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虎口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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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 白日里熙来攘往的县医院大门口,此时却人迹廖落,冷冷清清。我和小月在远处街角四下张望一番,确定没有可疑之人后携手匆匆走进医院大门。 医院里除了极少几个起得过早的病人在遛弯外,就只有树间,路旁清洁工挥舞扫帚的身影。鸟语,花香和扫帚扬起的灰尘极不和谐的混杂在一起迎接着新的一天的来临。 拐过医院主楼,后面就是住院区。 远远望见了小武的病房,我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轻轻推开房门。病房内,小武仍在熟睡。微风透过敞开的窗户,将窗帘吹得起伏不定,给死气沉沉的房间带来些许生气。小武睡得倒还安详,只是脸色依旧很差。 “他还睡着呢。”不知何时,小月来到身边在我耳畔轻语道。 “嘘---”我将食指放到口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拉着小月我们走进屋,在小武旁边坐下。望着他略显稚嫩的面颊,我的心象波涛般翻腾起来。面对这个曾一起生活了两年多的兄弟,面对这个曾为我两肋叉刀的兄弟,我没有勇气将他唤醒,告诉他我将离他而去。小月似乎看透了我的心事,紧紧握了握拉着的手。我转过头,发现她的脸上已挂满泪花。都说女人是水做的,那么男人呢?难道都心坚似铁么?至少我就做不到。因为此刻我的脸上也滚下了两行热泪。 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当人们唱起这首歌时,又有谁能体会到其中的心酸呢? “走吧。”小月悄声提醒。 抬眼望去,窗外已是晨曦微露。我擦去脸上的泪,从兜中掏出那八百多块钱,略忖片刻,将钱分出一半,轻轻塞到小武枕下。 “走!”我对小月道,然后起身向门外走去。我不敢回头,不敢看那所谓的最后一眼。但愿我还能活着回来,但愿我回来时候还能再看到活蹦乱跳的小武。就在跨出小武病房的那一刻,我知道,今生,我已欠他太多太多! 郑哥的办公室。墙上的挂钟指向了八点二十。郑哥睡眼惺忪的坐在班台后,刘姐噤若寒蝉的立在一旁。 “是啥时候出的事儿?知道不?”郑哥问。 “那死丫头!只记得和小月说了几句话,瞅着她要跑。后边就啥都不知道了。”刘姐恨道。 “啥时候出的事儿?!”郑哥重重的道。显然,他对刘姐的答非所问非常不满,双眼瞪得暴圆。 “她也说不准,估么着也就三四点钟呗。”刘姐讪讪道。 “你刚说死了条狗?” “嗯那。” “怎么死的?” “哎呀妈呀,死的可惨!天灵盖都被敲碎了。我们猜准是给铁棒子楔的。” 闻言,郑哥的眉毛先是一挑。而后冲着表情颇为夸张的刘姐似笑非笑道:“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先回吧。” 看着她走出屋带上门,郑哥抓起电话。 “吴刚啊,还没起床吧?那什么,赶紧着起来。对!到我这儿来。我在办公室啊。” 十分钟后,吴刚急匆匆推门而入。 “郑哥,出啥事儿了?咋那么急?” “火车站那边是你负责吧?”郑哥扔过根烟,若无其事的问。 “没错,是我负责。咋?出事儿啦?”吴刚莫名其妙的问,话语中略显慌乱。 “那啥,张宇,你知道不?”郑哥又问。 “那咋不知道!昨天晚上还一块儿喝酒呢。” “那小子带着歌厅的一个姑娘跑了。你带上人去火车站堵他,抓不着人别下班啊。”郑哥命令道。 “是叫小月吧?听说那小子为了这妞还杀了个大哥?”吴刚神秘兮兮的问。 “哪儿那么多废话?赶紧干活儿去!”郑哥有些不耐烦了。 “得令!”吴刚见势头不对,扭身就跑。就在他快要出门的时候,郑哥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高声叫道:“等等!” “再派几个人去长途车站,一样啊,逮不着人不准下班!行了,你走吧。”也不理吴刚痛苦的表情,郑哥冲他挥了挥手,示意让他赶紧出去。 分派完任务,郑哥仍未松心。沉吟片刻,他又拿起电话。 “洪哥吗?是我,郑晓龙!有个事儿麻烦你一下啊,嗨!我这儿有个伙计,拿着公款跑了,估计可能会去长春市。啊,对!嗨1不用您亲自出马,派俩人盯着点就行了。什么?长啥样儿啊?个头儿跟我差不多,黑瘦黑瘦的。岁数不大,不到二十吧。这么着,一会儿我叫人把照片给你传过去。啥?请客啊,好说!好说!我早就想请你老哥喝两盅了。呵呵,那就拜托啦,改天见!” “周哥吗?我呀!郑晓龙!这你都听不出来啦?” “赵总吧?” “韩” 狂拨了一通电话后,郑哥终于踏下心来。周围的几个县市,他都已和当地老大打过招呼。网算是撒下去了,现在就只等着鱼儿上钩。他燃起一支烟,刚抽了两口又捻得粉碎,接着自言自语道:“张宇,要他妈让你出了我手心,郑字儿我倒着写!” 在距长途车站不远的一个街边小铺里,小月正风卷残云的清扫着饭桌上的早点。很难想象她这般清秀出尘的女孩,吃像竟如此‘恐怖’!折腾了一宿,真把她饿坏了。在她对面,我静静的坐着,微笑着看着她狼吞虎咽的表演。手中车票散发出的淡淡油墨的芳香,让我感到无比惬意。票是晚十八点的,去买票时也不知是去得太早还是运气好,我竟排在第一个儿。八点三十分,车站售票处一开门,我便得偿所愿,买到了去沈市的车票(沈市位于辽宁省,是通往中原的必经之地)。虽然发车时间比理想中要稍早些,但也可以了。毕竟,车站不是我家开的。 “别老傻看着,你也吃啊!”小月终于察觉到场面有点怪异,停下筷子道。 “我不饿。”望着空空如也的盘子和碗,我忍住笑“你吃饱了吗?不够再要。” 也许我面上的揶揄之情太过明显,小月倒先挂不住,秀脸儿红了个透。 “平时人家也不这样的,我是怕吃不饱,到时候晕车。”她不好意思道“要不?咱再要点儿?