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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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路人影疾闪,身法极其高明地凌空三折,轻妙已极的“云龙三现”来到近处,身形逐然一缓,悠然而落,站在排列人行当中,面对着妙手空空古长青。

    妙手空空虽然不识鲁沂,但是,在南岳群山之中,顺手带走他的铁剑,及至祁灵一说,他已经记住了鲁沂的面貌,如今人落当面,妙手空空只在一瞥之间,便已确认了对方正是和丛慕白姑娘同行而去的鲁沂。

    鲁沂刚一落定身形,便发现妙手空空,当时心里一怔:“敢情就是他在南岳崇山之中,偷走了我的铁剑,这老儿能在我背上带走铁剑,这份功力倒是罕见。”

    鲁沂心神一凛,当时脸色一沉,说道:“你偷走小爷的剑,还在此地装疑作呆,想再欺蒙过去么?”

    鲁沂说了这几句话,脸上不自觉地飞上一层红晕,铁剑分明原先在背自己身上,如何落到别人手里,还浑然无觉?当着这么多自己人在两旁,难道鲁沂要满脸羞惭了。

    妙手空空闻言,响亮地打了一个哈哈,笑呵呵地说道:“我道是为了什么重大的事,如此凶神恶煞般地仗众行凶,原来不过是为了这柄锈剑,年轻人闯道江湖,应该处处小心谨慎,时时神敛心收,否则你自己六阳之首,一旦轻易遗失掉了,还不知道原因何在呢!”

    妙手空空如此一本正经地教训了鲁沂一顿,然后从身上取下那柄铁剑,望着鲁沂笑呵着说道:“我老古这点教训,你小娃儿能谨记在心,保你一生受用无穷,要不然你娃儿还是赶紧回到家里去,在外面丢人现眼事小,丢掉性命,那才后悔无及呀!”

    说实在话,黄山天都峰万巧剑客暗谋中原武林,已达二十年左右,对于中原各大门派,无不了若指掌,否则这少林、华山两派,也不致如此轻遭算计。但是,此刻鲁沂对于眼前这位一身光板皮衣,光头红脸的怪老头子,实在摸不清底细。

    要不是鲁沂的铁剑的无缘无故,无声无息地落在妙手空空手里,使鲁沂在心理上,先有了一份惊意,因而稍存三分谨慎从事,恐怕早就出手辣着,来一个一钉以灭。

    其实,鲁沂还是不够深沉老练,否则,他应该知道偷巧与真实功力,实有不同,妙手空空能够偷走鲁沂身上的背剑,而使他毫无所觉,这偷的功夫,自然是炉火纯青,当前独步,但是,老偷儿的功力,未尽然就比鲁沂高出一筹,何况鲁沂还有一身毒器,更何况鲁沂的周围,还有许多手下人。

    鲁沂当时微微一挑眉峰,不理会妙手空空的说话,依然说道:“你是谁?”

    妙手空空顿时敞声大笑:说道:“你不知道我老古的来龙去脉,回去问问你的长辈去吧。”

    说着一抖手,那柄铁剑疾出如箭,直奔鲁沂而去。

    铁剑一经出手,妙手空空便指着鲁沂说道:“娃儿!记着这次教训,回去苦练几年,再出来走动江湖我老古可没有闲工夫,陪你在此聊天。”

    说着话,转身步履稳健,昂然就向古道上走去。

    妙手空空这样一走动,鲁沂刚把脸色一沉,立即就有四、五个人,一闪身四路包抄,扑上前去,把妙手空空团团围住,拦住了他的去路。

    妙手空空停下身来,一瞪眼,朗声说道:“你们方才的苦头,还没有吃够么?”

    这几个人似乎已经没有了方才那份怯意,围住妙手空空,一步不放松,鲁沂却是好整以暇地指着妙手空空道:“老儿!你要回答小爷一个问题。”

    妙手空空呵呵笑了一阵,当时脸色也是一沉,摇着头说道:“小娃娃!

    你这样问话,自忖我老古会回答你么?”

    鲁沂冷笑说道:“老儿!你不回答小爷这个问题,休想离开此地一步。”

    妙手空空神色自若,摇晃着脑袋说道:“五湖四海,任我老古这游,三山五岳,任我老古随心所至,小娃儿!你也配讲这等话么?”

    鲁沂冷冷地笑了一下,说道:“你这老儿,为什么会知道小爷姓鲁?”

    此语一出,妙手空空大吃一惊,这时候才想到自己方才疏漏了这一点,这小子分明已经动疑,在所难免的了。

    妙手空空一见情势逐变,心里立即闪电一转,重新作了打算,他毫不为意地看了鲁沂一眼,没有立即回答,却自伸手从腰间取出旱烟袋,慢慢地摸索着,装满一袋烟丝,再慢条斯理地打着火绳,一口一口地抽起来。

    妙手空空如此慢条斯理地抽烟,是有他的同意,这根紫红溜滑的旱烟袋,是妙手空空随身的兵刃,如今既然情势变化到非拼不可,这根独门兵器,不能不亮出来。再则,他要藉着抽烟的时间,在思考如何回答鲁沂的话?即使免不了一场硬拼苦斗,也要避免说出真情,以免影响到丛慕白姑娘安危。

    妙手空空如此半晌不作理会,鲁沂走上前两步,冷笑道:“你想不回答这个问题么?你是否强作镇静?”

    妙手空空没等到鲁沂说完,便仰天朝天,纵声大笑。

    鲁沂真不愧是沉着阴险之人,对于妙手空空如此不作回答,而纵声大笑,一点也不为之动容,只是冷冷地看着妙手空空,直等他笑完之后,才冷冷地问道:“笑完了么?有什么好笑?再不回答我的问题,小爷就要让你后悔终生。”

    妙手空空又嗤嗤地冷笑一声,才说道:“我笑你娃娃浅薄幼稚,说我老古强作镇静,殊不知你娃娃才是自作紧张,我老古知道你娃儿姓鲁,这有什么值得奇坚惊惶?中原武林、西塞八茺,我老古知道的事太多了,人间秘闻,武林掌故,哪一件能躲得过我老古的耳目?你娃儿如果不信,不妨此番回去,问问万巧剑客鲁半班,问问我老古这个万博天君的头衔,是轻易得来的么?

