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小说网 > 拈情丝 > 第二章

第二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我讨厌小孩子!”

    说话的面孔原早已模糊,如今竟鲜明起来。

    那是小时候与爷爷奶奶同住前不久的事,文莞早已忘了他的脸孔,却深深记住他的冷峻。

    那年她在惊恐中昏厥了,醒来后已人事全非。父母亡故,生命里的挚爱、倚靠不在,伤心欲绝的她只能用哭泣填补心中的悲痛。

    “所以我讨厌小孩子,又哭又闹好烦人!”

    她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尤其是对她的救命恩人而言。她忍住悲泣的结果,是夜夜躲在被子里哭。小时候在翰汇庄住饼几日,除了敞大外没特别的感受,旁人形容的豪华、高雅、贵气,她一点也想不起来。

    殷品尧把她交给了爷爷奶奶。

    靶激他明智的决定,爷爷奶奶哄她、安慰她,让她找回了温情。

    之前那年轻人的话说中她心坎,殷品尧真不好看!

    文莞坐在河边发呆,衣服搁在石头上忘了洗。夏日早晨,徐徐凉风拂面,撩起她的发、轻抚她的衣,舒服得全身百骸都不想动,维持静止状态。

    “阿莞,又做梦了?”老者将手上的鱼晃过她眼前。

    一回神,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爷爷。”她轻唤,转头仰脸看他。“这么早回来?”

    “丰收嘛!”满脸慈祥皱纹刻在老者清瘦的脸上。

    除了手上的大肥鱼外,鱼篓里的全是小鱼,这也叫丰收?何况小鱼让爷爷撑足堪怜的面子后即刻放生,连丰收的摆饰都没了。

    “你那什么眼神,真看不起爷爷的钓功?钓了好几年多少有心得,那鱼儿常出没的位置、习性早摸熟了大半,肥龟自然上钩。”

    “是意外?”“是功夫!”程爷爷的白胡须轻颤颤地飘着。

    “爷爷,说实话!”

    认真的脸突然笑出来。“别跟奶奶说,让我威风一次。我最爱钓鱼,她偏爱嘲笑我刁;济:”

    “不是偷偷买来的吧?”

    他摇头。“买得花钱,打肿脸充胖子我才不干!”

    “不是的、不是买,天下掉下来的啊?”

    他乐得眉开眼笑。“这鱼蠢,我打盹时它糊里糊涂跳上我的小船,我吓了—跳,莫名其妙得着了—尾肥鱼。不钓了,回来跟你奶奶炫耀。”

    没有血缘,两祖孙个性却一样,爱发呆,爱做梦,说他们不是亲人,别人也不信。她微微地笑,轻而无欲,老天待她够好了。

    “瞧你,衣篮跟我的鱼篓有得比了,快洗洗,回家来吃鲜鱼。照你发呆的样子来看,怕你赶不上热腾腾的饭菜。”

    他们是知足的一家,虽然有殷家的月银接济,但他们情愿自力更生。程爷爷是樵夫,近几年体力不好,幸而文莞手巧,裁衣服的细活儿不但挣得了一家温饱,还攒了一些钱。

    爷爷闲暇时爱钓鱼,文莞任由他去。

    她希望日子能这么一直过—下去,所以她不嫁。嫁了人又怎样?能像现在这么快乐?两位老人家催促,她一点也不着急,她希望能承欢膝下,奉养到老。

    “不行,又发呆了!怪这美丽的好天气。”

    一抬头,天又扣住她的眼光,天空蓝得像块染布,青爽透亮,人家说海天一色,大海又是怎样的蓝?它们有差别吗?哪方胜过哪方?

    咬呀,又发病了。她赶紧将遥望的视线收回来,凝神、专心一志地对付手上待洗的衣裳。

    ***

    仰头望天,文莞好心情地走着,在狭巷中天空被划割成一疋长长的蓝布带,纯净又漂亮。她容易自得其乐,有时小小的境界便可博得她的专注,那小范畴立时成为她的世界。

    手上拎着裹得妥妥当当的小布包,里头是裁制好的衣裳,两脚随意摆动,故意放慢速度。再五尺她就要离开她的纯蓝世界,外面有人、车、声音。她不喜欢复杂的事物,一直都是。

    出狭巷,收子心,左后方忽传来叱喝声,她—转头,还搞不清发生什么事,眼一花,人已被撞倒在地。

    她脑子有刹那的空白,等意识过来,全身已疼得不像自己的。咬住下唇,闭上眼适应突来的皮肉之痛,她知道周围乱烘烘的,可是一个字都进不去脑海。须臾,她试着站起来,想不到自己的双腿居然不听使唤!