你总不能不吃东西呀。” 得!还是没吃饱啊!我招呼老板又上了一屉包子,两碗豆腐脑儿。 老板端上饭时顺口问“暑假出来旅游的吧?” “呵呵,差不多吧。我们是路过,顺道看看亲戚。”我回答得很坦然。 待老板走远,小月探过头悄悄问:“在车站没让人发现吧?” “我小心着呢!买票的时候都没敢露头,只是伸进手去就把事儿给办了。” “嘿嘿,是啊!是啊!你办事,我放心。”小月狡猾的笑道。做甩手掌柜的野心更是暴露无遗。 “哎,到了沈市,咱还走吗?”她又问。 “走!”我坚定的回答。得罪了郑哥,就别想再跟东北道儿上混!“到了沈市,咱坐火车去西安。”我接着道。 “为啥不去广州呢?那儿经济多发达,也好找工作。” “那边怕也有郑哥的朋友呢!再说,西安也不赖,我正想顺道儿去看看兵马俑。” “你说的也对。这样吧,咱把全中国好玩儿的地儿都走遍了,最后再挑一个最得意的地儿住下来”说着说着,小月开始憧憬起未来的生活。 走到哪儿,住到哪儿,挣点钱,再玩儿一通。这倒是个不坏的主意!最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定居,再美美的生一大堆孩子想着想着,我自己都乐出了声。 “哎!哎!哎!你美啥呢?”小月无情的打断了我的美梦,将我拉回到现实中来。 是啊!现在还没逃出永顺县境,确实还不是沾沾自喜的时候。想到这儿,我的情绪又一落千丈。 不知哪位名人曾说过:世间能够令人感到痛苦的事虽有很多,但最常见的莫过于等待。此时,我正深深体会着这份感受!眼看着生命一分一秒的从身边滑过,自己却无聊的坐在那里无所事事,这是怎样一种痛苦啊! 小吃铺的客人已经换了好几拨,茶也喝了三四壶。我俩却象粘在了凳子上,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起初,店老板倒还客气,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看我们眼神已越来越怪。毕竟,象我们这样的客人并不多见。终于,他沉不住气,走过来搭讪道:“小兄弟,不是没买着票吧?那啥,要是买不上票我倒能帮上忙。我家兄弟媳妇儿就在车站上班。实在不行” “啊,票是买到了,不过要等到晚上七点。今天就这一趟车。唉,真倒霉!”我装作无奈道。我故意多说了一小时。这种时候,安全是第一位的,太实在反而不好。 “是这样啊!没关系,今天生意也不多,正好咱哥儿俩唠唠嗑儿。” 我们和店老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间也就过的快得多。午饭后,天上的云层越积越厚,越压越低,憋闷得人几乎透不过气。蓦的,狂风四起,飞沙走石,顷刻间漫天暴雨便接踵而至。飞速的雨箭肆无忌惮的驱赶着空中的暑气,也驱散了街上的人流。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原本热闹繁华的街道就变得空空荡荡,偶尔有一两辆汽车驶过也是带起两蓬水幕转瞬即逝。空气中的温度在暴雨的冲刷下不成比例的迅速下降。 “老天爷总算开眼了!再不下雨真得把人给憋死。”一旁的老板边抽烟边感叹。 “是啊。”我皮笑肉不笑的应着,接着向小月道:“月儿,你冷不冷?” 也不知这连天的雨幕让她想起了什么。凝望门外雨景的她兀自沉迷其中,在我连三催问下方骤然惊觉,谦然回首道:“啊?没事儿。我不冷。” 也许受她的影响,我也将视线移至门外。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暴雨,不禁感慨万千!两年前自己就是被这样一场暴雨送到了永顺,而今天,又要被它送走。这是人生的巧合?还是命运的安排?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来时自己就仿若一条奄奄一息的丧家之犬,可走时又能好多少呢?郑哥再恶,他毕竟救过我,收留了我。而小武则更成了我胸中永远的痛!虽有小月相伴,可我能带给她永远的安宁和幸福么?此刻,我正象个负债累累的赌徒,身后是高筑的债台,前途却渺茫无迹,凶险难测。 “想啥呢?”小月轻声问。 “你呢?”我收回目光望着她“刚才你看雨看得都入神了。” “我?”她拢了拢被窜进屋内的狂风掀起的发丝“记得小时候,一赶上这样的雨天,妈妈都会把我搂在怀里,一边讲故事一边哄我睡觉。”说着说着,两行晶莹的泪珠从眼角缓缓滚落。 她的伤怀感染了在场所有的人。店老板轻叹一声道:“想家了吧?哎下雨天最容易让人想家。不过没事儿,一会儿坐上车,睡一觉就能瞅见你妈妈了。” 想家?对我来说,这是个多么沉重的话题呀。自从老爸撒手人寰,我就没家可想了。 我也叹了口气,偷偷望向小月。发现她眼中泪水仍止不住的往下流,忙抓起张餐巾纸边递过去边忖道:难不成她真的想家了?小月的身世一直是个谜。虽然以前我曾旁敲侧击的问过几次,但她总是含含糊糊顾左右而言他的一带而过。见她自己不愿说,我也不好再勉强。毕竟,小小年纪便出来打拼的孩子,哪个不是一肚子的辛酸! “大哥,你看这雨还得下多久?”我问店老板。在沉闷的环境中,转移话题是最佳的良方。 “这雨呀,不好说。我看就是连着下一宿也有可能。” “哦”我点头应着,然后捅了捅小月,冲她挤挤眼。这场雨下得还算是时候,虽然它给我们带来了相当的不便,但同样,郑哥他们也是深受其害。不是有句成语叫‘浑水摸鱼’么,我们可以来个‘趁雨出逃’。 小月被我的宝样儿搞得莫名其妙,她从医生的角度审视了我半天,最终得到的结论是:间歇性精神失常! 我晕! 过了五点,小月开始沉不住气。她不停的通过肘击,脚踩,咳嗽等一系列似乎不起眼的动作提醒我:时间到啦,该动身啦。而我则视而不见听若未闻,岿然不为其所动。直把她急得抓耳挠腮,坐立不宁,却又无可奈何。 五点五十分,我向店老板要了几个烧饼夹肉,结过帐,便开始道别。看看外面‘哗声依旧’的大雨,他很是过意不去,又半卖半送的塞过一把雨伞,才放我们出门。看着我俩渐渐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他自语道:“孩子就是孩子!