    你娃儿还有什么不解之处?索性一起问来,让你知道天地之大,而你所见闻之事是小得那样可怜。”

    妙手空空这一顿侃,而且又是如此一本天上经,果然把鲁沂听得拿不定主意。

    眼前这个老怪物,听他口气竟与黄山天都峰有旧,否则他不能如此随口道出万巧剑客鲁半班的名号,因为知道万巧剑客的人,当前武林,实在是太少了,少得几乎是绝无仅有。

    妙手空空一见鲁沂如此一沉吟,判定是走的时机到了,手中两尺长的旱烟袋,随手一挥,巧施一招“挥袖逐客”迎风烟火顿起,呼地一声向右侧三人挥去。

    这三个人没有料到妙手空空居然突击一招,一时措手不及,眼前又是烟薰耳目,那里还来得及还手应招?各自一撤身,退倒五尺。

    三个人刚一避开这促然一招,妙手空空呵呵的笑道:“鲁娃儿!你这不礼貌的行为,咱们日后找你的长辈理论。”

    说着话,暗中一吸丹田真气,上身丝毫不动,脚步足踵顿使阴劲,双膝一挺之间嗖地一声,冲天上拔,凌空硬起三丈六、七,旱烟袋顺势在半空一捧弧形,烟火带走一团红光,妙手空空的身形,就在这红光一闪之后,远落无踪。

    鲁沂挥手止住手下人,目送妙手空空远走之后,暗自摇摇头,复又匆匆奔上古道,往来路而去。

    这荒凉古道边,一场一触即发的拼斗,此刻已经变为寂静无声,残月无光,疏星乏力,东边已经泛出于鱼肚白,曙光乍现,深秋古道,又是一片浓霜如雪,触目无边。

    这时候,从古道的另一头,出现一骑如箭,狂奔而来,马背上稳伏一人,满脸焦急之色,不时在马背上昂身抬头,身前远眺,仿佛在追寻某一件重要的事物,久久无讯,而陷于心急如焚的情况之中。

    这匹马想必是千中之一的骏骑,此时直跑得四蹄翻飞,头尾一线,转眼跑到道旁一片树林边缘,马上人突然一拴丝缰,双蹬着力,那匹飞奔如矢的奔马,在如此一顿这下,双扬前蹄,人立而起,唏咧咧一声长嘶,顿时落地地屹立不动。

    马上的人还没有飘身离蹬,就听到树林里传来一声呵呵笑声,有人朗声说道:“老兄弟!你怎么到现在才来呀!”

    树林里人声未落,马背上的人,早已甩蹬离马,抢上前去,叫道:“老哥哥!祁灵看到你沿途留的讯号,连夜快马加鞭,一路留神,没敢有一点耽搁。怎么?已经误了事么?”

    树林里走出来的,正是关外神偷妙手空空古长青,古老偷儿走上前,向祁灵摇着手笑着说道:“老兄弟!你不要急,我是说,如果你要是早到一步,说不定要省掉多少力气,也可以省去我老古一番惊涛骇浪,现在事过境迁,说也无益,我们再从长计议吧!”

    祁灵当时一惊,连忙说道:“老哥哥已经追上了鲁沂他们么?”

    妙手空空笑道:“不是我追上他,是他倒找回来,找上了我老古。老兄弟!若不是我老古三寸不烂之舌,在这荒凉古道上,我老古少不了要吃一场大亏。”

    妙手空空说完这句话,便察觉到祁灵微有诧异之色,接着便又说道:“老兄弟!并不是我老古危言耸听,若论单拼独斗,对付鲁沂那小子,撑个千儿八百招,还不是难事,胜未尽然,输亦未见利。可是要搁上十几个人,再加上暗箭难防,我这妙手空空,就是变成千手罗汉,也怕万一挨上两下。”

    于是,妙手空空便将晚间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祁灵当时颇有歉意地说道:“小弟若是早来一步,和老哥哥并肩对敌,说不定还可以有点收获。”

    妙手空空笑道:“可笑鲁沂那小子也是银样枪头,经不过我老古三句话一吓,变成呆瓜样的,让我大摇大摆而去。”

    祁灵忽然急着插嘴问道:“老哥哥!你没有看到丛慕白姑娘么?”

    妙手空空摇摇头,说道:“那小妞儿没有跟来,不过,老兄弟也无须焦急,那小妞儿人是聪明绝顶,她能够让鲁沂那小子上圈套,她自己自然会小心谨慎。”

    祁灵一跺脚,咳了一声说道:“事情都是怪小弟不好,如果我能识破穆仁当初的真面目”

    下面的话,祁灵咽了回去。“他的意思,当初如果认出穆仁就是丛慕白,如果能将这万巧剑客的传说,和黄山天都峰的地址,告诉了丛姑娘,那自然就不会有今天这种令人牵肠挂肚的事发生。

    妙手空空饶是如何聪明机灵,也想不到祁灵会牵想这一段心情,当时便说道:“事到如今,它有何用?老兄弟如今追上来,是否有何打算?”

    祁灵望着妙手空空,当时沉声说道:“老哥哥,如今你往何处?”

    妙手空空乍一听,不由地一楞,心里想道:“这话不是等于白问么!我老古从南岳衡山辛辛苦苦地追到此地,还不是为了追踪鲁沂,打听丛慕白的下落,如今既然我们见了面,自然还是要联手合力,再追下去,你这一问,是什么存心?”

    祁灵红涨着脸,老实地说道:“不瞒老哥哥说,小弟方才问老哥哥何往之意,便是想劝老哥哥暂时不与小弟同往,因为”

    妙手空空呵呵大笑道:“因为,因为什么?因为你老弟不能失信于那位鲁姑娘,是么?”

    说罢呵呵大笑,祁灵越发被笑得面红耳赤,尴尬万分地说道:“因为

    因为小弟的确对那位鲁姑娘有过诺言。老哥哥!你是知道人无信不立,我不能让她说我无信,说我胆怯。”

    妙手空空点点头说道:“老弟不骄不傲,为人忠厚,我老古所以心折而攀交,正是由于此。”

    祁灵说道:“老哥哥何必夸奖,徒使小弟汗颜?”

