律师,依你之见——”他说“木小姐,我尽力而为,不过你要先做好心理准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周处的案子和陈哥的案子一起审理的,陈哥涉嫌毒品交易罪名成立,被判死刑,立即执行。周处并不是主犯,经过宋令韦和徐律师多方奔走,最后,被判十八年有期徒刑。开庭审判那天,我坐在最后一排,躲在人群里,不想让周处看见。宋令韦紧紧握着我的手,给我支持和力量。我的心在地狱的烈火中煎熬,一点一点化为灰烬。周处站在上面,短短几日,消瘦不堪,颊上的颧骨突出来,嘴角青筋毕现,可是脊背挺起码,眼睛看着远处,神情波澜不兴,眼前的一切仿佛与他无关。我受到感染,直起上身,静静坐在一隅。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得承受。

    审判结果出来,连日来绷紧的弦一桦,我当场瘫软在椅子上再也起不来,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半死不活,灵魂还未归窍,尚在凄惨的暗夜里忍受风霜雨雪的侵蚀。周处被反手押着出去,快要离开的时候,转头往我这边看了一眼,刹那间的停顿,定格在记忆深处,无喜无悲,一切都将随风消散。他脸容如此平静,还朝我微微点头示意了下。我目送他离开,背影萧索,万事皆休,那一刻,觉得一切都结束了,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所有的人和事都该落下帷幕了!

    宋令韦扶我起来,柔声说:“艾,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我推开他,独自往外走,脚步还有些虚浮,总觉得没有踩到实处,心想下一刻一定要摔倒了——却安危地走出了大楼,既没有晕倒也没有跌倒。他跟在身后,连声说:“艾,你怎么了?先回去休息好不好?”我摇头,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淡淡的阳光照在我身上,惨白无力,天空都为之一暗。极目远望,眼前依然是车如流水马如龙,红尘照旧繁华喧嚣,可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样了!欲哭无泪,一切不复重来!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我强撑着回到宋令韦的住处才倒下来,闭上眼睛说:“令韦,谢谢你。”谢谢他给我的一切,无数的帮助以及刻骨的爱情,全部感激。听见他带上房门出去,我陷入昏睡中。梦中来到一个奇异的世界,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绿树成荫,百花争放。我在碧蓝的大海上迎风翱翔,身轻如燕,心如明镜。在水天交接处,一轮红日出云霄,发出万丈光芒。在旭日东升的地方,隐约看见许多人的身影,有爸爸,有妈妈,有林彬,还有欧阳水,怀中抱着婴儿,咿咿呀呀挥舞着小小的手臂,大家笑嘻嘻地朝我挥手,一晃而过。我急了,大喊大叫追上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水天茫茫的尽处

    我睁开眼,月光泼洒进来,满地银白。打开窗户,苍穹深邃,无穷无尽月悬中天,白如玉盘,北京甚难见到这样的美景。我光脚会在阳台上,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不知不觉又是一年秋,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旧事凄凉,不堪听闻,往事已矣,皆已凋零。风中已有寒意,我蜷缩成一团,再惨痛的过往,终有淡漠的一天;再千疮百孔的人生,亦需要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往前走。每一个人都该有他自己要走的路。

    可是泪水依然模糊了双眼,我抱着双腿抽泣,悲不自胜。苍茫的天地,从今以后,只剩下我一人,形单影只,茕茕孑立。可是,会好起来的,总会好起来的,我对着地上孤单的影子喃喃说道。脚步声响,灯光亮起,宋令韦推开虚掩的门,见我坐在地上,松了口气,转身进去拿了条薄毛毯搭在我身上,靠着我并肩坐下来,将我冰凉的手捂在怀里,温暖游丝般往四肢百骸散去,我和他,都没有说话。

    月光如水水如天,时间无声地流逝。我拍了拍他的肩,说:“进去吧,小心感冒。”到客厅倒了杯热水,见桌子上放着他的笔记本,荧幕发出幽蓝的光,文件纸张散落得到处都是,才知道他一直没睡。我抱着他躺下来,闭着眼说:“累不累?睡吧。”和衣倒下,梦醒之后,一切都将结束。看着他疲惫的眼,我轻声喊:“令韦?”他低应了一声,随即又睡去,连日来是如此的疲倦。我悲伤地想,算了算了,天亮以后再说,暂且,暂且再拥抱一次,最后一夜。