这鬼天气,在家宿(qiu)着多好?没事儿瞎跑啥!” 几乎同一时间,一辆宝马停在永顺郑氏麒麟酒楼门前。早有服务员撑着伞跑过来。 门开,郑哥夹着烟跨步出车。今天过来几个广州的朋友,晚饭自然要他请,饭后更要安排些‘特色活动’助兴。由于这些朋友实在太重要!他特意提前赶来酒楼,看看手下准备得怎么样。 刚走进楼门,郑哥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郑哥,让兄弟们收工吧?大伙儿溜溜站了一天,又淋了半天雨,啥也没瞅见啊。”吴刚在电话那头高声抱怨,其间还夹杂着雨声。 闻言,郑哥抬手看了看表。可不是么?都快六点了“去售票处问过吗?”他问。 “都问了,他们压根儿就没瞅见过这么俩人儿!”吴刚答。 怪了!难道这俩人插上翅膀飞了?郑哥沉思着。不坐车光靠两条腿是走不出多远的,这个可能性可以剔除。再有就是根本没走?想到这儿他倒抽口冷气。张宇这小子贼机灵,还真备不住玩儿个‘以逸待劳’。看起来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已越来越有意思。不过可别玩儿着玩儿着玩儿现了。 “喂---郑哥,喂?说话呀?”吴刚见老半天没人应声,急得又高叫起来。 “瞎炸呼啥?”回过神来,郑哥斥道“那啥,车站留一个人,其他人到车站附近的旅店,饭馆给我挨家打听。我不信俩毛孩子还能隐形了就!” 很明显,电话另一端的吴刚对这个决定非常不满。支呜半天也不肯挂机。 “咋的?不乐意呀?”郑哥怒了。 “瞧您说的!我哪儿敢呀?”吴刚慌忙解释。 “吴刚,你给我听着:今儿要放跑了那俩小兔崽子,就他妈是你失职,回头留心我整死你!”怒气冲冲的说完,郑哥挂上了电话。 就在我和小月奔向长途车的同时,吴刚的手下纷纷扑向了各个旅店和饭馆。虽然大家几乎是擦肩而过,但由于雨实在太大!竟然谁也没发现谁。 “胡经理,今儿有这么俩人住店吗?你看看,这是照片。”---手下甲 “老张,过来看看这两张照片今天这俩人儿来你这儿吃过饭吗?”---手下乙 “朱老板,跟你打听点事儿啊,这俩人儿你见过吗?那,这是照片。”---手下n 朱老板接过照片,仔细端详一番,道:“见过呀!跟这儿待一天呢!咋了?” 已经几乎失去信心的手下n闻言,双眼顿时一亮,急道:“那现在他们人呢?” “走啦!” “啥时候走的?说去哪儿了吗?”手下n迫不及待的问。 朱老板被这个地痞问得有些犯晕,抬头看了看表又想了想才道:“六点多点儿吧。去哪儿我咋知道?不过他们倒是提过,说要赶七点的长途车。” 很明显,这家小饭馆墙上挂着的表走得不是很准。 手下n也抬头看了看表,从时间上看,他们才走没多会儿。不过既然是七点的车,那就不着急了。只不知到底是哪趟车,也好来个守株待兔。想到这儿他埋怨道:“你他妈整个儿一猪脑袋!就不会打听打听是去哪儿的车呀?”言罢抛下气得嘴歪眼斜的朱老板,径自走出门去。 “我他妈又不是警察查户口,打听那么多干啥?你妈的小兔崽子!要搁老子年轻那会儿”朱老板跳着脚骂了起来。当然,这些话手下n是听不到的,因为他已经走远了。 “吴哥,找着他们啦!”手下n通过电话向吴刚汇报道。 “真的?太好了!人在哪儿呢?”吴刚闻报不禁大喜过望。 “还没见着人,不过知道他们去长途车站了。” “那他妈还不给我赶紧追去!” “不急,他们是七点的车。” “知道哪趟车吗?” “这没打听出来。” “你个废物点心!”吴刚骂道,接着作出指示:“你先去调度室查查,看看七点都有去哪儿的车,我带上弟兄们这就过去。”挂了机,吴刚急忙召集齐人手,浩浩荡荡杀奔永顺长途汽车站。 我和小月仅用了五分钟就来到车站。车场中横七竖八的停满了五颜六色的长途车。在车辆的空隙间,游走着撑起伞穿行的人流。没想到永顺这个小县城竟是客运的中转中心。都这么晚了,居然还有如此多的人冒着大雨换乘汽车。 “哎,我看见咱们那辆车了。”小月手指着场中一个角落,兴奋道。说完,拉着我就要奔过去。 我极目望去,果然,那边正停着辆红色大巴,大巴前方竖起一块醒目的牌子,上面写着<永顺---沈市>。再细看,只见车上已几乎坐满了人,车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在晃动着。 “等等。”我一把揪住她“车门口那家伙怎么这么眼熟呀?”我问道。 “哎?你一提,我也觉出来了。呀!知道了,那不是吴刚手下的一小头头吗?好象姓刘。我见过他好几次呢!”小月惊道。 吴刚我自是认识,毕竟一起喝过酒。他主要负责火车站和长途车站。他的人此时出现在这里,不知是否巧合?不过无论怎样,还是小心为上。一念及此,我急忙拉着小月躲到身侧的一幅广告牌后,静观其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抬腕看看表,已经五点五十八分,还有两分钟就要发车了。那小子却仍徘徊在那里不肯离开,最后竟登上车去。难道是天意要将我们留在这里么?真急死我也! 终于,刘姓小头目一摇一晃下了车,打开伞,向远处踱去。看样子,每辆车出发前,他都要检查一遍。只不知这停车场里还有多少吴刚的手下在巡逻?不过事到如今恐怕也顾不了这许多,再不走的话我们就真成瓮中之鳖了。 “月儿,这是票。”说着我将车票递给小月“你前我后,咱俩分头上车,记住!动作一定要快!走吧!”说完我一把将她推了出去。小月依言飞快的向前方跑去。看着她安全进了车门,我迅速起动,别开车!千万别开车!观音菩萨,太上老君,基督耶稣求你们保佑啦!心中涌动着这些古怪的念头,我一口气跑到车门口,一跃而入,在车中站定。看看表,时钟正指向六点。 乘务员一边检票一边挤兑我“你可真行!掐点儿掐得够水平!”说着向司机挥挥手“老周,人齐了,开车!”随着车门吱呀一声关闭,大巴缓缓启动,渐渐驶离停车场,消失在茫茫雨中。 麒麟酒楼‘冬梅’包间内。郑哥,龙哥,李哥正强颜欢笑的同广州来的客人们推杯换盏。广州人只喝啤酒不喝白干,无奈下他们只得主随客便,喝起了这即没什么味道又占地儿的‘饮料’。对此郑哥心中非常不爽!可没办法,谁让他有求于人呢?