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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别人渐渐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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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一个属于自己的下午,一个人静静地感受着时光的温暖。

    那一天,我关上了忙碌的大门“格登”一声之后,就把自己的一半锁在空旷的客厅,随后回过头来,扯下了通往文明社会的电话线,做完这些隔离的活计后,胸腔里像死鱼最后的叹息般深深地吁了一口长气。我叫着大路白杨的名字,告诉自己,从现在起,我就是一个全部的自己了。

    客厅上午的阳光非常好,那一缕缕光线,如同一条条小河的流水,在孩子手里顽皮地穿过透明的玻璃窗,把从远方带来的青草或绿叶的气息,如水一样铺满了光洁的地面。

    我觉得自己是从周围的生活边沿,像小学生的圆规一样,悄悄溜回到了圆心那个戳透纸片的点,那种柔软的心态,被一丝丝忙里偷闲的手,弯曲地缱绻地牵引着,懒懒地向柔软的沙发猛然扑去,如同猎狗扑向食物、情人扑向怀抱。在我的身下,嗵嗵的心跳散去之后,倾听着如发丝一般细细的声音,从音箱的澡盆里弥漫着热流,咝咝溢出。

    那天,我放的音乐是cd版巴格达星空,这张cd放了多少时间,我真的不知道了,只记得那是一个朋友向我大力推荐的,当我启封包装时,盘盒上已寂寞地落满了渴望聆听的尘土。

    一段电流过后,音乐如水一样顺着心情的缓坡慢慢地流动了起来,瞬息间把我带入一种熟悉而异域的境地,那些来自星夜记忆里铭记的感受,那些早已带走的清晰身影,随着月光的起伏,在白昼的时刻里光临了我的世界:遥远的巴格达-----灿烂的星空----和平的目光----爱情的抒怀,这些透着工苍凉面孔的古老主题,那些满目荒芜的寻找,正从心灵的某个角落伸出头来,似曾相似的面孔,让我产生着人生如梦的感觉。

    我觉得,它们离我后趟着时光的尘土,走得很远很远过,那时,我青春的火焰正点燃着自己和爱人的阳光。熟悉的欢笑在漫长的漂泊之后,带着一颗苍老的心回到了我的身边。是我的心态在变化中慢慢地老去了,还是我离那个明亮的境界越来越远了?

    面对着光线,你看着别人渐渐老去的背影,是一件痛苦万分的苦事。殊不知,你背后的长影,又编织着别人的感叹。岁月对任何人都是一样,在别人老去的同时,我也在绿色里渐渐枯黄。

    许多时候,我以一头驴子忍耐和坚韧的心态,沿着永远被规定的一个点一个点的轨迹,在街道、单位、家庭三点一线地规律里,日夜不息地旋转着每个冰凉的圆圈和每个单调枯燥的时光分秒。我真的不忍心看穿自己的生存现实。难道所有的人群,都一起抬着头为生存而奔波,为着半饥半饱的日子,为着稍好的工作而低头弯腰,在虚假的笑眯眯里,制造并认可着世界上那些荒诞不经的故事吗?

    习惯与平静,就在这样的岁月里流走了。一阵风中,一条路上,一只船间,一个村子,甚至是一片阳光里,我看着许多人在不知不觉间一节节、一寸寸、一瓣瓣地老去。看着别人渐渐地老去的身子,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也随着他们一起老去,如同陷落的太阳、老去的花朵、断流的河床。

    我所知道的唯一,就是太阳每天都可以崭新地升起,而我却不能让自己的生命,做一次回头,用青春的梦想换回别人年轻的岁月。

    我的感叹是因为,每一个岁月在长大之后,一定要逃离思想的控制,不是吗,岁月在很大程度上并不属于自己。

    音乐在继续重复着,那些寂静的时光,那些清澈的深夜,那些让人浮想联翩的感想,那些感动过爱情的故事。是一只只趟过泥地上儿童的小脚丫,弯弯的足迹,层层的叠垒,织成一幅远近高低的图案,它们用热情的目光包围着我,吃吃笑着站在我面前。

