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小说网 > 百草 > 第113章四十四

第113章四十四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姜云岫刚背起了姜云苍,便听见了一阵杂乱无章的喘息与脚步声。

    一股闷热而腐臭的异味如针尖似的刺透了沉闷的夜色,蜿蜒着钻进了每个人的鼻腔。

    姜云舒一愣,突然想到了什么,让叶清桓枕着她的腿平躺下来,回身用力扯开了姜守的衣裳,对着尸体肩上的一处黑色花纹捏了几个手印,花纹模糊了一瞬,又重新清晰起来,可姜云舒手上却空无一物。

    她脸上爬上愤怒之色,暗骂了一声,低喝道:“快走!他死前招了援兵!”

    像是在应和她的话,一声狼嚎似的犬吠陡然响彻夜空。

    以此为始,无数或低沉或尖利的吠叫与低吼此起彼伏,渐渐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天顶云层愈发厚重,月色完全隐没在了云后,而浓稠得过分的夜色之中却开始闪烁起了血红的光点,先是一两处,随后却像是除夕夜里逐一亮起的红灯笼一般,自近而远蔓延开来,几乎要布满所有空隙

    “呼哧呼哧”的沉重喘息声中夹杂着让人绝不会错认的跃跃欲试。

    姜云舒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却被越来越重的腐臭味刺激得咳嗽起来。她扭头看了眼已经昏迷的姜云苍,叹了口气,苦笑道:“狼多肉少,看起来不够吃啊!你说它们会不会抢起来?”

    大概只有她与她那不着调的师父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不忘嘴贱,姜云岫却一点也笑不出来,被长藤击伤的胸口泛起阵阵沉闷的窒息感,连同方才自刺导致的失血,让他连意识都开始有些昏沉,他咬了下舌尖,借着疼痛清醒了几分,眼光瞥向高墙之内。

    “进去的话”

    “方便这些畜生瓮中捉鳖么?”叶清桓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坐起身,慢吞吞地抱怨“一帮烦人的小崽子趁它们没合围,还不赶紧跑?”

    姜云岫怔道:“那你”叶清桓嗤笑了声,没回答。

    “我留下。”姜云舒低声说道,不是询问或者征求意见,仅仅是平静地告知自己的决定。

    叶清桓露出了个牙疼似的表情,正要说话,突然神色一变:“是谁?!”

    犬吠声与逼近的脚步忽然毫无预兆地平息了下去,只剩难耐诱惑般的粗重喘息层层叠叠地隐藏在夜色中,而远处,一阵幽幽笛声随风飘了过来。

    笛声说不上婉转悠扬,甚至有些断断续续,似乎吹笛人的腮帮子漏了气似的,而吹出的调子也很是古怪,像是哄小孩子的儿歌。

    姜云岫蓦地直起身,双拳攥紧,喃喃道:“爹?”

    就在他唤出这一声的时候,藏身别处的其他驭兽人也察觉了不对,一时凌乱的笛声纷纷响起,交缠成了辨不清曲调的一锅粥。

    可最初那曲蹩脚的儿歌居然始终没有被完全掩盖住。

    儿歌的曲调不断上扬,笛声被拉扯得又尖又细,似乎随时都会绷断,凶兽的脚步与喘息越来越混乱,成了不知该遵循哪一个号令的没头苍蝇。

    但即便是苍蝇,也本能地要逐臭,更何况长了颗硕大脑子的妖兽,短短的迷茫之后,领头的那一只凶兽再一次咆哮起来,无数同伴随之应和。

    最初的笛声挑高到了极点,猝然一顿,伴着一声清脆却干枯的断裂声,终于无闻。

    姜淮的嘶吼远远传来:“阿岫!逃!”

    姜云岫双目倏地睁大,瞳孔却紧紧凝于一点。

    另两道笛声没有了压制,陡然高涨起来,妖兽如同得到了开宴的许可,仰天长嚎,朝着黑暗中的一处猛扑过去!

    仿佛有骨头被利齿嚼断的可怖声响混杂在撕扯与喘息声中。

    姜云岫屏住了呼吸,依旧昏迷不醒的姜云苍从他背上滑落下去,他无意识地扶了一下,却只抓到了一手闷热潮湿的空气,他猛地攥紧了拳,无数雪亮的剑光从他身畔浮现,而他自己也随着剑光飞掠向大快朵颐的妖兽。

    可他还没冲出多远,妖兽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吼!时间仿佛都在这一瞬静止了。

    姜云舒只觉毛骨悚然——这种感觉她十分熟悉,可恐惧的感觉却不因熟悉而减少分毫,反而成倍地累积在了心中,化作了难忘的梦魇。

    突兀而短暂的凝滞之后,汹涌的冲击以姜淮为中心爆发开来,草木无智,却也随之无声悲鸣,山溪边的巨石开始静谧而剧烈地抖动,一道道裂纹从光滑的石面上崩裂

    姜云舒看了眼叶清桓,将姜云苍推给他,自己飞身向前,在冲击完全扩散过来之前紧紧攥住姜云岫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他拖远。

    她木然地望向黑暗中那场寂静的轰鸣,炸裂的碎石与木屑划过她的侧脸,可她却似乎毫无知觉,心里沉重地浮起一个数字:“四十四。”

    从宁苍城那揭下了所有繁华与升平假象的一役算起,这是第四十四个与邪道同归于尽的金丹修者了。

    无论他们之前做过什么,又或是犯下过何等大错,至少在舍生赴死的这一刻,他们为的终究还是守护这世上美好的一面。

    她抹一把脸,恶狠狠地揪住姜云岫的衣领:“走!”

