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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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斌快疯了。

    静眉被劫已整整过去一天,半点蛛丝马迹也追查不到。

    不知对头是谁、不知为何目的、不知她现下何处?是不是受到伤害?这么多的不确定直要将人逼疯。

    消息是老张带回来的,他被人用木棍敲昏过去,醒来时,马车中只剩昏迷的舞儿丫头,早不见大小姐踪迹,他慌得赶紧驾车掉头,奔回厂子来。

    初闻此意外,骆斌神情窒了一窒,瞧不出多大风波,如应付所有事务般沉著以对,要人快马前去总仓知会展煜,又派人回华府向国叔调来人手,而厂子中留部分的人继续赶工,其馀的另组一队。

    他不及等待展煜,自行命人在城中搜索,他则亲领一队人马由静眉遭劫的地方为中心点,向外展开地毯式的搜寻。

    但,没有就是没有,仿佛消失了一般,对方亦未主动联系,他们仅能被动地站在原地。而整件事发生至今,展煜尚不敢让华夫人知悉。

    夜已深沉,展煜刚由官府转回华家总仓,他知此事不能拖,时间一长,静眉愈是危险,逼不得已向官方要求协助,但这么一来,华家大小姐被劫之事想要封锁消息就不易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展煜仍做出定夺。

    “骆总管呢?”他步进总仓供办公的房里,见国叔正等候著。

    “他领著第四轮的人手继续搜索,把范围画得更大。”国叔皱著老眉,摇摇头道:“从昨晚至今,别人轮番替换,他却停也未停,水也没喝上几口。”

    展煜顿了会儿才道:“我已派人送口信给他,约在总仓这儿见面,有事要同你们谈,莫非他没收到消息?”

    “我来了。”此时,声音在门外响起。

    展煜和国叔见到跨进门来的男子心中皆是一惊。

    骆斌目中尽是红丝,下颚已冒出点点青髭,向来规矩束起的发打散开来,用一条绑绳随意系住,尚有几绺散在耳侧,眉心皱折好深,整张脸跟以往严谨自持的刻板印象有极大差别。

    “先喝杯茶。”展煜替他斟上,递至面前。

    骆斌瞧也没瞧,劈头便问:“静眉大小姐有消息吗?”

    他眼神在展煜和国叔脸上游走,见他们摇头,双目陡地凌厉,他一声不响接过展煜递来的茶水,仰头喝尽,又迳自倒来第二杯、第三杯,好似渴得难受,壶中茶全教他喝光,涓滴不剩。

    “你又要去哪里?”展煜紧声问出,盯住他转过的背影。

    “我去找她回来。”骆斌声音持平,藏住一切心思,没谁知道他心中的煎熬,若是若是那姑娘受了什么伤害,遭到如何的委屈他、他想都不敢想,只能强令自己镇定,将所有心力投入搜寻,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回她。

    展煜倏地挡在他面前。“你需要休息。”

    “是呀,骆总管,人不是铁打的,你瞧自己这模样,都快站不住脚。”国叔在一旁跟著劝道。

    “我没事。小姐得尽快寻回才可。”要不,他将疯狂。

    展煜仍不放他离去,静声道:“我亦是为静妹之事欲与你商谋,此次意外并不简单,咱们几要将西安城翻遍,竟找不出半点踪迹,而城外搜索范围不断扩大,结果仍是徒劳无功。”他深深瞧着骆斌,继而道:“咱们该坐下来好好斟酌,才能理出头绪,我知道你很为静妹担忧。”

    骆斌微微一震,亦深沉地回视他。近来,这男子总有意无意地试探自己。

    “小姐被劫,我该要负责任,是我疏忽。”昨晚他该亲自护卫她回府的。

    展煜挑了挑眉,似对他的说词有些不满,要逼出这颗顽石的真性情,看来非多花些功夫不可。

    “别谈谁对谁错,咱们坐下来谈,我觉得有几个怪异之处,或者,咱们一开始就找错方向了”

