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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飞刀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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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者身上有十三处锐器伤,手臂四处,腿部六处,腹部两处,胸部一处。伤口尺寸在一寸到一寸一之间,切口整齐,创口无明显扩大。死者致命伤在左胸心脏位置,属贯通性刺穿伤,伤口长一寸,由伤口横断面来看,凶器应为双刃锐器。"

    堆满冰块的冰窖里寒气逼人,一字排开的棺木让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几盏油灯仿佛也感受到这股阴气,没有风却也摇晃得厉害。棺木中,一个面容枯槁的男人僵直地躺在里边,他身上,一双纤细的手认真地检查和测量着每一个伤口,清冷的女子声冷淡而详尽地讲述着,在这样的环境下,有些毛骨悚然。

    "死者死因为心脏及胸内大血管破裂,严重内出血,肺部受压萎陷,致使纵膈移位,引起呼吸循环衰竭死亡。"

    找到心脏位置的致命伤,卓晴伸出手,说道:"飞刀。"

    一旁忙着记录的小吏赶紧递上飞刀,随后又紧紧地握住手中的毛笔,太冷了,到底还要验多久啊!

    比对了一会儿,卓晴低声说道:"单提刑,你过来看。"

    单御岚走到卓晴身侧,只见她将飞刀平行放在心脏旁边,慢慢将横截面靠近,对比之下,伤口比飞刀横截面宽了不少。这一点他在解剖的时候也发现了,所以才会去请教她。"心肌创面比凶器大很多,这说明刺入死者心脏的不是飞刀?"

    卓晴摇摇头,冷声回道:"不能肯定,冰窖温度不够低,送入时间过晚,脏器已经出现轻微自溶。而且双刃利器造成的内脏伤,是有可能出现伤口扩大的现象。"

    这温度还不够低?小吏一边活动着僵硬的手,一边佩服地看向女子身后的楼相,他将厚披风披在女子身上,自己只加了一件单薄的外袍就在冰窖里站了快半个时辰,还能面不改色,他不冷吗?

    卓晴将飞刀还给单御岚,奇怪地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伤口不是这种飞刀造成的?"

    "死者身上有十三处这样的伤口,衙役在现场却只找到了十二枚飞刀,而这个伤口,看起来确实是飞刀造成的,但是不管是下手的力道和位置,都与其他的伤口不同。"其他的伤口明显较浅而且都是在手脚等非致命部位,为什么偏偏这一刀正中心脏,力道之大,竟然刺穿了身体!

    卓晴同意他的分析,这确实是有些奇怪。

    肩上披着楼夕颜的披风,卓晴并没有感到特别寒冷,看向身后的楼夕颜,她真的应该好好谢他。下午他回来的时候告诉她,燕弘添已经查明事实,确实是皓月官员疏忽,将她们弄错了。现在青枫已经回宫,并且被封为青嫔,而她,也不用再禁足了。一听不用禁足,她就急着赶到提刑府,由他一路陪伴,卓晴有些不好意思,现在还害他在冰窖里傻等了半个时辰。卓晴脱下手套,说道:"尸体上的信息暂时就只有这些,我们先出去吧。"

    三人出了冰窖,一直默不作声的楼夕颜忽然说道:"单提刑,我们想见见乾荆,可否?"卓晴微愣,她是想去见乾荆,但是她本来打算明天自己去的,想不到他竟然会先说。

    "当然可以,二位请。"楼夕颜主管刑部,他都已经开口,单御岚没有理由拒绝。

    验尸间离刑部大牢本不算远,三人才走近关押犯人的监牢大门,就看见一男一女和一名小官员似乎起了点小争执。看见单御岚的身影,官员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急急走到他面前,说道:"提刑大人,将军府的人说是要见犯人,您看?"

    单御岚还未回话,响亮的男声已经率先响起,"单提刑。"

    夙羽看清单御岚身后的人,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嘴上还是恭敬地叫道:"楼相。"楼夕颜怎么也在这儿?

    楼夕颜轻轻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相较于夙羽明显外露出的惊讶,楼夕颜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单御岚微微拱手,回道:"夙羽将军。"

    夙羽走到单御岚面前,或许是军人特有的气势,他声音虽然算不得大,话语间的气势却有些逼人,"这次死的是将军府的中将,我希望此案能公开审理,单提刑应该不会反对吧?"