    “难以置信,小街巷内竟堂而皇之的纵马疾奔!”殷品尧摇头感慨,马车主人他认识,是他表翟坡元英。

    来不及看清楚,文莞的身体己腾空,一双强而有力的手将她轻松提起,他的声音好似在哪儿听过?

    “没事吧?”

    文莞堆起笑容准备跟他道谢,但—对上他的瞬间,她怔住了!

    殷品尧!

    “受惊吓了?”察觉她的不对劲,他轻拍她的脸。“是不是还醒着?”

    文莞连忙贬了下眼。“没我没事。””能走吗?走几步看看哪儿不舒服。”

    虽是关心语气,可不掺情绪的言语,她感觉不到温暖。没有变,他还是如寒彻冰霜一样。

    文莞喘口大气,用两脚残余的力量撑起身子骨,走了几步,趁机与他保持距离。幸好只是车缘擦肩扫过,除了两脚膝盖与肩臂上的酸疼,其余无大碍。”

    “都还好,一会儿就不疼了。”低下头不敢看他。

    撞击之疼,发生时症状较轻,隔几个时辰,便会酸麻得下不了床。殷品尧不相信她的“还好”

    他好奇地盯着这白净细弱的形体,而低眉垂首并未掩盖其细嫩的肌肤,圆润的轮廓不同于男子的刚强。他锐利的眼穿过她的灵魂,男装下的女身。

    “这是你的?”他捡起小布包。

    文莞飞快抢过布包。“谢谢!我没事了,想在这儿站一会儿,耽误你宝贵时间真不好意思,你请便!”

    若是平日,她对他是避之唯恐不及,但眼下的情形不容许她随性而去。

    文莞盯住他的双脚好一会儿,只见他没有离去的意思。

    感觉到他打量的眼光,强烈到让她无法招架。他在看什么?她可不是叶姐,她不喜欢他,更不愿让他肆无忌惮地扫视。她一时气憋不住冲口而道:

    “殷少爷,我没事了,你贵人事多,请自便吧!”

    抬起的双眸带着薄怒,他几时冒犯她了?口气这么强!

    再愚钝的人也知道她下逐客令了。

    “你知道我?”

    “这不奇怪,殷代财东造成的轰动,谁人不晓。”话说完又低头,全然蔑视他的存在。

    显而易见她不想与他多谈,他倒不在意,自己冷漠严峻,自是不着望别人对他热情相待。

    “你现在行动不便,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没那么严重,休息一会儿就行。”

    是矜持,她的疏远显露心中的不安;而她始终逃避他的目光,他可不认为这是基于女子固有的娇羞。

    “我有责任”

    “你对我没有责任!”她讶然接口。可能吗?不,他应该不知道她是谁。

    对她的强烈反应,他倒很意外。“那驾车者是我表弟。”

    “我现在没事,而你也不需要为你表弟的莽撞负责。”天啊,快被他的责任感淹没了!他非得用他的使命感压死她?

    她依然不看他,彻底忽视他这昂然高硕之躯以及长相。她的肌肤相当滑嫩,冷漠的神情与她秀丽的脸孔不协调。

    她用力抓着布包的手指节微微泛白,看得出她是真的希望他离开。他真令她紧张?

    无妨,对一个陌生人没有深究的必要。

    “再一会儿,你会感到全身筋骨疼痛。这是十两银子,当作赔偿。”

    这算什么!他非得用钱砸人才甘心?她杏眼圆睁,气呼呼地昂起下巴。

    递出去的银子没有得到接应,却获得她的正视。

    她不快地咬着下唇,似乎鼓足勇气才开口:“殷少爷,请你收回去,这对我而言是种侮辱!我没伤没痛,干什么塞钱给我!真受够了你的接济。”

    他脑子一闪,接济?什么意思?

    “你误会了,这是撞伤你的赔偿。”

    “我不需要。”

    “小意思”

    “我坚持。”抬高尖秀下巴的姿态没变。

    他以为他已经够冷硬,想不到她更顽固。

    “你真的没问题?”

