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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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州纳帕谷地

    山谷中,与都市的繁华隔绝。

    成千上万朵的蔷薇攀爬在楼房砖墙上,几个大人在院子的草地上晒太阳、野餐、喝葡萄酒、谈天。

    放眼望去,葡萄树整整齐齐种满道旁,一排排结实汇汇,果香随风飘送,仿佛满身都沾了香气。已要进入采收期了,而且预计是个大丰收。

    那一年,浅浅才八岁

    “我要玩你的遥控飞机。”浅浅伸出白嫩小手来。

    十五岁的霍鹰曼德威只觉得她有趣,以流利的中文问:“浅浅,你也喜欢飞机?”

    这细致的小女娃和庄园里的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一样,这里的女子从八岁到八十岁,个个都壮硕得像头母牛,长年在阳光下工作的缘故,脸上全布满雀斑,而她却漂亮得像天使娃娃,乌黑的长发、细致的瓜子脸、灵活的杏眼、红润的樱桃嘴,小小年纪已显露出娇媚的丰姿。

    还有,他喜欢她的名字,特别又好记,姓浅,单名浅。

    “嗯!我喜欢。”她晶亮的黑眸盯着那架遥控飞机。

    “好!”他立即双手奉上,慷慨道:“你会不会玩?我教你”“谁说我不会玩?我就会!”她迫不及待把遥控器抢过手,凶巴巴的吼道:“我飞给你看。”

    咻

    遥控飞机一飞冲天,她乐得开怀大笑,小小的脸蛋绽放着光彩,喳喳呼叫着“看啊!起飞了”

    电光石火间,众人愣地看着那架遥控飞机直往她头顶冲下来,硬是砸在她的小脑袋瓜上。

    “哇”她痛得蹲下身子,眼皮眨都不用眨,眼泪就成串流出来。

    “砸痛哪儿了?”霍鹰赶紧过来俯身查看。

    “滚开!”她却推开他,反而恶人先告状,对老曼德威说:“爷爷,霍鹰欺负我!”

    因为那不长眼睛的飞机是霍鹰的,竟敢砸疼了她,令她好生气。浅浅气得涨红了小脸,脸上还挂着两行清泪控诉飞机的主人。

    果然,大人的责骂声立即传来,不过不是骂霍鹰,而是“浅浅,是你又在冤枉霍鹰吧?你是想罚跪或是不想活了?”浅康强的声音里尽是无奈的恐吓。

    “爸我才没有!”她撩撩头发,转头嚷道。

    “没关系,我们霍鹰年龄比较大,给漂亮可爱的浅浅欺负一下又何妨?”呵呵大笑,老曼德威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

    曼德威家世代经营葡萄酒厂,老曼德威以七十岁高龄,仍精神奕奕地掌管葡萄园和酒厂。

    浅康强看看女儿摇摇头,苦笑道:“对不起,她从小就没有妈妈在身边,我又管教不当,她就愈来愈放肆,没大没小边了。”

    在浅浅六岁时,妻子病逝,觉得女儿失去母亲怪可怜的,不由得对她宠爱多加几分,加上平时他忙于工作,只好将女儿交给托儿所照顾。

    于是,长年累月疏忽了管教,加上不知不觉的宠爱,才使得她年纪小小就骄纵任性,偏偏她有着貌似天使的脸孔,不用装就很无辜的眼神,教人一再的包容她。

    “爸”她扁着小嘴,回头瞪霍鹰,抱怨道:“都是你害的!都是你”说着,胡乱从地上抓起某样东西,以为是刚才砸痛她脑袋瓜的飞机,她看都不看就住他身上砸去。

    顿时,他痛得咬牙忍着不呻吟出声,弯身紧按着受伤的胸口,那已是血流如注。

    此时,浅浅仍不知自己闯了祸,仍然一迳地嚷嚷道:“哼!不过是架臭飞机、烂飞机,砸一下就痛成这个样子,真没用!”

    “住手!”浅康强察觉不对劲,飞奔过来瞪了女儿一眼,扶起霍鹰急急地叫道:“哎呀!浅浅你你竟然拿剪刀刺伤霍鹰?!”

    又闯祸了!

