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小说网 > 宕子文集 > 一片冰心在玉壶

一片冰心在玉壶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上午九点,我才把电脑打开,正准备调试录音软件,一位清癯而矍铄的老人出现在门口——他就是我这次的采访对象孙子威老先生。此次采访的目的是向老先生们“取经”在此之前,谭老师对我们交待过此行的目的:“老先生们的教学与治学的经验是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我们青年教师应该继承与发展他们的优良传统,把我们的教学工作搞好。”昨天在电话里和孙老师约好今天上午九点在办公室见面,孙老师非常准时地赶到了这里。

    很快,我们就进入了正题,孙老师打开话匣子开始聊起他多年的教学经历与教学体会来:

    “我是53年毕业的,毕业后一直在华中师大工作。那时不像现在,现在中文系分文艺理论、现当代文学、古代文学什么的,那时什么也不分。做老师的,哪个时间段的作品都得教,什么都干。那时最重要的一门课是文选与写作,这也是一门最基础的课,一篇作品拿给你,你得会分析;学生的文章摆在你面前,你得会修改。这是作为中文系老师最基本的功夫。还有两门课,当时也很重要。一是文艺理论,当时很重视文艺理论这门课,只有能力比较好的老师才能担任文艺理论的教学。由于受建国以来薄古厚今的传统的影响,现当代文学当时也是很重要的一门课。其实,古代的未必不好,新的未必就好,就我所知,像美国与西方的一些发达国家,都很重视自己的传统文化。从继承与发扬传统文化的角度来看,古代文学与古代文化应该成为中文教育的重点。现代的人在自然科学方面确实比古人高明,而在社会科学,尤其在文学方面,未必一定胜过古人。

    做一个老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做一个好老师尤其难。我觉得,要做好一个老师,首先便是要认真。其实做什么事都要认真才能做好。但“认真”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教书不比写文章,遇到自己不熟悉或不喜欢的地方可以一笔带过,或者说这问题留待以后再讲。教书可不能那样,不能说你不喜欢的你就不讲,你不懂的你就不讲。你如果不懂,首先就要去弄懂他。你不能糊弄学生,不能“以其昏昏,使人昭昭。”绝对不能这样!古人说“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自己都没搞清楚,还传什么道,解什么惑?当然,理论上的事情,要绝对地搞清楚,也是不可能的。没有什么理论是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任何理论都有其一定的局限性。但你所教给学生的,应该是你自己相信的,自己懂得的,自己不相信,自己不懂的东西却拿来讲给学生听,可以说是违背了一个老师最基本的职业道德。可是要“懂得”谈何容易!特别是理论上的东西。譬如说,黑格尔的三卷美学,第三卷分还为上下两册,写了那么多,概括地说,无非就是一句话:‘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收拢来只有一句话,可一展开后面却有雄兵百万。同样一句话,依照其学识、天赋、经历、思想的深度,理解是很不一样的。再譬如说,我认为文学的本质就是情感,这句话很普通,前人也并不是没有说过,但对我而言,其意义就和前人的不同。

    大学中文教学的内容大致分两部分,一是理论性的,二是知识性的。理论性的东西一定要讲透,但最好能做到通俗易懂;而知识性的东西,则要尽可能讲得生动,使学生容易记住。讲理论,就像写论文,论据很重要。没有合适的论据,理论就架空了,学生也不容易接受。论据很多,但你不可能将那些论据都一股脑儿灌输给学生,也没那个必要。选择论据很重要。论据或者是前人对某个问题的各种观点,或者是某些具体的作品。譬如,托尔斯泰的艺术论里,对什么是美,罗列了上百种不同的定义,你有必要将这所有的定义都灌输给学生吗?完全没这个必要。你得抓住重点,将最重要的东西教给学生。课堂教育由于时间与空间的限制,只能捡最重要的东西给学生讲。故你自己心里要知道哪里是最重要的,哪里是不重要的,什么该多讲点,什么该少讲点。另外,你要知道难点在哪里。你不能只管讲自己的,不管学生能不能听得懂。再者,你认为学生能懂或应该懂的东西,其实学生却未必懂。教学与搞科研不同,搞科研你可以不考虑别人的接受情况,而教学不同。你一个人在台上讲,台下的学生不知所云,或者听起来没兴趣,那么,你的教学便是失败的。做老师的,要树立为学生服务的思想,要尽量多站在学生的角度考虑问题。学生的情况各各不同,有的学生基础好一点,有的基础差一点;有的接受能力强一点,有的接受能力弱一点,这很正常。最好的办法是“抓住中间,兼顾两头”大部分同学属于中等水平,你的备课主要是针对这部分学生设计的。但是,你也不能不顾两头的学生。对于那些程度差一点的学生,你所讲的可能有点难了,所以,在有些地方,你就要多加几句话,讲细一点,尽量让这部分学生能听懂;而对于那些程度比较高的学生,你所讲的却太容易了,他们听起来没什么兴趣,也没多大的收获,所以你就还要讲一些难度大一点的、深一点的东西,让这些学生也能获得一点东西。教学是个无底洞,只要你认真去做,你就会觉得永远有做不完的事。

