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秦家豪华气派的客厅有一种震慑感,巨大的空间,深沉的色调,盼盼一走进来便感不自在,感觉不到在卓府所能感受的温暖舒适。

    巨型的黑色皮沙发占了几乎四分之一的空间,家具和摆饰很多,如那架黑色钢琴,和两边厅角各搁置一只半人高的中国彩绘瓷瓶;还有个柜子,里面摆着瓷器和艺术品;墙上挂满了字画;最显眼的地方有个架子,放着主人精心收集的水晶饰品;大小两式茶几上铺有美丽的缀锦,搭配地上的大块手织地毯,突显尊贵气派。

    当秦雨晨春风满面、得意洋洋的拉着金盼盼的小手,半跑半跳的进入大厅,兴奋的大喊:“妈,我把盼盼带回来了,她答应跟我订婚了。”

    何玉姬正在和人通电话,颇长的一段时间,她都没有抬起头,显然她觉得这通电话比看盼盼一眼重要多了。假使盼盼是害羞内向的,这种态度就足以令她手足失措。

    盼盼坐下来,头抬得老高,刚好与身量高大的何玉姬平视,她觉得她是一位美丽高贵的女强人,一句话或一个手势均含有力、含有威严,也因此少了女性的柔和与娇美。

    何玉姬的额和颧骨都很高,眼神炯亮有光,男性化的高鼻梁,嘴唇丰软,年轻时想必曾凭这一张红唇迷倒众生。

    佣人送上茶点时,雨晨殷勤招呼,使盼盼感觉好窝心,暂时的不自在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瞧瞧雨晨,高兴得意得几乎忘形,她怎么还能怀疑他的爱呢?看看雨晨,比她更紧张更期待的样子,她怎么狠得下心要他苦等?

    至于何夫人的反应,盼盼也不担心,雨晨说他很容易在大学找到一份教职,而且他还写文章,足以自立自足,盼盼并不奢望飞上枝头,过这种富贵生活,既然如此,她有什么好害怕的?

    何玉姬终于抬头看了盼盼一眼,眼睛顿亮了起来,笑得十分和蔼,但盼盼却感到她投过来的目光是冰冷的,她要自己别多心,给雨晨的母亲一个更大的笑容。

    “噢!是金盼盼小姐,我是雨晨的母亲,你们的事我已经知道。坐过来一点,我们好好谈一谈。”何玉姬笑着说。

    盼盼移动位置,何玉姬很精细的打量她。

    “果然漂亮,比起她毫不逊色。”何玉姬怀念的说。

    雨晨难得在母亲面前如此自在。

    “她是谁?”

    “我的高中同学,”何玉姬叹息般地说:“她美得让见过她的男人没有一个不想将她追到手,有的人只敢想不敢行动,有自认条件相当的,便争得你死我活。她脸蛋很美、表情天真,弱不禁风的样子教人舍不得骂她一句,人人宠她、爱她,连同是女人的我也愿意尽我的能力去保护她。因为她的美让女人无法嫉妒。可是很奇怪,追她的人很多,她却从不跟任何一个男孩走得太近,我问她为什么,她回答我:‘我不能爱,我害怕使人伤心。’我不明白,只能说她还小,无法抉择,直到有一天。她死了,突然的死”

    雨晨惊讶地看着今天母亲那副陌生无助的模样,她很少提她年轻时候的事,若提起也只限于认识秦金田之后如何奋发努力,雨晨每回听丁,必感坐立难安,一连几天不敢迎视母亲的目光。

    妈可是真心喜欢盼盼?雨晨感觉良心上好过一点。

    盼盼倒听出兴趣,追问:“怎么会死了呢?”

    何玉姬盯着她看了好几秒钟。“她得了一种血液病,二十岁便去世了。”

    “所以她不敢交男朋友,怕惹人伤心,真是个好女孩。”盼盼十分感动“当时你一定很伤心,失去了一位好朋友。”

    “是的,一开始我很伤心。”

    盼盼默然。人那能伤心一辈子!

