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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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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课之后,一踏出办公室门口的刘书白便见到了姚夏磊。

    不能说是不吃惊的。

    看见姚夏磊,就想起另一张相识的面孔,书白的心悸动了下,秋寻的形影,此时此刻仍然清楚很教人片刻不敢或忘。

    夏磊见着他,原本环手抱胸的姿态便放了下来,笔直走到他身前。“很久不见了。”

    “是啊!”书白点点头,也停下了脚步。

    他当然知道夏磊不可能只是来叙旧,毕竟他们还有更深刻的一层关系,不自觉握紧了手上拿的一卷书,有些僵硬地开口。

    “是很久不见了。”

    夏磊微微一笑,一手搭上书白的肩膊。“怎么看起来闷闷不乐的,好朋友见面,不该高兴吗?走吧!我请你吃晚餐,好好聚一聚。”一

    书白闻言一怔。

    姚夏磊不是为了秋寻的事来找他?!

    这有可能吗?他早听过姚家是如何宝贝那个女儿,秋寻也曾说在家里头,与她最亲近的便是二哥,所以当夏磊那般的和颜悦色,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地出现在书白面前时,教他如何不感到疑惑?

    “怎么了?”夏磊率先走了两步,见书白没跟上来便回头问道。

    书自回过神来,忙迈开脚步追上他,与他并行,夏磊这才开口道:“最近我也许久没到大任那里去了,不知道他跟杨俊还有于浩飞三个人如何,改天咱们一块去找大伙儿热闹热闹吧!”

    “嗯”书由是全然的心不在焉。

    姚夏磊的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膏葯?

    待他们两人行至镇上一间颇富盛名的饭馆落座之后,姚夏磊谈的话题仍不外乎是些朋友间的近况,或者现在的政治情势等等,就是没有只字片语提到秋寻,书白看他的表情越是轻松,心下不知怎地就越是沉重。

    怎么回事?夏磊什么都不说,最该松口气的人不就是他吗?但他为什么还七上八下地端惴不安?

    “怎么不说话?”夏磊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我以为你会很热爱这个话题。”他道。现在有很多年轻又有思想,对国家抱有强烈期盼的知识份子们纷纷组社办报,或者游行宣扬理念等等,夏磊知道书白虽然是个教书人,无涉政治,但事实上也十分关心情势,所以才故意找这话题来聊,没想到书白却一脸心事重重、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

    书自一愣,没想到夏磊竟瞧了出来。

    掩饰性地咳之声,他忙拿起桌上的茶啜饮几口,试图稳定自己的情绪后,半晌,他终于对上夏磊的视线。

    “她过得怎样?”

    “”夏磊突停止了话题,脸色也沉了下来。

    书白静默地看着他。

    “很好啊。”夏磊十分简短地回答了一句。

    书白微微蹙眉。

    很好?好到什么地步?身体好还是心理好?一句很好,就代表真的一切都没问题?

    夏磊淡默扫了书白一眼,方才的热情陡地消逝无踪。

    “你终于忍不住了?”

    “”书白哑然,自然明白夏磊的话。

    夏磊在等书自主动开口,否则,他就一个字也不会讲。

    若书白真在乎秋寻,他就不会不问,反之,若他能谈笑风生依然,那么夏磊自不可能主动提出秋寻的事,毕竟面对无心的人,说再多也只是罔然,浪费唇舌罢了。

    “问吧,你想知道些仟么?”夏磊将茶碗往桌主放,双手环抱看着他的妹婿。

    刚刚是朋友,现在则不同,角色换,他成了书白的大舅子。

    书白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讲起。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猛然领会,原来他对秋寻的了解竟是这么少、这么微不足道?