不过,刚才他已得报,说是发现了张宇二人的踪迹。这使他愁怀大慰,既然鱼儿已经现身,那上钩只是迟早的事。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一再叮嘱吴刚一定要小心,切不可鲁莽行事。他可不想吴刚一时心急跑下河去摸鱼,那样就失去了垂钓的乐趣。捉住他们后,张宇是必须除掉的,这样可以杀一儆百。至于小月,那么个标致水灵的妞儿,还舍不得她马上就死,怎么也得想着想着,郑哥脸上浮起一丝婬邪的笑容。 手机的鸣唱打断了郑哥的遐思。从时间上看该是吴刚那边有消息了。他摸出电话,果然,上面显示的正是吴刚的号码。 “咋样啊?”按下接听键后,郑哥不慌不忙的问。 “郑哥,我瞧着不大对劲儿呀!这眼瞅着就快七点了,那俩人儿连个影儿都没有。您看?” 吴刚最大的缺点就是不够沉稳,否则以他的冲劲儿早就被提拔上来,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了。想到此,郑哥不禁摇了摇头,对着电话道:“你急什么?这不是还没到点呢么?你听着,只要还没到最后关头就不能放弃。千万不能因为你一时冲动给我打草惊了蛇。还有啊,你这毛燥的性格得好好改改,老这样下去可不成!行了,我还有事,一会儿有了消息再打给我,先挂了。”嘿嘿!张宇这小子指定是憋着发车前一刻才去登车,不过,就这点儿猫儿腻还瞒不过自己。 “郑总好忙啊!看起来是在部署什么大的行动,能说出来让我们听听吗?”一个客人对刚才郑哥电话中所提及的事情显示出了浓厚的兴趣。 “呵呵,也没啥,随便抓个人玩玩儿。来,咱们接着喝。”合上电话,郑哥胡乱敷衍着,随即举起酒瓶(他嫌将啤酒倒在杯子里喝太麻烦)劝起酒来。 于是,酒桌上又燃起新一轮战火。当然,其间的气氛还是相当欢快和融洽的。 但是这欢乐的气氛并未持续多久。也就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郑哥的手机再次暴响。掏出看时,又是吴刚。电话那边传来他慌乱的声音。 “郑哥,七点的车都发了,还是没见着人” “你说啥?”郑哥闻言噌的从座位上窜起来,直惊得席间诸人不约而同的停下手,楞楞的望向他。 “呵呵,你们先喝着。我去处理点事,马上就回来。”他干笑着解释道,然后转身出门。 电话那边,吴刚仍滔滔不绝的汇报着“郑哥,我看咱是让人给玩儿啦!那俩小逼是不是根本就没走啊?” “你他妈就是头猪!连俩大活人都找不见,要他妈你还有啥用?”郑哥的愤怒达到了顶点,他几乎是失去理智的冲着电话咆哮。劈雷般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中回荡,引得好奇的食客们纷纷翘首观望。但很快他便出离了愤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因为此时,他已感觉到自己确是上当了。要说到现在张宇二人仍留在县城内,那是打死谁他郑晓龙都不会信的。对这二人来说,永顺是块死地,多留一分钟就会多一分危险。他们早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去!既然买到车票当然没有不走的道理。他们肯定走了!而且很有可能已经走得很远!真是出鬼了,居然让这两个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掉。这要传出去,他郑晓龙的脸还往哪儿搁呀?会不会是有人放水呢?想到这儿,他沉声问道:“吴刚,当时不是让你在车站留人了么?那人谁呀?” 吴刚很少见郑哥发这么大的火,早吓的抖成一团。此时听他发问,急忙答道:“是刘矬(音cuo,个儿矮的意思)子,他心最细!唉!整别人我也不放心呀。” 刘矬子,此人郑哥倒是知道,吴刚的小舅子。为人胆小,办事却很仔细,忠诚上该绝无问题。那毛病到底出在哪儿了呢郑哥只觉得越想头越大。不过,他这个人有个优点,凡是遇上死活想不通的问题,索性就不再去想。还是考虑考虑该采取什么补救措施吧,下一刻,他终作出决定,人也重新振作起来。 “吴刚啊,你赶紧让手下弟兄到酒楼这儿集合。你自己给我亲自去一趟车站调度室,要一份从六点到七点的所有发车单。记住啊,一趟车都不能落!快去吧。”下达完命令,郑哥挂了机。这中鬼天气,量他们跑不了太远。如果自己派人开小车追大车,能够赶上的机会还是很大的。这么想着,他调整好情绪,返回了酣战的酒桌。 十分钟后,四十几号人陆续赶到酒楼。他们每人都领了一份盒饭,蹲在一旁吃起来。饭还没吃完,吴刚也回来了。 掂了掂手中厚厚的一叠发车单,郑哥拍着吴刚的肩膀道:“兄弟,今儿这事儿辛苦你了。”也不理吴刚受宠若惊的表情,他接着道:“不过,你还得再跑一趟。算上你一共是四十八位弟兄,每两个人一组,按这上面的路线给我追下去。”说着他扬了扬手中的发车单“记住!发现了人,别跟他纠缠,马上打电话报告。”对于这些手下,他自是再清楚不过。别看他们平时在老百姓面前吆五喝六个个跟大爷似的,可要真和张宇那小子干上,还不够人家塞牙的。最后他又加问道:“你看看还有什么问题?” “郑哥,最大的问题是人手不够。”吴刚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还差多少人?”郑哥问。 “差得倒不多,可我觉得有的线儿咱不用派人追。就说这张吧,”说着吴刚抻出一张单子“六点发车到沈市的大巴,那俩小崽儿离开饭馆就六点多了,哪还用得着”话还没说完,他就发觉郑哥的脸色已是越来越冷,又急忙改口:“您说怎么办吧?我听您的!” 数数手里的单子,不多不少,还就缺追这趟车的人手!郑哥苦笑着摇摇头,为这事儿总不能让龙,李二人跑出去吧?再说他们还要陪客人。略想了想,他问道:“哎,前几天不是从东阳调过一批弟兄来么?”其实这是当时他颇为得意的一步一箭双雕的高招:把自己这边人派过去接收地盘,再把对方的人调过来和己方同化。看着吴刚傻呼呼的点头,他接着道:“从那里边挑俩能干可靠的不就行了!” “那车也不够使呀?”吴刚这个愚蠢的问题终于再次燃起郑哥胸中的怒火。 “你他妈猪八戒它二姨啊?车不够去借!借不着去抢1这他妈还用我教?别再废话了,赶紧办事儿去!” 在郑哥的呵斥声中,吴刚臊眉耷眼的走开了。