    “妈,”雨晨的声音有些浓浊。“盼盼第一次来,你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

    “也没什么,只因她使我想起有那么一个朋友。”

    “伯母太过奖了,我只是很普通的女孩,也从来没有一大堆追求者。”盼盼以坦白的眼神笑视何玉姬。

    雨晨急切的说:“妈,盼盼答应跟我订婚,你快帮我们挑个好日子,我实在没耐性再拖下去了。”

    何玉姬问盼盼:“你真心真意要和雨晨厮守终身?”

    盼盼羞涩的轻点一下头。

    “他有许多缺点,你也一并包容?”

    “妈!”雨晨不满。他愈来愈不了解母亲了。

    何玉姬不理他。

    “盼盼小姐,结婚可是大事,你想清楚了吗?”

    “我不后悔。”盼盼和雨晨相视一笑,两颗心同时跳跃起来,一颗兴奋地跳着,一颗沉重地鼓动。

    何玉姬锐眼望尽一切,欢快的笑了几声。

    “太好了,我相信你是真爱上雨晨了。”

    “是啊!”盼盼回以最自然而又天真的口吻。

    中午在秦家用饭,何玉姬待她十分亲切,三人共餐仿佛二代同堂相聚,盼盼自是喜在心底,怎么也掩饰不了。

    饭后雨晨带她游遍秦园里的花草鸟卉、假山流水,一时口若悬河畅谈抱负,一时低语温柔互诉衷情,真个情也悠悠,意也悠悠,只羡鸳鸯不羡仙,沐浴在爱河里的盼盼只觉得心满意足,再也不作他想,一心一念都只放在雨晨身上。

    “你妈妈人真好,这么快就接受了我。”

    她幸福无邪的话气使雨晨没来由地心颤了一下。

    “她她平常比较严厉,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喜欢你。”

    “因为我长得讨人喜欢啊!”盼盼开怀的说。

    这真是圆满的结局,她想:作梦也想不到自己有这样的好运,爱情顺利,对方又是一表人才、满腹经纶、家世显赫,未来的婆婆、小泵又不难相处,还有比这更好的好事吗?

    太多的幸福使盼盼发出满足的叹息。

    回舅舅家正欲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孙法恭却不在,只在板上留言卓彧住院,要她也赶来。

    盼盼进房拿了一包东西又赶紧出门,招了计程车,说出地名,不由忆起卓允笙那张怒容,两只眼睛里似乎有火焰在燃烧,思之令人心悸,一时进退不得。

    我我干嘛在乎他,每次都是他先不对。

    盼盼抬头挺胸走进医院,问了服务台,直接上了七八号房。

    一屋子的人,病房里满是鲜花礼物,人人争着说话却都自制的压低声音。盼盼站在众人之后,瞧见舅舅和卓允笙、罗婉心坐在同一张沙发上紧闭双唇,与周圈的人形成强烈的对比。卓彧则背靠床架坐卧,臭着一张脸。

    罗婉心站起来说:“公司的同仁请回吧!老爷只是例行的身体检查,没有事的。请回吧!谢谢各位!我们有亲戚来访,不便再招待你们。”

    客人渐渐散去。

    罗婉心笑着招盼盼走近。“看见你来,非赶他们走不可,不然根本没法子说话。”

    盼盼从袋子拿出一个拚花图案的靠垫,淡绿的竹彩,非常适合卓彧。

    “伯伯,希望这能使您舒服一点。”

    “特地为我做的吗?哈哈,太好了。”

    卓彧马上笑开脸,拍拍垫子,将它安在背后,一脸舒服的表情使盼盼觉得一番辛苦没白费。

    “伯伯,您真的只是身体检查吗?”

    “还没抱孙子以前,说什么我也不能倒下去。”

    盼盼禁不住瞟了允笙笑一眼,他一脸的阴晴不定。

    这时候,一名少年推门进来,帅气的旧牛仔装和他飞乱的头发、略酷的脸庞非常相配,盼盼直觉他就是卓家的么儿卓玉树了。

    “嗨!爸、妈,哦!大哥也在。”卓玉树拘谨起来。

    盼盼趁此告辞。

    卓彧说:“公司的事你多用心,允笙,替我送送盼盼。”

    “不用啦!”盼盼向舅舅使个眼色:“阿舅,您不要一起走吗?”