    方圆百丈之内的灵元流动已全然被搅乱,虽然妖兽死伤许多,但在灵力乱流之中,它们的尖牙与利爪却还有无可比拟的优势。

    姜云舒低吼:“还发什么愣!想让你爹死不瞑目吗!”

    这句话终于触动了他的心弦,姜云岫蓦地一个激灵,通红双眼中散乱的视线总算重新聚拢,他嘴唇颤抖,麻木地重复道:“走!”

    ——但已来不及了。

    乱流之中难以御器,更何况凶兽天赋异禀,飞跃而起之时最高可抵数十丈之高,甚至可以短暂在空中滑行,对付他们这寥寥几个伤员只怕是手到擒来。

    不过一刻钟之后,几人就又被团团围在了山腰。

    仅剩下的一个吹笛人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手刚垂下去,旁边一只妖犬就伸出鲜红的舌头卷上他的手指,把那点血舔了个干净,而后喉中的喘息更加粗重,带着嗜血的兴奋。

    吹笛人便刺耳地怪笑起来,将笛子凑到了嘴边。

    众人心底皆是一沉。

    姜云苍从昏迷中短暂地醒了过来,虽不知前因,但眼下的状况足以让任何人瞬间明白后果,他一怔,哑声道:“把我留下,你们逃吧!”

    姜云岫摇摇头,望向手中半截折断的长剑,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点惨淡的笑意:“我是兄长”

    他未说完,笛声便清晰地响了起来。

    叶清桓叹了口气,指尖再度凝出了风刃般的青光,尚未来得及愈合的伤口也因此裂开,鲜血一串串滴落下来,将蓄势待发的夕风末端染红。

    但出人意料,预想中的苦战却并没有到来,笛声清润悠扬,不带一丝血腥气,满地的凶兽渐渐茫然地躁动起来,那吹笛人一愣,疑惑地把笛子放了下来。

    笛声却还在继续。

    也不知是那只妖犬终于承受不住了,低低地呜咽了一声,带动了一大片骚乱。可就算是骚乱,数以百计的妖兽却只敢夹起尾巴原地打转

    吹笛人嘶哑难听的声音被灌注了灵力,响彻夜空:“不知是哪位同道来抢在下的功劳?难道不怕坏了规矩么!”

    他话音落下许久,才有个温和而飘渺的声音传来。

    “什么同道?又是谁定的规矩?”树梢无风自动,浓绿的叶片温驯地散开,显露出半空中的人。

    那人一袭白衣,气质温雅,若非正侧身坐在一头一人来高的巨大赤睛白虎背上,看起来几乎与书香世家的贵公子没有什么区别。

    可他的举动却与气质完全不符,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失笑道:“区区一枚棋子罢了,我又何必与你废话。”

    言毕,又轻举起手,将玉笛抵于唇边,与之前不同,更为低回的曲调悠悠流淌出来。

    他身旁原本空无一物之处渐渐显露出大小各异的妖兽轮廓,以另一头白虎为首,白虎仰天长啸,空中妖兽齐齐或振翅或嘶吼,箭雨一般射向地面!

    原本气势汹汹的妖犬只来得及发出声惊惧低鸣,还没逃窜出几步,眨眼间就全成了别人的爪下亡魂。

    吹笛人呆在原地,他手中的笛子“啪”地从中裂开,竟被他无意间攥成了两截。

    半空中的白衣人拍了拍白虎脑袋,它便像只温顺的大猫一样,轻轻落下来,爪下的肉垫踩在林间,没有发出丁点声响。白衣人施礼:“在下途经此地,觉出有人引爆内丹,便过来看看。”他的目光温和地扫过几人身上,似乎认出了荆山派与清玄宫的服饰,微笑道:“幸好还不算太迟,诸位道友尚无性命之忧。”

    他说到这,觉出几人神色沉郁得过分,也不大像是全无折损的样子,便也叹了口气,不再提方才的话了:“在下尚有些私事,请恕不能久留于此,诸位还请多加保重。”

    说完,从袖中取出一瓶丹药,双手送至叶清桓面前:“一点心意,希望对阁下伤势有所助益。”虽是再明确不过的施恩行为,被他做出来,却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丝毫不觉尴尬惶恐。

    叶清桓盯了他一会,眉毛微微蹙起,拔出瓶塞轻嗅了下,忽然目光一闪:“你是”

    他连番苦战之下本已疲惫至极,声音也嘶哑难辨,刚说了两个字就低低地咳嗽起来,白衣人退后一步,微笑道:“在下的身份并不重要,告辞了。”

    白虎无需主人吩咐,便腾空而起,带着一群功成身退的妖兽在空中隐去了行迹。

    这样的结局太过突兀,几人看着一地的妖兽尸体仍久久难以回神。

    许久,突然响起“啪”的一声。

    姜云舒吃惊道:“你怎么了?这药有什么不对么?”

    “什么?”叶清桓一怔,发觉药瓶已从他手中滑了下去,连忙捡回来,摇头道“没事,我在想师兄当初遇到的是不是就是这个人。”

    姜云舒想了想,果然与雁行描述毫无差别,不禁疑惑道:“本以为既会驭兽,又以木莲子当作传讯法器,只怕与邪修伪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如今看来,却又不像如此这可怪了!难道是故意市恩于人,另有阴谋不成?”

    “不会。”叶清桓立刻否决,半晌,叹了口气“市恩也要分对象,对邪修而言,咱们知道得太多,与其留着布局,还不如死了更好。”

    他不再多说,几人略作商议,觉得此时人人带伤,未必能逃得远,倒不如趁着灯下黑,就在此山中寻个隐蔽之处先行疗伤。

    而这隐蔽的地方不是别处,恰好就是二十年前教导姜家子弟的江五先生失足坠崖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