    单御岚面色不变,从容回道:"当然,秉公办案是下官断案的准则,夙将军有兴趣,就请吧。"这么多人"关心"着,这个案子看来很不好办。

    单御岚和夙羽走在前面,夙羽身边的女子却没有跟上,而是等着卓晴过来。

    顾云精神饱满地站在一旁等着她,卓晴笑道:"你还真是行动派。"对于这点她一点也不怀疑,这才是顾云。

    顾云却并不理会卓晴,一双明眸上上下下肆无忌惮地把楼夕颜打量了个遍,带着几分笑意,顾云轻声问道:"楼夕颜?"

    眼前的女子或者应该称之为小女孩,一头乌发不似普通女子那般轻绾成髻,也不似男子盘成发冠,而是用一个蓝色丝带紧紧地束着,墨黑的发随意地在身后摇摆,简单的湛蓝长裙如劲装般紧紧包裹着她,身材更显瘦小,却不显得孱弱,很特别的女子。楼夕颜温和地点头回道:"我是。"

    "青末。"顾云一边自我介绍一边在心里给这个男人打分,面容俊美,温文尔雅,颀长挺拔,气质斐然。通俗点说,就是有钱有权,有型有款,好吧,她给九十九分。

    这女子的眼神毫不闪烁,仿佛直入人心,与这样的眼睛对视,绝对需要勇气,青家的姐妹,貌似个个不凡。迎着顾云审视的视线,楼夕颜大方地回以微笑,问道:"青姑娘的身体好些了吗?"下午还是被抬着进去相府,现在如此精神奕奕,是青灵医术真的如此了得,还是

    "多谢关心,已经好多了。"顾云回答得坦然,不见一丝慌乱。

    走了一段,发现顾云并没有跟上,而是在和楼夕颜谈笑风生,夙羽黑着一张脸,瞪着她,低吼道:"喂,啰唆够了没,走不走啊?"一醒来就火急火燎地拖着他来大牢,现在又这么悠闲地和别人聊天!

    顾云对着楼夕颜轻轻点头,就朝着夙羽走了过去,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冷不防忽然出拳,一拳正好打中夙羽的肚子,倏地收回手,顾云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夙羽捂着肚子,嘴里不断地咒骂着,却也还是乖乖地跟在她身后。

    楼夕颜和卓晴都看见了这一幕,两人相视笑笑,也跟着他们身后走了进去,只是卓晴眼中掠过的是无奈,楼夕颜眼中划过一抹深思。

    经过一条通道,最后的一间牢房里,一个精瘦的男子平躺在石板床上,他高高地跷着二郎腿,还不时地轻晃着。嘴上叼着一根枯草,满脸的悠闲惬意,仿佛他不是躺在牢里的石板床上,而是枕着高床暖枕。

    牢门打开,一群人走了进去,好在牢房不小,不然就有些挤了。

    乾荆起身,盘腿而坐,看着涌进来的一群人,哈哈笑道:"今晚怎么这么热闹?"眼光扫过卓晴的脸时,乾荆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过很快隐没。

    "乾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会在杨碌家中,又为何与他动手,此事的前因后果你最好实话实说。"

    乾荆斜睨了一眼一本正经的单御岚,口中叼着枯草,不耐烦地回道:"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之所以会去他家,是因为我在万利钱庄门前不小心撞到了他夫人,他就和我不依不饶,两人发生了一点口角。推搡间我发现他怀里居然揣着一大叠银票和腰牌,他一个中将一个月俸禄能有多少,猜想他一定是心术不正的人。当时就偷偷跟踪他,谁知道在他家的时候被他发现了,没说几句就打起来了,我放飞刀只是自卫而已,根本没想要杀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胸口居然会中刀!事情就是这样。"

    看来他不问,他就不会细说了,单御岚继续问道:"当时屋子里除了你和杨碌,还有什么人?"

    "他夫人,还有一个瘦瘦的男人。"

    单御岚看向身边的官员,官员立刻回道:"回大人,他说的男人名唤李志,是驻守东城门的守城护卫,与杨碌认识多年。为人还算老实,就是喜欢赌钱,到目前为止尚未娶妻。"

    单御岚继续问道:"杨碌倒地之后,有谁接近过尸体?"

