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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金蛇帮之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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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年前,中原武林正值低落之际,西域脉流之中却屡现奇才,各家各派都培植了不少青年精英。

    那时禅宗门正领导着西域各派,除了飞龙寺似乎是举世无争而外,禅宗一脉俨然是西疆武林之主。

    当时禅宗第十六代掌门高僧,年龄已然百岁开外,终日闭关参禅,西域武林中人见到过他的人简直寥若晨星,都知道他是神仙中人,武功之高更是无人敢予置论。

    老僧到了晚年,才收了两名弟子,似是极具用意地,他自小便加以调教,从不愿籍其他门人之手,因此禅宗门人都谓老僧必定要自二人中选一继承之人。

    两人之中,较年长的一个姓贺,一生嗜武,而对武学上领悟能力之高,实是百世仅见。

    年及弱冠之时,他已尽得老僧真传,胸中武学已然十分深厚,一身功力也出奇地高强,加生性好动,经常在外走动,因此在西疆人人都晓得这样一位武功高强的少年。

    另一位师弟,年纪较轻,但却显得一付老成之相,即对武学亦然,他总喜习稳健之学,因而同门之人总觉他的武功要比师兄差得很多。

    奇怪的是,他对佛理深感兴趣,练武之暇,他会自动找师讨教佛学,老僧亦常赞他是具有慧根之人。

    师兄外出往往连月不归,师弟却寸步未离寺院,渐渐地,师弟在内力与武学修为上早已高出师兄不少,而师兄却浑然不知,师弟因为天性纯朴,从来没有和师兄发生过丝毫争执,所以师兄始终对这师弟瞧不上眼,自信将来继承禅宗一脉者非我莫属。

    匆匆又是十个年头过去了,两人依然故我,只是对武学上过人的天份硬生生地带着他们一步一步跨向武学极顶。

    贺师兄已是三十开外的人了,他收了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做徒弟,这徒弟名叫齐骥,聪明伶俐,极得师父欢心,便是老僧亦有时被他逗得高兴起来,破格指点几招。

    齐骥与他师父个性极其相像,武学也喜走偏奇路子,年纪轻轻已练就一身武功,尤喜善使一对飞钹,叫师父的一条乌鞭,堪称禅宗门双绝。

    就在这时候,一切事情忽然接二连三的发生,整个影响了禅宗一门及西疆武林!

    有一日,老僧将两个徒弟招到厅中。

    两人垂立跟前,一言下发,不知师父有甚么话要说,只觉有点异乎寻常的气氛。

    老僧将两人仔细端详了一阵,忽然长叹一声,低下头来再不言不语,似乎在决定一件非常重大的事。

    过了好半晌,老僧才开口道:“仪儿,你近来自觉功力已达何等境地?”

    原来那师兄名叫贺天仪,只见他恭声答道:“禀告师父,徒儿苦练本门武学已有二十年五载,总觉对本门秘学尚未窥全貌,尤以内力修为方面似乎仍有许多疑处,故而始未能达到归真反璞之境。”

    老僧点点头道:“你生性好动,故而在根基上要比羽儿弱些,但你自小伶俐聪慧,对武功招式一点便透,这又是你的长处,望你好自为之,平时刻意思静,对你会大有帮助。”

    贺天仪点头称是,老僧又问年轻的一个道:“羽儿,你呢?”

    羽儿姓陆,自小便无父母,有一次老僧云游中原,见他根骨超人,乃将之收在身边对他异常疼爱。陆羽这时亦答道:“羽儿素来对武功不十分感觉兴趣,只是对能强身益体的打坐功夫始终不曾松懈,近来更觉体气愈畅,心境亦自然跟着宁静无比。”

    他顿了一顿,看师父似乎仍在倾听,于是大胆就道:“禀告师父,羽儿研究本门佛理已然甚久,直到最近方始发现道理之中,似乎与师父自授功夫竟然暗合,难道其中真有些道理么?”

    老僧听到此处,面上陡现惊喜之色,急急问道:“羽儿,你这这是真的么?”

    陆羽点了点头,道:“徒儿尚未窥门径,只是略有所感罢了。”

    老僧呵呵一笑,道:“便是师父我也是五、六年前才略知其中奥妙啊!羽儿,你真是生具慧根。”

    接着他又吁了口气,道:“仪儿,羽儿,你们可知当年达摩一苇东渡,乃是我们祖师,他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便是自佛学之中领悟到的,再加上他运心独创,著有一部‘达摩真谜解’,相传后来传入中原,故而中原武学一度驾凌我西方之上,这部书共分剑、拳、内功三笈,及是学武之人梦寐难求的宝典。”

    “羽儿,这部宝典可能已失去踪迹,可是只要你潜心研究,很可能会再度光耀我禅宗一门,发扬西疆武学!”

    老僧说到这里,似是极含深意地望着两人。

    “达摩真谜解,达摩真谜解”

    而陆羽听见师父话后不住点头称是,心中暗自忖道:“陆羽啊!自今而后,你的责任可更大了啊!”老僧见两人各自思索不已,隔了一会儿,他面上微微现过一丝悲怆之色,唤两人道:“仪儿听着,为师今年已自百有十九了,不久自当归依我佛”

    两人抬头仰望师父面有悲色,急忙上前一步跪下道:“师父,你-一”

    “唉-一”

    老僧长叹了一口气,道:“为你两人,为师乃不免着相,快快莫再如此!”

    说罢,大袖一挥,两人身不由己地被一阵无可抗拒的力量,柔和地托了起来。

    老僧接着说道:“人生难免一别,生即如死,死亦如生,为师对身后一切都有安排,已制成一个锦囊交给你师叔,到时你二人可同往拆阅,现在你们走罢!”

