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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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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否相信,世上所以的感情都会走向分离。芸芸众生,恰逢其会,然后分道扬镳。有关这些,犹如一幕幕黑白电影在回忆里一闪而过。所有的心,在磨难中渐渐式微成一块坚硬而冷酷的石头,却再也找不到一个人剥去粗糙的壳来窥视其中柔软的核。

    那些温暖,以及纯真,在岁月的侵蚀下,已成虚妄。唯一的感恩,是在我们初初相见的那一刻。

    [一]

    霖言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是在七月末的一天。酒吧里,她用一个啤酒瓶狠狠地抡在一个男人的头上。金黄色的液体冒着泡沫从那个男人的头顶上顺着他的轮廓和着鲜血涔涔流下,实在狼狈。那个男人目光如钩,脸色铁青。站起来挥手就朝她的脸上狠狠扇去,那个巴掌既迅速又猛烈。她踉跄一步几乎摔在地上。

    霖言走过去扶稳她,双手用力地卡住她微微颤抖的肩膀,温文尔雅地对那个男人说,无论如何,你不应该跟女人动手。

    他们异口同声地问,你是谁?

    霖言朝她眨眼,你管我是谁呢,能帮你就好了。然后他转身睥睨那个男人,你确定你不要去医院么?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像被什么血淋头。

    周围的人开始不怀好意地嗤笑起来,其中夹杂着口哨声,更有无聊的人发出奇怪的声音,乍听之下好象口技表演。她朝四周怒目,顺手提起一个啤酒瓶子砸在桌角,竭斯底里地叫,谁他妈地想死就再笑啊!

    也许是被她的狰狞面目吓到了,顿时噤若寒蝉,嘈杂马上换成一片寂寥。那个被打的男人大概终于是抵不住伤口的疼痛,摔门而去之前对她恶声恶气地吼了一句,你以后别让我看见你。

    霖言去找老板把损失算清楚,走到她面前轻声地说,跟我走吧,我请你去吃冰激凌好不好?她抚着自己微微红肿的脸颊,惊讶地望着他,没有说话,霖言又笑,你难道愿意继续在这里引人注目?

    她左右顾盼了一会,四周的人群眼睛里分明闪耀着龌龊地暧昧,蕴涵的内幕是直接而且肯定的。是不容分辨的,他们脸上浮现模糊的笑容,人人一付洞察隐情而心照不宣的神情。

    她疑虑片刻,提着手提袋跟他走出了酒吧。

    [二]

    坐在冰激凌店里的时候,她长舒了一口气,我叫珏子。就是两块玉合在一起的意思。霖言微笑,可是这个字其实是一个王字加一个玉字,还有一点呢?

    她也笑,丢了,呵呵,谁一辈子不丢点东西呢。永远都要相信,有失才有得。

    霖言舀了一勺巧克力球,吞下后露出孩子般满足的神情。我叫霖言,甘霖的林,诺言的言。珏子点头,刚才的事谢谢你了。

    他磨蹭了一下,问,你和他是怎么回事?

    她低头,细碎的刘海挡住了细长的眼睛。霖言连忙白手,对不起啊,我就是太不识趣了。他着急的样子也是很好看的,紧蹙的眉头里生出一丝青涩,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珏子抬头,扬起嘴角,面目安然,不,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可以告诉你的。

    两天前我住的地方起火了,烧掉了我所以的家当。银行帐户里也只有两百块钱了。那个男人他一直跟我说

    他喜欢我,愿意无偿地照顾我。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去找他借钱的。谁知道他居然趁人之危跟我提出非分的要求,所以,我就气得用瓶子砸他。

    她轻描淡写地说着,从手提袋里摸出一根万宝路,幽幽地吐了口烟圈,撞在玻璃上无声无息地碎了。

    霖言突然觉得心脏有些许的梗塞。他问,你没有别的亲人或者朋友了么?