    乾荆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回道:"他夫人和那个男人都去扶他了,还有打斗声和他夫人的尖叫声引来的两个男人,屋里乱作一团,人很多。"

    顾云靠在最靠近牢门外的位置,背靠着石壁,双手环在胸前,一双精锐的眼暗暗观察着周围人和乾荆的每一个表情。默默地听了一段乾荆和单御岚的对话,顾云忽然站直身子,走出牢门外。卓晴见状,也跟了出去,她相信,顾云应该是有了线索。

    跟在她身侧,卓晴问道:"怎么样?"

    走到离牢门有一段距离后,顾云微微侧身,让牢房里的人看不见她的脸,读不到她的唇语,顾云才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他在隐瞒一些东西,或许我们应该找个时间单独见他。"乾荆语焉不详,仿佛说了,其实什么也没有说明白,他并不信任那些官员,希望他会信任卓晴。

    背后若有似无的视线,顾云了然却不在意,她继续问道:"尸体上有什么发现?"

    "死者身上有十三处锐器伤,死者致命伤在左胸心脏位置,贯通性刺穿伤,死因为心脏及胸内大血管破裂,严重内出血引发死亡。尸身上有十三处伤口,据说衙役在现场却只找到了十二枚飞刀,还有一枚,离奇失踪了。"

    离奇失踪?也就是说真正的凶器不见了!顾云抬脚就要走,卓晴急道:"你要去哪儿?"

    顾云头也不回地淡淡回道:"案发现场。"

    看了一眼牢房里还在继续问话的人,卓晴奇道:"现在去?"不需要先问话吗?

    顾云回过头,瞟了牢房一眼,直接回道:"他们问不出什么东西的,只是在浪费时间。"乾荆要说早就说了,不想说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说完顾云再次朝着牢门外走去,卓晴轻轻扬眉,也不管身后还在牢房问讯的人,追着顾云跑了出去,"我们现在往哪走?"她知道案发现场在哪吗?

    顾云轻轻一笑,稍稍扬手,回道:"问问后面的人就知道了。"

    卓晴一怔,问谁啊?回过头,只见刚才还在牢房里的夙羽不知何时已经跟了过来,他身后,楼夕颜不紧不慢地行来。

    才一会儿工夫,原来还挤满人的小牢房,只剩下发怔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官吏小心地看向面色微沉的单御岚,小声问道:"大人?"

    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个女孩一定察觉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而他,很好奇!

    丢下一脸茫然的官员,单御岚也追着他们的背影而去。

    小官吏抓抓脑袋,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牢房里一下子变得清静了,乾荆嘴里咬着枯草,利落地翻身躺上冷硬的石床,双手枕在脑后,凤眸微闪,划过一抹精光,哪里还有半点吊儿郎当的样子。

    农家小院宽敞的饭厅里,站着一行人。

    单御岚向着主人微微拱手,说道:"杨夫人,这么晚了,冒昧打扰,请见谅。"

    妇人微微回礼,眼中含着薄薄的水雾,柔声回道:"大人您说哪里话,小妇人只求大人尽快查明办案,把那贼人伏法,还我夫君一个公道。"

    盯着墙上留下来的飞刀划过墙面的痕迹,背对着妇人,顾云说道:"你能再说一遍事情的原委吗?"

    妇人回过头,看了一眼一进屋就奇怪地左看右看的小女孩,不明白她想干什么。但是大人也没有制止,妇人心下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回道:"我的身体不好,夫君说想给我好好调理。昨日下午,我和夫君到万利钱庄换银票,出门的时候,就被一个冒冒失失的人撞得差点摔倒,我夫君是个急性子,就和那人吵了起来,还相互推搡起来。我怕他们会动手,就把夫君劝说着走了,本来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知晚上的时候,夫君的好友李志到家里吃饭,才刚摆好碗筷,那人忽然出现了,没说几句话就动起了手,夫君和李志两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我当时怕极了,就跑出去喊人,刚好遇上同是将军府侍卫的黄易和王卫两位大哥,当我们三人跑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夫君倒了下去!"