    他不知道秋寻喜欢吃什么、用什么,除了知道她爱看书外,也不知道她平时还做什么其他的消遣,她喜欢颜色、喜欢什么花草,身为丈夫的他,全然一无所知。

    夏磊见他竟然无法开口,不禁摇了摇头。

    “已经一个多月了”秋寻回到姚家已经一个月了,这期间她瘦了些,大家嘴上虽然都不提,事实上暗底都是担心的,姚师甫原本想上刘家同刘剑塘理论,却被夏磊拦了下来,将这桩棘手的事揽上身,不为别的,只是知道若秋寻已决定放弃婚姻,便不会任得自己天天如游魂似的。夏磊原本想书白自个儿找上门再说清楚,没想到个把月已过,书白却依然未出现,等不及的他这才自己找上门。

    “你竟然还没搞清楚秋寻在你心中的地位?”

    “地位?”什么地位?

    夏磊答得很快。“是货真价实的妻子,还是避之唯恐不及的累赘?”

    书白脑中才刚闪过这样的想法,随即便否定了后者。

    现在的他那么盼望知晓秋寻的近况,怎叫“避之唯恐不及”?!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他自责地道。

    “向我认错是没有用的。”夏磊微微牵动了动嘴角。“或许错也不在你,而是我吧。”

    “你?”

    “没错。”夏磊自嘲地笑。“当初若不是我姚夏磊看走眼,如今秋寻或许不会落得回到娘家的下场,这场婚姻里最失败的人,其实是我。”

    书白听他这样说,心底的愧疚又加重几分,夏磊又道:“说实话,当初我非常欣赏你,便因为你的才气、个性,及现实层面的考量,虽说我姚家并没有什么门户之见,但要我替妹妹的婚事做主,我身为兄长,自然想尽全力找个无论是人品家庭方面,都可称得上一时之选的青年,罗大任正好在那个时候向我提起你”书白凝神听夏磊阐述着事情的始末,一语不发。

    “我把妹妹嫁给你,是看重你的才气,介叵不同间,大可找我讲个明白,我想那并不困难,而你当时却拒绝触碰这个问题,导致事情弄到不可挽回的局面,也把秋寻陷入了进退不得的困境之中,我真搞不懂,你刘书白的才气和手段,就是用在这种地方吗?”

    书白面对夏磊的现难,只能像个失去声音的人,默默地听着,一点反驳的能力都没有。

    是他自己搞砸的,不是吗?

    夏磊一口气说完这么多,喝了口茶,扫了书白一眼。“不过你要了解点,书白,事情就算闹得这么僵,我之所以还来找你,全都是为了秋寻,我虽然说话的语气激动之点,事实上我的立场却是涸埔切的”他道。“希望你别再拖下去了,去看看你的妻子吧!”

    书白闻言,心中微微一动。

    他的妻子

    “秋寻”哺哺念着她的名字,这两个字仿佛带着法主般,叫人涌起强烈的相见欲望!

    夏磊看着书白的表情,嘴角微微一牵,然后径自由椅子上站起身。“话到此为止了,我还有事,不便久留,就此别过,希望下次的见面,是在姚家。”还未待书自答话,他便转身离去,但才没走两步,他却又回过头来,神情若有所思,掏出张小纸条丢到桌上。“对了,如果你是这这两天要去,便帮秋寻去办点事吧。”

    “办事?”书白下意识拿起小纸条看着,待得一字一句看清楚,只见那上头写着几味中葯材,一个不祥的预感霎时在他心中如警钟般敲起!

    “她生了什么?!”“病”字未出口,猛地回头想问分明,却见夏磊早去的远了,哪儿还有他的影子?

    ****

    秋寻近几天身体不舒服极了,姚师甫延医为她诊治,这会儿大夫刚走,四弟冬煦便敲了门走进来。

    “三姐可好些了?”冬煦关心地问,难得不调皮。

    坐在床上的秋寻微笑着点了点头。“你也下课了?”