    妙手空空摇摇头,笑着说道:“但是,这忠厚绝不是对敌之道,对敌人一分宽厚,即是对自己一分残酷。老弟聪明机灵,玲珑心窍,自是高人一筹,但是有时心存仁厚,就难免为情感所蒙蔽。老弟!你千万不要忘记,对于万巧剑客鲁半班,在他的剑下,直接间接,不知道有多少无辜之人流血,此人心计之毒,阴谋之深,是当今所仅见,老弟事到临头之时,要稍收一分忠厚,是为至要。”

    祁灵听完了妙手空空这一段音韵铿锵的话,知道这位老哥哥,怕自己会被那位鲁姑娘所蠢惑,或疏忽了小节,乃至于疏忽了此行的目的。

    祁灵当时感动地说道:“老哥哥良言,小弟不才自当谨记在心,时作警惕。”

    妙手空空点点头,接着又说道:“丛慕白那小妞儿,一身是胆,令人可嘉,紫盖隐儒尚且能放心她冒险,她必然有几分所持,老弟此去,固然是为救她为第一要务,但是,不必勉强,万巧剑客阴谋武林如此之久,其防节之严,自是不在话下,并不是故意挫老弟锐气,要凭老弟一人之力,清理武林这宗公案,容或有力有不逮之处。老弟此去,应以探求虚实为主,当然能救出丛小妞儿,则是更好,否则,且等群策群力,才是上策。”

    祁灵没有想到,平时嬉笑惯了的妙手空空,一旦正经起来,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而且他所说的话,与恩师临别叮咛,竟不谋而合,自然祁灵吸人点头称是的份儿。

    妙手空空接着又笑起来说道:“这最后一件事,我老古要老实地告诉老弟,万巧剑客的地方,我老古迟早会去的,不过老弟尽可放心,我老古绝不会令老弟感到为难,失去信守。老弟!时不我予,你先请吧。”

    祁灵不晓得妙手空空那最后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目前确是时镜急迫,不容多留,当时便行礼告别,牵过马匹,跃身而上。

    正在祁灵准备扬鞭而去的瞬间,妙手空空忽然又纵步上前,拉住祁灵的缰绳,两只眼睛瞪住这匹浑身黝黑,只有项下一块白毛的骏马,口里连声说道:“好马!好马!老弟你是从何处买来这匹千里良驹?”

    祁灵坐在马上,脸上顿有得色地说道:“老哥哥眼力真行,这匹马名叫‘泼墨银珠’,是一匹千里良驹,小弟下得南岳之后,发现老哥哥沿途留的讯号,便急于赶路,准备买一匹马,驰骋赶来,恰巧”

    妙手空空没等到祁灵说完,便抢着说道:“恰巧有一位又矮又胖的胡老儿,牵了这匹马,来卖给你,是不是?”

    祁灵止不住惊讶地叫道:“老哥哥!你你怎么知道”

    妙手空空呵呵大笑连声说道:“好了!好了!老兄弟你去吧!我老古绝对不会随后跟踪,误你的信用,再见。”

    说着话,伸手一拍那匹“泼墨银珠”的后臀,那马长嘶一声,顿时绝尘而去,祁灵耳畔风声呼呼,仍旧听到妙手空空呵呵得意的笑声。

    祁灵伏在马上,一面任凭马儿狂奔,一面又禁不住暗暗想着,妙手空空怎么会知道这匹马是一个矮胖老头子卖给他的呢?

    祁灵估计,两三日之间,凭着这匹良驹,登山涉水,穿州过县,大约就能抵达黄山天都峰。所以,他也逢站打头,遇店歇脚,尽量地蓄精诸锐,准备到达黄山之时,面对强敌。

    经过两天行程,遥望一山高插入云,险峻异常,祁灵打听之下,知道是天柱山,心里暗自忖道:“要不是此行事急,我倒要攀上天柱山,去拜访一下千面狐狸靳一原,看看这位昔日名震江湖的大魔头,究竟有何种持殊本领,瞎了双眼,还是如此厉害,如今急事在身,只好改日再来了。”

    当下撇过天柱山,策马过九姑岭,穿过大宫湖,渡过长江,渐渐进入山地。

    祁灵原订是两三日之间,赶到黄山,如今两日已过,尚有不少里程,心内一急,便纵马疾驰,扬鞭急赶。

    其实这匹“泼墨银珠”那里还用得着祁灵扬鞭策赶,没有等得祁灵身影刚起,稍掠破空,立即一声长嘶,放开四蹄,狂奔而去。这时候,祁灵才领教了这匹神驹的脚力,追风赶日,闪电流垦,每一窜之间,都在两丈开外,祁灵骑在背上,简直就有点腾云驾雾的感觉。

    祁灵一面伏紧马背,按住鞍头,一面心里又止不住暗暗思忖:“这件事,多少透着有些跋跷,依照这匹马此时的脚程看来,那真是可以书行千里见日,夜走八百不明,这样千里马,简直就是神驹,这位老头,为何如此便宜,就卖给我?而且,妙手空空当量见这马,便知道是一位白胡子矮胖老头儿所卖,这岂不是更透着奇怪么?难道这又是一个有意安排么?这个安排是谁呢?”

    实在令祁灵无法想得透,只好闷在心里。

    此时“泼墨银珠”毫无停下来的意思,一味沿路驰骋如飞,祁灵也不勒缰叫停,索性放缰任驰奔跑。

    忽然,一路山地崎岖,峻岭逐起,重峦叠翠,上出云霄,起伏岗峦,绵延无限,祁灵当时心里一动,立即出声叱喝,手勒丝缰“泼墨银珠”唏咧咧一声长嘶,四蹄齐收,逐然而停,就凭这一下功夫,越发使祁灵觉得这是一匹神驹异种。

    祁灵下得马背,伸手一摸马身,但见汗出如泼,遍体热气腾腾,祁灵虽不是善骑者,但是对于骑马的一般常识,多少稍知一二。像这种疾驰许久的马匹,不能如此急遽停顿,应该慢慢地溜走一会。

    但是,眼前就是黄山,祁灵也深知此时此地,已经身入险境,一滴一点的时间,都应该小心谨慎,全神对敌,那里还有时间溜马?当时便下卸马鞍,抚着马头,说道:“马儿!我此去生死祸福,未知预卜,你还是自行离去吧。”

    那“泼墨银珠”仿佛懂得祁灵的说话,顿足长嘶,复又低头挨擦了一会,忽地一个转身,放开四蹄,疾奔而去,不稍片刻,便远逸无踪。

    祁灵目送这匹千里神驹自行远去之后,心里也有说不出来的滋味,宝剑名驹,谁不喜爱?可是此刻祁灵却纵之而去,而后复又暗自唏嘘,内心情绪的复杂,当可想见。祁灵站在那里怅望良久,满心都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情绪“难道我忽然变得这样丧气么?要不,为什么我有一种悲壮的心情,纵千里马而去?”