    顾云蹲在饭厅正中的地上,不知道在看什么,头也不抬地问道:"有没有那三个人的讯问笔录?"

    讯问笔录?猜测着她的意思,单御岚回道:"三人的供词已经画押,与杨夫人所言一致。"

    顾云缓缓抬起头,看着妇人,不经意地问道:"当时死者是倒在这里吗?"

    夫人一愣,点头回道:"是的。"

    单御岚面色一凛,楼夕颜细眸微扬,这个女子不简单,地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饭厅的墙上地上,到处都是飞刀,还有死者用刀剑挥舞时留下的痕迹,她是如何在进入屋内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准确说出死者死亡的位置呢?

    所有人都紧紧地盯着顾云,只见她终于起身,朗声说道:"我觉得——肚子好饿!"

    什么?肚子饿!本来急着听她讲解的一群人顿时有些面部抽搐。卓晴干脆直接笑出声来。顾云伸了伸腰,走到夙羽面前,若无其事地问道:"你不是说有一家小店的面很好吃吗,现在还开不开门?"

    夙羽也有些茫然,回道:"呃开吧。"

    "那还等什么。"也不管背后无数双眼睛盯着她,顾云抓着夙羽的衣袖,拽着他就往外走。走了几步,她又忽然回头,对着楼夕颜笑道:"夕颜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面啊?"

    卓晴顿时满头黑线,夕颜?她还真敢叫。

    楼夕颜轻轻一笑,回道:"好啊。"

    顾云和夙羽走在前面,楼夕颜和卓晴走在后面,四人就这样徜徉而去,只留下脸色暗黑的单御岚和满目茫然的杨夫人。

    悠闲地走在初夏的夜风里,看着前面走得飞快的两人,楼夕颜看向身侧的卓晴,笑道:"你妹妹,很有意思,她似乎对查案很有心得。"

    这个怎么回答!卓晴故作茫然地看看天际,干笑两声,回道:"呵呵,不清楚,我失忆了嘛。"

    好个失忆。

    时近子夜,月上树梢,安静的小巷里,已经没有什么人走动,巷道两排的店铺早早关了门,只有一家小小的面店里透出烛光。

    "老板,再来一碗。"娇小的女子手里端着一大碗面条,嘴里含糊不清地吆喝着。桌案上,一锭金子闪着耀眼的光芒,他干一年也不可能挣到这么多钱。年过六旬的老板连连点头,手下也没有闲着,忙着下面。

    顾云放下已经空了的碗,接过老板送上来的面条,毫不顾及吃相,吃得酣畅淋漓。

    夙羽看着她面前叠在一起的三个大碗,嘲讽道:"你是猪吗?"他还没见过哪个女人吃这么多,吃相这么丑!看她瘦得跟竹竿似的身材,夙羽很纳闷,她都吃到哪里去了?怎么都不长肉?

    顾云稍稍抬头,斜睨了他一眼,不屑地留下一句,"你是鸡吗?"一个大男人,吃这么点!

    这句话足够点爆性子本来就火暴的夙羽,只见他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喝道:"老板,来十碗!"开玩笑,难道他还吃不过她!

    老板一怔,不敢怠慢,赶紧下面。年轻真好,这么晚了,还这么能吃!

    卓晴不耐烦地撑着下巴,懒懒地说道:"要不二位慢吃,我先回去睡个美容觉再来。"

    看着桌上两人吃空的碗碟,卓晴心里只有一个感受——两个吃货!

    顾云头也不抬,随后回道:"你可以走,夕颜不行。"

    夕颜夕颜,她还真叫上瘾了。卓晴不急着问为什么,楼夕颜始终优雅地坐在一旁,倒是有人沉不住气,"为什么不行?"

    "待会我要去见乾荆。"顾云喝完最后一口汤,满足地摸摸肚子。终于吃饱了,两天不吃东西果然还是不行!

    夙羽听了她的话,眉头都扭在一起,"刚才不是才见过?还有你去见乾荆和他不能走有什么关系?"

    顾云根本懒得理他,楼夕颜却已经会意,低声叫道:"墨白。"

    墨白高大的身影立刻出现在小店外。顾云惊叹,这人的身手好快啊!她刚才居然都没有感觉到他的气息!