    “对啊!”这时阿思从外头端了茶水进来。

    “四少爷,喝茶。”

    冬煦接过手,便走到床边,坐在方才大夫看诊的椅子上,看着面色不佳的秋寻。“到底是什么病?”他见大夫来了几次。三姐哪儿不舒服?染上风寒了?还是”正要往下猜,秋寻还没回答,倒是阿思反应很快。

    “还不是姑爷害的”

    什么?跟姐夫有什么关系啊?冬煦年纪尚轻,对这些复杂的事总不大明白。

    “没那回事。”秋寻开了口。示意阿思住嘴。

    “只是精神有点差而已。”

    “姐夫怎么一直不来?”冬煦提到书白就兴致勃勃,对书白一副由衷佩服的模样。

    “他忙。”秋寻轻描淡写带了过去,她回到姚家的真相只有夏磊晓得,连父母都只听到夏磊过滤之后的消息。

    “再忙也该有限度吧?”冬胸的话里不见责怪,倒是含着几分失落感。“我一直想跟他多聊聊。”

    秋寻笑笑,不以为意。

    在这个时候,来了名家仆,说是老爷要找冬煦,冬煦应言而去,一下子房内又回复至方才的安静,阿思送冬煦出门,见他们去得远了,才反回房中,边收拾着茶碗边道。“小姐,你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姑爷一点动静也没有,你不怕吗?”

    秋寻原本微闭着眼睛,闻言才缓缓张开。“怕什么?”

    “当然是怕怕他写休书来啊!”阿思忙道,她搞不清楚什么叫“新式离婚”不过反正就是两个人不在一起就是了。

    “休书”秋寻靠在床上,双眼动也不动地瞧着前方,无意识地跟着重复了一次。

    她会被书白“休掉”吗?那么立场岂不是又掉换了?明明是她自己走出刘家大门,却在此刻变成弃妇?

    和书白共同生活的这几个月,她已了解他的心意其实再单纯不过,他明明是对自己有情的,却因为反抗体制婚姻而对她的态度时有反覆。没去触碰到谈话间的禁忌之时,他是一个十分让人信赖且好相处的人

    轻叹了一口气,想这些做什么呢?都没有用了

    打从她回到娘家的第五天起,她就死了心。

    那是极限不是吗?书自看真有心,不会这么久不来,但他没有任何动作。

    秋寻试着不去在乎,但是隐忧重重。

    她的公婆尚不知她已离开书白住处,但这事总不会永远都蒙在鼓里,到时该怎么办?

    包糟的是她已经

    她已经将书白刻划在心版上,再无法抹灭了,她的第一个男人,也是

    思绪未完,突有一阵强烈的恶心感冲涌上喉头,她低哼一声,便立即坐起身,对着床下放置的痰盂不住地干呕起来。

    多么可悲又多么教人高兴啊?她不知如何整理情绪,紊乱地想着,扶着床柱不知该哭抑或该笑。

    大夫说她有喜了。

    *****

    书白此时此刻,是再也忍不住想探知秋寻近况的急迫,他手中紧握着夏磊给他的那张小纸条便急忙往葯铺里跑。

    “掌柜的呢?”偏巧里头竟是空无一人,书白快速地在店中巡了一圈,便干脆大声喊道。“掌柜的!”

    “来了,来了!”一个中年男子由里头走出来。“唉!年轻人,我们打烊啦!明儿个请早!”话声甫落,还不待书白开口,他又转过身去唤人。

    “小六子!叫你关大门,你溜哪儿去躲懒啦!”

    “老板!”书白绕到他身前。“很抱歉你们休息了还来打搅,可是我真的必须抓到葯才行,你好心点帮个忙吧!”

    店家也不是不通情理,只是后头正在吃晚饭,看书白的表情迫切,不禁皱起了眉头。“要抓什么葯?”

    书白闻言大喜,忙将纸条拿出来送给老板。

    “请看这个。”

    那掌柜将纸条接过,由怀里摸出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头,细细地看了没一会儿,便瞄了身旁的书白一眼。

    “是尊夫人吃的?”