    她抽烟的姿势相当纯熟,可又十分散漫。没有,霖言,你是否相信,除了这只手提袋我已经一无所有。她向身后靠靠,眼神落寞地落在燃烧殆尽的烟蒂上。良久,她问他,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霖言的笑容淡去,因为,你像一个人吧。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高中的时候她是出了名的不良少女,我想要改变她,可是事与愿违。我大一那年听人说她患了抑郁症,后来死于酒精中毒。她是我今生无论走到那

    里都忘不掉的人,我不见得如何深爱她,可再也不会有一个人那么轻易就让我心痛。

    那么,你依然想念她?珏子问。他摇头,我也不知道,就像你名字里少了的那一点,只是因为根深蒂固,所以念念不忘。我曾经怪过她从来不懂爱惜她自己。

    可是,霖言,你要明白。生命其实并非每个人都必须坚持的责任,没有信念往往就无法支撑。

    所以,珏子,我想帮你。我保证不做任何伤害你的事。霖言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声音温和而坚定。

    [三]

    人们对于生命的馈赠总是显得如此心平气和,我们无法抗拒,却要一并应承错过。只能奢望下次契机出现时能坦然迎接,可即使在期望与焦虑中熬过整个严冬,邂逅的,也未必就是春暖花开。

    你可曾懂得,生不逢时是怎样的无奈?

    珏子并不知道接受霖言的救助会带来怎样不可预知的困惑。可在他握住她的手时自他手心里传来的温度和眉目间的善意,她的心忽然变的伤感。那般温柔,叫人落泪。

    跟霖言一起生活后她才知道原来这个男子有不为人知的单纯。在他的书柜了整齐地陈列着各种语言版本的童话书。其中一本小王子显得格外陈旧,一看就知道有些年月了。她问,你很喜欢这书么?

    是,他坦言,这本书跟了我很多年了,我喜欢小王子说的一句话,一直走下去,谁也走不了多远。

    珏子扫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

    有天晚上停电,他们点着蜡烛聊天,整个房间里都浮动着暧昧。霖言无意问起,你从前没有男朋友么?珏子的影子在墙上不自觉的晃了晃。然后,她的声音低沉下来。

    当然有过那样的一个人,是生命中不可磨灭的烙印。有了他,世上别的人都可以被忽略。即使把握不住任何有关于爱情的线索,也深深感激他陪同我度过的漫漫人生。即使人暮黄昏黯然回望,也庆幸曾经有泪是

    为他而流。

    那时我们都很贫穷。但是爱情却是强烈又纯粹。不过还是要承认,物质的匮乏时常让我们食不果腹。我是孤儿,他是单亲家庭,我们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自己。那些年我没有买过任何化妆品,甚至没有买过一件

    新衣服。晨浩一直觉得亏欠我,他总是跟我说珏子,将来一定会好的,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霖言,你不会懂,那是我人生中唯一的爱情,虽然到最后他丢下我一个人,但是我不怪他,我舍不得怪他。

    珏子依着烛光看到霖言脸上微微泛起的怜惜,淡淡地笑了。他一把把她拉进怀抱里,下巴磕在她的肩上

    低声说,珏子,让我照顾你吧,我不忍心看见我心爱的女子受苦。这些年来,你在哪里,让我现在才找到你。

    她仿佛被电击中,拼命摇头,不,霖言,你不懂,不可以的。

    他诚恳地说,声音里尽是笃定。没关系,珏子,我可以等你忘记他,不管多久,我可以等。

    [四]

    霖言开始更加努力工作,只为了一个目的,要让他喜欢的人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起过,在她提着那个破旧的手提袋迈进他豪华的家中时,眼睛里闪耀地宛如涉世未深的孩童的眼神,着实让他的心狠狠的疼了一下。

    仅仅是那一刻,他便看穿了她伪装的世俗不堪的表面直抵灵魂的本质,这个名字里丢了一点的女子,分明还是个心无城府的孩子。那个眼神让他想起数年前他爱慕的那个女孩,一样倔强的眉眼,一样不羁的气