天刚蒙蒙亮。 白日里熙来攘往的县医院大门口,此时却人迹廖落,冷冷清清。我和小月在远处街角四下张望一番,确定没有可疑之人后携手匆匆走进医院大门。 医院里除了极少几个起得过早的病人在遛弯外,就只有树间,路旁清洁工挥舞扫帚的身影。鸟语,花香和扫帚扬起的灰尘极不和谐的混杂在一起迎接着新的一天的来临。 拐过医院主楼,后面就是住院区。 远远望见了小武的病房,我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轻轻推开房门。病房内,小武仍在熟睡。微风透过敞开的窗户,将窗帘吹得起伏不定,给死气沉沉的房间带来些许生气。小武睡得倒还安详,只是脸色依旧很差。 “他还睡着呢。”不知何时,小月来到身边在我耳畔轻语道。 “嘘---”我将食指放到口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拉着小月我们走进屋,在小武旁边坐下。望着他略显稚嫩的面颊,我的心象波涛般翻腾起来。面对这个曾一起生活了两年多的兄弟,面对这个曾为我两肋叉刀的兄弟,我没有勇气将他唤醒,告诉他我将离他而去。小月似乎看透了我的心事,紧紧握了握拉着的手。我转过头,发现她的脸上已挂满泪花。都说女人是水做的,那么男人呢?难道都心坚似铁么?至少我就做不到。因为此刻我的脸上也滚下了两行热泪。 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当人们唱起这首歌时,又有谁能体会到其中的心酸呢? “走吧。”小月悄声提醒。 抬眼望去,窗外已是晨曦微露。我擦去脸上的泪,从兜中掏出那八百多块钱,略忖片刻,将钱分出一半,轻轻塞到小武枕下。 “走!”我对小月道,然后起身向门外走去。我不敢回头,不敢看那所谓的最后一眼。但愿我还能活着回来,但愿我回来时候还能再看到活蹦乱跳的小武。就在跨出小武病房的那一刻,我知道,今生,我已欠他太多太多! 郑哥的办公室。墙上的挂钟指向了八点二十。郑哥睡眼惺忪的坐在班台后,刘姐噤若寒蝉的立在一旁。 “是啥时候出的事儿?知道不?”郑哥问。 “那死丫头!只记得和小月说了几句话,瞅着她要跑。后边就啥都不知道了。”刘姐恨道。 “啥时候出的事儿?!”郑哥重重的道。显然,他对刘姐的答非所问非常不满,双眼瞪得暴圆。 “她也说不准,估么着也就三四点钟呗。”刘姐讪讪道。 “你刚说死了条狗?” “嗯那。” “怎么死的?” “哎呀妈呀,死的可惨!天灵盖都被敲碎了。我们猜准是给铁棒子楔的。” 闻言,郑哥的眉毛先是一挑。而后冲着表情颇为夸张的刘姐似笑非笑道:“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先回吧。” 看着她走出屋带上门,郑哥抓起电话。 “吴刚啊,还没起床吧?那什么,赶紧着起来。对!到我这儿来。我在办公室啊。” 十分钟后,吴刚急匆匆推门而入。 “郑哥,出啥事儿了?咋那么急?” “火车站那边是你负责吧?”郑哥扔过根烟,若无其事的问。 “没错,是我负责。咋?出事儿啦?”吴刚莫名其妙的问,话语中略显慌乱。 “那啥,张宇,你知道不?”郑哥又问。 “那咋不知道!昨天晚上还一块儿喝酒呢。” “那小子带着歌厅的一个姑娘跑了。你带上人去火车站堵他,抓不着人别下班啊。”郑哥命令道。 “是叫小月吧?听说那小子为了这妞还杀了个大哥?”吴刚神秘兮兮的问。 “哪儿那么多废话?赶紧干活儿去!”郑哥有些不耐烦了。 “得令!”吴刚见势头不对,扭身就跑。就在他快要出门的时候,郑哥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高声叫道:“等等!” “再派几个人去长途车站,一样啊,逮不着人不准下班!行了,你走吧。”也不理吴刚痛苦的表情,郑哥冲他挥了挥手,示意让他赶紧出去。 分派完任务,郑哥仍未松心。沉吟片刻,他又拿起电话。 “洪哥吗?是我,郑晓龙!有个事儿麻烦你一下啊,嗨!我这儿有个伙计,拿着公款跑了,估计可能会去长春市。啊,对!嗨1不用您亲自出马,派俩人盯着点就行了。什么?长啥样儿啊?个头儿跟我差不多,黑瘦黑瘦的。岁数不大,不到二十吧。这么着,一会儿我叫人把照片给你传过去。啥?请客啊,好说!好说!我早就想请你老哥喝两盅了。呵呵,那就拜托啦,改天见!” “周哥吗?我呀!郑晓龙!这你都听不出来啦?” “赵总吧?” “韩” 狂拨了一通电话后,郑哥终于踏下心来。周围的几个县市,他都已和当地老大打过招呼。网算是撒下去了,现在就只等着鱼儿上钩。他燃起一支烟,刚抽了两口又捻得粉碎,接着自言自语道:“张宇,要他妈让你出了我手心,郑字儿我倒着写!” 在距长途车站不远的一个街边小铺里,小月正风卷残云的清扫着饭桌上的早点。很难想象她这般清秀出尘的女孩,吃像竟如此‘恐怖’!折腾了一宿,真把她饿坏了。在她对面,我静静的坐着,微笑着看着她狼吞虎咽的表演。手中车票散发出的淡淡油墨的芳香,让我感到无比惬意。票是晚十八点的,去买票时也不知是去得太早还是运气好,我竟排在第一个儿。八点三十分,车站售票处一开门,我便得偿所愿,买到了去沈市的车票(沈市位于辽宁省,是通往中原的必经之地)。虽然发车时间比理想中要稍早些,但也可以了。毕竟,车站不是我家开的。 “别老傻看着,你也吃啊!”小月终于察觉到场面有点怪异,停下筷子道。 “我不饿。”望着空空如也的盘子和碗,我忍住笑“你吃饱了吗?不够再要。” 也许我面上的揶揄之情太过明显,小月倒先挂不住,秀脸儿红了个透。 “平时人家也不这样的,我是怕吃不饱,到时候晕车。”她不好意思道“要不?咱再要点儿?你总不能不吃东西呀。” 得!还是没吃饱啊!我招呼老板又上了一屉包子,两碗豆腐脑儿。 老板端上饭时顺口问“暑假出来旅游的吧?” “呵呵,差不多吧。我们是路过,顺道看看亲戚。”我回答得很坦然。 待老板走远,小月探过头悄悄问:“在车站没让人发现吧?” “我小心着呢!