    我挤在他怀里,感受他的心跳,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半睡半醒,祈祷黑夜再长一点,再长一点可是光之女神依旧不紧不慢迈动她的步伐,将阳光洒满各个角落。天亮了,梦该醒了。我摇醒他:“令韦,你该上班了。”他进浴室洗漱,手机响起来,一长串异国的号码。她一定算好了时间,在他差不多醒来的时候,可是刀子所在的那个遥远的国度呢,是不是好梦正酣?我轻轻按下红色的键,音乐声戛然而止,没有再打过来。我吁出口气,抱着衣服到外面的浴室冲洗,水花四溅,满室氤氲,心中却是如此的惆怅伤怀。我轻叹出声,有一种宿命般的无可奈何,他再好——终究不是你的。

    他敲门,我关上喷头,问:“怎么了?”他说:“你还没好?我马上得走。”我愣了下,哑着声音说:“知道了,那——你去吧。”听着他走远,将喷头开到最大,水汽毫无顾忌飞流直下,砸在身上,烫得人连眼都红了。既然如此,那么,就这样隔着门各自走开吧。相见不如不见。

    桌子上放了一杯牛奶,还泛着泡沫,摸上去犹有余温——他是如此的体贴。我坐在初升的阳光中一口一口喝完,外面晴空灼灼,白云悠悠,秋意一天比一天浓烈——同样,一天比一天萧索冷凝。我找来纸和笔,一笔一画地写道:“令韦,谢谢你。我走了。”简简单单几个字,却将钢笔尖折断了。抚着断裂的笔尖,有瞬间的痛彻心扉,接着起身,将纸条压在玻璃杯下。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一点一点倾倒,乳白色的牛奶发出甜甜的幽香。我低头,发现素白的笺上有水滴的痕迹,一开始还以为是牛奶洒了出来。待出了门,发现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往下掉时,才知道白纸黑字上泛开来的是泪水。

    我准备行李。赵静看着我,问:“木夕,你这是——”我说:“大姐,我要回家。”她问:“那你以后不回来了?”我想了想说:“大概是吧。”这个地方,有那么多的伤心事,心上千疮百孔,满目疮痍——不想再回来了,永远。她迟疑了下,问:“你一个人?”我点头:“对,一个人。”她问:“什么时候走?”我头也不抬地说:“今天就走。”她走过来拥抱我,喊:“木夕——”声音带有几分哽咽,依依不舍,愁肠百结。我也抱住她,说:“大姐,最近一段时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我累了,想回家。即使没人,回家看看也是好的。”尽管早已支离破碎,可是那里有家的记忆,还有残留的家的味道。

    她擦着眼泪问:“木夕,那你以后呢?”我笑了笑,说:“大姐,你别担心,以后总会好的,我相信。”她点头:“是的,将来总会好的。我来帮你收拾东西。”她待我亲如姐妹,不知道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从来都没问过,真正有智慧的人。她拖出一个纸箱,问:“这里面什么东西?挺轻的,要整理吗?”我说:“哦,那已经收拾好了,等下寄回去就可以了。”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她问:“就这么点东西?”我点头:“都是身外物,其他的,不要也罢。”想带的,都带不走。

    我站在楼底下朝她挥手,笑说:“大姐,别再送了,你回吧。”拦了辆出租车,直奔机场。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快速往后退去,看着眼前熟悉的景物一点点消失,仿佛将往日的一切慢慢地、慢慢地埋葬在呼啸的风中。离飞机起飞的时间还早得很,我坐在露天休息厅里翻阅最新的娱乐报刊,某某某和某某某喜结良姻,某某某又诞下一子,一片喜庆洋洋,国泰民安。清秋时节,金风玉露,云随雁字长,满载丰收的喜悦,正该如此才对。我叹口气,放下报纸,抬首望天。长空一鹤,万里无云,应该是出行的好日子吧?