    骆斌终于返身坐下,与展煜和国叔相谈下一步计画。

    好渴。静眉抿了抿唇,迷蒙地睁开眼睛。

    屋中好暗,无一盏灯,只有穿透窗子夹板和墙缝射入的微弱月光。

    好渴。她思绪极难转动,只觉得渴,喉间的乾涩如火烧一般。

    静寂中,门板推动的声音格外刺耳,银白的光线陡地照入,静眉迷迷糊糊的,感觉那个人走过来、蹲在自己身边,正歪著头打量她。

    “水拜托,可以给我水吗我很渴”四周昏暗,静眉隐约瞧见一张孩子气的大圆脸,那样的注视不带恶意,好似当她是有趣的玩意。

    “姊姊为什么不躺床上?地上好硬,屁股会痛。”

    静眉没回答,也没气力回答,疲倦地合上眼。

    过了好一会儿,有人扳著地的唇,将冰凉的水灌入喉中,她猛受惊动,下意识捧住那人的手,大口大口地吞饮。

    “呵呵呵你的样子好好笑,这是水耶,一点味道也没有,又不是桂花酸梅汁,也不是杏仁豆腐花,你这么爱喝呀,那我整壶都提来了,够你喝吧?”

    静眉再度睁开眼,虚弱地笑了笑,神智稍转清明。

    “多谢公子赠水之恩小女子华静眉,是华冠关中华府里的家春,昨夜被两个蒙面男子掳劫至此公子知道此是何处吗?能不能为静眉送个口信?”

    “什么公子小女子的?我叫小宝。”他憨憨地咧嘴笑着,扯了扯静眉身上的披风。“昨天夜里,爹和小宝扮大盗,打倒人,抢姊姊,好好玩。姊姊,那个一直叫一直喊的小姊姊在哪里?她玩得好认真,叫得好响亮,呵呵呵小宝想再找她玩,好不好?”

    静眉怔住了,有些难以反应。

    细细端详面前的与自己同龄的少年,胖胖的身材、胖胖的脸蛋,笑起来一股憨傻气,她还以为自己教人救了,没想到这人正是蒙面歹徒中的一个。只是他似乎以为这是一场游戏?

    “小宝你能不能告诉姊姊,这儿是哪里?”她试著沟通。

    “这里是”他忽地往口,双手紧紧捂住嘴巴,眼睛睁得大大的。

    “喔,我知道啦,小宝根本就不知道。”

    “我知道!”他陡地放手,气愤嚷著。“这里是大仓库,放了好多棉花和棉布!”

    静眉疑惑地眨眨眼。“大仓库?”

    “是呀!好大好大的仓库,跟我家的一样大。”说到这儿,圆脸突然垮下来,落寞地道:“可是我家的大仓库不见了,爹爹说有坏人放火烧把它烧掉了。”

    静眉一听更为惊奇,毕竟心思缜密,轻轻地问:“小宝是不是姓童?家里是不是种好多棉花、织好多棉布?”

    “华大小姐冰心聪明,果非虚传。”木门再次被推开,进来一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他手持一盏灯笼,居高临下望住蹲坐在墙角的两人。

    “爹”小宝有些畏惧地唤了声。

    毫无预警地,那男人手高扬起来,结结实实赏了小宝一个巴掌,把他的胖脸都打偏了。

    静眉忍不住惊呼,见那少年像只受到极度惊吓的小狈,捂住脸,也不敢哭出声,猛往她的背和墙中间的酚邬钻。

    “没用的笨蛋。”男人咬牙切齿“谁让你拿水给她喝?我警告过你,绝不可和她说一句话,你当耳边风?”他狠踹上一脚。

    “童老爷!他是你亲儿!”静眉瞪大双眼,眸底燃烧著两团怒火,她极少将怒意外显出来,但身后的少年像孩子一样,恐惧、无措、惊颤,只会抖著身躯承受,即便疼痛也不敢喊出,她不能置信,怒火中烧。若现下灯火通明,定能瞧出她脸上满布红晕,一半是烧还未退,另一半则是因为愤怒。

    “姊姊姊姊爹别打我、别打我,我乖,别打我,姊姊姊姊”小宝扯住静眉的披风,语无伦次地低嚷。

    静眉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别怕别怕”

    童老爷嘿嘿地冷笑两声“了不起,落到这境地,还能要人别怕。”

    静眉喘着气,力持清醒和镇定“你捉我来这儿有何目的?”