    “没有。”

    实在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对答简短,透着不友善。殷品尧对她作揖:“告辞。”

    “慢走!”她再度低头,这次为送客。

    崩量他走远后,文莞才抬头看他离去的背影,她可不认为自己占了上风,因为心口一松,全身便发起抖来。没办法,就是会不由自主地害怕,他太冷峻了。

    按而反省,想想也不能怪他,她自己刚才也很无礼。她无端笑了出来,路长着哩,想那么多做什么?她与他,很快就要楚河汉界,不相往来了。

    ***

    “品轩,打一套虎拳看看。”

    逃不了,在劫真的难逃!

    殷品尧重掌大权,头几日免不了忙得昏天暗地,对品轩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忙里偷闲,算品轩运气不好,在后园里被逮着了。

    “打打拳?”

    “吐纳、发劲、招法。过了一年,也到验收时候了,虽然这几日大哥忙得很,可从来没忘记过你。我知道,你见了我老是借机闪躲,既然如此,只好我来找你了。”双手环胸,面带微笑。

    “闪躲?没的事。”他为掩饰心虚,哈哈笑了两声。”只是不忍心打搅你,你跟大堂哥都是大忙人,这翰汇庄是多繁重的责任,我这小事就就算了吧!”忽然他朝殷品尧身后人招呼:

    “大堂哥找大哥商量事情?一定又是商务,你们管的都是大事业,这拳不瞧也罢。大堂哥,尽管忙去吧!”

    “没事儿。”殷泊胡痹篇品轩的求救眼神。“品尧得空,我也乐得轻松,他能放得下,我还有什么问题?”

    “大堂哥!”不讲义气。

    殷泊胡对他稍嫌沙哑尖高的指责耸肩,爱莫能助。

    “品轩,起式。”

    殷品轩随着他的命令练拳,他愈往下练,殷品尧的脸色愈难看。殷品尧终于忍不住了,一言不发地勾起他的腿,品轩套拳还未使全,便让他大哥一脚勾摔得四脚朝天,摸着屁股哀叫:

    “大哥,你偷袭!”

    “基础宝都练不好,你这几年干什么去了?”平淡的语意,但眼底—片寒意。

    殷品轩低下头,硬着头皮辩称:“练功的目的是健体、强身、自我保护,想知道成果得借重实际经验,所以我练了。”

    “练什么?”

    —他低声说:“找人练武去。”

    “跟人对打?”他冷笑一声,语调平稳:“你这三脚猫功夫只能打不成气候的纨绔弟子,碰上高手能济事?谈文,只能算识字,我竟曾希冀你入朝为官!”

    “当?不行的!”他瞠目急摇手。“当个小辟,全城百姓全看着你的一举一动,还得处处遭人嫌,到哪儿都不自由。”

    “你也不是那块料,我早对你死心了。文的不行,武的不济,伤样样不精。”缓缓摇了头,冷凝俯视品轩。

    殷品轩竟还不死活,硬着头皮逞强:“逆着想,我样样都懂!”

    “狡辩!”

    他低头,嗫嚅地说:“算懂一点点好了。”

    “好好在家给我思过,一个月不许踏出大门一步。另外,写封悔过书来。”

    说出口便是命令,他留下坐地焦急的品轩转身而去。

    “大堂哥!”一张脸全皱在一起,只盼堂哥能为他说句人话。

    “没意见。”赶紧跳出是非圈,现在又不是他当家。

    “嗄?”以他外放的个性会憋死他的。

    早知道会没好日子过,大哥向来说一不二,不怒而威的严厉令他不得抗拒。眼巴巴看着大堂哥随即离去的背影,殷品轩盼他能良心发现悲悯地回头看一眼。可是,转个弯,他与大哥一样无情地消逝在他眼前。

    “你真希望他考状元?”殷晶尧对功名一向视如尘土。以殷泊胡的了解,品尧要说是,阴阳会颠倒,乌鸦都能变白色。

    “经商商人历代让在上位者瞧不起,可是修桥铺路、打仗时捐输军粮哪儿会缺了我们?当官的明争暗斗,表面上清高文廉,骨子里却跟盗匪没两样。就算考上了状元又怎么样?多一个人跳人黑酱缸,即使有心力图清治,奈何被整个体制压得动弹不得,作清官不如经商。

    “上位者看不起商人,老百姓可羡慕得很。文官贪财,当官又如何?如今得看着我们脸色办事,想要官位,买就是了。”

    殷泊胡不住点头:“那是虚名,不需为此庸庸碌碌。”

    世道平靖,朝廷年年上贡金国,总算维持和平。没有战乱,四海升平,富乐安和。繁荣奢华太过,必有官吏从中贪污,其实盼青天又岂在本朝,代代皆同心,只是程度不同。

    “城里的铺子都有盈收,独独咱们舅爷的锦织店不进反出。他看准了与你的姻亲关系,屡屡告资贷银。我们也看在攀亲带戚的分上,至今已借与舅爷不下五千两银子,你拿个主意。”

    见殷晶尧不答腔,兀自思索起来,殷泊胡忙问:

    “有事?”