    卓彧说:“法恭,我还有事交代,你且慢走。”

    “好。”孙法恭强抑想暴笑的冲动。

    盼盼睇了允笙一眼,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两人前脚才跨出房门,后脚还没走哪,少年玉树便等不及吹起口哨:“不得了!老哥这女朋友长得真是一把正,他以前那些女人全加起来也没她好看。”

    允笙脸上掠过一阵莞尔的神色,可是她并没有看他,在证实了雨晨真心爱恋她的今天,那会将这些闲言闲话放在心上。

    “我恨高兴你办到了。”她大方的说。

    “办到什么?”

    “把你弟弟找回来。”

    允笙撇撇嘴。“他混不下去自然会回来。”

    卓允笙口气十分冷漠,盼盼根本谈不下去了,显然他很缺乏友爱,希望她的雨晨不致如此。

    她招辆计程车。

    “不让我送你吗?”允笙粗声粗气地问。

    “不,你老是不客气。”

    “不客气?”

    允笙表情暧昧的望着她,整齐的黛眉,星子般的明眸,细直的鼻梁,最后停留在她玫瑰花瓣似的小嘴上,良久不肯移开,像有无穷的回味一般。盼盼感到脸颊泛起一阵红潮,没来由的羞怯令她别开了视线。她真恨这种感觉,他总是能教她红霞扑面,心如擂鼓,全身躁热几乎无力,更恨他总也不肯放过。

    他佯装惊讶的问道:“你发烧吗?脸红红的。”

    盼盼的眉头拧了起来。他故意的,报复我上次那样气他。一时真把卓允半恨得牙痒痒的。

    车子来了,又给允笙挥走。

    “你──”

    “家父令出如山,你忍心使病中的老人担忧?”

    允笙打开轿车门,手一挥,做了个“请进”的姿势。

    盼盼面容一缓。“担忧什么?”侧身入座,奇怪自己老是被他带着团团转。

    “遇上害群之马的司机,失财又失身。”允笙开车上路,嘴也不闲着。

    “是这样吗?下次我会提醒老伯,我跟他儿子在一起才真的有危险。”

    允笙讶然地瞪她一眼。“在你无情的拒绝我之后,你以为我还会对你有兴趣吗?小姐,你美则美矣,却有一颗愚昧的心,别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了。”

    “我没有义务坐在这里听你说大话侮辱我,停车!我要下去!”

    她看他的脸色很坏,但觉自己的心也随之一沉,预感今天将难以善了。

    “我总得讨回一点,让你也尝尝被人利嘴所伤的滋味。”

    “你别恶人先告状吧!那一次不是你无礼在先?”

    允笙柔和的嘴角叛逆十足地抿了起来。

    “我有心弥补,但你老泼我冷水,我有再多的耐性也被你磨光了。”

    “如果我不爱你却又给你机会,那才叫残忍。”盼盼不胜感慨地叹了一口气。“你不愁没有女人爱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我不要别的女人。”

    允笙冷硬的面容显得狠酷异常,盼盼无法再说什么,过不多时,她发现车子正往秦雨晨家方向而去。

    “你做什么?你要载我去那里?”盼盼气恼地骂着自己,可恶!又上当了!

    “你不是爱秦雨晨吗?我就成全你。”

    允笙的眼睛怒得发亮,声音里没有一点爱意“成全”两字由他嘴里吐出来,仿佛谊咒一般地骇人。盼盼混合了恐惧和愤怒的神色,允笙若瞧见了,当会心软、瑟缩,但他不要再看她,只恐看了一眼,就会改变主意。

    “我绝不允许你糟蹋自己,去爱上那种人!”

    精雕的两扇大铁门前,允笙放盼盼下车,自己跟着也走出来松松筋骨,左看右看的打量这一座宅院,啧啧有声。

    “这般府第,傻子才舍得抛弃,还敢大言不惭的夸口自己足以自立,秦雨晨一向聪明得很!”

    “你究竟想做什么?”盼盼不想给人撞见他俩在一起。

    “我在想,秦雨晨跟你交往,不晓得从他母亲那里得了多少好处?”

    “你不要信口雌黄!”