    赵静打电话给我,急匆匆地问:“木夕,你还没上飞机吧?”我有些奇怪,说:“还早呢,怎么了?”她长吁口气,说:“那就好,那就好。刚才宋先生发了疯一样来找你,得知你要走,脸色都变了,失魂落魄的,我真担心他出事。”我十分着急,生怕他再出什么事,那后果——我再也承受不了,惶恐地问:“那他人呢?现在在哪?”她叹口气,说“找你去了。”我一时无语,相见难,别亦难,一点西风,百花凋残,黯然销魂。她徐徐说:“木夕,不论什么事,总要说清楚再走,是不是?”我缓缓点头:“嗯,还是应该说清楚比较好。”

    算了算时间,他现在正在来机场的路上的话,应该还来得及说再见。我怕他抢时间,容易出事,于是打电话给他:“令韦,赵静跟我说了,你别急,时间还早。”他吼:“艾,你别走——就算走,总要见个面,说几句话,你说过你不会不辞而别的——”说到后面,语带哽咽。我咬着唇说:“好,我先不走,我等你来,见个面,道声再见。”我走出来,绯红的晚霞,满天的夕阳,分外美丽,只是,又是黄昏,又是黄昏!我思之怅然欲悲。

    宋令韦到的时候,播音员已经在催顾客登机。我看着大汗淋漓的他,说:“令韦,我们——只有十分钟了。”一段缘,莫名其妙延续了十年,一路走过来,刻骨铭心,到最后,只换来十分钟的生离死别,不由得我不深深叹息,潸然泪下。我轻声说:“总算见上最后一面了。那我,该走了。”相顾无言,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死死拉住我的手,怎么也不肯放,眼中满是伤痛。我摇首,慢慢说:“令韦,发生了这么多事,有生有死,有非悲有痛,有血有泪,太沉重了,太沉重了!你,我,大家,所有人,疲惫不堪,筋疲力尽。我累得没有力气了,再也承受不起,所以,只好放手。我们以前就说好了,如果不能在一起,那就离开吧。到底还算是在一起过——”声音堵在心口里,心悸得无法忍受。

    他摇头,声音嘶哑沉痛:“艾,我一直没料到——到最后,我们竟然是这样的结局!当我下定决心那刻起,我总以为——总以为会不一样的”一字一句似乎含泪带血,令我想起杜鹃啼血猿哀鸣。我哽着声音说:“令韦,可是我不一样了!我们都不一样了!”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生离和死别,无数的惨痛,心境怎么可能还一样!他祈求地看着我,一字一句说;“艾,我们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喃喃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眼角有氤氲的水汽。我死命挣开他手,却依然箍得死紧,无论怎么用力,没有用。

    我咬牙说:“令韦,我们就这样吧!不要再辜负大家了,那滋味,寝食不安,日夜不宁。对不起所有人,到头来,只有以死谢罪。死伤的人已经够多了,不要再添上几笔血腥了,太恐怖了!你也是,不要再辜负——连——心”我再也说不下去,转身要走,他仍然不放,声音平静地传到耳中:“艾,你忘了你自己,你是最被辜负的那个人!难道你真值得就这样走了吗?”

    我回头,看着他,无数的前尘往事如潮水般汹涌而至,一波又一波,最后,只淡淡地说:“不,没有,没有谁辜负了我,既不是你也不是我自己!令韦,你不要这样逼我!而且,就算有,我也会忘记的!”有生之年,也就这样了,无力回天,我终会淡忘所有的一切,还有——淡忘他。可是,到底要多久才能做到?我在心底呜咽,看着他,摇头:“令韦,我是真的要走了。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全凭天意——”已不甚重要。总要有人先放下,总要的。

    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他绝望地看着我,一点一点松手,后退一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一对精致的钻戒,静静躺在一处,灯光下闪得我眼痛心酸,华丽却无比苍凉。他面无表情,淡淡地说:“不再需要了!”将戒指扔进旁边的捐款箱里,只听见轻微“叮”的一声,就此消逝,无影无踪。他神情漠然,平时挺立的双肩直直往下垂,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不负重荷。