    “表弟元英素行如何?”想起她一言一行都带倔,不禁莞尔。

    没事干嘛笑!“纨绔子能如何?我已经尽量平息外人对翰汇庄的怨气了。舅爷的绵织店你得放在心里。”

    “你说呢?”刚接手,他对其它情形并不了解;

    “不说,你自己看。”想再丢个烫手山芋给他,休想!

    殷品尧淡笑。“且看且走,能扶得起便拉他一把,否则只能封了他的店。总是亲族,我有责任。”

    “责任?”殷泊胡单手抚着自己下巴,想起了文莞。她安静无求,沉默得几乎令他忘了她的存在。“有个人的确需要为她费点心。”

    “谁?”

    “十年前你半路带回来的小女孩。”

    “她?算算也有十八了,应该作人家娘了,生活有困难?”人无信不立,既答应她父亲的托付,自然得担起她的一生。

    “不,她的问题比这大。”

    殷泊胡笑了,温和优雅。但毫无疑问,殷品尧嗅出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

    “她云英未嫁。”

    殷品尧剑眉一扬。“你没帮她物色?”

    嗟,什么眼神!归宿是女子最为重要的事,他没糊涂到这般地步,误了她一生他拿什么还?

    “她不要。你还记得她名字?”

    “不记得,长什么样也忘了。”殷品尧倒很坦白。

    老实说,殷泊胡也不常见到她,她与殷家不往来。他在她及笄那年去探访过她,婚约也是在那时被拒绝。印象里还存着她秀而不艳、单纯无争的清丽脸孔,她不要归宿,那她要什么?殷泊胡忙,也就将她的婚事搁下了。

    “会记得才怪!”殷泊胡为她抱屈。

    以殷品尧当年的厌烦,相信八岁小孩都看得出来。那女孩瞪着一双凄惶大眼,硬是不敢让眼泪滴出来,她噤若寒蝉,对谁都不敢说话。

    殷品尧了解泊胡对自己的评论“我对孩子没有耐性。一个品轩已经让我头大,再来个整天哭闹的女娃儿,我会疯的!”何况当年他才十七岁,十七岁的少年浮躁、血气方刚,哪里来的好脾气?

    “她也不要月银。”他欣赏她的骨气。

    “喝西北风?”

    殷泊胡在一向冷静无心的殷品尧眼中看到惊奇。

    “自力更生。她还打算将十年来的生活费一并还清。”

    “怎么还?”柔弱女子,怎堪如此大的金钱负荷?

    “她有双巧手,替人裁缝制衣。”

    殷品尧沉默,对她产生好奇。是倔强?心高气傲?还是另有心机?

    “不论如何,总是耽误了。”殷品尧徐缓无意地说。

    “佟伯每月送月银去,已经不止一次提过文莞的终身,可是她不肯谁说都没用,连她爷爷也莫可奈何。知道程化是谁吧?”

    当年借由佟伯推荐,将文莞托付给膝下无子的慈祥老夫妇,他记得他叫程化。

    “程化如今已是胡子花白的老者,他很担心文莞的未来,有空去关心一下。”

    “我知道,谁让我带她进门。”脑中开始帮她物色各样人选,绕了一圈依然徒劳。她不要,一切都枉然。

    “文莞似乎对当年品轩流血昏迷一事耿耿于怀。”

    “孩童时无心之过,怎么还挂在心里?”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谁怪过她了?是品轩自己调皮。而且事过境迁,现在他比牛还壮,她多心了。”

    “她的心结你来解。”

    “当然是我,”轻叹口气。“我对她爹有承诺。”

    ***

    “大哥,为什么不找二哥?”如果大哥把注意力分撤,起码他不会被管得这么凄惨。已经闷了半个多月,眼看一月之期将届,而大哥却意犹未尽,张大眼挑他的小毛病,找借口再关他一个月。殷晶尧的理由是:

    “期限太短,怕你收不了心。”

    天下竟有这种歪理!