    两人自小便有老僧抚养长大,慈恩胜似师恩,闻言眼角俱现泪光,但见老僧已然阖眼入定,只得轻轻含泪退出。

    谁都没有听见老僧嘴中喃喃说道:“天数,天数,谁也没法挽回这一场浩劫!”

    到了第十天上午,老僧果然圆寂升天,安祥地留下躯壳走了。

    令人惊奇的是,他竟令陆羽继承他为第十七代禅宗一门之主!

    陆羽本人从未想到,这时心中只感到万分惶恐与不安!

    师兄贺天仪对于师父所作决定也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表面自是极力赞扬师父明智之择,但内心深处却老大不自在。

    一般门人对老僧的决定,不曾有任何意见,并且是绝对的服从。

    由师叔主持仪式后,陆羽正式接掌了禅宗门。

    他一切借重师叔与师兄的意见,所有事情一如从前,平平安安地过了一年头。

    这一年中,贺天仪始终闷闷不乐,甚而有时师弟来请教问题都显出不耐之状,当然陆羽都将这些情形看在眼里,但一时也想不出如何解决之法。

    终于,贺天仪再也耐不住了。

    这一日,贺天仪将徒弟唤至密室窃窃私语,只听贺天仪道:“骥儿,为师想往中原一走,你可愿去么?”

    齐骥恭声答道:“徒儿自当随侍恩师左右。”

    贺天仪皱眉思索不已,半响才缓缓说道:“骥儿听着,为师此去恐将永不返回,你若留此,陆师叔不致亏待于你,愿去愿留,但在你一念之间。”

    齐骥年纪虽小,却甚精灵,一年来早已看出师父心中不满之色,闻言说道:“陆师叔对徒儿时而不满,徒儿不愿留此,只——”

    齐骥略一沉吟,贺天仪道:“有什么话但说不妨!”

    “只是师父此去不再回来,难道便空手而去么?”

    贺天仪嗯了一声,转而言道:“那么你准备好,今晚我们走!”

    这时夜色深沉,寺院之中万籁俱寂,忽然右首藏经室墙角下窜起两条人影,似乎是不愿人知,行动之间隐秘异常。

    这两人对寺中地形好似十分熟悉,登楼入室如入无人之境,倏而已入楼中。

    远处似乎又黑影一闪,却无人看得真切。

    过了大约盏茶时分,两人又自房中闪出,年轻的一个背上多了一个包袱,只已他自栏杆上纵身一跃,在楼下屋角上微一借力已自到了地面,轻身功夫委实高明之至。

    年长的一个以布巾掩面,看不出到底有多大年纪,他站在栏杆边上,见另一人已然着地,也不见他作势,便自凌虚而下,落地无声,更可怕的是:他竟能缓缓地下降,若非亲见,有谁会相信世上竟有如此惊人的轻功。

    朦胧中只见两人微一点首,一前一后向院后奔去。

    禅宗寺院建筑在半山之上,向后必须通过一带树林方能出得后山而去,地势十分险要,若非门中人真还摸不清如何走法。

    却说两人走到林中,双双将面上布巾取下,只听年轻的开口说道:“师父,我们现在往那儿去?”

    年长的道:“尚未一定,不过为师有意往江南一行。”

    他顾了一顿,又轻声道:“骥儿,现在莫多言,赶紧先出得此林再说!”

    话声未落,已自呼地问前掠去,那徒儿亦紧紧地在随身后。

    方一出得林来,两人不由惊得呆住了。

    只因林外一方大石上端端正正坐了一人,身着灰衣僧袍,却背对着两人而坐,只觉身形是如此之熟悉。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激动地一字一字道:“师兄,我在此候你多时了。”

    那两人正是贺天仪与他徒儿齐骥,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竟会在此遇见禅宗!

    只见贺天仪脸上晴阴不定,胸口亦不断起伏,似是在努力思索着什么,但却难以下定决心。

    过了半晌,他终于迫出口道:“陆羽,我在此实是难以立足,就算我心胸狭窄吧,望你看在昔日同门份上,放我师徒过去,他日必有所报。”

    禅宗见他如此说法,心想实已无法劝他回头,口中却仍说道:“你这一去,形同背叛师门,武林道上必无你容身之处,何况-一何况我禅宗数百年来从无门人如此弃绝而去,你将何以对我禅宗一门浩瀚之恩啊!”贺天仪长长叹了口气,仍然摇了摇头道:“陆师弟,并非我不顾师门之恩,实是-一实是-一”

    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出来,说穿了仍是自己心胸窄小,不满师父传位于师弟罢了。

    只见他猛一抬头,似已下定决心道:“无论如何我今日非离此不可,只望你别再管这件事。”

    禅宗大师摇摇头道:“贫僧再求师兄谅解我一番苦心。”

    贺天仪在西疆武林乃是跺跺脚可震动山河之人,那会如此一再低声下气相求于人,心中逐渐不耐,心中暗暗忖道:“看来今日难以善了,若想离去则非闯过这关不可,还是避免动手,出其不意一走了之。”

    心中一面转念,却回头向骥儿使了一个眼色。

    突地他两眼向禅宗身后猛盯,双目之中精光四射,同时身形一侧,呼的一声飞向侧方树林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身旁灰影后发先至,刷地一声竟自挡在自己身前。

    贺天仪又惊又怒,但他一身功力亦已臻化境,看也不看呼地一个翻身,右拳斜冲而起,左掌直劈而出,口中叫道:“接招。”

    他右拳才出,内力尚未吐实,左掌又自打出,霎时一阵掌风拳影禅宗急忙斜近一步,大袖袍呼地飞起,双掌当胸一立,只见一股内力封在身前。贺天仪感到双掌一窒,直觉地了解他师弟的内力竟为世所罕见。

    禅宗大师此时叫道:“慢着-一”

    贺天仪呼地撤回双掌,向后倒退两步道:“什么?”

