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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在茫然目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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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过身:“还以为我姐回来了呢。”陆永平瘫在沙发上,脖子上挂个绷带,左胳膊套在里面。我也不无惊讶。

    甚至眼皮都跳了起来,关于表姐,陆永平重复了一遍他的家人对我说过的话,然后问:“你来这儿你妈知道不?”说着他就起身走向电话机。

    张凤棠冷笑两声:“看你姨夫多积极。”我忙说:“不用,我妈知道。”陆永平放下电话,说知道就好。张凤棠又笑起来,脸都红彤彤的。陆永平也跟着呵呵两声,在饭桌上坐下:“咋,没我饭?”

    张凤棠板着脸:“谁知道你吃了没?”陆永平抬了抬胳膊:“拆jī巴个石膏拆到现在,我哪来的功夫吃饭?”

    “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大功臣呢。”陆永平不搭茬,操起筷子夹了块黄瓜,嘎嘣脆响中环顾了下四周:“小宏峰呢?”

    我忍不住问陆永平胳膊咋回事。张凤棠柳眉都挑了起来:“你不知道?”我摇了摇头,她就笑了起来,足足有半分钟。在陆永平连“嘿”

    几次后她才止住笑:“你姨夫多厉害,打个架从人家里撵到”陆永平突然起身,张凤棠顿时闭了嘴,又深呼了口气:“坐下,我给你盛粥去。”

    张凤棠一走,气氛有些冷清。我感到手软绵绵的,像抹了滑石粉,筷子都有点握不紧。接连夹掉两次菜后,陆永平问我怎么了。

    我埋头喝粥,没吭声,他说:“这就对了,以后没事儿多往家里跑跑。亲戚孩子这么多,姨夫最服的还不就是你。”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

    我抬头又瞥了眼日光灯,它确实有些耀眼了,后来陆永平开了瓶白酒,我也喝了罐啤酒。只觉得头顶耀眼的光惨白得如同定格的闪光灯,而这记忆的一帧也像被谁偷偷扯出爆了光。

    可能是收拾碗筷时,也可能是饭后闲聊,在抱怨我们喝酒后,张凤棠说:“看你姨夫,现在多干净,赶上在羊毛衫厂那会儿了。呲牙让你亲外甥瞅瞅。”陆永平刷地红了脸当然也可能是酒精作用,脸本来就是红的却又笑了笑:“你姨废话忒多,也不知道是哪儿痒痒了。”

    张凤棠说:“咋,又想借酒发疯,来啊。”陆永平点上一支烟:“当孩子面儿不跟你一般见识。”张凤棠哼道:“瞧你德性,你那点事儿我只是懒得说。”陆永平咚的一拍桌子,却又压下声音:“你自己干净?”

    或许打了个招呼当然,也可能没有我站起来就往门外走。陆永平说:“急个屁,再玩会儿呗。宏峰?小屄蛋子儿跑哪儿去啦?”张凤棠像挺机关枪:“你jī巴嘴不能干净点,妈个屄的。”

    陆永平摇摇头:“不跟你一般见识。”完了又拉住我:“姨夫送你。”我说骑有车。张凤棠冷笑:“看你姨夫,真跟亲儿子似的,多积极。”陆永平没吭声。

    我回头的一瞬间,他似乎伸手点了点张凤棠。刚出去,屋里就炸开了锅。陆永平说:“早知道上次阉了魏xx,给jī巴塞你屄嘴里,看你还逼逼不逼逼?”

    张凤棠尖叫着,骂陆永平混蛋。一阵噼里啪啦、鬼哭狼嚎。我推上车就往门外走。蹬上车的一刹那,张凤棠似乎还在呜咽:“你找其他女人老娘管过你没?”

    在胡同口我见到了陆宏峰,他在路灯下干着四角,孤零零的。我在旁边看了会儿,最后说:“宏峰,我走了。”

    他嗯了一声,头都没抬。家里母亲已静候多时,问我去哪儿了。我应付过去,她抱怨说钥匙也没带,幸亏隔壁院有人。我置若罔闻地进了厕所,掏出弹簧刀时大腿钻心地痛。

    至今我记得在橘黄色的灯光下,那戳出寸许的刀锋如一片薄冰,隐隐透着丝血腥味,却给人一种绵软的错觉。电影一开场我就猛找一通,硬是不见王伟超。

    由于男女分坐,忽明忽暗中更是连邴婕的影儿都瞅不着。问了下三班的几个呆逼,他们都不知情,事实上能在前仰后合中对我摇摇头就已经够难为他们了。

    幕布扯在墙上,起风时电影中的人物就跟害了羊癫疯一样抖个不停。各色声音从空洞的音箱中飘出,再越发空洞地扩散至校园上空。遇到低音时,就像老天爷在打雷,然而,所有人都那样兴高采烈。