    质,更有一样外表清冷孤傲里包裹着的一颗脆弱纯质的心。

    他不一定就真的爱上了她,可他就是觉得自己有义务要让她过得好一点。死者已逝,能善待的,惟有眼前人。

    霖言把除了工作以外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珏子,买新款时装和香水给她,带她出入各个场合并且介绍给自己的朋友:这是珏子,我的女朋友。他甚至每个双休日都带她去麦当劳。只因为她无意提起过她和晨浩曾在麦当劳的门口站了整整十五分钟,最终却只能拉着手转身逃遁。

    他听她说这些的时候总觉得心酸极了。可这些倾诉被压抑在胸口里不允许被表达,所以他只能用行动来弥补她,虽然这完全不是他的过错。

    可,最让他难过的是无论他如何付出,对于她都微不足道,石沉大海。她整日挂在嘴边的始终还是那个弃她而去的晨浩。

    晨浩爱穿蓝色,晨浩爱看nba,晨浩爱吃牛肉,晨浩爱看卡夫卡

    她不依不饶地紧紧抓住那些只会让她难过的往事,一遍一遍地敷衍自己,做一株醉生梦死的罂粟,散发独特的末世繁华气息。像一匹色彩明艳却日益蒙尘的锦缎,只有颓败的凄美。

    终于有那么一天,霖言按捺不住,装做不经意地问,你是不是还想和晨浩在一起?珏子神情恍惚地答了一句,自然,我那么,那么爱他。霖言脸色一变,那我呢?珏子,你不能这样对我视若无睹。她回神,有些

    任性地的说,你说过你愿意等我,你说过你不会逼我。

    他转过身,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她知道他有多上心。他说,珏子,你让我看不到一点希望,我觉得自己就像在等待铁树开花。

    沉默,沉默,冗长的沉默之后,珏子主动去拥抱他,带着无奈的语气重复着,霖言,你不懂的,你不会懂的。

    霖言的眼泪点点滴滴落在她的发丛里,喃喃自语。拥抱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明明这样亲近,却看不到对方的脸。她怔了怔,柔声问,你生气了?他摇头,我不生气,珏子,我不生气。

    他只是,失望。亦明白自己面对着这个女子的枯萎无能为力,想要拯救,却力不从心。

    [五]

    情人节的那天霖言带她出去吃饭。她上了淡雅的妆容,却极为不合时宜地穿了一身白色衣裳。霖言皱眉,你怎么穿成这样,很不吉祥的感觉。珏子鬼魅地笑笑,我喜欢缟素。

    霖言微微有些动怒,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过了一会,他勉强压下火气,牵着她出了门。点的都是她喜欢的菜式。她也显得很开心,霖言觉察这是个好预兆。但愿她会懂得,在这个日渐漠然的城市,也许只有用两个人的寂寞相拥取暖才足以抵挡一个人的孤单。

    事情发生得让他措手不及。

    侍应生按照霖言的安排送来一大捧玫瑰,花朵正是娇艳,更有芬芳馥郁弥漫在空气里。霖言微笑着凝望

    她,珏子,喜不喜欢?

    遽然间,她伸手把花朵揪下来,甩在地上后发疯了一般用力地践踏,一碾一边发出类似与呜咽的声音。四周的宾客都望过来,众目睽睽之下,霖言感觉自己的心就像那一地的残缺花瓣溅落出血液,支离破碎。他

    眼睁睁地看者自己的尊严在这个女人足下溃散如尘,内心所有的愿望,终于在这一刻,死去。

    他已经无法记起他们是怎样离开的,一切的一切,他都不想去记得了。

    后家后他背对着她,只问了一句,是不是因为晨浩?她答非所问,霖言,我该离开了。

    这一次,他没有挽留,有些缘分就是需要,到了期限,就抓不住了。

    [六]

    她本来就没有多余的东西在这里,离开时很轻便。他回家后发现她随身携带的手提袋不见了,就清楚的知道,在他生命里勾留的这个神经质的女子,是真的消失了。

    桌上摆着一张便条,是她留下的八个字。人生再好,怎如初见。

    这就是她此生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是吧,人生再好,怎如初见。他的心里一直有个心结。十七岁的年纪,他第一次爱上的人。他几乎是哀求她好好念书,给自己一个光明的未来。她却不肯,一个爱看童话的叛逆女子,用手中的啤酒瓶敲在他的头