    “你这么聪明,还用我多说吗?”童老爷嫌恶地瞥了不住发抖的儿子一眼,阴沉地拧眉,嘴角笑得诡异。

    “我一生的心血全教你们毁去,夺我田地、烧我棉仓、抢走我的工人和生意,连官府也被你们买通,发榜通缉我,把我几个儿子关入大牢,就剩这个笨蛋!”他停顿了顿,双脚朝墙角逼近一步,嘿嘿又笑“华大小姐,你说,咱们该怎么算这笔帐?”

    “你不要恶人先告状你让人偷窃华家总仓大批成棉成布,让我们不能如期交货,想看华家的笑话我们根本毋需买通官府,你和你那些儿子胁迫城南的众家棉农,强占他们的棉田,见人家姑娘美丽,就、就设法骗进重府,然后然后玷污人家清白,做出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会有如今的报应也是应该!”说完,她咳了起来,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感觉小宝拽住自己的力道正在加强,他的脸依然面对木墙,怎么也不敢抬起。

    童老爷不怨反笑,放下灯笼,由袖中取出一条细棉绳。

    “你你、你想做什么?”头更晕了,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静眉不知自己还能支持多久。

    “见姑娘美丽,就设法骗入童府,玷污人家的清白。这是你说的,怎会不知我想干什么?”他一步步逼近,扯住她两只腕,用棉绳捆紧,接著连双腿也捆了。

    “走开!救命救命啊”静眉害怕了,真的怕了。她气虚地喊著,拚命地扭动捶打,这种状况下,再冷静自持的姑娘也要慌惧。

    没谁会来救她吗?静眉绝望地想,已顾不得敌我,张口喊著:“小宝救我小宝、小宝!救姊姊救命啊”童老爷似乎没料及她会向那个蠢蛋求援,怔了怔,忽地笑出声。

    “我是他老子!救你?他敢吗?”大掌猛然掐住静眉颈喉,制止她继续言语,见她痛苦的模样,他兴奋得双眼发亮,伸出舌从女子的下颚舔过脸颊。“老子没碰女人很久了,这全拜华家所赐,咱们好好玩一场吧。”他拖著绑住她双腕的棉绳,想将地拽到乾草堆里。

    “不要”静眉吓得泪直流,头昏脑胀“骆斌骆斌救我”

    正在此时,一股力量忽地排山倒海而来,从童老爷背后扑上,将他狠狠地压倒在地。

    “爹!不带姊姊走!不和小宝抢姊姊!姊姊在哭,姊姊乖,爹别打别打她很乖,爹别绑她,不和小宝抢她很乖,别打别打很乖爹别生气别打小宝别打姊姊,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小宝圆胖的身躯跨坐在童老爷后背,两手死死掐住后者的颈项,脸红遍通的,口中不住地嚷嚷,他手劲不放,直要爹答应不打人,但童老爷根本说不出话,只挣扎著,喉间“荷荷”地发出短促痛苦的单音,脸跟著涨红。