    大概自小学三年级起,学校就开始定期放映露天电影。这个传统一直延续到了中学时代。印象中除了少数几部儿童题材,大都是些香港武侠片,像邵氏啦、胡金铨啦、徐克啦。

    偶尔一闪而过的暧昧镜头总能让下面黑压压的脑袋轰然大笑。我最喜欢的自然是“新龙门客栈”其次当属“大话西游”那个国庆节过后的周四晚上放的就是“月光宝盒”在至尊宝被火烧鸡鸡引起的全场哄笑中,我悄悄退了场。

    初中部教学区万籁俱静,操场上的喧闹模糊而圆润,像是来自地下的某种神秘仪式。黑咕隆咚中偶有几扇窗溜出一线微光,给落叶松抹上了一盏金色塔顶。一种隐秘的委屈突然从心底升起,几乎下意识地,我隐去了脚步声。三班教室黑灯瞎火。我踏上走廊。

    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一趟,才惊觉身旁的楼梯口有人。这让我险些叫出声来,对方似乎也吓得不轻,然而我立马发现那是两个人。

    他们原本抱在一起,此时迅速分开,每人手里还提着一条板凳。我吸了吸鼻子,就放了个响屁,的确是响屁,在这样的秋夜脆生生的,有点吓人。

    “严林?”王伟超的声音一如既往,但那丝颤抖逃不出我的耳朵。邴婕一动不动。我也一动不动。我竟然毫不惊讶。“你个逼放屁了?”他笑着朝我走来。

    模糊的黑暗中我飞起一脚。王伟超连退几步,踉跄倒地,却连声像样的惨叫都没有发出。简直不可理喻。刚要蹿上去,邴婕拦住了我,确切说是死死抱住了我,她带着哭腔:“不是这样的,严林。”

    这和傻逼言情剧一模一样的情节令我作呕,而那窜入鼻间的清香、拂人脸庞的柔丝更是让我恶心。摆脱开邴婕我只用了俩字婊子,她后退两步,靠着墙,已经哭出声来。

    王伟超说:“你他妈再骂一句试试?”我一字一顿,对着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婊子。”回家路上母亲一言不发,连往常聒噪不已的青蛙都销声匿迹。只有身下的破车尚在兀自呻吟,让我愈加羞愤难当。母亲进来时,我们已经在政教处站了一个多小时。

    指针滴答滴答地爬过心坎,我脊梁挺得笔直,余光却始终摆脱不了身旁的王伟超。我总忍不住跳将起来,再抡他几拳。

    母亲如一缕清风,携来一片微凉的夜空,她和执勤老师说了几句,便朝我们走来。先是看了看王伟超她甚至摸了摸他的脸,细声叮嘱一番,就让他走了,然后她转向我,就那么盯着,也不说话。

    我低着头,一颗心在聚焦的窒息中似要炸开,好在执勤老师上前劝说,母亲方就此作罢,她瞥了我一眼,转身就走,她在前,我在后,她脚步似飞,我也只能亦步亦趋,直到后来骑上车,驶上环城路,两人都没说一句话。

    在村西桥上,母亲兀地停了下来,干裂的嗓音蔓延至整个夜空:“打什么架?啊?打什么架?真是越长越出息了你!”

    我僵硬地倚在桥头,摩挲着石狮子,肿胀的目光飘忽不定。月亮趴在水面上,瘦得令人惊讶,简直像一弯挂肉的铁钩。我不由多瞧了两眼。当一缕风拂过,水面荡起破碎的波纹时。

    那弯铁钩便死死勾住心底,微漾间竟有一种快意扩散开来,良久母亲重又骑上车,我缓缓跟了上去。

    到家洗漱完毕,刚要进自己房间,母亲叫住了我。至今我记得灯光下那微颤的睫毛和浓郁的煮鸡蛋香味。我抬起眼皮,她就说:“看什么看,还有脸了?”我垂下眼皮,她又说:“低什么头,认罪伏法呢?”按摩完毕,母亲就出了厨房。

    她边走边说:“切了点土豆片,自己敷上。”可喜可贺,和王伟超干架后没几天,我就迎来了第二架,虽然从小身体素质好。

    但我很少与人冲突,然而那天,请原谅我从未见过那么亮的光头,又淌着汗水,与太阳遥相呼应,晃得人头晕眼花。于是我就推了他一把。

    我想告诉他即便是高中生,也不应该剃这样的光头,他貌似并不同意我的看法,不仅反推回来,还指着我说:“肏你妈屄!”于是我来了两拳,又跺了两脚。

    他就趴到了地上。时值晌午,篮球场像块盖玻片,不远处的食堂人声鼎沸。我刚想招呼大家继续走,脑后就盖来一板砖。

    于是我就不知东南西北了,在医务室紧急处理一下,我被送到了校外诊所。刚缝完针母亲就赶来了,她发丝轻垂,汗如雨下,砸到我身上简直振聋发聩,在我茫然的目光中,她使劲捏着我的手叫着“林林”实在太过使劲,我只好答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