    楼夕颜低声交代了几句,墨白轻轻点头退了出去。

    夙羽想了半天,终于明白顾云的意思是要楼夕颜带她进大牢,当下不满地吼道:"我也可以带你进去啊!不就是个刑部大牢而已!"

    "你想怎么带我进去,像刚才那样吵一顿还是把守卫打晕闯进去?我想这么进去的话还用你!"她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算了,和这个白痴说话会累死自己!

    夙羽撇撇嘴,反正结果是一样的,能进去不就行了?

    "他刚才没有说实话,你有把握他待会就会和你说实话?"楼夕颜对这点比较感兴趣,今晚这个女孩给他太多惊异,他也是第一次知道,一个女孩子居然能吃下这么多!

    碗堆了一摞,刚才夙羽那一掌,震得汤汁四溅,桌子上可以说是一片狼藉。楼夕颜仍是那样悠然自得,仿佛不管是什么样的环境,遇到什么样的事情,他都能优雅应对,顾云暗叹,卓晴这次捡到宝了!

    看了一眼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卓晴,顾云笑道:"他不会和我说,但是,应该会和她说。"

    卓晴瞪了她一眼,哼道:"你凭什么这么觉得?"

    凭感觉!顾云聪明地没有说出来,不然一定会被卓晴丢白眼。

    摸摸吃得很满足的肚子,顾云终于站起身,说道:"吃饱了,走吧。"

    也正在此时,老板端着十碗面条过来,顾云瞥了夙羽一眼,轻笑道:"你慢慢吃,小鸡。"说完潇洒地步出小店。卓晴同情地看了一眼还愣在那里的夙羽,低笑着跟着走了出去。顾云的嘴巴,还是那么毒!

    楼夕颜轻咳一声,掩下喉间的笑意,对着夙羽轻轻拱手,也出去店外。

    老板怔怔地看着脸色越来越臭的年轻男子。"青末,你该死的说谁是小鸡!"只听见一声怒吼,他的人影已经闪出屋外,老板苦恼地盯着手中还热气腾腾的十碗面。这可怎么办?

    再次来到监牢,顾云发现,原来的守门小将已经换过了一批,四人站得笔挺,目视前方,仿佛看不见他们四人一般。

    顾云对着一路上愤愤不平的夙羽低声说道:"你在门口等着吧。"

    "为什么?"心中有气,夙凌口气很冲地回道。

    "进去的人越少越好,还是你想今晚上的问话再次前功尽弃?"顾云难得好心地解释,夙羽心里虽然还是不甘心,却也没有再继续坚持。

    相较之下,楼夕颜就识趣得多了,他淡笑回道:"既然这样,我也不进去了。"

    "走。"顾云满意地点头,拉着卓晴,两人走进大牢。

    进入之后,顾云敏锐地发现,第一次来的时候,每十来米就有一个守卫,现在已经无影无踪,这样更方便待会的问话。来到乾荆的牢门前,锁居然是开好着的,顾云不得不佩服,楼夕颜真是一个处事谨慎妥帖的人。

    对于再次出现的卓晴和顾云,乾荆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的惊讶,脸上也少了上一次的吊儿郎当的神情,乾荆沉声问道:"你们还想问什么?"

    "你和死者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要跟踪他?又为什么动手?"

    看了顾云一眼,乾荆脸上再次扬起一抹痞痞的笑容,回道:"这些刚才已经说了,有没有新鲜点的?"

    顾云随意地背靠着石墙,冷声回道:"那些敷衍之词你尽可以再说一遍,只不过对你这个案子一点用也没有,证人证言、现场实证都对你非常不利。你如果不肯说实话,我们很难帮你,你的结果只有等死。"

    乾荆默不作声。顾云双眸微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道:"你不信任官府,你在等人帮你翻案?"在她说等死那句话的时候,他脸上闪过一丝嘲讽和不以为意,很淡,但是她看见了。

    乾荆心下一惊,整个人几乎弹跳起来,凤眸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年轻的不可思议的女子,问道:"你是谁?"她居然能猜到他的心思!

    顾云任由他看着,笑而不答。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谁也不说话,卓晴也不语,直到乾荆受不了地看向她,问道:"她到底是谁?!"