    书白点点头。“正是内人。”他急忙又道。“老板,您是否能从这几味葯看出来她得了什么病?”

    “病?”老板重复了一次,又扫了纸条上内容一眼,后便将它揣人袖中,走到葯柜前,闷不吭声地便开始取葯罐抓葯材。

    “老板?”书自觉得奇怪。

    岂知对方仍是不说一句,甚至连看都没看书白一眼。只见掌柜手脚俐落地连续拿了几味葯之后,分成好几份包起来,再用草绳绑住,放到书白面前,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恭喜啦!”

    “恭喜?”书白一头雾水。“什么恭喜?”

    那老板咳了两声才说话,声音语调里还带着

    一种怎么连这回事都不知道的调侃意味。

    “恭喜尊夫人身怀有孕,有喜啦!这几味葯都是安胎养神、滋补身体用的,可不是生什么病。”

    书白脑中轰然一响!

    “有有喜?!”仿佛还不太能接受似地又哺哺问了一次。

    只见掌柜点点头。

    书自接过那包沉甸甸的葯包,瞬时间了然过来。

    夏磊的心意,确实化成一种浓重的期盼,尽在不言中。

    不知该作何表情,喜悦排山倒海、汹涌而来。

    他要做爹爹了!

    *******

    一大清早,书白已在姚家门前徘徊许久,最早出来开门洒扫的家仆,一见到他不免大为吃惊。

    “姑姑爷?!”那人显然被吓了一跳。“您这么早就来了?!怎不叫门,好让小的给您开门?”

    书白无声地笑了笑,神情紧张又带着点喜悦。

    “不忙我也才刚来。”

    罢来?!那人错愕至极地看着他,夜晚寒凉,家家户户少不得一盆炉火,若是方才出门,手脚应该都还暖呼呼着,怎可能嘴也干了,脸也白惨惨的一点血色也没?他明明是站了很久嘛!

    这厢兀自猜想,那厢书白却已有些沉不住气,明知看不见什么。仍向那家仆身后探了探。

    “那”不知如何开口,求人这档事,他向来不拿手。

    倒是做下人的眼尖,一下子便意会过来,急忙便让开身子。“唉!瞧我这脑袋不中用了!扁顾着发愣,居然还教您在外头冻着!快请进来!小的马上去通报老爷夫人!”他将书白迎进大门里,忙唤道。“阿思!阿思!”

    不一会儿阿思由廊下小跑步而出,才见到书白,便惊讶地低呼了一声!“姑爷!”

    书白一见到她,霎时什么都顾不得了,冲上去便抓去阿思的手臂。“阿思!你小姐人在哪里?”

    阿思没料到姑爷居然会这么失控,吓得哀叫一声,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后头传来一声大大的呵欠。

    “唉唉唉!七早八早就大声小声,怎么回事咦?姐夫?!”来人正是冬煦,一向晚睡的他最经不得一点细微声响,本来正睡得香甜的他,却叫几声鸡猫子鬼叫给打断了美梦,不由得有些悻悻然,但没想到出来一探究竟的结果却叫他欣喜异常。

    “姐夫,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聊天?”

    书白转身见是冬煦,表情不由舒缓几分,但仍抓住他便道:“我不是来聊天的,冬煦。”

    “这么早来找我,我也只能跟你谈周公啦!”冬煦呵呵一笑,眉间颇多稚气,转头了正要前去叫人的那男仆一眼,唤住了他。

    “你要去哪?”

    “去把老爷夫人叫起来啊!”那男仆一脸理所当然。

    冬煦闻言摇了摇头。“过半个时辰再叫。”

    “四少爷”’

    “贵叔,我说真的,有什么错就赖到我身上好了,就是半个时辰之后再去通报爹和娘。”

    “冬煦?!”书白又惊又喜地看着冬煦,冬煦了解自己现在的心情吗?他现在已经没有别的精力对付别人了,他只想见秋寻,只要见秋寻冬煦竟然懂得他的心事?