    为什么他要这么倒霉?家中成员可不止他一人,逍遥天外的二哥逃出他的掌握,并不表示他有义务承受所有的关注。

    听说大哥在迎宾楼订了上房雅座,听闻李子扬会跟随,他便也吵着去,凭什么李子扬去得他去不得!

    “反正在你眼底下又不能作怪,让他去透口气吧。”

    大堂哥总算说了句人话!

    “二哥长年在外,也该找他回来。”

    殷品尧的眼光不着痕迹地落在窗外,隔着竹帘,他有隐密的安全感,同时拥有一清二楚的视野。他喝干手上的酒杯后,轻瞥着品轩:“品苍在哪儿?”

    “在江湖。”明知故问。

    “江湖那么大,我到哪儿找?”

    “四处都有分行,找一个人不困难。”

    殷品苍从小便由世外高人收为徒弟,十多年来虽时有联络,只是家书到达时他人又飘游它方,行踪不定。

    江湖啊,他管得了那么宽?话说回来,能在江湖来去自如,品苍用不着他来操心。

    “我管不到江湖上的品苍,也用不着管他,因为他成视诶立。你在我管辖范围内,为人处事又差强人意,不管你管谁?”

    这是强词夺理还是无理耍赖?殷品轩瞠目,难道真要在大哥手下永不翻身?

    静默的李子扬脸上泛起淡淡笑意。

    “不公平!”殷品轩抱怨。

    “长兄如父。”

    “还是不公平!”幽愤的心情希望大哥能看见。

    偏生殷品尧是没心肝的人,他撇过脸,半垂眼看着楼下的一阵騒动。“天下不公平的事还嫌少了吗?”

    引起騒动的人是他表弟,他冷眼旁观,围聚的人愈来愈多。

    “又是元英表哥!”殷品轩眼一亮,哀怨的脸迅转为光明,站了起来:“我去!”

    殷晶尧跟神一闪“又?”他冷冷地注视那场混乱:“元英常惹麻烦?”

    “那可不!”殷晶轩沾沾自喜,他不是亲族中唯一、最头痛的人物。“每次都是大堂哥事后摆平。”

    “你堂哥那么宽容?”他明知故问,试探品轩的观察与想法。

    “没办法,谁教他爹是咱们舅舅。”探头看着楼下,跃跃欲试。“近几年算收敛了,大堂哥有条件的借贷,将他们的狂妄压下,否则会更嚣张。大堂哥对他们的烂帐有意撒手不管,可又怕不好交代。锦织店月月亏年年损,由于大堂哥给他们的贷额愈来愈少,没有钱就威风不起来了。”柯元英今年惹的事端五根手指都数得出来,今日又为了什么?

    殷品尧阴寒的眼在思考,殷品轩却以为他漠视不理。

    “大哥,本家人惹的事,理应调停。”行侠仗义的个性见不得不平事。

    “轮不到你。”不错,懂得打抱不平。

    “大哥!”他急得快跳脚,那店铺的布疋都让柯元英扔在地上糟蹋了。

    “子扬,你下去。元英认得你,小心办,别带我的名,别让他知道我在这。”

    李子扬的性格八成跟他大哥一个德性!不喜言笑,沉默是金。

    他一言不发领命而去。

    “我一定会输他吗?”望着他下楼的背影,尊严不容许矮人一截。

    “你毛躁,他沉稳。”

    一句话就让他闭上嘴。没错,他毛躁,但并不代表能力不足。他懒得争辩,反正大哥打心底瞧不起他。

    “他跟云绸布坊有什么过节?”他疑惑,轻声自问。

    殷品轩自然回答不了他,直到看见叶韶。“是那个泼辣女!”

    “你认识?”

    “不认识,只见过一次面。她说话的呛劲,谁都可能跟她过不去。”

    “你找过她麻烦?”

    他连忙否认:“哪敢!家训不敢忘。”

    “理当如此。”

    殷品轩看着云绸布坊说:“布丢了一地,散得到处都是,舅舅又得散财喽!”他忽然间挑了眉:“嗯?人群散了?”

    “子扬有办法,还不服气?”