    "她是我妹妹,青末。"乾荆似乎对顾云很有敌意,卓晴明白,没有人喜欢自己被人看穿。她上前一步,走到乾荆身侧,坦诚说道:"乾荆,我相信,你没有杀人,在死者尸体上,我已经看出了一点端倪,但是不足以证明你是清白的,我们想帮你,也有能力帮你。如果你相信我们,那么请你说出事情真相,如果你不愿意相信,我们立刻就走。"

    三人都不再说话,牢房里安静得似乎可以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卓晴等了一会儿,乾荆微低着头,还是没有任何表示。卓晴看了一眼顾云,顾云对她眨了眨眼,卓晴了然,乾荆内心已经在挣扎了。卓晴故意低叹一声,落寞地说道:"好吧,你不愿意相信我,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洗刷冤屈的。"说完,卓晴回过身,对着顾云说道:"我们走吧。"

    无奈的低叹听起来真是让人揪心,顾云暗笑,这女人的演技越来越好了。她配合地和她一起走出牢门,脚才跨出门外,乾荆低沉的声音如愿地响起,"等等。"

    成功!两人交换了一个狡黠的眼神,不过回身面对乾荆的时候,那表情是绝对的诚恳!

    乾荆在石床上坐下,仿佛陷入沉思中,年轻张扬的脸上,隐隐地浮现出阴霾。久久,乾荆还是沉声说道:"三年前有一个案子,曾轰动穹岳。国库失窃,一百万两黄金一夜之间不翼而飞,皇帝震怒,经过查证是当时的户部尚书与西北乱贼勾结,将黄金从密道偷偷运走。这么一大笔金子,不可能这么快运出穹岳,刑部派了无数队人马,四面八方追捕,西北乱贼眼见黄金运不出去,就将黄金运到隐秘的岩洞内存储。其中一队搜索的人马刚好发现了黄金的位置,一行五人,其中一人回去报信,其余四人坚守在岩洞的四个方向。等报信的将领带来大队人马的时候,本来还在岩洞中的黄金再次不翼而飞,勘察各个出口,在西边的出口处发现了车辙的痕迹,驻守西面的小将名叫曲泽,他声称受到袭击,被人打晕了,没有看见谁运走了黄金,运往何处。可惜朝廷并不相信,判定他私通乱贼,偷运黄金,多次拷问下,曲泽拒不认罪,后来还越狱逃脱。当年我刚刚学成下山,一心想成为顶尖的赏金猎人,极力追捕下,终于抓住曲泽,将他送回府衙,没想到半个月之后,他就被问斩了,罪名是私通乱贼,盗取库银。"

    曲泽,可以说是他抓过的人中奖金最高的犯人,也是他办过的最厉害的案子,但是他从来都不愿意提起,他隐隐中已经感觉到,自己似乎做错了。

    顾云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他刚才说的话,问道:"杨碌就是当年与曲泽一起发现黄金回去报信的人?"

    这女子的心思果然很缜密,一瞬间已经能整理和推断出事情的重点,或许他真的应该相信她们可以帮他找出事情真相。

    乾荆点点头,这次他没再顾虑,大方回道:"嗯,当时我押送曲泽回京,在路上,他一直和我说他没有偷盗黄金,把他打晕的,正是回去报信的杨碌,可惜没人相信他的话。因为杨碌是随着大部队一起到达岩洞的,当时我也不信他。而他被行刑得太快,反而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追究的。直到前天我看见一个手腕上有着与当年曲泽手上一模一样刺青的人,刺青的图案很特别,我不会看错,经过查证,杨碌确实就是当年那个回去报信的人。"

    "所以你跟踪他?"

    "他怀里揣着的银票最少有一千两,一个中将不可能有这么多俸禄,我认定他有问题。我当时隐身在他家屋外,居然被他发现了,我刚提到曲泽的名字,他已经凶相毕露地与我动起手来,他屋里的那个人也一起上,不得已我才使了飞刀。但是我当时并没有朝着他的胸口射刀,但是他却胸部中刀死了。"关于这点,他真的想不明白!

    "一百万两黄金!"顾云忍不住轻轻吹了一记口哨,笑道,"这就是你不愿意告诉别人的原因?"