    嗟叹良久,无限惋惜。祁灵是第一次实临黄山,天都峰位于何处,一时为之茫然,但见奇峰棋布,不知何往何从?偏偏此时此地,看不到一个山居樵夫,或过往行人,只好缓缓地沿着一条小径,向前信步定去。

    山行六、七里,迎面一峰矗立,云雾迷蒙,不见真面目,祁灵正在思虑,是否展开身形,凭自己一身出色轻功,遍寻诸峰,以访端倪,忽然前面云封雾镇的山谷深处,悠悠然一人荷锄而来。

    深山予人以寂寞无边的感觉,乍一见人,欣喜自生。祁灵立即加快脚步,迎将上去,前行数步,忽见那人停了脚步,扬手挥臂,像是向祁灵打招呼,祁灵正待挥手以应,突然嗖地一声,从道旁凭空窜出一条花纹斑斑的怪蛇,昂首吐信,来势如矢,直向祁灵袭来。

    祁灵一惊之余,立即旋身旁闪,脚步未定,右手疾挥一招“割袍断义”撩起一掌阳刚之劲,直朝那条怪蛇劈去。劈空掌力,端视作用者之内力深浅而定,祁灵如此顺手一挥,斜劈一掌之际,岂止力道刚猛,而且凌厉如剑,但见劲风起处,那条飞窜而来的怪蛇,迎个正着,只听得“克嚓”一声,一个又扁又大的蛇头,被劈得成为一阵血雨,四下飞溅,腥不可闻。

    祁灵这一掌劈出之后、心里立即一动,出行偶遇毒蛇,原是不足为怪的事。但是,这条蛇此时此刻,来得太突然,突然得令人祁灵不自主地想到,眼前这个山峰,就是天都峰,也正是万巧剑客盘踞之地,而这条毒索,只不过是天都峰上的人,给来者一个下马威而已。

    祁灵警觉一生,心神自敛,立即功行全身,劲贯双臂,随时准备迎接不意而出的袭击。可是,祁灵如此全神贯注,如临大敌,而这山峰之前,除了那一条劈得稀烂的怪蛇,连一个飞鸟叫的声音都没有。寂静,无比的寂静,再抬头时,方才那个扬手挥擘的人,此刻也是踪迹俱杳,不知所终。

    祁灵一经这条毒蛇的出现,便认定是天都峰上的人,已经开始挑战,迟疑之意,一扫而空,豪气倍生,精神顿奋,当时撇下这一条怪蛇不顾,昂然直向山峰走去。

    行不数步,突然又听到路旁草内,传来吱吱嚓嚓的声音,祁灵刚一停下脚步,立即瞥见左边从草乱石之中,游行似箭,五条斑纹一如方才的毒蛇,鼓腮吐信,一齐向祁灵攻来。

    祁灵豪然嗤笑一声说道:“如此野心勃勃的万巧剑客,只是一个驱蛇送死的人么。”

    祁灵不愿多理会这些东西,一拂衣袖,一式轻功绝技“八步赶蟾”脚下微一跳动,疾起三丈八、九,宛如凌空御风,衣袂飘然,直向前面落去。

    祁灵的心灵,暗自认为:就在这些寂静无声周围,一定藏着有万巧剑客的手下,所以特意展露了这一手美妙精绝的轻功,兼具了挑战、示威和震慑的用意,凌空一拔,高达三丈八、九,虽然不是祁灵的绝技,至少衡诸当前要,已是极难一见,如果周围藏有人等,目睹这一招“八步赶蟾”至少对于那些不值得一顾的下三流手段,可以暂时藏拙了。

    祁灵这种想法,未必说然就能如意。

    就在一口真气将泄,悠然下落之际,忽然,从山径两旁,弹然飞起七、八条奇形怪状的毒蛇,一齐都向祁灵飞去。

    毒蛇会飞?这是亘古未闻的奇事,不用说,这是有人力掷而出,这些奇形怪状的毒蛇,一经沾上身,无疑是令人煞费手脚,无比麻烦。

    祁灵此时偏巧又是悠然下坠之际,而毒蛇周围飞来,高约十丈有余,那正好和祁灵下落的身形,迎个正着。祁灵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着,仓忙中无法提气行功,何况毒蛇从四面飞来,祁灵要想挥掌驱蛇,也颇为不易,当时只好一沉丹田之气,力打千斤坠,陨星下落,抢先一瞬,闪过飞来的怪蛇,直坠地上。

    就在祁灵双脚微一沾地,刚缓一口气,忽然脚下一软,咕呼一声,仿佛是触动滚板之流的机关,脚下露出一个大地窖,祁灵一个没防备,身形逐落,下坠地窖之中,而且一阵鼻腥味,直冲头痛。祁灵这一惊非同小可,双掌下翻,几乎是尽全力向下双推一掌劈空掌力,同时缩肩蹬腿,就在这掌风一激,全力一蹬之下,硬生生地把业已下坠的身形,就在这掌风一激,全力一蹬之下,硬生生地把业已下坠的身形,反冲向上。

    祁灵这时候不容有一丝怠慢,好不容易凭空遏止下降的身形,右手疾如闪电,三指一搭地窖边缘,这才藉一点之力“嗖”地拔空而起,脱离了地窖。

    但是,人刚一露出身形,周围嘶嘶之声不绝,何止七、八十条大小长短不一的毒蛇,一齐向祁灵攻到。

    这一连串的蛇,使祁灵连喘一口气的功夫都没有,这都是由于刚一起步时的大意,一步之差,如今竟被逼得手忙脚乱,窘态毕露,最令人难堪,到如今,除了刚开始所看到的一个人之外,没有见到第二个人影。

    这一下可真把祁灵气极横心:窜出地窖,右手尚未离开地窖边沿,左手立即带出七星紫虹桃花剑,就借着右手三指柱的边道,平身横旋,一式车轮大转,起紫芒如带,啸声顿作,随着这一旋之间,血肉横飞,腥风四起,七、八十条毒蛇,伤在剑锋之下大半。剩下来的,也都畏缩而坠落于山径两旁的乱石丛草之中。

    祁灵这才一松右手,挺胸吸腹,回收双腿,落于地上。

    这一回,祁灵可学到了乖,尽管双脚落地,但是,凝神提气,脚不落实,巧使登萍渡水,踏雪无痕的轻功,轻飘飘地站在那里。

    然后,再用七星紫虹桃花剑向地上探实以后,才落实停身,朗声发话说道:“在下祁灵声程应约而来,黄山天都峰为何以此恶作剧、作为待客之道?”