    禅宗缓缓地道:“既然师兄去意已决,小弟也不便强留,但望师兄能将本门秘笈交还,由我带回。”

    贺天仪冷冷道:“废话少说,若是这一场拼斗我贺天仪不敌,则任由你带走秘笈,决心退出武林毫无反悔,但若侥幸获胜又当如何?”

    禅宗大师此时亦不由怒道:“只怪我自作聪明,还道我们之间尚有一段同门之谊,既你立意如此,这段交情早已失去存在价值。贺天仪,你今日只要能闯过贫僧,天涯海角任由你去。”

    贺天仪此时深知这师弟功力深不可测,自己对他可说是毫无半分制胜把握,心中不由微感紧张。

    于是他长吸一口真气,斗然大吼一声,双拳猛捣而出,拳式一攻突收,同时开声吐气,右拳疾振而下。

    他深知师弟内力雄浑,必须以精湛招式将之逼住,于短时间内施奇袭之功,否则后果将不堪想像。

    于是只见他一招紧似一招,一连直冲五拳,身形逼到禅宗身前不到三尺之处,内力在掌缘迅速急发,呜呜锐响。

    斗然之间只听禅宗大师一声大吼,双拳挥动倏地向外一崩而出,化内力为外家硬功之功,这一式有若少林长拳中的基本招式,但似乎又有些不同,经禅宗猛力施出,威力之强,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这一下他尽是用出了十成真力,贺天仪只觉劲力袭体而生,面色斗然一变,但却一言不发,右足向后斜跨半步,双拳急变为掌,顺势向后一纳,不知何故,只听帛帛之声大作,那股外家强硬劲硬生生地被引偏一侧,打在旁边一株大树之上,轰地一声,大树竟然齐根断去。

    齐骥在一旁看师父与师叔大打出手,不禁为两人的骇世神功惊得呆了。

    禅宗眼见贺天仪竟然用借力引虚之功,硬将自己全力一击化为乌有,已中不由暗暗佩服不已。

    贺天仪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只见他右手猛招,左手疾封而出,这一招完全是正宗法门,禅宗大师斗然面目一寒,急切间身形一侧猛退几步,那衣袍由于身体剧烈移动,发出一阵裂裂之声,显得有几分狼狈之状。

    贺天仪一掌取得主动之势,立即右掌一缩,左拳化为削砍之势,沿着右臂向外猛划而去。

    这一式“金翅单展”才一比划,禅宗又是一惊,整个身形一个急转,再退了半步,那宽大僧袍划过空中呼呼作响。

    禅宗大师心中暗惊师兄招式厉害,足下却又只退不进,表面上看来似是先机尽失,但实际上已立于安全之地。

    贺天仪身形一侧,左掌掌心向上一扬,右掌不待招式用老,斗然一翻,徐徐向下一拍而下,正好将禅宗下三路整个封死,同时随时可以遥吐掌力立即伤人。

    禅宗一退再退,心中苦思破解之术,脑中飞快地运转不停,霎眼工夫已接了贺天仪三十余招。

    禅宗平素对武学固然颇感兴趣,但对招式之钻研却不如师兄深刻,而且甚少与人过招,运用之间略欠自如,于是处处为师兄所制。

    忽然之间,他只觉胸中灵光一闪,斗地思及新近从佛理之中领悟到的不正是破解奇招异式的不二法门么!

    原来平时武林中许多高手都将武学道理想得太过复杂,其实越是复杂,真气的运换自然也越是不灵,若是能去芜留菁,则许多费力的运气功夫都可转变为内力外发,威力自然便要大得多了。

    心中飞快转念,只见他身形一缩,左手一分,横架当胸,右拳先回再张,规规矩矩平击而出,这一招极其古怪的招式,毫无精妙之处,使人看来有如初学武者平日演练的基本架式。

    只见这一拳捣出,拳式未张,拳风依然发出刺耳锐响,猛烈之极,贺天仪只觉对方内力如山而至,只得收拳后退。

    禅宗以极普通的一式拳招硬行夺回主势,贺天仪做梦也想像不到,他倒退一步,面上满布又惊又怔的神色,禅宗亦收拳不再乘胜追击。

    隔了半响,贺天仪方自开口问道:“你-一方才使的是什么功夫?”

    他语调中充满了又惧又怒的声音,一心以为师父背地里授了师弟什么秘功,只因要是本门的功夫即使他不会的也能一看便识。

    禅宗缓缓地道:“师兄,你记得那日在师父房中,我曾提及对佛理与武学之间的关系有所领悟么?方才那招便是形随意动,随手便使出了招式。”

    禅宗见贺天仪不答话,脸上神色一片冰然,于是冷冷道:“师兄,请你留下本门秘笈。”

    他说到这里,只见贺天仪面色变动,斗然仰天大笑道:“陆羽,今日只怕不能让你如愿了。”

    禅宗闻言面色斗然一变,尚未及开口,听见贺天仪又自吼道:“你有神功,难道我便没有么?我还要在内力方面领教一二。”

    贺天仪一语至此,面上杀机毕露,那白皙的面容上,似乎抹上了一层古怪的面具,霎时叫人看了感到可怕之极。

    禅宗再不说话,面上神色微微露出紧张的神情,显然在他心目之中对这位师兄也是丝毫不敢大意。

    这时那贺天仪双足缓缓下弯,两掌一高一低横在胸前做势欲推。

    只见他面色由白转灰,继而转成青色,上下两掌掌心向外,竟是极不相称的赤红之色。

    禅宗一见他这姿势,不由大惊失色,双目圆睁一声大吼道:“你-一你竟敢偷学这‘劫魔神功’!”