    "我不信任这些官员,如果曲泽说的是真的,当年的事情,何止是一个杨碌可以操纵得了的!"刑部不知道有多少人当年也参与其中,那个主导这件事情的人,官位到底高到什么品级,他一无所知。这样的情况下,他当然不能说,说了只会让自己更加危险。

    卓晴看了顾云一眼,叹道:"事情果然比想象中复杂。"原来以为只是一件普通的凶杀案,现在看来

    顾云耸耸肩,表情倒没有显得很凝重,再复杂的案件,抽丝剥茧之后,还不是她们常常戏谑的一句话——真相只有一个!

    顾云不着痕迹地将卓晴轻拉到身侧,瞥了一眼牢门外转角的阴影处,对着乾荆笑道:"你要等的人应该已经来了,出来吧。"

    顾云话音才落,阴影处赫然出现了两个身影,一男一女,男子黑衣似墨,满头银丝;女子红衣如血,脸上戴着一副纯金面具,两人出现得那样无声无息,鬼魅异常,就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再加上他们奇异的装束,卓晴和顾云有些看傻了。

    两人也直直地盯着她们看,其实在她们进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本来打算等她们走了之后再现身,却不曾想,那小不点一般的女子居然发现了他们的行踪。

    四人八目,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卓晴和顾云沉浸在这两人带来的视觉冲击中,而他们则是衡量着她们的实力。

    再看下去天都要亮了!被排斥在外的乾荆终于受不了地介绍道:"敖天、夜魅,穹岳排名第一、第二的赏金猎人。"

    赏金猎人,卓晴见识过了,说他们是第一、第二,她绝对相信,这两人的气场实在太强了。

    朝着他们轻轻点头,卓晴大方地自我介绍道:"青灵。"

    "你就是在宫里剖尸的那个女人?"黑衣男子的声音很普通,并不特别低沉,也不是很有磁性,但是绝对够特别。每一个字都让你听得清楚,但是绝对没有任何一点点感情色彩。

    "是。"卓晴怔怔地点头,连这他都知道?她以为古代的消息闭塞,现在看来她错了。

    男子看向顾云,顾云也不避讳,笑道:"青末。"

    他眉心轻蹙。只有短短的四分之一秒,已经足够顾云了解他疑惑的情绪。她爽朗地一笑,说道:"你可以不用想得那么辛苦,我没有什么丰功伟绩足以引起两位的注意。"她一直都在和将军府里的男人们斗智斗勇,他不会知道她。

    惊异,这一次在他脸上停留了二分之一秒,随后归于平静。顾云对他很感兴趣,毕竟能控制自己脸部肌肉不泄露情绪的人很少,他已经很厉害了。

    顾云研究得仔细,卓晴却是冷汗连连,没有人希望被人解读,尤其是这种"高人"!她没看见那个红衣女子眼角射出的寒光已经足够冻死她了吗?有时候真不知道顾云是心思细腻还是神经大条!

    卓晴轻咳一声,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赶紧导入正题,"好了,我觉得有必要先明确一下,既然大家的目标是要破这个案子,现在有两条路,一条是各查各的,一条是通力合作,我们很有诚意和你们合作,就看你们的意见?"

    两人久久不语,就在卓晴准备自动解读为各查各的时候,男子再次说道:"你们想怎么查?"

    卓晴看向顾云,这是她的专长,好在顾云早就有了计划,侃侃而谈,"第一,找出凶器。死者身上有十三处伤口,却只有十二把飞刀,也就是说,凶器已经被收走了。即使凶手是什么高手,可以远距离射死死者,也需要回收凶器,而能做这件事的有四个人,死者的朋友李志、死者的夫人杨氏,还有后面赶来的黄易和王卫。他们中的一个就算不是凶手,也一定是帮凶。当务之急,就是从四人中找到这个人。"

    卓晴点头,肯定地说道:"只要能找到凶器,再做一次尸体比对,乾荆的罪名就洗脱了一半。"

    "第二,就是关于那笔黄金。杨碌的死太突然了,显然凶手就是要陷害乾荆,这件事情的背后,应该与那次黄金失窃案有关。一大笔黄金是绝对不可能不翼而飞,当年草草结案,黄金到现在还不知踪迹,杨碌一定是知情人,或者正是因为他知道得太多,所以才会被杀,找到当年与这个案子有关的利益共享者,就有可能找到凶手。"

    顾云看向两人,说道:"我说完了,你们有什么要说的?"