    我惊愕地看着他,再看了眼捐款箱,心如刀绞,余恨未消,含泪将脖子上挂着的戒指摘下来,摸了摸上面镂刻的那个“夕”字,犹带着温热的体温——就如我的心,一把塞到他手里,匆匆说:“令韦,这是你千辛万苦为我寻回来的,现在,留给你,总要有个念想,以后你想起来,一定要记得。也不枉我曾经如此深爱——你”总要有件东西会让你在以后突然看见时,还记得曾经确实不余遗力地深受爱过——到底是意难平。你丢了的,我赔给你!戒指也好——心也好。

    手背上有灼伤的错觉——是他眼角垂下的泪滴,温热地噬咬着肌肤,直入骨髓。我震惊,从未见他如此——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他一样有血有泪——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之后,伤心欲绝。他孤身立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平静地喊:“艾——”那一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一点一点枪手,指尖缓缓擦过,一切尘埃落定,只有用沉默埋葬过去。满身风雨之后是否有风平浪静的一天?我猛地转身,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在最后一刻登上飞机,始终不曾回头。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那一刻,心硬如铁。

    飞机迎着最后一抹夕阳冲上云霄,平稳下来,夜色渐渐拉开帷幕,整个天地蓦地暗下来。所有人朝黑暗的更深处进发,茫茫的尽头是否有新的奇迹?我喃喃地问着自己,满脸濡湿。我不知道,山穷水尽之后会不会柳暗花明,真的一点把握都没有。伤得似乎太深,心口上的伤疤又破裂开来,汩汩地渗出淋漓的鲜血,要想好,或许需要更长更长的时间,比我想象中还要长很多很多

    我戴上耳机听音乐,听到里面一个男声在低低地吟唱“让软弱的我们,懂得残忍,狠狠面对人生每次寒冷,依依不舍的爱过的人,往往有缘没有分;谁把谁真的当真,谁为谁心疼,伤痕累累的天真的灵魂,早已不承认还有什么神”听到这里,泪流不止,泣不成声,正如歌里所说的一样,依依不舍的爱过的人,往往有缘没有分。所以,软弱的我们,应当学会残忍,狠狠面对人生每一次安葬的寒冷。残忍,狠狠地面对——

    唯有歌声仍在继续“忘忧草,忘了就好,梦里知多少,某天涯海角,某个小岛,某年某月某日某一次拥抱,青青河畔草,静静等天荒地老”声音哀伤低沉。如果能等,纵然是天荒地老我也愿意!可是不管再怎么样,心中再好的那个人,始终不是我的——难以抵制的悲伤从身体里无声无息地流泻出来。我痛得几乎难以呼吸,心悸一阵又一阵发作,折腾到最后,精神和体力都已达到极限,终于在困顿中艰难地睡去。有声音还在睡梦中回环旋绕“心痛心酸心事太微不足道!”个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在强大的宿命前,那么的渺小,确实微不足道!

    经历一场灵魂的跋涉,面目全非,仿佛千年万年,苦苦挣扎。终于飞机缓缓降落,抬头往窗外望去,整个城市灯火通明,火树银花,一片宁静祥和,这里是不是我最终停靠的港湾?走出来,繁星满天,精神不由得一振,只是署气未消,仍然感到热浪袭人。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招手叫出租车,满身的汗水,皮肤黏腻腻的,又倦又累,仿佛厮杀归来,犹沾有满身血污。伸手一摸,桌子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尘土。从早到晚,从北到南,我已疲累不堪,从柜子里翻出来干净的床单被罩,随便拍了拍,冲了个冷水澡,顾不得浑身湿漉漉日,蜷成一团,倒在床上。

    身体如此疲惫,意识仍然不肯停歇。机场的分离,周处被抓,失明的恐惧,林彬的死,从立交桥上跳下来时的犹有余悸过往无数的沉痛,像电影的片花,来回不断倒带,刻在脑海里,纠缠成梦魇,一夜又一夜。我冷汗涔涔地惊叫出声:“不!呜呜爸爸——妈妈——”他们的身影一次又一次在梦中走远。我爬起来,颤抖着手服安眠药,脸上一片冰凉。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吃安眠药!今晚是最后一夜,实在太难熬了生离犹如死别,将我全副身心击得粉碎,化为烟尘。发泄般将剩余的安眠药全部倒入马桶里,我对此物深恶痛绝,终于下定决心不再依赖,一定可以摆脱,一定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