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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于八十五岁高龄安详地走了。

    入殓那天,亲戚本家跪下一地人。仪式俭省而拘谨,只因家境贫苦而且尚在文革后期。

    陪奶奶上路的东西只有几件早备的衣被,剩下就是她常用的拐杖及碗筷了。最值钱的是哥哥十几岁上在高平给她13万元钱(旧币---相当于现在的13元)买的一条送老裙子。裙子是黑底彩绣,图案肃穆庄重,是哥哥挑着一百多斤重的红果儿叫卖的钱买的,在柜里放了有二十年。在司仪的指挥下,遗体放入灵柩。木匠开始抡锤钉盖板,跪着的晚辈们轻轻叨念着对奶奶的尊称并提醒她“躲钉!躲钉!”看着奶奶就要永远走了,而且是寒酸地走了,悲切之情骤然来潮,我不禁失声痛哭。然而司仪却示意这时候不许哭出声来,大概是怕逝者听见亲人的哭声伤心,舍不下阳世红尘而走不了吧,我只好强忍泪水,哽咽抽泣。

    谁知饮泣吞声一发而不可收拾了。那初如波袭后如浪拍,一阵紧似一阵、一股强过一股的澎湃潜流,把我的四肢麻得不能动弹,口舌胀得不能言语,给人的样子像是奶奶的灵魂附上了我的身体。父母哥嫂和妻子先是慌了,忙着来搀扶我,一边为我搓臂掰手,一边为我烧香祷告。我虽身不由己,但心里明白。我知道,这是人悲伤时泪水成份中的毒素进入了血液循环,从而导致一系列症状的结果;我更知道,我这个知识分子如果这样继续下去,势必授人以鬼魂附体之柄。于是,我赶紧“悬崖勒马”勒心猿意马;尽快“抽刀断流”断泪水之流。由于我对悲泣的主动遏止,奶奶轻轻地走了,,正如她轻轻地来

    时过十六年后,当我送父母远行时,我虽也出现过类似的情景,然而有了前例,便都能届时打住,没有造成更为严重的后果。

    喜怒忧思悲恐惊,是人生情感天空中的风云雷电雨雾虹,只有使其晦明交替阴阳更迭,才有那气象万千;喜怒忧思悲恐惊,是人生交响乐章里的叨来咪法索拉西,只有使其律吕相形,刚柔相济,才有那众妙毕备。

    我亲历了物质变精神精神变物质是人体内生化反应的流程,悟出理智与感情的关系乃是坝与水的关系。理智之坝高筑,感情之水就能兴利造福,否则,就会生祸作祟。

    我体验了“凡事皆有度,失度必失误”“小不忍则乱大谋”“小洞不补,大洞受苦”等格言的精当,深信南美洲一只蝴蝶在飞行中煽起微弱风流的“蝴蝶效应”在适宜之时能形成一次摧枯拉朽的强台风。

    抑扬顿挫皆有法度,进退盈缩当合时宜

    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祸与福同行,利与害为邻。

    由此我想起了晚清刘鹗老残游记的自序开篇:“婴儿堕地,其泣也呱呱;及其老死,家人环绕,其哭也嚎啕。然则哭泣者也,固人之所以成始成终也。”

    同是眼泪,真假不同,悲喜不同,利害不同。

    请君莫拭悲伤泪,为人须节泣时哀。

    歌哭本是春秋雨,兰花谢后菊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