    原来这“劫魔神功”为禅宗门第九代主人所创,只因此功夫极为霸道,不但练功之时要以乌血浸淫,练至五成功力出手便得伤人,到练成之时,当者披靡,无不脏腑遭其震碎而死,因此后来便为禅宗一门所禁练,而此神功却在秘笈中记载得十分详细,不知何时贺天仪竟将之偷偷练成。

    说时迟,那时快,贺天仪一上一下两掌已然疾推而出。

    这一式发出一半,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道已然应手而生,登时四周空气好像被硬行撕裂开来一般,发出阵阵尖锐的尖啸。

    禅宗深知此种功夫一发对方必无藏身之处,心想不如拼全力与之一搏,看看究竟自己浸淫了三十年的佛门正宗心法能否抵敌这“劫魔神功”

    只见他左掌直立,掌缘向外有如刀形,右拳齐腰抬起,他双目圆圆睁起,口中低吼一声,借此吐气开声之势,一拳平平冲出。

    两股力道在半空一触,隐隐有一种凝聚之态,霎时禅宗面上紧张万分,只见他面色骤然大红,左掌猛收入怀,然后斜斜向右前方空档之处虚虚一按。

    他这一按既非攻敌,又无自保之效,却见他面色愈来愈凝重,一按之际,两掌力道在空中再也不是相聚不散,而是硬生生被他抵消了部分威势。

    禅宗发出全身功力,左掌一按之时,右掌又自收入怀中,待左掌一按之势将竭,右掌再度向左前方虚虚按去,他每掌按出,身形便欺入敌前一步。而那威势绝伦的“劫魔神功”在他身上形成的压力便自减少一分,到了第九掌挥出,两股力道在空中交击数次终于散去,禅宗只觉心胸压力一松,长长吁了口气,此时两人相对而立,只不过三步之遥。

    贺天仪面上露出极为震骇极迷惑之色,齐骥呆呆地站在当地,似乎都想像不到会有这等事情发生,只觉面前站着的禅宗功力已达神化之境,贺天仪拼力发出的“劫魔神功”竟然被他用内家真力消卸,较之硬拼得胜又自高了一等。

    其实贺天仪此时已如强弩之末,而按理禅宗在消解他这“劫魔神功”之后,绰有余力可以一掌将之震伤,但他却没这样做!

    贺天仪双目怔怔地注视着禅宗,只见他面上一片肃穆,真令人有一种难测深浅的感觉。

    他因为方才使出神功真力消耗甚钜,暗中调息自觉真力已复,于是缓缓说道:“我行遍各方,尽访高人,今日急算开了一次眼界,世上内力竟有能持续如此长久者,师弟真令我心服口服了。”

    他此时面上神色十分和缓,语声之中透出真诚佩服之意。

    禅宗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望着远方,似是有无限感慨。

    忽然之间,变声肘腋,只听齐骥在禅宗身后轻轻唤了一声:“师叔。”

    禅宗方一回身,但见齐骥早解下腰际铜钹,握在手中,此时呼地一声,斗然间发出一阵刺耳锥心的尖锐声响,霎时一片光影笼罩四周,他竟然脱手将铜钹猛然向禅宗掷去。

    只听禅宗怒喝一声道:“鼠子敢尔。”

    这一下变化大过快捷,禅宗只觉地向左方猛可一撇身,同时以十二分功力化为一股空前强劲的力道“当”地一声将铜钹击偏数分,只听铜钹呼地一声削过,劲风过处,犹自将禅宗身上灰袍划裂半尺,真是千钧一发。

    蓦然之间禅宗感到身后几乎是同时之间有股千钧之力向自己袭来,这力量发得极为巧妙,正值自己全力抵挡飞钹之时。

    他只有聚集全身功力于背上,硬生生接实了身后这一掌,只感到胸口一阵剧痛,喉头一甜,竟然喷出一口鲜血,顿时跌在地上。

    贺天仪见一击成功,陡然之间一个转身,呼的疾纵而起,直向林外如飞而去,齐骥紧随身后。

    禅宗一眼瞥见,顺势拾起地上铜钹,猛然大吼一声,全力一挥,登时一片青光,挟着无比强劲之力向两人飞去。

    铜钹出手,禅宗再也支持不住,终于失去了知觉-一

    杜天林听到这里,不由啊了一声道:“玲妹,我曾注意到今尊左腿以下齐膝断去,是否-一”

    贺玲说得兴起,点了点头道:“那时两人没想到禅宗大师仍有此神威,等到听到身后呜呜之声大作,闪避已是不及,或许真个报应不爽,那铜钹巧将家父左腿齐膝击断。

    杜天林接着道:“于是两人便来到江南定居,今尊再也没有踏入江湖?”

