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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非花雾非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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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晚,医院是如此的安静,仿佛能听见头发落地的声音。

    当我屏息蹑脚走入病房,落座在洁白的床铺上时,才发现和公公毗邻的床上,靠墙侧卧着一对相互偎依的情侣。女子白细的胳膊像藤蔓,柔软坚韧地搭在病痛中男子瘦瘦的腰间,衣衫下光洁的肌肤一览无余地展现在我面前。他们,相同姿势侧卧的样子,就像两柄精细的汤匙叠放吻合在一起,天衣无缝引人遐想。

    起初,我只是在观察公公药袋上滴落的情况。偶尔,忍不住会看一眼宛如如睡莲般静美的男女。男子清爽头发的洁净柔软,和白色棉布体恤搭配浅蓝色牛仔裤的装扮,随意中透出的休闲,给人一种恬淡舒适的感觉。女子黑黑的头发,扎一束短短的马尾,米黄色碎花短袖衬衣,完好地衬托出优美曲线的身体。也许是一种毅姿势睡久了,想活络一下筋骨,她翻身起床的声音,吸引了我的目光。我循声望去刚好看到被响声惊醒,刹那间回头男子的脸。心,骤然狂跳不止,那竟是一张我未曾忘却的面容

    他是明,十四年前我初恋的男友。

    十四年前的仲春,面对盛情难却的大姨,我见了她为我介绍的一个铁路职工。吃过晚饭,刚下过雨的空气里氤氲着潮湿的雾气。大姨怂恿我随他去宿舍里玩。刚开始的时候,彼此局促着在断续的交谈,纳言的他似乎有些缅腆,这让我放松了以往的警惕,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瞬间功夫,和我说话的人会变成可怕的魔鬼和野兽。

    他欲强吻征服我的蛮横,令我脑羞成怒拼死反抗。无奈,我使尽了浑身力气,几次挣脱掉他的手刚跑到门口,就又被淫威的大手拑住拉回。最后,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找到一个空档,跑出那间令我恐惧万分的屋子。我吓得魂飞魄散,使劲地跑,刚跑出没有多远,突然听到霹雷一声响,顷刻间暴雨如注。我像一只惊恐万状的小鹿,躲避着一场突如其来的劫难,不明方向地横冲直撞。意念里始终在找一个能让我遮风挡雨的地方。

    迷茫中,失魂落魄的我,跌跌撞撞跑进一间亮灯的屋子。

    他们,一共有七八个人正说笑着,以各种姿势,津津有味地吃着晚餐,突然看见闯进一个气喘吁吁湿衣的我,全都哑然了。我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迟疑着向他们解释我的来历,仿佛面对天主,岂求我即刻溶入他们中间,给我一个暂时的避难所。

    他刚吃完饭,手里拿着正要去洗的饭钵,第一个对我说话:"晚饭吃过了吗?来,到我这儿来坐吧。"我感激他的收留,说声谢谢,尽快往里走到他指的床铺上坐下。这个时候,我终于安顿好了一颗惊惶失措的心。

    明送我到大姨家时,已是深夜。铁路中央纵横的轨道中,我对他讲述了遇他之前惊险的一幕。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托下巴,什么也没说。离别时候,他问我要了工作地址说有时间会去看我。

    一段时间过去后,忙于工作的我几乎忘了我曾经给过明,我工作的地址。有一天中午,同事告诉我说外面有人找我。我出门一看没想到竟然是明。他手里提着刚刚上市红红的桃子,笑着无言地望着我。

    以后,一个星期有几天,明都会提着时令水果来看我,有时是一个人,有时带着同事和朋友。和明熟悉了了解了他的性格,我发现明是我心中在一直找寻的那种人,于是,经过慎重考虑后,我接纳了他的意见,同意晚上坐交通车去他的单位看他。

    大姨不知道我同明交往。我去看明时间都是在晚上,有时错过赶回的时间,我就在明按排的单独房间里留住,他去同事处搭铺。有一天深夜,睡梦中的我被雷声惊醒,听着外面哗哗如瀑的声音,平时感觉清静的房间,此时却给了我深深的恐惧。恰在此时,有人拨弄门的声音,让倦缩的我更加紧张了起来。我迅速拉亮了灯。门开了,原来竟然是明。

    夜半三更,明突然来访,让我从一开始的安慰到后来的伤心失望。如同外面下着的雨,我心里在黯然流泪。我的倔强坚守,最终让明无奈地撤退。他走了,带着不解与悲伤。而我却怀着深深的绝望。明不会知道,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黎明到来之前,匆匆地逃离。

    像昙花一现的美丽,我的初恋被我做成了昙花冻,其味芳香却永远只在梦里。就像白居易的一首诗: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时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没曾想,偶然一次相遇竟也如此。当我在隔室想起再看他一眼时,那张病床早已空无一人,只落下一张输液袋上遗失的黄色处方笺:罗明,男37岁,诊断:泌尿性结石。我收起处方笺,想起泛黄的岁月里如花似雾的感情,唯有这东西是真实可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