买票的时候都没敢露头,只是伸进手去就把事儿给办了。” “嘿嘿,是啊!是啊!你办事,我放心。”小月狡猾的笑道。做甩手掌柜的野心更是暴露无遗。 “哎,到了沈市,咱还走吗?”她又问。 “走!”我坚定的回答。得罪了郑哥,就别想再跟东北道儿上混!“到了沈市,咱坐火车去西安。”我接着道。 “为啥不去广州呢?那儿经济多发达,也好找工作。” “那边怕也有郑哥的朋友呢!再说,西安也不赖,我正想顺道儿去看看兵马俑。” “你说的也对。这样吧,咱把全中国好玩儿的地儿都走遍了,最后再挑一个最得意的地儿住下来”说着说着,小月开始憧憬起未来的生活。 走到哪儿,住到哪儿,挣点钱,再玩儿一通。这倒是个不坏的主意!最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定居,再美美的生一大堆孩子想着想着,我自己都乐出了声。 “哎!哎!哎!你美啥呢?”小月无情的打断了我的美梦,将我拉回到现实中来。 是啊!现在还没逃出永顺县境,确实还不是沾沾自喜的时候。想到这儿,我的情绪又一落千丈。 不知哪位名人曾说过:世间能够令人感到痛苦的事虽有很多,但最常见的莫过于等待。此时,我正深深体会着这份感受!眼看着生命一分一秒的从身边滑过,自己却无聊的坐在那里无所事事,这是怎样一种痛苦啊! 小吃铺的客人已经换了好几拨,茶也喝了三四壶。我俩却象粘在了凳子上,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起初,店老板倒还客气,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看我们眼神已越来越怪。毕竟,象我们这样的客人并不多见。终于,他沉不住气,走过来搭讪道:“小兄弟,不是没买着票吧?那啥,要是买不上票我倒能帮上忙。我家兄弟媳妇儿就在车站上班。实在不行” “啊,票是买到了,不过要等到晚上七点。今天就这一趟车。唉,真倒霉!”我装作无奈道。我故意多说了一小时。这种时候,安全是第一位的,太实在反而不好。 “是这样啊!没关系,今天生意也不多,正好咱哥儿俩唠唠嗑儿。” 我们和店老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间也就过的快得多。午饭后,天上的云层越积越厚,越压越低,憋闷得人几乎透不过气。蓦的,狂风四起,飞沙走石,顷刻间漫天暴雨便接踵而至。飞速的雨箭肆无忌惮的驱赶着空中的暑气,也驱散了街上的人流。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原本热闹繁华的街道就变得空空荡荡,偶尔有一两辆汽车驶过也是带起两蓬水幕转瞬即逝。空气中的温度在暴雨的冲刷下不成比例的迅速下降。 “老天爷总算开眼了!再不下雨真得把人给憋死。”一旁的老板边抽烟边感叹。 “是啊。”我皮笑肉不笑的应着,接着向小月道:“月儿,你冷不冷?” 也不知这连天的雨幕让她想起了什么。凝望门外雨景的她兀自沉迷其中,在我连三催问下方骤然惊觉,谦然回首道:“啊?没事儿。我不冷。” 也许受她的影响,我也将视线移至门外。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暴雨,不禁感慨万千!两年前自己就是被这样一场暴雨送到了永顺,而今天,又要被它送走。这是人生的巧合?还是命运的安排?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来时自己就仿若一条奄奄一息的丧家之犬,可走时又能好多少呢?郑哥再恶,他毕竟救过我,收留了我。而小武则更成了我胸中永远的痛!虽有小月相伴,可我能带给她永远的安宁和幸福么?此刻,我正象个负债累累的赌徒,身后是高筑的债台,前途却渺茫无迹,凶险难测。 “想啥呢?”小月轻声问。 “你呢?”我收回目光望着她“刚才你看雨看得都入神了。” “我?”她拢了拢被窜进屋内的狂风掀起的发丝“记得小时候,一赶上这样的雨天,妈妈都会把我搂在怀里,一边讲故事一边哄我睡觉。”说着说着,两行晶莹的泪珠从眼角缓缓滚落。 她的伤怀感染了在场所有的人。店老板轻叹一声道:“想家了吧?哎下雨天最容易让人想家。不过没事儿,一会儿坐上车,睡一觉就能瞅见你妈妈了。” 想家?对我来说,这是个多么沉重的话题呀。自从老爸撒手人寰,我就没家可想了。 我也叹了口气,偷偷望向小月。发现她眼中泪水仍止不住的往下流,忙抓起张餐巾纸边递过去边忖道:难不成她真的想家了?小月的身世一直是个谜。虽然以前我曾旁敲侧击的问过几次,但她总是含含糊糊顾左右而言他的一带而过。见她自己不愿说,我也不好再勉强。毕竟,小小年纪便出来打拼的孩子,哪个不是一肚子的辛酸! “大哥,你看这雨还得下多久?”我问店老板。在沉闷的环境中,转移话题是最佳的良方。 “这雨呀,不好说。我看就是连着下一宿也有可能。” “哦”我点头应着,然后捅了捅小月,冲她挤挤眼。这场雨下得还算是时候,虽然它给我们带来了相当的不便,但同样,郑哥他们也是深受其害。不是有句成语叫‘浑水摸鱼’么,我们可以来个‘趁雨出逃’。 小月被我的宝样儿搞得莫名其妙,她从医生的角度审视了我半天,最终得到的结论是:间歇性精神失常! 我晕! 过了五点,小月开始沉不住气。她不停的通过肘击,脚踩,咳嗽等一系列似乎不起眼的动作提醒我:时间到啦,该动身啦。而我则视而不见听若未闻,岿然不为其所动。直把她急得抓耳挠腮,坐立不宁,却又无可奈何。 五点五十分,我向店老板要了几个烧饼夹肉,结过帐,便开始道别。看看外面‘哗声依旧’的大雨,他很是过意不去,又半卖半送的塞过一把雨伞,才放我们出门。看着我俩渐渐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他自语道:“孩子就是孩子!这鬼天气,在家宿(qiu)着多好?没事儿瞎跑啥!” 几乎同一时间,一辆宝马停在永顺郑氏麒麟酒楼门前。早有服务员撑着伞跑过来。 门开,郑哥夹着烟跨步出车。今天过来几个广州的朋友,晚饭自然要他请,饭后更要安排些‘特色活动’助兴。