    不服气也不行,子扬确实比他有手腕。心中有一百个不平衡,可怎么都说不出口,紧闭嘴,不说话了。

    云绸布坊的伙计开始收拾残局,殷品轩觉得无趣,热闹散了,自己不能大展身手,大哥又贬抑他。他剥开花生壳,一颗一颗往嘴里丢。

    “品轩,学着点。”殷品尧富含深意觑着他。

    他嗅出大哥算计的味道。“大哥心里在想什么?”

    “我盼着你成材啊!”眼神在他身上兜了一圈。要让品轩开窍到底有什么法子?这小子老装迷糊,怎么样才能让他接掌家业?

    “这个家有大哥就行了。”他小心地端详大哥的神色。

    “不,你也得学着点,殷家子弟怎能不懂家业?”他心下沉吟:“嗯,让我想想。”

    殷品尧认真地沉思起来,让殷品轩吓了好大一跳,什么都吃不下了。

    他早有觉悟,早晚他会让大哥给坑了。十年前他坑了大堂哥,接着就是他了。

    他不笨,从大哥回来便察觉出他的阴谋。先是挑他毛病,再来便是塑形,像陶土一样捏成他要的形状,将计谋套在他身上。

    翰汇庄的家业太庞大了,看大堂哥焦头烂额他就怕。

    他虽不专心,对很多事都不用心,但不是笨蛋。他要想办法让自己变成朽木,让大哥怎么雕也雕不成形!

    正想到得意处,他看见了熟悉的脸孔。“咦?那小兄弟也在!是亲戚吧,他比泼辣女好多了,明理懂事。”

    殷品尧犀利的眼中有了笑意。“小兄弟?”

    “蹲着捡布疋、清秀干净的那位。”

    殷品尧意味深长地觑了品轩一眼,他不仅个性闲散,目光也粗拙。回首打量那日碰见的文净小子,骨架子纤弱娇小、五官文秀,他确定她是“小兄弟”?

    “有什么不对?”他感觉大哥的眼光充满揶揄。

    “好得很,那小兄弟全身上下透着‘好’!”

    又知道了,神机妙算哪!他不以为然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好不好,见过一次面,没有交情,只是第一眼感觉不错。我不知道他好不好,你如何得知?”

    “你忘了翰汇庄海陆通吃?”

    “又如何?”再问。

    “阅人无数。”她是一女子,能不为“好”?

    “未必一眼看穿人的本性。”

    “若说别人我没把握,但是她我确能一眼看穿。”

    “那么明显?”

    “她很明显。”

    殷品轩又用力瞧住文莞,左看右看、偏着看斜着看,专心的眼珠子快凸出来了,眉头却依然舒展不开。

    殷品尧看着品轩,转眼又看着文莞,心中苦笑。品轩啊品轩,对你我可有得磨了。

    ***

    “云绸布坊的老板叶韶是个寡妇,她精明干练,近两年布坊生意蒸蒸日上。同业相争,锦织店的生意相对减少,元英上门挑衅的原因不单是客人被抢,亦觊觎她的美色。”

    “泊胡堂弟,你了若指掌嘛。”泊胡的故意、心知肚明,真让殷品尧无奈。

    “除了口头上严厉告诫及贷资的限制,能做的不多,毕竟窈窕淑女君子好述。发乎情,我控制不了,可野蛮的举动不允许,他今天伤了人?”

    “没有。”

    “那好办,打坏的东西加倍赔偿。”殷泊胡不自觉笑了起来。“巧了,才谈到锦织店的问题,今天就让你碰上了。当家的,我猜你要用铁腕了。”

    殷晶尧点头。“我打算封了他的店。”

    “定期给月银?”像老谋深算、胸有成竹的智者,掐指一算便知品尧的心事。

    “是你也会这么做。”

    “我第二年就想收了舅爷的店,碍于你的情面,不好赶尽杀绝。一方面想再给他们机会,奈何舅爷不思前途,不图振作,我爱莫能助。”

    “看过那本烂帐,也见过表弟,并未断了他的生路,舅舅还有什么话说?虽然为难,实属必要。”殷品尧是下了决心要大力整顿。

    “临安那儿排时间去巡视一下。”

    来了!

    殷泊胡把一件件隐藏的问题挑出来了!除了繁琐的事务外,潜在的问题更棘手。

    “这一次又是什么?”

    殷泊胡轻松无谓:“能有什么?不过是人与人、钱与钱、人与钱的事相互纠缠,就这么简单,一点也不复杂。”

    他说殷品尧是狐狸,可现在看他更像时来运转、修行得道、看似无害的兔精。对于骗人松懈心防之事,他暗自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