    “他带你上过高级餐厅没有?他没工作那来的钱?”

    “你眼睛里除了钱,还看见什么?”她几乎是破口大骂:“你这睁眼瞎子兼势利鬼,你看见我们之间的真情了吗?”

    “好了,你别生气。”允笙摇摇手,换个口气说:“我再问一个问题就走。”

    盼盼头一扭,不理他。

    允笙扳正她的脸,望进她眼睛里“他亲过你没有?”

    盼盼愤怒的抿紧了嘴。

    “你不说,那我只有勉为其难再试一次。”

    两个人的眼睛很快扭在一起,互相瞪视了一会儿,然后他微微笑了笑,低头欲亲,盼盼忙叫:“没有,没有,他很尊敬我。”真恨自己偏偏在这紧要当口生气不起来,该死的卓允笙!为什么就喜欢欺负我?

    允笙哼了一哼,他的声音带着挖苦的味道:“果然君子,希望继续保持下去。”

    飞速在她脸颊上亲吻一下,有如蜻蜓点水,或像外国人的吻颊礼,不带任何亲密成分,盼盼反觉若有所失,目送他坐进车里,驶远,终是摸不透这人的心思。

    他到底怎么了?一忽儿冷淡,一忽儿亲切。把我载到这里来果真是一番好意吗?

    头一抬,正瞧见对着大门庭院的二楼窗口上有个人影,盼盼心中悸动:是谁?看到什么了?

    不由自主的伸手摸摸被允笙亲过的地方,心想不会这么巧吧!盼盼按了门铃,心跳快起来,有着一丝丝的不安。

    被请进屋里,佣人说:“少爷在他的书房。夫人吩咐过,小姐来这里一切可以自便。”

    那就是说她可以像自家人一样直接闯过书房见雨晨了!盼盼顾虑尽去,她知书房在那,欢天喜地的寻去,存心要让雨晨惊喜,推了门便走进去──

    “雨啊──”

    盼盼给眼前的景象吓得喊了起来。

    比一般少女更加秀美几分的夏敏飞正坐在秦雨晨膝上,两人宛似一对恩爱的夫妻,紧紧相拥,密密接吻。他俩忘我的抚触对方,非常深情地吻着彼此的面颊、颈项、耳朵,如此地激动,情网密结,竟没听见盼盼的哀叫。

    盼盼感受着撕裂心肝的痛苦,那椎心的苦楚,使她饮泣,卓允笙的警告和讥嘲一幕幕重映在眼前,她受不住,不禁像野狼吠月一样狂嚎起来。

    “秦雨晨!秦雨晨!秦雨晨!你好无耻!好无耻!”

    他两人半晌才自绮梦乡还魂归来,见盼盼在前面,连忙分开,一时又是羞窘又是恼怒。

    雨晨恼羞成怒:“我明明锁了房门──”

    “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盼盼又气又哭,绝望地叫着:“你说过,你和你们只是师生、同事关系,原来全是骗人的!全是骗我的!刚刚你们做什么好事?恶心!卑鄙!不要脸!你们都是大骗子!”她连叫“阿敏”都觉恶心、脏了口。

    “不许你侮辱他!”雨晨原有的惊惶被气怨、烦闷所取代,斩钉截铁的说:“你少管闲

    事,别像个疯婆子似的又癫又叫,安安稳稳的做你的少奶奶,否则哼!”盼盼后退一步“你不是雨晨,你不像他,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秦雨晨,敢爱敢恨的秦雨晨。”

    “不是!不是!除非你是双面人!”盼盼好害怕,怕失去她的“雨晨”心颤足软,强自撑持。

    “双面人?”雨晨把嘴歪了歪,笑了起来。“谁不是有两面?像你,在我面前故作淑女,一离开我马上又巴结到卓彧床前,到头来总有一个少奶奶的位置留给你,这算是漂亮女人的特权,我不过问,但你也别想管我的事。”

    “你你含血喷人!你变态!”

    “你最好收回你的话,别随口骂人。”

    “你”盼盼眼含满泪水,哽咽得无法成句。

    她委曲求全,不敢在他面前逞能,不敢同他粗声说话,不敢炫耀有多少男人想追求她,一心只悬在他身上,所做所思只为了爱他,如今竟然反要受侮辱吗?