由于这些朋友实在太重要!他特意提前赶来酒楼,看看手下准备得怎么样。 刚走进楼门,郑哥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郑哥,让兄弟们收工吧?大伙儿溜溜站了一天,又淋了半天雨,啥也没瞅见啊。”吴刚在电话那头高声抱怨,其间还夹杂着雨声。 闻言,郑哥抬手看了看表。可不是么?都快六点了“去售票处问过吗?”他问。 “都问了,他们压根儿就没瞅见过这么俩人儿!”吴刚答。 怪了!难道这俩人插上翅膀飞了?郑哥沉思着。不坐车光靠两条腿是走不出多远的,这个可能性可以剔除。再有就是根本没走?想到这儿他倒抽口冷气。张宇这小子贼机灵,还真备不住玩儿个‘以逸待劳’。看起来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已越来越有意思。不过可别玩儿着玩儿着玩儿现了。 “喂---郑哥,喂?说话呀?”吴刚见老半天没人应声,急得又高叫起来。 “瞎炸呼啥?”回过神来,郑哥斥道“那啥,车站留一个人,其他人到车站附近的旅店,饭馆给我挨家打听。我不信俩毛孩子还能隐形了就!” 很明显,电话另一端的吴刚对这个决定非常不满。支呜半天也不肯挂机。 “咋的?不乐意呀?”郑哥怒了。 “瞧您说的!我哪儿敢呀?”吴刚慌忙解释。 “吴刚,你给我听着:今儿要放跑了那俩小兔崽子,就他妈是你失职,回头留心我整死你!”怒气冲冲的说完,郑哥挂上了电话。 就在我和小月奔向长途车的同时,吴刚的手下纷纷扑向了各个旅店和饭馆。虽然大家几乎是擦肩而过,但由于雨实在太大!竟然谁也没发现谁。 “胡经理,今儿有这么俩人住店吗?你看看,这是照片。”---手下甲 “老张,过来看看这两张照片今天这俩人儿来你这儿吃过饭吗?”---手下乙 “朱老板,跟你打听点事儿啊,这俩人儿你见过吗?那,这是照片。”---手下n 朱老板接过照片,仔细端详一番,道:“见过呀!跟这儿待一天呢!咋了?” 已经几乎失去信心的手下n闻言,双眼顿时一亮,急道:“那现在他们人呢?” “走啦!” “啥时候走的?说去哪儿了吗?”手下n迫不及待的问。 朱老板被这个地痞问得有些犯晕,抬头看了看表又想了想才道:“六点多点儿吧。去哪儿我咋知道?不过他们倒是提过,说要赶七点的长途车。” 很明显,这家小饭馆墙上挂着的表走得不是很准。 手下n也抬头看了看表,从时间上看,他们才走没多会儿。不过既然是七点的车,那就不着急了。只不知到底是哪趟车,也好来个守株待兔。想到这儿他埋怨道:“你他妈整个儿一猪脑袋!就不会打听打听是去哪儿的车呀?”言罢抛下气得嘴歪眼斜的朱老板,径自走出门去。 “我他妈又不是警察查户口,打听那么多干啥?你妈的小兔崽子!要搁老子年轻那会儿”朱老板跳着脚骂了起来。当然,这些话手下n是听不到的,因为他已经走远了。 “吴哥,找着他们啦!”手下n通过电话向吴刚汇报道。 “真的?太好了!人在哪儿呢?”吴刚闻报不禁大喜过望。 “还没见着人,不过知道他们去长途车站了。” “那他妈还不给我赶紧追去!” “不急,他们是七点的车。” “知道哪趟车吗?” “这没打听出来。” “你个废物点心!”吴刚骂道,接着作出指示:“你先去调度室查查,看看七点都有去哪儿的车,我带上弟兄们这就过去。”挂了机,吴刚急忙召集齐人手,浩浩荡荡杀奔永顺长途汽车站。 我和小月仅用了五分钟就来到车站。车场中横七竖八的停满了五颜六色的长途车。在车辆的空隙间,游走着撑起伞穿行的人流。没想到永顺这个小县城竟是客运的中转中心。都这么晚了,居然还有如此多的人冒着大雨换乘汽车。 “哎,我看见咱们那辆车了。”小月手指着场中一个角落,兴奋道。说完,拉着我就要奔过去。 我极目望去,果然,那边正停着辆红色大巴,大巴前方竖起一块醒目的牌子,上面写着<永顺---沈市>。再细看,只见车上已几乎坐满了人,车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在晃动着。 “等等。”我一把揪住她“车门口那家伙怎么这么眼熟呀?”我问道。 “哎?你一提,我也觉出来了。呀!知道了,那不是吴刚手下的一小头头吗?好象姓刘。我见过他好几次呢!”小月惊道。 吴刚我自是认识,毕竟一起喝过酒。他主要负责火车站和长途车站。他的人此时出现在这里,不知是否巧合?不过无论怎样,还是小心为上。一念及此,我急忙拉着小月躲到身侧的一幅广告牌后,静观其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抬腕看看表,已经五点五十八分,还有两分钟就要发车了。那小子却仍徘徊在那里不肯离开,最后竟登上车去。难道是天意要将我们留在这里么?真急死我也! 终于,刘姓小头目一摇一晃下了车,打开伞,向远处踱去。看样子,每辆车出发前,他都要检查一遍。只不知这停车场里还有多少吴刚的手下在巡逻?不过事到如今恐怕也顾不了这许多,再不走的话我们就真成瓮中之鳖了。 “月儿,这是票。”说着我将车票递给小月“你前我后,咱俩分头上车,记住!动作一定要快!走吧!”说完我一把将她推了出去。小月依言飞快的向前方跑去。看着她安全进了车门,我迅速起动,别开车!千万别开车!观音菩萨,太上老君,基督耶稣求你们保佑啦!心中涌动着这些古怪的念头,我一口气跑到车门口,一跃而入,在车中站定。看看表,时钟正指向六点。 乘务员一边检票一边挤兑我“你可真行!掐点儿掐得够水平!”说着向司机挥挥手“老周,人齐了,开车!”随着车门吱呀一声关闭,大巴缓缓启动,渐渐驶离停车场,消失在茫茫雨中。 麒麟酒楼‘冬梅’包间内。郑哥,龙哥,李哥正强颜欢笑的同广州来的客人们推杯换盏。广州人只喝啤酒不喝白干,无奈下他们只得主随客便,喝起了这即没什么味道又占地儿的‘饮料’。对此郑哥心中非常不爽!可没办法,谁让他有求于人呢?不过,刚才他已得报,说是发现了张宇二人的踪迹。这使他愁怀大慰,既然鱼儿已经现身,那上钩只是迟早的事。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一再叮嘱吴刚一定要小心,切不可鲁莽行事。