    贺玲微微颔首,顺手将一头秀发拢向耳后。

    江南这时正是春光明媚之际,太湖之滨更是秀色可餐,即令是夜晚,也不乏骚人墨客乘着月色泛舟湖中,画舫中不时传出酒杯相碰之声,夹杂着升平男女的嬉笑声,有时也听得见操琴吟诗之声,似乎都忘记了大好江山落入胡人之手己有多年。

    一个月明之夜,在湖畔郊原中,两个汉子相扶着踽踽行来,淡淡的月光洒在他们的脸上,只见均是一脸愁容。

    仔细看去,其中一人年约十七、八岁,他挽扶着的是个年约三十余的中年汉子,只见他左膝以下俱都断去,两人心事重重,漫无目的走着。

    两人沿着荒僻的小道一步一步迈进,一直走到一个小山丘边,年长的一个忽然住下足来,仰天长叹一声,似乎想藉此抒发心中郁闷。

    过了一会,他脸上显得痛苦万分,粒粒汗珠自颊上淌下来,他选择了一颗大树之下,盘膝跌坐,努力驾聚真气以抵御那伤腿之痛。

    只见他额角髯际满是汗水,足足过了盏茶功夫,才逐渐平息下来,他并不停止运功,继续调转真气,不一会顶心开始冒出丝丝白烟。

    他内功造诣已至骇人的地步,又远了一回功,大约将伤痛压制下来,缓缓开口道:“骥儿,为师腿伤实以无法再支撑下去,必须觅地长久治疗了。”

    那被称为骥儿的少年亦显得劳累万分,他走到师父身旁席地而坐,望着师父道:“师父,我们千里迢迢,来到了江南,想必此地再也不会有人认识我们两人,还是就在这郊原之中先搭盖一栋茅芦让师父修养数月再作打算吧。”

    那汉子微微点头,不再说话。

    第二日,在靠近山麓之处,多了一间茅草小屋,以方石为桌椅,稻草为卧铺,谁也没有注意,也无人过问。

    匆匆一年时光过去了,这些日子中,年长的汉子始终未曾出过小屋,倒是那少年每十日左右要出外一次,总是傍晚出去,第二日清晨回来,而回来的时候,脊上一定多了个小包袱。

    有一天,在这荒僻的山麓之下,忽然开始大兴土木,每日都有上百工人前来工作,一车车的沙石与木材由牛马打老远拉来,过路的人们均惊异不置,谁都不知道究竟是那家大富选中了这块地方兴建如此豪华的房舍。

    屋舍顺着山腰迂回,巍巍峨峨,数月赶工的结果,竟造就了一片宫殿般的山庄,庄中的山石花木,布置得更是美仑美奂,一些喜欢到处走走的人都说整个江南再也找不出第二座如此气派的庄院来。

    大家都急于知道这屋舍的主人是谁,想像中必是此方的巨贾大富或退隐名仕来江南定居,但始终都探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庄主患有腿疾,一切庄中大小事皆有少庄主一手包揽。

    谁也没有注意到,该庄主人数月之前正住在那茅草小屋中足不出户呢!

    匆匆又是几个年头过去了,这庄中人从来不与地方交往,隐约之间透着些儿神秘的气氛,但是这座山庄却将湖光山色点缀得更美了,远近游人无不知江南有此“贺庄”却没有人说得出此庄由来,也从来无人问津。

    一日,山庄里突然来了一名生客,只见他一身白色锦服,方面大耳,傲气逼人,白色的衣着更衬托出他那满面红润之色。

    他似是急于要见庄中主人,左右家仆都拦他不住,但见他稳稳地朝庄内走去,靠近他的人无不跌倒,眼睁睁看着他往庄中闯去,立刻有人报知了少庄主。

    只见他走至一座大厅前,石阶上立着一位白皙的少年,双眉微轩,两道眼光直逼闯来之人,使人直觉地感到这少年功力已然炉火纯青,胸中城府亦必很深。

    那白衣少年斜斜一立,正好将门口挡住,向着那人微一拱手道:“请问前辈光临敞庄有何指教?”

    那人面色骤变,眼光中微微露过一丝惊异之色。他对面前这少年注视着,但却不再是先前那般轻视之态,只见他微一吸气,左掌平平抬起往外一翻道:“我找你师父!”

    同时之间一侧身,竟从那少年身旁擦过,而那少年全无阻挡之意,只是面上交错着惊疑的复杂表情。

    原来方才那少年一拱手间,一股阴柔之劲猛向那人袭去,正是他浸淫最久的太阴掌力,谁知那人竟以一挥手之势,轻易地将之化去,最可怕的是根本看不出他所用的是什么功夫。

    却说那人一踏进厅门,便看见厅正中一个虎皮太师椅上盘膝坐着一个年约四旬,灰衣长袍的人,正是贺庄主人——那贺老庄主。

    那人一见到庄主之面,不禁朗声笑道:“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贺兄,我找得你好苦哇。”

    老庄主一见是他,不由大惊,勉强压住一脸惊色,缓缓地一字一字道:“原来是西疆神龙驾到,不知有何贵干?”

    这中年白袍之人正是那赫赫声名的西疆神龙,他自从悄悄地离开了“回龙古刹”之后,再也无人知道他的下落。却不知为何竟仆仆风尘,来了江南。

    只见神龙微微笑道:“贺兄,西疆一别已约十年,难道竟变得如此冷漠么?”

    贺天仪长长吁了一口气道:“自从离开师门以后,小弟颇有悔意,是以栖身江南,不打算再踏出此庄了,请恕小弟简慢之处。”

    神龙就近找了张石凳坐了下来,一面缓缓说道:“贺兄,其实小弟有件事想同贺兄商量。”

    贺天仪说道:“究竟何事,但说无妨。”

    神龙正欲启口,一眼瞥见那白面少年也已走进厅来,立刻往口不言,顿了一顿道:“贺天兄,这位是高足么?难为贺兄竟能调教出这么一位出类拔萃的人才。”

    贺天仪微微笑道:“正是小徒齐骥,出类拔萃谈不上,对武学倒有相当领悟能力。”

    齐骥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心中对神龙感到十分敬服。

    贺天仪接着问道:“方才你说有事相商,不知究是何事?”