    那是一把修剪葡萄树用的剪刀。昨天,调皮的浅浅就是拿着它把整排葡萄树“修理”了一遍,结局是叶毁树亡。

    罢才,又被鲁莽的她当成是飞机,随手一抓就朝霍鹰身上砸去,当然,她并非蓄意的,但伤害却是已经造成。

    闻一言,老曼德威也急忙过来查看。

    胸口上被剪刀划出一道血痕,霍鹰竟一点也不恼、不气“她力气小,伤口不深。”

    他是真的不气,更不会怪她,他眼底看见的都是浅浅那张天使般小脸,水亮大眼睛、粉嫩小嘴,还有清亮的声音,皆深深植入他心坎里。

    老曼德威松了一口气,叫女仆玛丽带他进去处理伤口。

    浅康强则拖着女儿,把她推到霍鹰面前,喝道:“还不向霍鹰道歉?”

    不料,她却嘟着小嘴不肯说话。

    浅康强气坏了,吼道:“还不快道歉?”

    她双颊绋红,美丽的眼睛笼罩上一层水雾,仍然咬着唇不发一语,但见霍鹰宽宏大量的说:“没关系,算了。”

    浅康强反而尴尬起来,觉得面子挂不住,女儿都教他给宠坏了,现在才会这么桀惊不驯,于是大手往她的小屁股挥去,意思意思的打了两下,以示惩罚。

    “哇!你你打我!”浅浅当场狼狈凄厉的哭起来。

    案亲从来不打她的,轻轻一下都不曾打过,现在却用力打疼了她,让她既惊愕又生气,直想摔东西发泄,别看她年纪小小脾气可大了,随手一抓,把石架上的小树苗摔在地上,用力的踩踩踩!

    “不!”霍鹰惨叫一声,但已来不及了。

    玛丽急忙弯身捡起树苗,看了看,摇头说:“没救了。”

    那是霍鹰费时三年培育的新品种,以山上野生的葡萄及法国名种葡萄培育的,倾注了他全部的心血,几乎达到成功阶段,如今却因这任性小女孩的践踏而化为乌有。

    “你你知不知道”竟敢糟蹋他的宝贝种苗,霍鹰气得指着她、怒瞪她,完全说不出话来。

    惨了,浅浅心虚的退后一步,却嘴硬道:“才两株小树苗而已,小气!”

    “哎呀,这是霍鹰培育的新品种,就这么毁了。”老曼德威急急地解释。

    霍鹰镇静下来,却感到不悦,大大的不悦。不仅是因为在这里从未有人敢如此对待大自然的花草树木,更因为浅浅骄横气焰毁了葡萄树苗,惹起他的怒气。

    “浅浅,你再给我说一次看看!”他倏地往前一步,高大的身体散发出威胁感,眸光如火苗般迸出。

    说就说!小小年纪的她,竟然毫不畏惧地抬起头,瞪视着他“要你管,我高兴怎样就怎样!”

    他眉毛一挑。居然还敢回他的话?浅浅虽然任性骄纵,确实也与众不同,难怪自己老是对她充满兴趣!

    浅康强知道女儿这下祸闯大了,因为对经营葡萄酒厂的曼德威家来说,葡萄藤就是生命,甚至看得比自己的命还珍贵,别瞧只是两株不起眼的树苗,实足费尽心机培育的新品种,就被她一脚给毁了,实在是罪恶滔天。

    “对不起,我愿意赔偿你们的损失。”浅康强深感抱歉,拿出支票簿。

    霍鹰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我不要你赔,我要她赔。”

    “她?!”浅康强诧愕下已,一时间不懂他的意思。

    “没错,我要她永远与葡萄树为伍,弥补她所犯的错误。”他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这我还是不明白。”

    “很简单,等到她二十岁之后,你把她嫁给我,她就得一辈子与葡萄树为伍了。”他说得很平淡,却透露着严肃的认真。

    “不不不!霍鹰,这样太意气用事了。”浅康强自知理亏,却也不愿意贸然答应。

    “我绝非意气用事,所以才要等她满二十岁,再履行这个约定。”他冷静地回道。

    “也就是十二年之后?”浅康强想,十二年之后,也许这个少年已经忘了这件事,即便记得,也很可能早遇到别的女人或改变主意了,毕竟十二年不短,谁知道会改变什么。

    重要的是这件事现在要如何落幕,看来他只好点头答应。

    可怜的浅浅却是什么都不知道,她难得跟父亲来度假,却把人家的庄园肆意破坏,弄脏正在橡木桶内发酵的葡萄酒、踩烂新采收回来的葡萄,方才还差点闹出人命来,只好用她的幸福来赔给人家了。