    只见冬煦用手揉了揉脸,一副还没睡饱的德行,对着阿思便道:“你带姑爷到三姐的房间去,一样是半个时辰,时间到之后再通知他们出来到大厅,听见了没有。”

    阿思隐隐约约好像懂得他的心思,点了点头,对着书白恭恭敬敬地道:“姑爷这边请。”

    书白只觉自己犹在梦中。

    他原以为会受到的刁难、斥骂,竟全都不存在?

    这是怎么回事?是秋寻的意思,还是这不过是序幕,真正叫他要受到报应的还在后头?

    心跳如擂鼓,但仍是得去。

    去面对他的妻。

    想到秋寻,心情竟又不自觉欢快了起来,他再无暇细想之后会发生的任何可能,只有感激地对冬煦报以无声的一笑。

    冬煦也回应他扯了扯快被冻僵的嘴角,见他和阿思消失在视线之内时,才又打了个大呵欠,旋身要回自己的房间,才一转弯,就差点撞上人。

    “哇!二哥!你一直持在这里啊!”猛顿了一下,瞌睡虫全部掉光光!

    “你做得很不错。”夏磊看着弟弟,话语之中颇为嘉许。

    冬煦白了他一眼。“下次别等我被吵醒,麻烦你动作快一点好吗?”居然不出面就躲在这里偷看,小偷啊?!

    夏磊嘿嘿笑了两声,伸手揉乱了弟弟的头发。

    “不会再有下次了。”

    书白和秋寻,不管和好与否,这种事,永远不会再有第二次,他敢保证。

    *******

    “小姐的房间就在这儿。”阿思领着书白走到秋寻房前说道。

    书白望着这扇房门,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阿思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留下来陪着小姐同姑爷“谈判”想了一下便讷讷地道:“姑爷。这样好了,我先进去通报小姐一声”话还没说完,书白已然摇头。

    “阿思,多谢你的好意,不过好不容易来了,我不能让她避不见我,你若进去告诉了她,只怕她会这么做。”

    “那”阿思仍在犹豫。“那该怎么办?”

    “让我单独跟她谈。”书白道。“不会太久的,像你四少爷说的一样,就半个时辰,到时不管结果怎样,我都会出来,决计不教你为难。”

    听他这么说,阿思也只能答应了。“那好吧,我先去厨房帮忙了。”她说完,便替书自启了房门,让他进去之后,又轻轻带上,单纯的心在想着,怎样才算帮了小姐?

    左右为难,但她终究还是帮了姑爷。

    只因觉得该帮。

    书白一踏入室内,首先映人眼帘的便是桌上的一只小竹篮。

    往篮里看,是再普通不过的针线女红,但里头缝制了一半的东西,明显是娃娃的衣裳。

    心刺痛了下。

    秋寻怀着他俩的孩子,却也怀抱着伤病住在这里。

    书白知道自己错了,他该更明确些,更果断些,要秋寻!要秋寻留在他身边,日日夜夜。

    跨步进内室,他发现床帐里头有个正缓缓坐起的身影。

    她醒了。

    陡然停住脚步,一动也不敢动,屏息地望着那方向,脑中一片空白。

    “阿思”久未听闻的声音自帐子里传出,书白闻言也不答话,逞自站在那里。

    “阿思”秋寻又唤了声,微微皱了皱眉,心下颇为奇怪,她不是进屋里来了吗?“怎么站在耶里”掀开被子,她边说边撩起床帐,双脚才伸到床下,便猛然一惊。

    是他?!

    瞬间书白攫住了她的视线,紧紧地锁着她,秋寻一手撑在床上、一手还抓着帐子,几乎忘了呼吸。

    他怎么会来?