    一定要把课备好,而且,课怎么备你都会觉得不充分的,总是有需要补充或需要修正的地方。你讲同一门课,讲同样的内容,今天讲与明天讲,在这里讲与在那里讲肯定是不同的。我讲了这么多年的课,可以说没有一节课是相同的,不像某些老师,几年来或几十年来总用的是同一本备课本,讲的是同样的内容。在讲课的时候,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就是说,有些地方应该讲详细一点,你却讲简略了;有些地方应该讲简略一点,你却讲得太详细了。好在大学教学是个连续性的过程,你这节课讲得太简略的东西,下一次课可以补起来。此外,所谓“教学相长”教学不能是“填鸭式”的,要与学生互动,要启发学生思考问题。

    作为教师,要守住最基本的道德底线。除了上面所说的自己不相信的不讲,自己不懂的不讲外,我觉得,最重要的是知错能改,知错必改。老师不是圣人,不可能不出错。有时可能某个字写错了;有时可能心里想的是这个,口里说出来的却是那个;有时可能某句话的出处记错了。总之,种种错误都有可能出现。发现了错误怎么办?这时应该秉着求真求实的态度,知错就改。在学生面前承认并改正自己的错误并不是件丢面子的事情,相反,如果坚持错误的东西才是要不得的。你不能把教学仅仅看成是知识的传授,教学与教育不能脱节,教学与教育是“两位一体”的。教师除了传递知识给学生之外,更重要的可能是教学生如何做人。学校里未必一定要开什么思想品德之类的课,一位好的老师应该能在教学中让学生受到思想的与道德的教育。

    另外,我觉得,研究所与大学应该分开,有的人书教得好,不一定科研搞得好;有些人科研搞得好,不一定书教得好。当然,也有些人能二者兼顾。何不让他们各自在合适的位置发挥自己的长处?大学应该是教育学生的地方,而不是搞科研的地方。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很难兼顾教学与科研。做一个好老师很难!不能只顾自己搞科研,而忽视了教学工作。相反,当你是一名教师时,你的一切工作都应该为教学让道。

    现在高校的学术评审制度应该说是很成问题的。我们那里评职称和发论文并没有挂起钩来,教师的主要职责是把教学工作搞好。那时杂志少,但发文章不要钱,还给你稿费。文章的发表与否主要看文章的质量。文章写好之后,往信封里一装,写上‘稿件’两个字,连邮票都不用贴就寄出去了。一篇文章发表后,稿费往往顶得你几个月的工职。现在发文章,要出版面费,还要拉关系,太多的非学术性的因素决定了一篇文章的命运。你知道,一篇通过多年的勤奋研究与深思孰虑而写出来的文章与一篇抄袭、拼凑而成的所谓文章所付出的劳动差别是很大的,可评职称时只看文章的量,不看文章的质。只看文章到底在什么杂志上发的,并不注重文章本身怎么样。难道在国家选定的那些杂志上的文章一定比别的杂志上的文章好?倒也不见得。这样不好,话语权掌握在少数杂志与少数人的手里,他们的学术水平不一定比其他人强,这样很容易滋生学术腐败。”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笔者其实还和孙老师聊到了其他的很多话题,但是,由于这次采访的主要目的是就大学中文系的教学问题向孙老师“取经”故有很多东西也就没写出来。在我的印象中,孙老师是一位很务实、很认真、治学严谨、有社会责任感且很有思想的学识渊博的老前辈。孙老师这一生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在教学工作中去了,虽然如此,孙老师在学术上也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就,用不着笔者多费口舌。退休后,孙老师仍然很勤奋,他说,要在有生之年,将思想界一些比较重要的著作过一篇。古人云:“一片冰心在玉壶”老前辈们的学问、经验固然值得我们这些后辈学习,但是,他们的务实求真、谦虚勤奋、治学严谨、无私奉献的精神不更值得我们这些后辈小子发扬光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