    上,一字一句地对他说,霖言,你控制不了我的。他捂着鲜血淋漓的伤口,绝望着看着她,那么,我们分手。

    他离开家乡读大一的时候,收到她写来的一封信,只有寥寥数语。霖言,没有你,我一天都活不下去。

    他执意没有回信给她。不久后,同学录上出现了一个消息,她死于酒精中毒。传言她临死前还笑靥如花地

    向朋友敬酒。也有传言说她在昏迷时口里一直念叨着霖言的名字。

    种种种种,都使得霖言无法对来自内心的愧疚置若罔闻。那个阴暗的女子仿佛成为了他的原罪,穷其一生,只能赎,不能躲。他唯一能纪念她的就是十七岁生日的时候她送给他的小王子。这么多年,他一

    直带着。

    在他第一眼看见珏子的时候差点疑心是她复活了,他不顾一切地想要帮助珏子,期望用这种方式来获求灵魂的安谧。可,这个女子,不给他机会。

    她的名字里丢失了的那一点,根本就不是他。真心想要的那个人,是谁也地带不了,霖言点了一跟她惯抽的万宝路,有液体从眼角滑落。

    [七]

    珏子站在墓地里,眼泪一颗一颗砸下来。墓碑上的男子剑眉星目,笑容粲然。

    她把脸埋在掌心里,泣不成声。她不是不懂得感恩的人,霖言对她的噩耗,她都知道,可只要想起晨浩胸口那朵巨大的血色花朵她就觉得撕心裂肺一般疼痛,痛不欲生。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年的情人节,她委屈地抱怨说多年了稠密没有收过花,晨浩拿到第一笔工资,他抑制不住激动地亲吻她,好珏子,今天晚上在家里等我,一定让你如愿。

    晚上她在租来的房子里准备好饭菜等着他回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见踪影。终于忍不住出去找他

    在楼下那条阴冷潮湿的小巷里看见血流如注的晨浩,玫瑰花的花瓣散了一地,与他白色衬衣上的鲜血相应成辉。

    她日日夜夜爱着的人,早就停止了呼吸。

    根据疑犯交代。那天晨浩走到楼下,被几个小混混拦住要钱,他反复解释自己真的没有钱,没有人相信,谁会相信呢。情人节的玫瑰有多贵啊,谁相信一个穷人会拿吃饭的钱去买这些华而不实的玩意。争执间他们抢过花扔到地上,晨浩顿时发怒,双方动起手来。黑暗里谁也没有看见那一刀到底是谁捅的。

    可那一刀,直直捅在晨浩的心脏上。

    他的母亲年轻守寡,儿子就是唯一的精神寄托。在葬礼上她狠狠地扇珏子,像个疯妇般咒骂她,你这个扫把星,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尖锐恶毒的话语时常让珏子从梦魇里惊醒。她知道,晨浩的死不仅终结了他自己的生命,更加终结了她的

    爱情。她不止一次地痛恨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虚荣,为什么要他去买玫瑰,如果不是她,也许今世今日他依然健康地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哪怕贫穷,也安乐自得。

    霖言为她所做的一切她不是无动于衷。可是他的宽容,一次一次地让她无地自容。她不是不想回应,可是晨浩的死到底是她心里泣血的伤,造成了她与霖言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让他们永远的站成了无法泅渡的

    彼岸。她知道,既然不能开始,就只能离去。

    珏子拿出安眠药,这些年来她一直是依靠它们才能睡着。她靠在墓碑上,等着药效发作,抽泣着,晨浩

    原来,没有你,日子这样难熬。

    在失去知觉的那一刹那,她突然记起霖言第一次扶着她肩膀的时候,内心腾生的久违的安定,终于笑着闭上眼睛。

    人生若只如初见,便可省略诸多的怨怼。她说的,人生再好,怎如初见。她这一生,早就覆水难收。唯一的契机,只是在初见的那一瞬间,却无法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