    “小宝”静眉伏在一端,手脚都被绑住了,全身瑟瑟地抖著,想安抚小宝又无能为力,整个影像变得模糊不真。

    忽然间,四周好热好闷,温度愈攀愈高,静眉恍恍惚惚地环顾周遭,见童老爷原先所持的那只灯笼不知何时跌落,燃烧起来,屋中都是易燃的乾草木板,火势正自蔓延。

    天啊!天啊!她心中惊惧,想往门口爬去,又思及那个少年,连忙回头。

    “小宝、小宝咳咳咳”烟雾弥漫,呛得她伏身咳嗽,再也动不了半分,脑中一团迷糊,甚至有点轻飘飘的,好多影像闪过,爹和娘亲、可爱的笑眉、煜哥温柔微笑的模样然后,是骆斌,那样的不苟言笑、严肃冷静,眼睛却这么、这么的深邃,而她知道藏在他心中最深处的痛,那个可怜的孩子呵“小姐!”一声厉喊穿透迷雾和炽热,直直震撼静眉的耳鼓。

    她的头动了动,眼皮虚弱地撑开细缝,还在与脑中的思绪奋战时,木板巨大的碎裂声响起,那张男性的面容霍地悬在她上方,跟她想过千百遍的影像有些差距,是骆斌,又不太像,骆斌不会把自己搞得这般糟,骆斌的深邃只藏在眼底,不会这么坦白、这么情不自禁地瞧住她。

    身子被强悍地搂进男子怀里,瞬间收缩,箍得好紧好紧。

    还有哪,骆斌不会这么抱她,唉这是梦。她微微一笑,晕厥过去。

    “小姐!”这个像骆斌,又不太像骆斌的男子心痛狂喊。

    这晚的搜寻毫无所获,展煜、骆斌和国叔将昨夜至今所有搜查过的地方重新划分,推断歹徒为躲避追查定不敢现身赶路、往别的城镇去,短时间内,必还躲在城中。

    而整个西安城已被彻底搜过,只除了华府内和总仓后头无人居住的一块地,这块地是展煜年初买下,打算拆除前任地主遗留下来的几栋旧木屋,扩大华家总仓的面积。

    三人六只眼还盯著西安城的全图商议著,骆斌心思一转,突来的预感爆发出来,他二话不说,人已冲出,朝总仓后那块地奔去。事实证明他的推断,尚未抵达,已瞧见其中一处木屋火势大作、浓烟四起。

    她在里头!脑中,仅有这个讯息。

    “骆斌!”展煜随后而至,按住他的肩。

    “别管我!”他挥拳相向,猛力推开展煜,身子如离弦弓箭,不顾一切地撞破木门冲进火海里,在烟雾和灼热的环绕中,找到伏在地上的静眉。

    回想起瞧见她的那一刻,简直简直心如刀割。

    华府厢房里,大夫正为昏述的静眉把脉观诊,绣床边围著不少人,华夫人、展煜、国叔、还有几名张罗温水净布的丫鬟,但,就是不包括骆斌;他又恢复了向来的冷静自持,一语不发地临窗而立。

    面容无波无浪,努力地埋下眼底悸动的光芒,一个人还能承受多少恐惧?这样摧折的考验已杀死他一切的勇敢,再下去,亦无力硬挺。

    “大夫,您瞧是怎么著?”华夫人两个时辰前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见爱女虽回,却兀自昏迷,急得不得了。

    这大夫是西安城里的名医,他灰眉微蹙,静心判断脉象,又瞧了瞧静眉的眼珠,终于缓缓一笑。“华夫人别急,大小姐气虚体弱,有些发烧,嗯这几日应有咳嗽现象,这些都是感染风寒的症状,老夫待会开一帖藥,按时煎煮服下,十日内必能病除,只是”

    “只是如何?”问话的是展煜。

    “病是好了,只是调养身子才是大事。”大夫边说边步至桌边坐下,拿起丫鬟们备上的纸笔,掠袖书写。“这样吧,我再开一味润胃藥材一起加入小姐饮食当中,那就万无一失了?”

    展煜挑眉,不甚明白又问:“若要调理,光一味藥材怎够?还只润胄而已?”