    神龙面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冷冷笑道:“小弟穷尽单身之力,意欲发扬西域武学,藉于中原武学一较长短——”

    贺天仪嗯了一声并不答话。

    神龙顿了一顿,接着又道:“此番小弟设计邀约中原第一高手盖世金刀——”

    贺天仪不由啊了一声道:“盖世金刀——风闻他仗义行侠,纵横大江南北,打遍三江五湖未逢敌手,在中原声名之盛,正如日之中天,你难道要邀战他么?”

    神龙点了点头道:“要进军中原,首须除去这盖世金刀,为此之故小弟特来邀贺兄帮手。”

    贺天仪闻言不由哈哈大笑,好一会才说道:“莫说我已萌退隐之意,即使我仍有昔日逞强好胜之念,这也不容得我啊——”

    说着他伸手撩起长衫下摆,只见他左足自膝盖以下尽皆断去,神龙看了惊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响神龙方才道:“贺兄莫见怪,小弟适才不知——”

    贺天仪摆了摆手道:“这不怪你,只是既已如此,还是——”

    一边说着,贺天仪作了个手势,表示“请便”之意。

    神龙微一沉吟,心中飞快转念忖道:“这老儿是不管用了,倒是他的徒儿齐骥武功亦是莫测高深,而且老夫对他还真有几分好感呢。”

    主意既定,只见他双目一转,又自说道:“不瞒贺兄,小弟此来请求援手,事成之后大家都有莫大好处呢!”

    说罢神龙抬头望了天仪一眼,见他毫不动容,赶忙接下去道:“贺兄可知数十年前流传着的‘达摩真谜解’么?”

    贺天仪听说“达摩真谜解”数字面色立时大变,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

    神龙接着说道:“那真谜解正是藏于金刀之中。”

    贺天仪再也忍耐不住,张口问道:“唉,想不到那千古奇书竞秘藏于金刀之中,那么你邀战金刀的目的原是在这达摩真谜解了?”

    神龙见贺天仪面色耸动,看来他心中对“达摩真谜解”也是大感兴趣了,于是他缓缓说道:“小弟已邀约了有青海柴达木主人赵宫凡,又借到了西域飞龙寺十八僧人,倘若贺兄愿助一臂之力,小弟愿将‘达摩真谜解’中剑笈部分留归贺兄。”

    说罢他将目光扫向齐骥。

    贺天仪听他如此一说,已然明白了他的心意,略一沉吟便转向齐骥说道:“骥儿,你可愿追随神龙大侠出去闯闯么?”

    齐骥方才在一旁听说“达摩真谜解”一时也不知是什么由来,但隐约之中可以听出定是本武学奇书。

    只见他面现跃跃欲试的神色,却又突然沉下脸来说道:“徒儿虽想出去历练一番,只是师父您——”

    贺天仪呵呵大笑道:“师父虽然左足残缺,手上工夫尚在,何况本庄服侍我的人已太多,你大可不必以师父为念。”

    接着望了望神龙一眼道:“骥儿尽得我真传,大可去得,只是我希望他能掩去原来面目。”

    神龙见计得逞,不由心花怒放,连忙说道:“这个小弟省得。”

    既已决定,贺天仪问道:“何时起程?”

    神龙望了望外面,只见天色已暗,厅外有十名壮汉各持一把火炬,照得大厅外一片红光。

    他朝贺天仪微一拱手道:“天黑正适赶路,小弟想于齐小哥儿即时上程。”

    贺天仪也不挽留,口中叫道:“骥儿!”一面伸手入怀摸出一张青皮面具来。

    齐骥早已上前跪倒。

    只听贺天仪道:“骥儿,这付面具乃是为师在西疆外出时所用,你此去好自为之,暂且莫将面目示人,切记切记。”

    刚说完,神龙已自刷地一声在外窜去,长袍掠出一阵疾风,将十把火炬的火焰压得几乎熄去。

    齐骥口中说道:“师父珍重。”

    身形起处,急掠而出,扑扑连声,因为身形太快,竟把十个火把齐齐带熄,厅中贺天仪不禁暗自点头微笑。

    杜天林听到此处不由长长吁了口气,心中忖道:“原来那玄衣怪客果然出自贺府,功力之深,不在禅宗之下,那这贺老先生的武功必然已倾囊相授了,大哥只道那玄衣怪客便是禅宗师兄,孰料他的弟子已然如此了得,看来禅宗一门武功领袖西疆的是不虚。”

    贺玲在一旁见杜天林沉思不已,本想接下去再说,却又忍住,仅只微微一笑说道:“杜大哥,你在想什么啊?”

    杜天林一怔,轻轻松开紧握着贺玲的手,缓缓转过头来,陡然见到贺玲面上笑容艳光四射,一时间看得出神,竟忘了贺玲问的什么,不由啊了一声。

    贺玲此时面上笑意盈然,清丽绝伦,有一股说不出的特殊气质,她嫣然一笑道:“我问你适才在想什么?”

    杜天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了一想缓缓答道:“玲妹,我心中正感唏虚不已,若非玲妹今日相告,我岂能得知这许多秘闻,只是那神龙不惜利诱胁迫,招了这么许多高手来对付金刀,手段也实在太卑鄙了。”

    贺玲不满神龙之极,但想到父亲也不禁为他所诱,却又说不出什么来,只得长叹了一口气。

    杜天林见她面现异色,当下岔开话题道:“玲妹,我正在想你当时正在哪儿呢?”