    言犹来了,只听到路旁有人一阵嘿嘿冷笑,草丛暗处,露出一人。

    这人一身黑衣,宽袍大袖,肩头露出一把剑柄,两臂缠着两条怪蛇,站在那里,望着祁灵冷嘿嘿地笑着,不作一声。

    祁灵发时微一点头问道:“尊驾何人!黄山天都峰若是如此待客,在下立即回程就走。”

    祁灵本来已经是气得双睛冒火,恨不能立即手刃来人,以消方才那样阴害人之气。但是,这人未露身,先是一阵冷笑,使祁灵心里一振,闪电一转,暗自忖道:“我为何如此气愤难忍呢?此行的目的,既不在硬拼实斗,我何必破脸相对?”

    这一个念头一转,才按下一口闷气,缓和着语气,如此问话。可是,对面那人却不因为祁灵如此问话,而稍有改变态度,当时冷冰冰地问道:“黄山天都峰迎宾待之道,就是如此。过不了我这一关蛇林蛇池,任凭何人,算不得天都峰的客人。”

    祁灵俏皮地露出一点微笑,问道:“如此说来,我算不算过了你这一关呢?能否算是天都峰的客人呢?”

    那人倒是脸上笑容收敛,点点头道:“你倒是能够进到这一步仅有的一人。”

    祁灵笑着说道:“如此说来,我已经是天都峰的客人,那就烦尊驾引导”

    那人牙怪笑了一声,说道:“我这一关你还没有过完算哪门子客人。”

    这“客人”两字刚一出口,只见他右手一抖,呼地一下,缠在右臂上那条怪蛇,笔直如轮,顿时鼓腮吐信,直向祁灵攻来。

    祁灵和这人相距也不过是一丈二、三之地,这条蛇一抖出手,竟有两丈多长,快如闪电,直袭祁灵面门。

    祁灵一时没防到他这突然一着,急切中人向后一仰,让开迎面一攻,右手掉过七星紫虹桃花剑,随着后仰则旋的身形,向上一撩,独演一招“拨云见日”疾削怪蛇七寸。

    那人冷笑一声,右手微微一收,那条蛇竟然极其灵活地一缩蛇头,反扭一闪,顺着祁灵的剑势,张嘴就咬右手。

    祁灵知道此时不下杀手,纠缠下去,身陷蛇林之中,情势于己不利。七垦紫虹桃花剑回旋反掠,横劈蛇身,自己身形早已挺立而起,没等到那蛇再作进攻,软剑闪起紫芒,嗖、嗖两剑,连走两招凌厉攻势,削蛇头,劈蛇腰。

    这两招呵成一气,既快且猛,右臂内力早贯剑梢,紫芒为之在盛,饶是那条蛇如何灵活,也在这两招凌厉剑法之下,闪躲无及,触及剑锋,嚓的一声,两丈多长的毒蛇,只剩一丈七、八,一颗蛇头,早被七星紫虹桃花剑,削飞数尺。

    祁灵知道此人断不会善罢于休,而自己所立的地方,又不知道何处是蛇池地窖,不敢轻易移动。

    所以,决心来一个先下手为强,右手两招攻罢,左手早就从腰间掏出四、五枚金垦飞钹,暗藏手中。

    当时一俟毒蛇断首落地,立即断喝一声:“在下要过关,怨不得下手过狠了。”

    说着话,左手一扬,一点金垦,闪着光芒,直向那人左臂飞去。

    祁灵早就留神注意,看到那条蛇头,正藏在那人左臂弯内,所以,金星飞郄出手,便直取左臂臂弯之处。

    那人眼见右手毒蛇,业已身首异处,心里略一慌张,金星耀眼,飞钹又临身前,当时他一偏身,左手毒蛇又是一抖而出,就在这条蛇毒昂首伸腰,向前扑出的瞬间,祁灵左手又起,一连四点金星,挟着劲风四缕。旋转破空,闪电而至。

    那人知道自己稍迟一步,业已上当,那里还窬得他收回毒蛇,再出坏着?

    只听嘶嘶数声,金星飞钹宛如一顿乱刀,将那条蛇头,削得血肉横飞,切成稀烂。

    前后不出三招,把那人仗以逞凶的两条毒蛇,葬在地上,使他感到惊宅、恐惧、愤怒兼而有之,当时站在那里,半晌说不上话来。

    祁灵依然微笑地说道:“在下算过了这一关么?”

    那人两眼凶光顿起,瞪住祁灵,祁灵也是目不转睛,含着微笑,看着那人。这一对视之下,那人慢慢地软弱下来,叹一口气说道:“我这两条乌风铁背,普通刀剑休想动它分毫,想不到竟然都伤在你手里,我这一关算是你过了。”

    祁灵微笑道:“如此就请尊驾引导入山了。”

    那人忽又恨声说道:“你休要得意,天都峰步步都是死地,随时都是死机,天都峰从来没有客人,也从来不欢迎客人,你过我这一关,你未必过得了旁人的关卡。”

    祁灵闻言心里暗暗一惊,暗自忖道:“如果这人说的真话,这天都峰确是危机重重。”

    当时不动声色地问道:“这就奇怪了,黄山天都峰既然从不欢迎宾客,为何又邀约在下前来?”

    那人一见祁灵如此一本正经地说着,似乎也透着一丝奇怪,接着问道:

    “你真是有人邀约前来的么?”