    大夫头一抬,疑惑地看向窗边沉默的骆斌,然后慢吞吞地调回视线。

    “日前,贵府的骆大总管曾亲自光临老夫的医堂,从老夫这儿讨去不少藥膳单子,说是给华大小姐食用的。若是寻常料理,当然不足调理,但老夫的这味润胄藥材,是为了加入每道藥膳当中,这么一来,才能加强胄部吸取的功用。”

    众人眼光不约而同扫向骆斌,后者抿了抿唇,神色平常,只喉结不太自然地动了动,变换站立的姿势。

    华夫人似发现什么,离开床沿,朝骆斌走去。

    “哎呀!大夫,您快来,快帮这孩子瞅瞅。”她握住骆斌烧焦的衣袖,瞧见好多处灼伤,手不由分说扳偏他的下颚,见颈项和颊侧亦有多点烧伤,不禁忧虑地拧眉。

    “夫人,我没事。”方寸跳得好用力,骆斌不确定自己是怎么了,仿佛听见娘亲温柔的声音,但、但那不可能,他的娘好狠心的。

    “我、我真的没事,不用”他试著闪躲。

    华夫人重重叹气“你们这几个孩子真是的,一个生了病还惦著厂子里的工作,才发生出这种意外;一个却连说也不跟我说,自顾瞄著;还有你”她矛头指向骆斌“你最要不得。都伤成这个样子,还逞强,说自己没事。你道我眼睛瞎了吗?”真是佛也发火。

    骆斌一怔,傻傻地让华夫人拉到大夫面前。事实上不只骆斌,一旁的人全都恍神了,没想到常年吃斋念佛的主母也会发脾气。

    名医果然是名医,迅速便瞧完骆斌臂上、颈顿的烧伤,从医箱中掏出一盒藥膏,嘱咐道:“骆大总管所受的仅是外伤,这膏藥能消肿生肤,早晚各一次抹在烧伤地方便可。”

    藥方开妥,马上让人捉藥煎煮,过了会儿,国叔送走了大夫。

    房中,展煜瞥了眼骆斌,心中有些明了,擞谠华夫人道:“义母先回房休息,这儿有丫鬟们伺候著,厨房也煎著藥了,若静妹醒来,我再让人知会您。”

    “我还没问你罪。”她睨著义子一眼,脸色较方才和缓许多。

    “实是怕义母担忧,还请原谅。”展煜笑脸以迎,打了一个揖。

    华夫人又是叹气,莫可奈何。她转向骆斌,才发觉他眼神直勾勾的瞪著,一瞬也不瞬地瞧着床上的人儿。方才国叔和煜儿说了,这回要不是他冒死搭救,静儿真回不来了,思及此,内心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骆总管,你该口房休息。”

    怎么直愣愣的没反应?瞧痴啦?

    “骆总管!”她再喊一声。

    “啊?”骆斌贬了眨眼,有些狼狈,仍努力持稳声音。“夫人有何吩咐?”

    华夫人眼中闪过怪异和探究。“你受了伤,快回房歇息。”

    “我、我不用我不累。”他啊,只想坐在绣床边,好好地瞧着她,让一颗惊悸未定的心能够安稳下来,让呼吸吐气能够回复原来的频律。

    “义母,我让人送您回佛堂那儿,从救回静妹您就担心拧眉的,天都快亮了,您一夜没睡,肯定累了。”展煜使个颜色,两名丫鬟上前挽住她,往门外步去。

    “煜儿”走出几步,华夫人愈想愈怪,忽地顿下步伐,回身拉住展煜拖至一旁,边瞄著骆斌的背影,边低声的问:“他对静儿莫不是”想起他暗地向大夫求藥膳,又想起他奋不顾身入火场救人,真是主仆间单纯的情义吗?