    他原来是想开下玩笑,只因计算年龄贺玲其时尚未诞生,谁知他这话一出,贺玲登时面现悲伤,从她隐含泪光的双眼中可以看出似是满含悲愤。

    只听她幽幽地道:“杜大哥,我和云儿身世均极悲惨,本不想在今日你欢愉之时说起——”

    杜天林登时大感过意不去,立刻说道:“玲妹不要再说了,我只是一句玩笑之言,唉——”

    贺玲此时心中感慨万千,仿佛现在世上只有杜天林一个是可依靠的亲人一般,泪珠簌簌落下,以幽怨的眼神望着杜天林道:“杜大哥,你对我姐妹可说是义薄云天,云儿和我已将你视如亲人,但是你可知道我两人也是自幼失怙背慈之人么?”

    杜天林心想不如任其发泄胸中感伤,于是也不阻止,只是轻轻握住贺玲的双手。

    原来那时正是大元皇朝衰微之际。各地英雄豪杰义帜纷树,汉人抗元之义举在中原如火如荼地展开,不少人离乡背井前往参加义军与元兵作战,元兵更是到处烧杀虏掠,似是对汉人百姓的一种报复。

    贺玲三岁的那年,贺云刚刚出世,她们的父亲凭着满腔热血,毅然抛下了待哺的两个女儿和孱弱的妻子,参加了抗元的行列,谁知一去两载,丝毫没有音讯。

    两个小女孩的母亲只是默默地负起抚育之责,问起父亲,只得推说率兵在外作战,反抗元人。

    因此之故两人幼小的心目中均都想像父亲是个大将军,大英雄,统率千军万马与元兵厮杀,而对元兵之凶暴残酷亦因平日听闻所及,在心灵中留下极深的印象。

    一天,忽然邻镇居民扶老携幼地奔向此地而来,马声咻咻,人声嚷嚷,远看只见黑压压地一大片,少说也有百十来人。

    这儿早有人前往探听讯息,带回的消息登时使大家都手足慌乱,不知所措,原来是本郡元军听说附近有不少青少年投向义军,于是奉命赶去镇压,其实便是采取报复手段罢了。

    镇中俱是老弱居多,一时不知是去是留,进来的邻镇居民都劝大伙儿一起躲避,据称元兵所到之外草木不留,于是大家纷纷整理家当,准备走避。

    可怜两个小女孩的母亲只急得六神无主,却不知如何是好,明知元兵奸杀虏掠无所不作,但眼看两个稚龄女童,若携之同逃必无幸理。

    天下父母心,她终于毅然作了决定。

    只见她含着眼泪将三岁的女儿唤到跟前,手中怀抱着小女儿,注视良久,竟以预备好的布条将二人双手捆扎结实,又将嘴巴亦扎住,使之不得喊出声来。

    二女登时大号起来,但却发不出声音,母亲心如刀割,心中忖道:“可怜两个孩子,今生或许不能再见爹娘了。”

    一面将两个稚子装入一口大篮,篮口两侧再以粗绳系牢,然后慢慢缀入后院干枯了的小井中,再返身寻到隔邻大叔,哀恳着俟元兵过后立刻回镇放出二子,妥为抚养。

    安排已毕,她似心如静水,再也不去想它,只是痴痴地坐在门口,像是在等待元兵的来临。

    一阵喊杀声,马嘶声,随着滚滚尘土,由远渐近,约莫一时辰以后,又滚滚而去,留下的是小镇上一片凄凉的劫后景像。

    忽然在飞扬的尘埃中,慢慢走来两名汉子,左边的一名脸络腮,相貌颇为威猛,只听他长长叹了口气朝着同伴说道:“得民者昌,失民者亡,元人如此残杀人民,只怕没有多久便要灭亡。”

    那名同伴倒生得相当白皙,像是江南人氏,他点点头道:“所幸镇里居民都已闻风逃避,否则真个不堪设想了。”

    说着他突然停下足步,指着右首一排房子叫道:“老五你看。”

    被称老五的那名汉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不禁皱紧了眉头,那真是一幕令人终生难忘的惨象。

    原来那是一个开膛破肚的女子,衣不蔽体,显见乃经元兵蹂躏后予以杀害,她似乎从客厅里挣扎到了一口干枯的井边方才死去,一路上都是血迹,真是惨不忍睹。

    两人来到井边,却听见井下似有异声,立将绳索拉上。赫然在摇篮里坐着两个白胖可爱的娃儿,口与手均经捆扎,两人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了,即令堂堂男子此时亦不仅洒下热泪。

    甫经解下口中的布条,小的一个儿兀自哇哇哭个不停,大的似已懂事,抱着母亲的尸体连呼妈妈不已,两名汉子一时被感动的亦是泪珠涔涔滚下。

    老五含着眼泪说道:“老六,咱们一定得将两个娃儿带回去请求老庄主好生抚养。”

    老六不断点头,一面抱起两个娃儿,两人埋了母亲,离镇而去,这时天色欲暗,尚未完全沉落的太阳将一片金光洒向这受过创伤的小镇。

    两人将娃儿带回庄中禀告老庄主,老庄主亦是唏嘘不已,当下慨允收下二女,大的取名贺玲,小的取名贺云。

    贺玲性情倔强,幼小的心灵中老是记得母亲惨死之状,到了庄上数日夜晚均未成眠,只是吵着要妈妈,老庄主终于决定将一身武功倾心传授,好叫她日后手刀亲仇,但小的一个都始终不曾教授武功,只是要她每日研习诗文,她倒也伶俐万分,到了八九岁已能赋诗吟词,老庄主好不欢喜。