    祁灵朗声应道:“自然!否则我千里迢迢,来到群山环抱的黄山天都峰,所为何来?”

    那人沉吟了一会,问道:“你是何人邀约你前来。”

    祁灵毫不思虑,脱口应道:“鲁姑娘!”

    这“鲁姑娘”三字一出祁灵之口,那人不由地一惊,瞪大着眼睛,说道:

    “你你信口雌黄,小心黄山天都峰的人,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祁灵是何等精明的人,察颜观色,立即看出这位鲁姑娘在黄山天都峰,是位极不平凡的人等,而且极为厉害,他越发觉得自己这一条路是走对了,当时纵声哈哈大笑,朗声说道:“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天下还有人会千里迢迢跑到黄山,冒充应邀作客的么?漫说你黄山天都峰,不欢迎宾客,就是一般人家,也不能相容如此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你说是么?尊驾不必代我担心,请你转告鲁姑娘,就说祁灵特来赴约,以实践黄盖湖畔的诺言。”

    那人一听祁灵如此侃侃道来,而且说出相约的地步,想必此事不假,当时神情立即一变,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笑容,说道:“阁下不曾先说明,早知道是我们姑娘约来宾客,当不致以此蛇林蛇池相阻于外。”

    祁灵微笑摆手,说道:“既是黄山天都峰接待客人的规矩如此,在下又何须例外。”

    那人欲言还休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应该如何应话才是。祁灵知道这人对于鲁姑娘极为畏惧,方才说他两句,已经够他心惊肉跳的,所以也就不为己甚,微笑着说道:“如果尊驾这一关算是通过,就请引导在下,去拜见鲁姑娘如何?”

    那人此时完全是前倨看后恭,拱手说道:“用不着我引导,少时自有人来接引尊驾。”

    说完话,便仰起头来,呜呜地叫了一声,这呜鸣之声,回音极远,少时便听到一声其清脆,而又悠越嘹亮的铃声,音自右侧云封雾锁的山峰。

    那人回头对祁灵说道:“此去一路不大好走,但是,姑娘已经派人前来接引,一切都是坦途,不过”

    说到此处,那人尴尬地笑了一下,说道:“一切尚望多予包涵了。”

    说着一转身,又隐然不见,祁灵没有理会这人的说话,只朝那一块铃声出处,留神望去。

    不一会,只云雾深处,人影连闪,两条白色人影,翩然有如惊鸿舞翅,白鹤飞翔,衣袂迎风飞舞,飘飘若仙,直向祁灵这边奔来。

    片刻时间,这两条人影,已经身停式敛,站在祁灵当面,素衣云裳,托得极为秀美的脸庞,看年龄不过十六、七岁,还是稚气未脱的小姑娘。

    祁灵一见两个人眼睛里微有诧异之色,便立即抱拳拱手说道:“小生祁灵,系在月前于黄盖肖畔,与鲁姑娘有一事相约,前来贵地,敢请两位姑娘代为回话,就说祁灵应约求见。”

    这两个小姑娘对祁灵仔细打量一番之后,见他剑眉星目,面如冠玉,黄气勃勃,复又温文儒雅,早就把方才乍来时那一种惊诧之心,消失掉了,此时一听祁灵如此一说,两个人相对会心微微一笑,立即对祁灵笑着说道:“原来是祁相公,请随小婢前去,姑娘站在水莲村前相迎呢。”

    说着便回身前行,走在前面引路。

    这两个小姑娘想必是成心试验一下祁灵的功力,就在这一转身,起步之际,两人双双飘身而起,草上飞的陆地飞腾轻功,一经展开,起落之间,都在两丈左右。一起身,便将祁灵甩开三、四丈远。祁灵岂有不知道她们的用意?当时微微一笑,展开身形,紧随在两位姑娘身后,相隔看三、四丈远,一步一趋,直向右侧山,疾驰而去。

    这两位白衣小姑娘所引导的道路,虽不是平坦康庄,却也有路可循,并无崎岖之感,更没有像方才那人所说的那样,步步都是死域,处处都是危机。

    越是这样,祁灵心里反而激起无比的警觉。如果不是所传有误,这万巧剑客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能够将青山翠谷,布置成千重危机,万分险境,却能令人视之不见,听之无闻,此人分明已夺天地之造化,穷宇内之奥妙。

    祁灵如此心神一分之际,脚下不由自主的一慢,忽然远处传来银铃样的嘻笑之声。抬头看时,原来走在前面引路的两位素衣小姑娘,已经在祁灵如此一分神的瞬间,越上一个突出的巨石,把祁灵甩开八九丈远,站在那里轻声嘻笑。

    左边那位姑娘红着脸说道:“祁相公!请你在此稍候,我们去禀知姑娘,出来相迎。”

    说罢,两人都像惊鸿一瞥,矫若飞燕,衣袂翻飞地直向这一块其大无比的巨石后面飘落疾奔而去。

    深山得日较迟,而归阳却早,方才还是满山金黄,夕阳如火,转眼就是暮霭苍茫,疏星乍露。

    祁灵站在这一个巨石上,向石后看去,地势急转直下,想不到在天都峰下,竟还有这样一块广阔平坦世外桃源。

    这一块平坦的土地,形成一个深谷,一眼望去,方圆不过百余丈,就在正面不远,密种许多葱茏翠柏,若在白天,想必绿意极深,可是此刻但见阴影一片,看不见这许多翠柏丛中,又中如何一种境界。但是,从这些葱茏翠柏之中,此刻亮起了几盏摇晃的灯火,时隐时现,或明或灭。

    在这柏树后面,相隔太远,祁灵看不清楚,但是,盈耳俱是隐隐如雷的轰声,想必是垂帘瀑布,高倾入谷,要是白天,亲临其境,溅玉飞珠,匹炼倒悬,如万马之奔腾,若深谷之鸣琴,想必又是一有番风趣。

    巨石之下,以至那一丛翠柏之前,俱是波光潋滟,水色一片,虽在夜幕乍垂,星光初露之际,仍可以看出水中摇摆着不少绿荷红莲,虽然是疏疏落落,与倒映在水中的星光点点,相映成趣,奇景一绝。