    展煜笑了笑。“耐人寻味,我也想知道。”这答案不像答案。

    华夫人“唔”地一声,尚在消化这项新讯息,人已让丫鬟搀扶著走向佛堂。

    这时,国叔已送走大夫,舞儿丫头正在厨房中负责煎藥,而华夫人又已离去,展煜故作疲惫地道:“我也得回房清洗一下,幸运的话还可补补眠。”他打了个阿欠,跨出房门,还特意把门关紧了点。

    房中,真正只剩下他和她了。

    骆斌仍呆坐了会儿,没察觉到这有多么不合时宜,他一个大男人,待在姑娘的闺房不走,两人非亲非故,仅是主仆,实该避嫌。

    他站起身子,理智告诉他该往门口去,可是双脚有自己的意志,把他带到姑娘的绣床边。

    思考似乎停摆了,他在床沿落坐,怔怔地望住静眉的睡容,下意识伸出手,悄悄地抚上她的容颜。掌心微烫,她还发著烧。

    或良久,或须臾,他不清楚自己静视著她多少时候,直到

    “嗯骆斌”不知是否他的触碰扰了她,静眉的身子不安地扭动,唇中呓语,骆斌一惊,忽地收回手,没想到静眉却动得更厉害,竟哭了出来。

    “呜呜呜骆斌骆斌呜呜呜”

    自去年冬,好久的时间,她不再喊他的名字,而今梦中昏乱可怖,火烧了过来,呛人的烟雾,还有一个欺负她的恶人她哭著喃著,都在唤他。

    骆斌不能自制,和被抱住了她,强健的双臂传递真实的安全感,紧紧地拥住她。

    “小姐!我在这儿。”他低低一唤,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心痛,所有的仇与恨、犹豫与挣扎在这一刻都变得微不足道了,那些冷静和严峻早已不复见。

    静眉仿佛听见了,微喘着气,睁开眼,顿上还挂著泪珠,迷迷糊糊的。

    那张男子的面容离自己好近,她盯著,恍惚地在他五官上穿梭。

    许久,她漾出一朵笑。“你来啦”

    结果,笑意展现还不到片刻,她扁扁嘴,委屈地皱著小脸。“你怎么这么慢才来他他、那个人呜呜呜”两只小手紧扯住他的前襟,哇地一声痛哭起来,由昏迷中醒来的她真像个三岁的小娃娃。

    骆斌难得温柔,大掌拍抚她的背脊,想安慰她,又不懂怎么安慰,只能像抱住娃娃、哄娃娃睡觉一般轻轻摇晃著她。

    “小姐,别哭了。”她一哭,他就烦躁。

    静眉把脸埋在他胸前,嚎啕大哭慢慢转成轻泣,神智因泪水的冲刷更加清醒几分,又一会儿轻声啜泣转成抽噎,她还是窝在骆斌怀里不起来,一张脸红通通的,楚楚可怜。

    “小姐乖,躺下来舒服一点。”骆斌静静叹气,试著哄她,以为静眉还是迷迷糊糊,没完全清醒,所以举止才会像个小娃娃。而自己太孟浪、不能自禁,竟将她抱得如此之紧,若让人闯进来瞧见了,想解释也无从解释。

    “你、你只会叫我小姐难道我没名字吗”衷怨的声音由他胸膛里断断续续地传出,还夹著几声哽咽。

    “小姐”

    “呜呜呜呜”她又哭。“我不叫小姐不是不是不是呜呜呜”

    骆斌怔然,完全束手无策,首次面对这般任性的静眉,什么本事也端不出来。

    静眉还在嚷著,头在他胸上不住钻扭。“不要小姐不要不要”

    “静眉。”他对著地唤,在她耳畔轻轻地、低低地、哑哑地唤出一个名字。

    姑娘忽地不吵了,脸蛋慢慢地抬了起来,眼眸这么美丽,像要蛊惑谁。

    然后,她菱唇美丽地往上勾。

    “你、你再唤一声好不?”

    骆斌不能抗拒,望住那对醉人的眸中,薄唇一吐:“静眉。”

    全然地不及反应,只觉颈项教两条玉臂箍住,压下他的头。他顺势倾低,眼睛眨也没眨,女子的唇就这么柔软地吻上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