他可不想吴刚一时心急跑下河去摸鱼,那样就失去了垂钓的乐趣。捉住他们后,张宇是必须除掉的,这样可以杀一儆百。至于小月,那么个标致水灵的妞儿,还舍不得她马上就死,怎么也得想着想着,郑哥脸上浮起一丝婬邪的笑容。 手机的鸣唱打断了郑哥的遐思。从时间上看该是吴刚那边有消息了。他摸出电话,果然,上面显示的正是吴刚的号码。 “咋样啊?”按下接听键后,郑哥不慌不忙的问。 “郑哥,我瞧着不大对劲儿呀!这眼瞅着就快七点了,那俩人儿连个影儿都没有。您看?” 吴刚最大的缺点就是不够沉稳,否则以他的冲劲儿早就被提拔上来,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了。想到此,郑哥不禁摇了摇头,对着电话道:“你急什么?这不是还没到点呢么?你听着,只要还没到最后关头就不能放弃。千万不能因为你一时冲动给我打草惊了蛇。还有啊,你这毛燥的性格得好好改改,老这样下去可不成!行了,我还有事,一会儿有了消息再打给我,先挂了。”嘿嘿!张宇这小子指定是憋着发车前一刻才去登车,不过,就这点儿猫儿腻还瞒不过自己。 “郑总好忙啊!看起来是在部署什么大的行动,能说出来让我们听听吗?”一个客人对刚才郑哥电话中所提及的事情显示出了浓厚的兴趣。 “呵呵,也没啥,随便抓个人玩玩儿。来,咱们接着喝。”合上电话,郑哥胡乱敷衍着,随即举起酒瓶(他嫌将啤酒倒在杯子里喝太麻烦)劝起酒来。 于是,酒桌上又燃起新一轮战火。当然,其间的气氛还是相当欢快和融洽的。 但是这欢乐的气氛并未持续多久。也就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郑哥的手机再次暴响。掏出看时,又是吴刚。电话那边传来他慌乱的声音。 “郑哥,七点的车都发了,还是没见着人” “你说啥?”郑哥闻言噌的从座位上窜起来,直惊得席间诸人不约而同的停下手,楞楞的望向他。 “呵呵,你们先喝着。我去处理点事,马上就回来。”他干笑着解释道,然后转身出门。 电话那边,吴刚仍滔滔不绝的汇报着“郑哥,我看咱是让人给玩儿啦!那俩小逼是不是根本就没走啊?” “你他妈就是头猪!连俩大活人都找不见,要他妈你还有啥用?”郑哥的愤怒达到了顶点,他几乎是失去理智的冲着电话咆哮。劈雷般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中回荡,引得好奇的食客们纷纷翘首观望。但很快他便出离了愤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因为此时,他已感觉到自己确是上当了。要说到现在张宇二人仍留在县城内,那是打死谁他郑晓龙都不会信的。对这二人来说,永顺是块死地,多留一分钟就会多一分危险。他们早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去!既然买到车票当然没有不走的道理。他们肯定走了!而且很有可能已经走得很远!真是出鬼了,居然让这两个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掉。这要传出去,他郑晓龙的脸还往哪儿搁呀?会不会是有人放水呢?想到这儿,他沉声问道:“吴刚,当时不是让你在车站留人了么?那人谁呀?” 吴刚很少见郑哥发这么大的火,早吓的抖成一团。此时听他发问,急忙答道:“是刘矬(音cuo,个儿矮的意思)子,他心最细!唉!整别人我也不放心呀。” 刘矬子,此人郑哥倒是知道,吴刚的小舅子。为人胆小,办事却很仔细,忠诚上该绝无问题。那毛病到底出在哪儿了呢郑哥只觉得越想头越大。不过,他这个人有个优点,凡是遇上死活想不通的问题,索性就不再去想。还是考虑考虑该采取什么补救措施吧,下一刻,他终作出决定,人也重新振作起来。 “吴刚啊,你赶紧让手下弟兄到酒楼这儿集合。你自己给我亲自去一趟车站调度室,要一份从六点到七点的所有发车单。记住啊,一趟车都不能落!快去吧。”下达完命令,郑哥挂了机。这中鬼天气,量他们跑不了太远。如果自己派人开小车追大车,能够赶上的机会还是很大的。这么想着,他调整好情绪,返回了酣战的酒桌。 十分钟后,四十几号人陆续赶到酒楼。他们每人都领了一份盒饭,蹲在一旁吃起来。饭还没吃完,吴刚也回来了。 掂了掂手中厚厚的一叠发车单,郑哥拍着吴刚的肩膀道:“兄弟,今儿这事儿辛苦你了。”也不理吴刚受宠若惊的表情,他接着道:“不过,你还得再跑一趟。算上你一共是四十八位弟兄,每两个人一组,按这上面的路线给我追下去。”说着他扬了扬手中的发车单“记住!发现了人,别跟他纠缠,马上打电话报告。”对于这些手下,他自是再清楚不过。别看他们平时在老百姓面前吆五喝六个个跟大爷似的,可要真和张宇那小子干上,还不够人家塞牙的。最后他又加问道:“你看看还有什么问题?” “郑哥,最大的问题是人手不够。”吴刚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还差多少人?”郑哥问。 “差得倒不多,可我觉得有的线儿咱不用派人追。就说这张吧,”说着吴刚抻出一张单子“六点发车到沈市的大巴,那俩小崽儿离开饭馆就六点多了,哪还用得着”话还没说完,他就发觉郑哥的脸色已是越来越冷,又急忙改口:“您说怎么办吧?我听您的!” 数数手里的单子,不多不少,还就缺追这趟车的人手!郑哥苦笑着摇摇头,为这事儿总不能让龙,李二人跑出去吧?再说他们还要陪客人。略想了想,他问道:“哎,前几天不是从东阳调过一批弟兄来么?”其实这是当时他颇为得意的一步一箭双雕的高招:把自己这边人派过去接收地盘,再把对方的人调过来和己方同化。看着吴刚傻呼呼的点头,他接着道:“从那里边挑俩能干可靠的不就行了!” “那车也不够使呀?”吴刚这个愚蠢的问题终于再次燃起郑哥胸中的怒火。 “你他妈猪八戒它二姨啊?车不够去借!借不着去抢1这他妈还用我教?别再废话了,赶紧办事儿去!” 在郑哥的呵斥声中,吴刚臊眉耷眼的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