    她的小小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三个小时以前,她犹受情丝萦绕,无怨无悔,只因周身每一个细胞都像浸在蜜糖罐里,幸福甜蜜得使她相信人间即是乐园,愿亲吻每一个爱她的人表示感谢。雨晨的表情多温柔,话说得多动听,一口一声“为了你,我要”“为了我们的将来,我会”那份柔情,那些爱语,历历在目,盈盈在耳。这才是她爱听的,说这些话的才是使她动心,使她情有独钟,那位情义深厚、宽容雅量的翩翩君子秦雨晨啊!

    眼前养个男宠、和雨晨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又是谁?

    他满脸恼羞成怒的恶意,眼里盛满厌恶及不耐烦,舌尖带刀,一字一句都刺得她心血淋漓,泪眼滂沱。

    此刻他正恶声恶气的在对她吼着:“哭什么?你们女人这一招对我不管用!”

    夏敏飞反劝他“不要这样对她,她是无辜的。”

    “我才真是无辜,不能爱自己所爱,还被强迫去爱这个女孩。”雨晨也非真恶,只是被识穿真相使他烦恼,不知母亲如何处置。他的镇定功夫原本不好,平常还装得来,一遇事便像破碎的玻璃,乱了。“我敢说,她能进来,一定又是妈在搞鬼,她有全家的钥匙:她偷偷打开”

    阴冷威严的女声穿进来:“你的胆子愈来愈大了。”

    “妈!”雨晨马上又变成斗败的公鸡。

    何玉姬厉声道:“你有脸在背后批评我,就没胆子滚出这个家。没有我,你有得吃、喝、穿、住吗?忘恩负义的东西。”

    霎时之间,盼盼由悲愤转为错愕,难道这女当家也是假的吗?

    这是怎么了?她的小小世界究竟还出了多少她不知道的差错?

    何玉姬转向她。

    “你跟我来!”说完先自走了开去,自信盼盼非跟来不可。

    盼盼依然痛心,想跑回家痛哭一场,忘了这一切,忘记这里每一个人,但有太多的疑惑促使她的理性抬头,茫然的尾随较有说服力的何玉姬,来到二楼最末一间房,雨晨未曾介绍的秘室前。

    何玉姬打开门。“你进去等一会,我去拿件东西。”

    “好暗啊!”何玉姬双掌一拍,灯随即亮了。

    盼盼只在书上看过有这种灯,好奇的走进去,手一拍,暗了,再一拍,灯又亮了,沉重的心情因新奇的事物而略为转移。

    “这种灯好像会听话”

    盼盼回首,发现外面根本没人,门早关上了。好在她生性潇洒,凡事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独处于空旷的大房间里并不觉害怕,反而可以平复她的情绪,稍为冷静一下。

    房里有一张长沙发,她不知是新添的,心神疲惫之下如见救星,让自己投入软软的温柔怀抱里,什么也不想。

    迷迷蒙蒙中,眼皮渐渐沉重,不断告诉自己:要自重,在别人家不可以睡。奈何刚才受了刺激,此刻突然静得落针可闻,两相交加,愈发让人精神紧张,有股风雨欲来的预象,下意识的想储备精力,何况何玉姬一直不来,心想睡一下应该没关系,只睡一下、只睡一下这一睡睡到太阳落山,迷糊中想起自己身处何处,因而惊醒过来。盼盼转动眼珠子,奇怪何夫人来了又走了吗?

    拢拢垂肩的秀发,整理一下衣裙,她走到门前,才发现门锁住了,而且是由外面锁上的,急拍房门:“来人哪,把我放出去!”

    “救命啊──”

    喊了一声又一声,音量提高到尖叫的程度,门却是文风不动,也听不见外面有任何声响,不由得她心头怔忡不安,再强的定力这时也胆怯了,对未知的、没有头绪的、无法掌握的前景,教她全身淌冷汗,既惊且惧。

    惶恐中看见旁边有另一扇门,她忙冲进去,怔住了,是一间很雅致的盥洗室,显然这原是一个套间睡房一时那想得那么多,只得又跑出来大叫。

    “快放我出去!我要告你们妨碍自由”

    直到口干了,声音沙哑了,还是没有人来,她终于明白她是被何夫人有意的骗进秘室,关闭起来。但是为了什么?她得罪她了吗?今天第一次见面,谈不上有过节,即使有,一个女强人岂曾在乎这点小事,何况根本没有;那是为了雨晨吗?