    时光荏苒,十数年过去了,贺玲与贺云二女都已亭亭玉立。老庄主对二人是一般疼爱,但对贺玲创乎无形之中还有着一种期望。

    贺玲自三岁起练武,贺老庄主非但已将一身武功悉教相传,还特别将携出的秘笈中的武功参悟之后传之于她,故而她小小年纪,无论武学招式上或内力修为上都已达炉火纯青之境,而外表上的看来却仍然如大家闺秀一般。

    她有时亦外出游侠,但只要离开庄中一定带上付面具同时身着青衣长衫,数年之间“青衫客”之名已传遍江南,世人仅知其神出鬼没,惩恶济贫,即连本庄人亦无人知晓“青衫客”竟是庄中大小姐。

    但贺玲心中所思却不止此,她一心记挂着父亲抗元身殉,母亲又为元兵残害,这一生她要行侠仗义。她更要效法父亲担负起抗元之责。

    有一天,师兄齐骥忽然回到庄上,与师父不知在房上谈了些什么,许久方才出来,紧接着贺老庄主便将贺玲招入房内,贺老庄主拉起贺玲的手注视良久,然后长长吁了口气道:“玲儿,为父深知你心中意愿,今日你齐师兄回来曾告我一事,西疆神龙有意在江南组织一股力量,作为地下抗元之用,现在物色一位武功出众,智勇双全之人来担当领导之责,你齐师兄认为你正适合,我也曾虑及你乃女儿之身,恐不胜此任,不知你自己意思如何?”

    贺玲听说有此千载难逢的机会,那肯放过,立即说道:“爸爸,我可以面具掩去面目,依然一袭青衫,你看这样使得么?”

    贺老庄主哈哈笑道:“使得使得,你以‘青衫客’威振江南之名而担此重任是最适合不过的了,快与你齐师兄去商量,似是各路英雄好汉早已聚集一堂了。”

    于是贺玲青衣面具,随着齐骥策马而去。

    驰了约有一个时辰左右,马鼻咻咻不已,只见不远处有一寺庙座落于山麓之下,两人放缓座骑,齐骥回头向贺玲说道:“师妹,待会儿由我来说明一切,有许多人乃江湖上成名英雄,必要时师妹可要露一手功夫才行。”

    来到庙门前,只见门口写有“雷隐寺”三个大字,尚未踏入,一阵嘈杂哄闹之声已然传来,两人自行拴好马匹,也不见有人出来招呼,推门双双进入庙内。

    方一踏入门内,只见人头黑压压一片,整个大厅坐满了人,两人这一跨入门,突然之间大厅内人声大减,终于寂然。

    两人足步不由自主为之一缓,突然坐在前头一排的四名汉子刷的站起身来,一齐向齐骥大声道:“齐公子请入席。”

    但对带了面具以后显得阴森无情的贺玲连看都没看上一眼,贺玲看在眼中,心里忖道:“哼!这些人也未免太目中无人了,有机会倒要好生讨教讨教。”

    她心中思念转动,缓缓走向一桌空出的席位,只听齐骥已自大声说道:“众位弟兄,在下为各位引见本帮未来的帮主,自今日起金蛇帮一切悉听帮主指挥!”

    他接着介绍三名汉子给贺玲,指着为首当先一人年约二十五六面目清秀者说道:“这位是长白山程秋松,在长白年青一辈中堪称第一剑手!”

    又指着他身后的两名华服汉子,只见两人长得一般高矮,相貌也一模一样,看来是一双孪生兄弟,齐骥说道:“乾坤双剑申黔申平两兄弟。”

    这时最后一位中年汉子,面色枯黄,但是一双眸子却亮得出奇,只见他抱拳一揖,嗓声沙哑地道:“在下秦蓬真。”

    原来他竟是江南道上成名多年的龙吟神拳秦蓬真!

    贺玲自踏入大厅以来始终未曾开口说话,给人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现下齐骥将金蛇帮各路香主引见于她,她也故意大刺刺地微微点了点头,仍不发话,各人看在眼里俱都兴起一种不服之感。

    程松秋最是年少气盛,自恃武功高强,存心试一试这青衫客,只见他跨前一步一揖到地口中说道:“长白程松秋参见帮主。”

    但见他全身衣衫鼓胀,竟用十成劈空掌力揉在这一揖之中向贺玲猛袭而去,大厅中皆是高手,一看便知程松秋想考量帮主武功,却都乐得一看。

    贺玲存心要露一手好叫大家折服,只见她极其自然地两手前探作挽扶之状,口中淡淡说道:“免礼。”

    程松秋只觉手中一轻,不由脸色大变,自己内力竟然生生为青衣人微一招手之际在半空便自化消无余。

    贺玲微微一笑,再看那程松秋方自站起身来又一连蹬蹬蹬退了三步,众人一起大惊失色,只因帮主的功夫委实高深难测,化消程松秋内力之后仍有如此持久之力能使他后退三步之遥,不由心服之极。

    紧跟看着蓬真,申黔申平二弟兄及厅中诸人一一趋前参见帮主,再也不敢相试,以免自讨没趣。

    从此之后,金蛇帮在贺玲领导下,迅速发展,不消一载功夫已成为领袖江南的第一大帮。

    金蛇帮确也做了不少轰轰烈烈的事,但贺玲始终觉得在她之上的齐骥与神龙用意绝非如此单纯,隐约之中似乎包藏着一个绝大的阴谋,同此她将本身帮主的地位掩饰得神秘万分暗中却无时不在注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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