    就这样互视不知多久,直至书白的身形微微晃了一下,才使两人忘神的魔法瞬间失效,秋寻惊醒过来,下意识便放开了手里的帐子想缩回床上,书自见状,想也不想便三步并做两步地冲上前。

    “秋寻!听我说!”

    秋寻的反应也快。“听你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的?”只一会儿,方才眼中流盈的心灵相犀跑到哪去了?人与人之间,毕竟还是有肉体上的距离,不可能随心所欲的呵!

    “不,你不懂。”书白站在帐子外,无措地

    看着坐在帐内里头的秋寻,就算已经是洞房过的夫妻,这一刻为何仍觉如此遥远?只不过隔着一层帐子,他就看不清楚秋寻的表情,度测不到她的心意?!

    “你如果是拿休书来的,放着就好了,我不想听你说。”秋寻道。

    书白摇头。“我是来接你回刘家的。”

    “接我?”秋寻苦苦地笑了。“你不是要我作抉择?如今你反悔了?”

    “不!我的决定没有变。只是我现在才终于有把握了!”

    把握他有什么把握?秋寻察觉到他话中有话,下意识警觉了起来。然而书白并没有正面回答,只道:“我没有自信留住你,因为之前我曾信誓旦旦地在你面前说了些混帐话,还曾为了浩飞的事与你大吵一场,这些对我们的婚姻基础是个重挫,经过那些事情我实在”

    “”秋寻不语。

    对于爱人,她和书白,都还很陌生,彼此碰撞、摩擦,都教人痛不欲生,但无论如何怎能提及分离的字眼?那太伤人了,书白对她的努力完全没看在眼底,如今才后悔莫及,是为了什么?

    膘了外头的他一眼,这才注意到书白手中拎着一叠葯包,秋寻心中一抽。

    “你知道了?”

    “知道?”书白对她突如其来的冒出这句话感到有些不解。

    秋寻也不解释。“原来这就是你来的原因。”她自言自语道。

    书白顺着她转头的角度,跟着一垂首,恍然明白。

    “不不是这样的”聪明如他,这回终于了解秋寻误会到了哪去,慌忙就要解释。

    “不然会是怎样?”秋寻根本不等他说完。

    “是谁告诉你的,二哥?”也只有他了不是吗?

    “秋寻,夏磊是一片好意,你不能怪他。”要气就气他吧!他才是罪魁祸首!

    “我怎能怪夏磊哥?他是为我好,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不够好,无法做人家的好媳妇罢了,如今还要为家族蒙羞,这一切除了是我的错,又能怪到谁身上去?”

    “秋寻。”书白再不忍听她这般自伤。“你别误会,让我说完,听我表白,就此一次,或许我这番话不能玫变什么,但我希望你听。”

    “说吧。”她的命运岂会因几句话幡然改观?

    书白深吸了口气。

    “与其说我是为了孩子来找你,倒不如说,因为得知你有了孩子,我才对留住你的念头多了一分把握”

    秋寻闻言微愣,她没有回答,原本涣散的心思却突然敏感了起来。

    如果一切能从头开始,我希望出现在你面前的我,是个足可信赖的丈夫,我要做这样的夫君,不带伤害给你,不带任何黑暗的一面给你,我要做的是这种丈夫,而不是像之前那样”书白一字一句地说着,他从没如此的剖白过自己,也从来没发现自己有这么不确定与失去自信的一刻。

    “之前是怎样?”秋寻的声音忽然轻轻地,由帐子里传了出来。

    书白顿了一顿。

    “之前我那么心高气做,那么自以为是那么莫名其妙地对你发脾气,甚至那么嫉妒浩飞为你所做的一切”

    秋寻缄默地听着他的话,表面平静如许,内心却已开始騒动。

    这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书白?如此低声下气?如此坦然认错?!