    她还记得何夫人中午待她多好,面容和蔼,言语亲切,当她女儿一样看待,连雨晨都讶异母亲的慈祥,怎么她也说变就变?

    因为她撞见雨晨是同性恋的真相,何夫人怕她说出去?

    雨晨真是同性恋!

    这念头使她心痛得几乎忘了眼前的困境,沉溺在被骗的感伤和美梦易碎的哀恸之中,难以自己。

    他的爱是假的!他爱的是男人!

    不想爱她,当初为何接近她?为何接受她?为何温柔相待?为何口口声声说要娶她?一个有良心的人真能伪装到这种程度?

    卓允笙问过二次:“他亲过你没有?”

    卓允笙说:“看人光看外表,你毕竟还不成熟。一对恋人,真如你说的那般相爱,不可能只满足于拉拉手或亲亲面颊,中学生都没有这么老实,你长个脑袋是干什么用的?”

    盼盼如今想来,如遭电击,浑身无力的倒在沙发上,禁不住颤抖,良久,发出一种悲恸的呻吟:“是的,雨晨只拉过我的手、轻轻亲我的脸,但我当他是爱到极点对我表示尊重,他是爱我的啊!”他说过爱你吗?

    “我爱你”三个字你听过吗?

    盼盼被驳倒了,难再安慰自己,无以自欺欺人了。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是我活该受的吗?不,不,我是从不想失恋,我一直是很认真,她哭了一会,面容显得更苍白,失去精神的憔悴,声音低弱,突然觉得人生无味,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她的脆弱像水泡浮出海面,无助得像个孩子。初恋的甜蜜被涂上丑恶的色彩,她潇洒不起来,不能安之若秦,因为这不是她要的,她需要一个理由。

    像被定身法定住了似的呆坐许久许久,盼盼才渐惭的恢复了知觉,也才意识到受了多么大的欺辱。

    她清纯的心灵怎么也料不到世上有这样的事。

    世间有许多恶人她是知道,却没想到有钱有势的人真要欺负人是如此残酷绝顶,教你防不胜防,光有聪明是不够的。

    她原不是怕事受欺的一类,只因初履社会,第一次遇上心仪的男子,就这么一头栽下去,轻易给了人可乘之机,虽然还不能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欺负她,一旦梦碎清醒过来,智慧之光照暖她的心、点亮她的眸,头件事便想出去。

    盼盼打起精神站起来走动,门依然锁紧,使劲拍门及喊叫也唤不来救兵,不免心惊:莫非他们全家人都出去了?那我怎么办?没有吃的不想还好,愈想愈饿,胃开始觉得难受。

    拉开厚重的窗帘,月光洒了进来,盼盼依稀记起是中秋节了,杀风景的是漂亮的落地窗也被人用铁悍封死,再也打不开了。

    “怎么办?怎么办?”

    盼盼束手无策,除了让自己在椅上休息减轻饥饿感,是再也没有办法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她缓缓抬起头,看到对面椅上有一幅画。她的生活环境没有教会她热爱艺术,所以直到现在才发现整个空洞的大房间的墙壁上就这么一幅画。

    “好大的人物像!”

    她慢慢走近,对上画中女子那张脸,目瞪口呆,脱口喊了起来:“是我呀!是我的画像。”

    一阵惊讶过后,立即发现不是。

    画中女郎虽然和她差不多年纪,但发型古雅,身着一袭复古式样的真丝旗袍,一双瞳仁翦秋水,仿佛会随着看画的人而转动,妩媚中带有三分不经世故的天真,教人见了忍不住想亲近她、保护她。

    盼盼记不起自己留过长发,更没穿过那么高级的衣服,但是那张脸,简直是从盼盼脸上抄下来的,十分中像了八、九分。

    “你是谁?为什么和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她问“她”“她”含笑不语。

    打量那不合时宜的装扮,盼盼有感而发:“难道你便是何夫人口中的高中同学?”