    唉!浅康强内疚地皱着眉垂着头,当他发现女儿太任性妄为时已经来不及,想纠正她更是难上加难,看来还是快点回台湾,把她交给学校、安亲班去伤脑筋,也许十二年后,就让霍鹰去收拾她。

    于是,第二天曼德威酒厂又恢复了原本的宁静,只有一个人霍鹰,他的心沦陷了,因为他忘不了那张小小的天使脸孔。

    即使是漫长的十多年之后,许多事改变了,老曼德威过世,霍鹰继承了葡萄酒厂,成为新一代的总裁。

    当年的霍鹰如今已是粗犷俊帅、高大壮硕的成熟男子,不但继承祖业,并且在他睿智的领导之下,曼德威俨然是葡萄酒产区的霸主。

    时常听人说,曼德威家有两件宝贝,是古董?宝石?不,不是什么家传瑰宝,而是老曼德威遗留下来独特的酿酒秘方,只传给孙子霍鹰曼德威,是重要的商业机密。

    另一件宝贝,就是霍鹰本人,拥有丰富酿酒经验,加上专攻酿酒应用科学,以第一名毕业于罗斯沃西学院,是世界有名的酿酒师,更有“葡萄酒活字典”的别号。

    由于这两件“宝贝”都十分著名,使曼德威酒厂永远有络绎不绝的访客,出产的优质葡萄酒供不应求,而霍鹰则是许多访客慕名而来的对象。

    然而,在他心中也有一件“宝贝”而且一直不曾改变过,就是在少年时植入心坎里的影子,像一株小小葡萄藤日渐茁壮,开花结果。

    浅浅正是他心中的宝贝!

    那张粉嫩的小脸,亮烁如星辰般眼眸,每当夜里他独自凝望无垠的苍穹,仿佛见到她在对他眨着美丽的眼睛。

    他摸摸胸口上那道浅色疤痕,心里想着,该是到开花结果采收的时候了。

    “喔喔喔”

    阳光从窗外洒落,鸡啼声也从窗外传人。

    床上的人儿翻了两下,从被窝露出一张俏脸。

    扁阴似箭啊,浅浅已亭亭玉立,那精致五官更加娇艳三分,长长的鬈发披散在枕头上,奔放如火、炽烈如焰,一如她的个性。

    “喔喔喔”

    “汪汪汪”

    她又翻了两下,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爬爬头发,被连连的鸡叫狗吠给吵醒了。

    “哪来的鸡啊?”她呢喃着,猛然从床上坐起,深深吸一口气“唔?!这空气好好臭哇!”

    环顾四周,卧房宽敞无比,地上铺着木板和地毯,一直延伸到阳台,自落地窗看出去,是一望无际翠绿的葡萄园。

    这不是台湾,不是她的房间?!这房间似乎刚修缮过,既现代化又舒适,并非一般的农舍可比。

    呃脑袋慢慢清醒过来,记起她是因为一时心软,才会答应父亲来这里教中文的。

    嘿!又是一阵臭气飘来。

    受不了,她跑进浴室盥洗,期望不再闻到那股臭气。

    再走出浴室,跑到窗外,她又忍不住皱起五官,用手捣住鼻子。这臭气怎么还在啊!

    杀了我吧!

    浅浅望着远处的一面铜制立牌曼德威酒厂。

    曼德威这令她想起霍鹰曼德威,昨天从去机场接她的凯迪口中听说这个人。

    他边开车边说:“总裁等你等得很心急呢!”

    “谁?”什么人急着见她?浅浅有些愕然。

    凯迪听了,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看她,回道:“就是我们的酒厂总裁霍鹰曼德威。”

    浅浅猜想,他大概是觉得她不认识聘请自己的老板,未免有些奇怪吧!

    于是,她顺口便问:“你们总裁是怎样的人?”

    “我们总裁高大威武,是我见过最能干、最勇猛、最威武的人了,他说的话从来没有人敢反驳。”他一脸崇敬的描述着。

    最能干,她可以接受,但最勇猛、最威武,她就无法理解了,不过是种种葡萄、酿酿葡萄酒,干么要勇猛和威武,又不是要去打波斯湾。

    “为什么没有人敢反驳?”浅浅突然感到兴趣,无论如何先了解一下老板准没错。

    “因为这绵延两百多公里的土地就是一个王国,霍鹰曼德威就是王国之王,谁敢不听他的?”凯迪又用那种奇异的眼光看她了。

    “就因为他是主人?”她不禁挑眉,心想这个人一定很霸道,所以每个人都怕他,但这里不是最讲求民主的吗?