    祁灵这才知道“水莲村”三字的由来,夜色昏沉,未能一览全貌,但是,仅仅目光所及,已觉得这是一个极妙的仙境,这就是当初在黄盖湖畔,狠施无名毒梭、复又相约三月、面戴人皮面具的鲁姑娘的住处么?能住在这种水莲仙境的人,意境心情,应该超人一等,可是偏偏是万巧剑客的同伙,不论她是鲁半班的何人,她已经与这个如仙妙境,不相尽合。

    祁灵就在这一阵惊奇与思虑之间,他得到一点似是而非的意念,他觉得黄山天都峰的一切,看来都不能以常理来衡量是非的。

    这时候,眼前情景逐然一变,在那一丛苍苍的翠柏深处,忽然亮起两盏高挑红灯,缓缓向这边走过来,在高挑红灯之后,隐约看到有一条人影,一袭雪白长裙,随在灯后,慢慢而行。

    祁灵深深一失手,说道:“黄盖湖畔,冒昧一约,今日特来踵前拜候只是”

    祁灵正要说出其所以突然提早而来,请鲁姑娘幸勿介意,鲁姑娘忽然挥挥手说道:“我必须以昔日相约之面容,相迎阁下,既经见面,理应还我朴真,以免有嫌相欺不敬。”

    说着话,伸手向脸上一抹,满头青丝,也随之柔然下落,顿时长发披肩,乌云黑缎,已经现出仪态万千,等到鲁姑娘手一放,祁灵在灯光下一看,惊怔住了,站在那里,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就在鲁姑娘举后一抹的瞬间,在两边强烈的灯光下,在两盏高挑红灯的照明下,站着一位绝色的美人。

    太美了!美得令人不敢逼视,令人忘记这大千世界,还有其他的事物存在。

    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头发,柔软似湖面波纹样的,散披在肩上,银杏般的脸,像白玉佯的泛着白色润泽,如果用吹弹得破来形容,那真是入木三分,毫不过甚其词。窄而修长的两道眉,一双令人不敢逼视,乃至透人心腑的大眼睛,亮晶晶的象三秋九月深山寒潭,如此清澈到底,微挺的鼻子,嘴角微微下垂,若把鲁姑娘脸上五官,分别放在别人脸上,那不过只是美而已,如今一齐生长在她的脸上,又是配得如此适当与均匀,那已经不是用“美”之一词,可以概括,而必须用绝色二字。

    在黄盖湖畔,祁灵的七星紫虹桃花剑,余锋所及,挑破了鲁姑娘的人皮面具,他就发觉了鲁姑娘是一位貌美的姑娘,然而他断没有想到,竟是这样一位人间的绝色,世上无双的姑娘。

    祁灵不是那种不知礼数、轻狂好色的登徒子,但是,绝色突然当前,也禁不住引起心醉神驰。他没有一点任何非分逾札之想,但是爱美亦人性之本也,祁灵也为之呆住了,甚至于祁灵在暗自后悔:“如若当初在黄盖湖畔,七星紫虹桃花剑一个不慎,以丝毫之差,伤及姑娘脸上肌肤,那岂不是暴殄天和,煮鹤焚琴的事么?”

    祁灵如此呆呆地站在那里,分神驰想,鲁姑娘止不住微微一笑,轻吐鹂音,说道:“祁相公远道而来,是为嘉宾,鲁颖特来迎候。”

    这几句话,特别是在这晚上,真是好像是深潭投石珠玉其落,悦耳已极,祁灵当时为之心神一震,他也发觉到自己的失态,赶紧一敛心神,垂目拱手说道:“多谢鲁姑娘不以小生鲁莽相视,亲自远迎,至衷感激。”

    说了这几句客气话以后,祁灵已经一再沉敛心神,定静如常,当即接着向鲁姑娘抱拳说道:“小生虽然将约期提前些时日,不无冒昧之嫌,但此行来意,与订约之初,别无二致,鲁姑娘请你示知场所,趁着深夜人静之前,斗个千余招,尚可及时分个高下。”

    鲁姑娘将一双明澈朗朗如星样的大眼,朝祁灵身上打量一遍之后,微微地笑道:“祁相公神清气爽,内蕴光华,如果鲁颖上言之不谬,祁相公已经是三花将盖顶,五菊渐朝元,不仅毫无中毒模样,而且内力修为,较之上次又不知精进几许,真是可喜可贺。”

    祁灵暗暗吃惊,觉得这位鲁姑娘真是目光如电,明察秋毫,竟能在一瞥之下,把自己的情形,说得分毫不差。

    鲁颖姑娘接着说道:“黄山天都峰的无名毒梭,除了本门解药,只有千年灵芝玉液,万年三叶芝始可以解毒,祁相公福泽无边,获此灵物,怪不得黄山之行,乍见面对,便如此昂然自恃,力求硬拼千招,以雪前恨,是么?”

    祁灵没想到鲁颖姑娘会如此一说,反而显得祁灵心肠狭窄,度量不够宽宏,当时脸上微微一红,说道:“当初黄盖湖畔,小生即曾预言,要以无毒之身,前来黄山赴约,如今也不过是未落意外而已。鲁姑娘”

    鲁颖莞尔一笑:说道:“祁相公远来,若不稍歇,便力拼高下,你虽不以为意,而外人闻言,鲁颖难免有趁隙之嫌,水莲村从不接待外客,鲁颖今日当以扫径待客之诚,相迎祁相公你这位千里寻来火拼高下的对手如何?”

    说罢微微一闪身,让开道路,前齿微露,美态顿生,那两位小婢,早就闪身转过前面,高挑着纱灯,准备引路。

    祁灵一见鲁颖言出真诚,而且自己也确是诚心前来,利用她这点关系,探听虚实。当时便拱手示谢,不再辞让。大踏步上前,随着两个白衣婢,正准备迈步,鲁颖忽然又出声说道:“黄山天都峰,禁制遍设,而且都是巧夺天工,水莲村隶属黄山,自然不能免俗。水塘汊埂到处,错综复杂,祁相公既是夜间至此,宜应多加留神。”

    说着话,挥手向二婢说道:“撤去灯光。”

    祁灵一时解不开鲁颖姑娘说话的用意,明明是说水塘汊埂,错综复杂,又为何要撤去灯光,难道有心考验目力么?