    何夫人看起来还算年轻,但也该有六十五、六岁了,画中人若真是有其人,也该是那个岁数,做盼盼的祖母都做得过了。但盼盼知道不是。她父亲金若望是位孤儿,所以才遭孙家阻止不许和孙法贞交往,因此不可能是父亲这边的亲长,若论孙氏大族,更从未听闻有这样一个美人儿。

    “你不是我的什么人,怎么和我有同样的脸?”

    想被头也想不出合理的解释,只能相信前人所是:这世上有三个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报上不也刊过,有人和一位通缉犯长得太像,因而被捉进警局,惹来无妄之灾。看来模样相像的人还真是有的。

    “虽然吓了一跳,可也有趣得很。”

    盼盼忧愁的脸上现出了笑意,伸手抚摩油画,突然“哎哟”一声喊,摸到许许多多的针洞,定神一看,整幅画都有。

    “干嘛呀?练飞镖吗?”

    这已非盼盼所能思考的范围了。

    昏昏沉沉中仿佛过了好几天,胃壁厮磨的痛苦使她再也没力气向画像看上一眼。她需要食物,她渴望来一顿牛排大餐,要不然一笼小笼包也成不,不,只要有一片面包,她就心满意足了。

    然后她真的得到了,比她希望的更好,是一卓满汉全席,她抓起一大块肉就咬──在昏迷后的梦境里。

    什么声音这么吵?

    是谁在呼唤?是谁呀?为何不让我安静一下?

    拜托你别再唤我了,我怕听多情的呼唤声,代价太高,我承受不起。

    请别再呼唤我,请别再叫唤我,我再也不要了,不要,不要了,

    “大夫,她在说什么?”

    “没什么,梦呓而已。”

    “她什么时候可以醒来?”

    “我已经给她打了两支营养针,你不要担心。”

    秦雨樵在头等病房中,一时焦急,一时又感无限幸福。

    他活到二十九岁,最令他看重的女人是母亲何玉姬,而能使他神魂颠倒的女子却是母亲秘室中的“美人。”

    第一次进去是为了好奇,谁知从此魂牵梦萦,寤寐难忘,痴心妄想便是见一见真实的、有血有肉的美人。

    他偷偷打造一把钥匙,每当心神不愉快时“美人”秋波流转,轻颦一笑,赛过十句百句的安慰,于是他又觉得人生还是可以忍受的。

    “这才叫美女。”他一天赞美十次也是不够的。

    他恨不能天天见“美人”一面,无奈母亲家规严厉,每次进去都像做贼,享受不到放胆痛快的一次看个够。等了又等,突来的好机会使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母亲骤然下令全家包括佣人在内到南部的别墅度假三天。秦雨樵藉着需在公司坐镇的理由,提早一天回来,纵然何玉姬要他住到新买给他的公寓,怎奈鞭长莫及,雨樵回台北第一件事便是与“美人”团聚,于是发现了仿佛自画中走下米的金盼盼。

    “你一定是画仙赐给我的,可怜我爱你爱上好些年。”

    秦雨樵明知没有这等事,还是宁愿如此相信,满足自己。

    坐在床侧,他终于得偿所愿,尽情欣赏她的美。觉得她无一处不美,连一片片淡粉红色的指甲都可爱得紧。

    赞叹之余,却也心惊她醒来会不会弃他而去?

    所谓“珠玉在侧,觉我形秽”秦雨樵现在巴不得有大哥骗人但好看的外表,与美人并肩,不啻金童玉女。

    “不管怎样,我是不会放你走了。”

    秦雨樵心坚意定,坚决地想到与妻子离婚,娶这位尚不知姓名的女孩为妻,那么不管等在前面的命运如何艰难,他有自信一步接一步的跨过。

    “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呀!”

    秦雨樵在床边呼唤,在心底畅诉他的爱意。

    住院的第二天,待床上的女孩睁开了眼睛,秦雨樵忘形地拥她入怀,惹来女孩一阵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