    两人对看一眼,似乎有了共识,"你们去查那几个人,黄金的案子交给我们,三日后子时,在这里交换消息。"

    三天,时间够不够?顾云还在想着,那两人已经出了牢房,身手奇快地一跃而起,几个起落,从天窗处跃出,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还有话要说。她看向一脸淡定地坐在一旁的乾荆,问道:"他们很赶时间吗?"

    乾荆抓起枯草,再次叼在嘴里,一脸不爽地回道:"知足吧,他和你说的话,已经算多的了,没看见他理都没理我。"到底这件事情,有没有人问过他的意见?

    "那还真是荣幸。"好像也是,顾云释怀了,对着卓晴说道,"走吧,时间不早了。"

    走在监牢的通道里,卓晴猜测道:"明天先去找李志?"

    顾云点头,"嗯,综合起来看,他的嫌疑最大,但是我还要先看看那几个人的讯问笔录。"

    "现在?"卓晴低叫,"小姐,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顾云只是笑笑回道:"你先和楼夕颜回去,明天早上九点我在相府门口等你。"只有三天时间,她一定要找出藏匿凶器的人到底是谁!

    "好吧。"卓晴无奈,顾云绝对是工作狂,劝她只是浪费时间。

    卓晴和顾云出来的时候,楼夕颜已经叫来了两辆马车,顾云贴在卓晴的耳旁,低声说道:"卓晴,你真的走狗屎运了,这么好的男人都让你遇上,抓牢他。"说完还向她眨了眨眼。卓晴无语,这是什么狗屁比喻,意思是说楼夕颜是狗屎?

    懒得理她,卓晴直接钻进马车,只听见车外顾云不知道和楼夕颜窸窸窣窣地说了什么。一会儿之后,楼夕颜一脸笑意地进入车内,马车缓缓地跑了起来。

    卓晴有些好奇,还是问道:"她刚才和你说什么?"

    "她说,"停顿了一下,吊足了卓晴的胃口,楼夕颜含笑地看着她,轻声回道:"她说,让我好好疼你。"

    好好疼卓晴在心里把顾云咒骂了一顿。

    马车很快到了相府,两人一同走了进去。夜已经很深了,除了几盏照明用的灯笼,一切都已经沉睡,卓晴看了一眼陪伴了她一个晚上的男人,真心说道:"夕颜,今天谢谢你了。"要不是他,可能她也不能这么顺利地见到乾荆。

    与她并肩走在寂静的小道上,楼夕颜脚步迈得缓慢,淡淡回道:"刑部的事情,本来就是我应该监管的,你不用为此事向我道谢。"

    卓晴没有再说什么,她好像已经有些习惯了他这种不让人产生负担的温暖。楼夕颜送她到摘星阁前,不说话,久久地凝视着她。

    月华下,完美的五官鲜明挺立,近在眼前,润泽的丰唇轻抿着,带着淡淡的笑意。夜风吹得两人衣袂翻飞,仿佛也要纠缠在一起一般,隐隐中流动着暧昧气息。

    "你"卓晴开口,却又僵在那里,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早点睡。"他轻柔的低吟响起,卓晴只看见那张绝美的脸慢慢靠近,慢到足够她反应,但是她动不了,也不想动。

    她以为他会吻她的唇,但是他没有。他只是轻轻地吻在唇角,轻得像羽毛划过,暖暖的温热气息喷洒在脸上,轻抚着她的脸颊。卓晴听见了自己的心跳,怦怦地几乎要跳出来,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只是这样的一个轻得不能再轻的吻,已经足够让人心湖荡漾。

    她脑子里一瞬间地空白,只感觉到他轻轻放开了她的手,还是那样慢悠悠地转身离去,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眼前,卓晴才回过神来。

    同时忍不住哀号,她到底在干什么!不就是一个亲吻嘛,吻的还不是唇,她在脸红心跳个啥啊。说到底,都是楼夕颜的错,猝不及防地吻了她,丢下一句话就走,呜呜呜呜今晚还让不让人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