    当我戴着狗皮帽子,扛着红漆油过的大木箱,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远离连队的时候,我充其量只是一个失败的逃跑者。我只脱离那个泥土沾鞋的广场,却没有逃过土地;我只想躲开一群没有微笑的面孔,却没有躲开残酷的人生。从此,我才发现,是生活的撞击改变了我飘荡的方向,是一条路上的一株草,用她的柔韧把我永远留了下来。尽管我不停地努力,但我还是留在准葛尔盆地的北方,以一只狐狸的聪明智慧和轻盈步伐来回地走动着。在扛过麻袋之后的热汗中,在浇过秋田的夜水里,在抱睡女儿独自仰望星空之际,我仍然觉得自己非常年轻的心大跳跃着,那是用呼吸和体温体现出来的湿度。之后,我完全彻底地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快乐而自足地与土地结成了亲人的联结。物理学告诉我,当有某种更大的外力出现并发生作用时,物体的运动从此开始了,于是,我陪伴着这个世界的变化,制造着属于自己的幸福,并在心态上修正着前进的方向。

    我像一只狼,变换着自己的生活方式。没有人会相信,我曾在徒步野外的山峦下,见到过一条低头吃草的灰狼,它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绿色的草汁、噬咬着草枝的嫩芽,用羊羔一样的目光和善地打量着我们的侵入。环境的改变,现实的逼迫,让周围的生活发生着变化,也让一个野性生命的本质发生着动摇。于是,我扔掉年轻时代老师教给我的理论和观点,重新用物质的眼光、欲望的力量看待这个世界,用力学的作用变化着我庸俗的生活。然而,我清醒地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完整意义上的人,我在找到并享受物质的精致与美味时,我异化了自己,并彻底地失去了自己。

    生活的改变是在不知不觉间完成的,生命的死亡也是在不知不觉间实现的。不知为什么,像一把锋利的刀,有一种很痛切的疑问,时时刻刻缠绕着我,如同一万只苍蝇一只一只地贴近着我,让我在烦恼的人生中,产生着追随生命的成熟、而如草一样枯萎老去的隔世恍惚;让我对外面的世界无限感触之间,又敏锐地感受着的灵肉间割裂之疼。

    村庄能把人留下来,就是想把自己的衰老,继续留给一个个等待的人。小路把人留下来,就是让自己守候路口,把自己的漫长留给人。看着别人渐渐地老去,在那个永远不老的村庄里,在那条永远年轻的路途上,人群佝偻着腰椎,拄着各种形态的拐杖,在神秘的外衣下,一步步蹒跚着涌向城市的广场,爬上生命的孤岛。

    岁月是决定他们生命的话语权,而他们又决定着我的话语权。其实,在我们与广场、与小岛之间,是有一种孤独的东西联系着彼此的心情。也就是在晨光晚霞中,我也在它们的改变中,渐渐地丧失着自己的独立。

    房间里只有音乐的声音和思想的声音,它们在飞翔着、颤动着,同时也低矮地行走着。音乐的沉思已站了起来,沿着空气的边缘,一个窗口、一个窗口地向外眺望着;精彩的世界在漫无边际的浸润着时光的轻盈,年轻的旋律在慢慢的溶化中,任意而夸张地展开着一层层透明的翅翼,巴格达啊,那是天使的翅膀!

    巴格达的战火仍在燃烧,巴格达的街道充满着硝烟的气味,我不知道,作曲家到底是想以什么样的过程,实现了一种预感的表达,在表达一种怎样的终结效果?

    我也在别人老去的同时,渐渐地失去了绽开翅膀的想象力。人的想象力和爱心,就是人类能够飞翔并享受飞翔快乐的双翼,这种能力只有音乐才天生具备。而我们总是在破碎而简单的生活状态中,享用着用于制造复杂的哲学和它沉重的打击。

    就在冲动的复杂里,有一种肉体正在熄灭的黑暗里,成为一个专门为自己而咯血的回忆。

    别人老去,我也老去。在身边众多年轻人的潜水深处,我浮出水面,如同一条绝望的鱼,在汽泡与汽泡之间,用鳍与鳃的弯曲,摇摇满是白发的头颅,叹息一声,沉入水底。

    水底,巴格达的星空重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