    “当然不完全是,他不但是加州酿酒界的传奇人物,所酿的酒还在巴黎的葡萄酒展览会上勇夺第一,在世界酿酒业崭露头角,最重要的是,他带领着我们的葡萄酒彻底打垮法国,改变了世人认为法国葡萄酒世界第一的根深蒂固想法。”他又一脸祟敬地说。

    “那么,他这个人好相处吗?”

    “呃,这个很难说。”他顿时愣住,仿佛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的迟疑反而更引起浅浅的好奇,于是追问:“很难相处吗?”

    “也不是,总裁是个英明的领导者,他说的话没人敢不从。”

    啥!听起来这个霍鹰曼德威像个国王。

    “即使他没道理,你们也得服从他?”她颇不以为然地说。

    “我们都在他的土地上生活,因为有他,才有曼德威酒厂,他一手经营的事业,带来庞大的经济效益,住在这里的居民安居乐业,而且他从来不做没道理的事,所以大家只有敬重他、爱戴他、服膺他。”

    浅浅有些听懂了,霍鹰曼德威是拥有庞大土地的大地主,他让许多人住在他的土地上,给他们工作机会,所以,他的酒厂像个王国,他就是国王。

    唉,还是杀了我吧!

    望着那面曼德威酒厂的铜牌,她不禁再次哀嚎、后悔着。

    她犯的罪有那么重吗?重到要被“贬”来这种遗世独立又臭气冲天的地方,呜好悲惨,没人可以救她了。

    唉!她再叹一口气,转过身去

    哇!

    怎么有个体魄高大的男人,无声无息的站在她身后。

    那双深邃的眸子落在她身上,一瞬也不瞬的,从看见她第一眼开始,目光就锁住她不放,如同初见面的那一日,她绝美的脸儿望着他,露出甜蜜的笑,令他只看了一眼,就决心要拥有她。

    有那么一瞬间,浅浅被他的视线震慑住,回神后,她以英文问道:“你是?”

    “霍鹰曼德威。”他跨着大步往她走去,也以英文回应“终于来了吗?我可是等了好久!”

    他的声音低沉、浑厚而威严,至于长相嘛浅浅想起昨晚去机场接她的凯迪,他已经算是魁梧壮硕了,想不到眼前的男人比他更高壮!

    这个全身上下带着狂野气息的男人,是曼德威酒厂总裁霍鹰?他光外表就很威武,还有眉眼间气宇轩昂、充满自信。

    浅浅打量过后,对他打招呼“霍鹰曼德威先生你好。”

    天啊!她没见过这么威武的男人,即使西装笔挺,也掩不住他的粗犷,当他一个跨步过来,她就不由自主的往另一旁闪开。

    那好高、好壮的身躯往窗前一站,就挡住外面的阳光,她必须仰着脸才能看清楚他。

    “凯迪说你来到时已是凌晨四点多,加上你又说很累,所以我等到现在才跟你见面。”他是希望等她精神好一点,彼此留个好印象。

    这可就难为了他,一整夜睡不着,因为他一直渴望着与心中的宝贝见面啊!

    只见他大手一拍,站在门口的仆人马上进来,他为她介绍“这是玛丽,以及她的孙女黛施,我们的饮食起居都由她们负责。”

    喔!浅浅低呼一声,觉得他真慷慨,愿意把佣人分一半给她?

    玛丽大约五十多岁,仍然一副健壮敏捷的模样,十六岁的黛施则纯朴可爱,她乐得眉开眼笑“很高兴认识你们。”

    “浅浅小姐对这房子还满意吗?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还可以叫人重新装修过。”玛丽恭敬地问。

    “不用了吧?”浅浅睁着一双大眼睛,给人感觉天真无邪。

    “请别客气,这是你的房子了。”玛丽笑道。

    她抬起头,俏脸被满满的惊讶所占据“我我的房子?”不会吧?

    她疑惑地看向霍鹰。他把佣人分一半给她,还要把房子也给她?他对老师都这么敬重有加的吗?

    不对劲!

    正当她满腹疑云时,霍鹰开口了“房子装修的事改天再讨论,现在我先带你出去走走。”

    “喔”

    不等她的回应,他已伸手过来,牵了她就往外走。

    她心想,散散步也好,不然这么早起还能干么?

    最重要的是,这人身上不但没有臭味,还有淡淡的皂香,嗯!这里的人很有礼貌,大概是洗过澡才来迎接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