    他变了。

    书白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心事,只自顾自地往下说。

    “浩飞走后,我因为失去自信而说了没志气的话,把你气走,这段日子以来我也始终不敢来找你,因为我想不透一件事”

    “我想不清楚,究竟是我真的对你不再有自信,抑或是我心底仍反抗着这桩婚姻,秋寻,我现在可以很坦坦白白地当着彼此的面说,我是真喜欢你,但一方面,那种思想又困惑住了我,我身体里的那根反骨还在叫着,它说,对你投降就是对我的父母投降,他们见到我俩住在一起,一定会更深刻地认为他们的决定是没有错的,但是!”书白越说,口气越急,到最后他几乎是胀红着脸、粗着脖子了!他手足无措,他进退两难,他爱上了秋寻!书白被那股发不出来又塞溢满胸的情感给逼急了,他发泄也似控手扯下绕在肩上的大围巾甩在地上,低吼着。“老天爷该死!我真恨这捉弄人的命运!”

    帐子突被掀开来,书由原本激动混乱的情绪忽地清醒,他定睛一看,秋寻正抬首凝着他,双颊盈盈挂泪,但不语。

    “秋秋寻?”书白想伸手去抹她的泪,却在触及那柔嫩面颊的同时,手又硬生生停在半空中。

    书白的迟疑未超过两秒;秋寻竟伸出双手握住书白的掌,抓着它贴上自己面颊。

    书自接到她温热的泪,融化了自己因寒气而冻冰的掌。

    面子在心爱的人面前,是不需要的。

    他后悔了,后海为何不多早一刻坦白。

    秋寻硬咽而久违的温柔语调传进他耳中。

    “书白书白你恨老天爷吗?”她仰首,伸手迎向他,书白自然而然地,顺应她的视线坐到她的身旁。

    秋寻没有片刻犹疑,偎进他怀中。

    “但我感谢她的”她哺道。“若不是这样的磨练,这样的表白,我怎能认识这个更深刻的你?”

    书白心中仍是歉疚的。“我但愿一开始,我们就是对好夫妻。”

    “现在开始,还不迟吧?”对方不答,以加重拥紧她身子的力道作为回答。

    秋寻低首埋人丈夫胸前,安然地悄声道:“等了好久呵这个拥抱”她闭上眼,舒服的。

    书白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揽着怀中纤楚的人儿,像拍哄婴儿般的轻轻晃着、晃着,再无二话。

    已经是冬天了,雪漫飞旋舞的、醉酒也似地降了下来

    天色还早,城市里的人们,兀自睡梦之中。

    *****

    九个月之后,秋寻产下一女,书白起名佳悦,小名乐乐。

    期间书白辞了学校的工作,和秋寻一起搬回刘家大宅,一方面是应允了早先刘剑塘的要求,另一方面是书白本身不放心秋寻没有人照顾.阿思虽常来,毕竟仍不及人手充裕的家里,想了再想,还是决定搬回家里去,秋寻本来反对,她不愿意因此牺牲了丈夫本来的职业,但书白坚持,并已在另外的报社里找到了一份工作,如此一来,秋寻拗不过,也只好从善如流。

    刘剑塘夫妇自是欢迎儿子媳妇回到家中团圆,其实之前对于秋寻回娘家一事,他们做长辈的并不是全然不晓,只是解铃还需系铃人,加上夏磊也曾特意找上门来开解一番,刘家二老本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便由着他们俩去了。瞧着现在,书白与秋寻感情不顶好的吗?佳悦出生之后,更为这家庭带来了许多喜气,大伙儿都抢着要抱抱她、亲亲她,大家都说乐乐的眼睛、鼻子、嘴,全数遗传了母亲的好相貌,就那对不服输的眉毛,一瞧就晓得是书白给的没错,一家子人全等着看乐乐牙牙学语、学爬学走的可爱模样儿,想像她长大之后会是怎样的个性和天赋,会遭遇到什么样的时代和变化,大家都在日子的流逝中看着,看着老天爷将赋予乐乐怎样的未来。

    当然,那将会是另一段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