    祁灵是满心疑窦,只见两个白衣小婢,各自左右一分,高挑红纱灯,一晃而灭,紧接着两旁紧射而照的灯光,也在这一瞬间,逐归熄灭,本是一片光明,遽然间变得漆黑一片,尤其经过一番灯光照明之后,这一灭之间,越发的看不清东西,辨不明白方向。

    祁灵当时把刚入黄山的警觉,顿时恢复,立即功行全身,潜神一志,准备在这一段目力失灵的时候,全仗着耳朵的听闻,以防万一。

    正是祁灵行功劲达之际,身后响起鲁颖的声音,仿佛就是紧俟在身后,轻声鹂语,入耳动听。祁灵心神赶紧一敛,只听得鲁颖说道:“二婢所引导之路径,均系日常惯行者所走的路张,祁相公乍来,又值夜间,自然不能与熟悉者相比,如有闪失,这千招的拼斗,岂不是欲寻对手而不得其人了么?

    所以,鲁颖要请祁相公走另一条别径。你看!”

    祁灵感觉到有一阵幽兰之香,从耳畔向前指去,顺着方向朝前看去,只见一片漆黑之中,有几十点微弱黯淡的萤光,曲折迂迥地分布在水塘之上,直通于对面翠柏丛中。

    鲁颖此刻走上前一步,和祁灵站个并肩而立,指点着那些微弱的萤光,含着笑意说道:“每一根火萤光椿,相距约在三丈左右,起落之间,落足停身,相信对于祁相公而言,不是难事。”

    祁灵闻言回过头来,对鲁颖姑娘望了一眼,鲁姑娘立即微微一笑,接着说道:“鲁颖若以三丈距离落足停身之事,来难于祁相公,岂非是贻笑大方之家么?既不能获信于祁相公,鲁颖愿作前导。”

    说罢人在暗中一闪,衣袂飘动,悠然向前落去,霎时间只见首一个萤火略一暗灭,复又明亮如前,紧接着一个一个暗下去亮起来。

    祁灵当时也毫不迟疑,腾身上拔,照准第一个萤火落去,人在落足之先,低头留神看下去,原来是一根石椿柱,钉在水塘之中,石上不知道涂了什么东西,在黑夜之间,反映生光。

    祁灵从岩石上飘身下落,停在第一根石椿之后,他没有立即腾身再起,充足眼神,朝四周看去。但见十数丈之内,俱是水塘,除了疏落的绿荷红莲之外,那里有一个汉埂穿插其间?显然与鲁颖方才所说的“汉埂到处,错综复杂”这八个字,不尽相符。

    祁灵想不出要领,只暗自惴惴不安,觉得天都峰上的一切,不仅不可以一般常情来衡量,更不可以一般等闲视之。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祁灵在倍增警觉之余,更平添无限豪气,脚下一使劲,不再稍停,一路照准那些火萤光石椿,巧展晴蜒三点水,微沾即起,乍落复行,不消片刻时间,眼前萤光石椿消失,水塘踪影俱无,只有苍林翠柏,拦住去路。

    白衣二婢,不知何时又赶到前面,站在柏树丛林之前,侍立迎接,此时树林之中,灯光俱起,光亮一片。祁灵随在二婢身后,穿林而入,但觉清香盈鼻,醉人心脾,既入林深许久,才发现这葱茏翠柏之中,有着好几幢极其精致的房屋。

    白衣小婢将祁灵引到一间灯火辉煌的屋前,鲁颖姑娘已经迎出屋外。

    屋内壁灯数盏,木椅数张,清茶两杯,香炉一座,除此之外,便是清烟袅袅,幽香满室,这间房屋所给予祁灵的印象,是宁静、简朴、安祥与和平。

    宾主落座之后,祁灵拱手说道:“祁灵此次前来赴约,一则告慰姑娘,毋庸再借解药;再则要以千招之数,领教姑娘黄山绝艺,何承姑娘如此盛意款待,视为宾客,祁灵受宠若惊,谨此先行致谢。”

    鲁颖姑娘闻言微微一笑,宛如蔷薇初放,百合盛开,圣洁端庄,而又甜美无比,祁灵当时不禁心里咚地一跳,赶紧收住眼神,不敢对视。

    鲁颖一笑之后,轻轻地说道:“祁相公果然是为这两件事,来到黄山的么?”

    祁灵心里为之大惊,闪电一转,暗自忖道:“难道我在言词之间,有了破绽么?”

    当时依然神色不变地,应声说道:“黄山天都峰除去与鲁姑娘千招之约,尚有何人与祁灵有一面之交?”

    鲁颖点点螓首,含着微笑,说道:“祁相公说得极是,黄山天都峰,亦无友人,不是路人,就是仇敌,祁相公此来,除了与鲁颖有千招之约,自然不会再有他人。但是”

    鲁姑娘说到此地,两道眼神瞪住祁灵,接着说道:“鲁颖与祁相公订约日期,尚有月余,祁相公提早而来”

    祁灵抢着说道:“鲁姑娘是相疑于小生,抑或是怪罪于小生未曾遵期前来?果如是,祁灵就此告罪,并就向鲁姑娘告辞,且待月后,再踵黄山,履践前约。”

    说罢立即一躬落地,长身即起,便要向门外走去。

    鲁颖对于祁灵的遽然离去,毫不以为意,只是轻轻地笑道:“祁相公既然专程前来,又何必如此匆匆而去?”

    祁灵本已走到门口,闻言回身,向鲁颖说道:“不能取得主人信任,祁灵便无颜坐立此间。”

    鲁颖姑娘依然微笑说道:“易地而处,相信祁相公也会有此一问。”

    说着话,站起身来脸上颜色一正,笑容遽收,面向祁灵狠心说道:“祁兄能容鲁颖略进一言否?”

    由“祁相公”一变而为“祁兄”听在祁灵耳朵里,为之一震。而且,鲁颖脸色更重,想必更有重要言语相告,当时祁灵也转过身来,走上前两步,拱手说道:“姑娘有何言教,祁灵自尖铣耳敬聆。”

    鲁颖举手示意,让祁灵重又回到座位上,这才缓缓地说道:“方才鲁颖已经说过,黄山天都峰自十数年以来,几乎是遗世独立,与人隔绝,所以天都峰向无宾客临门,亦无友人来往。鲁颖邀约祁兄来以天都峰,不仅触犯泄露地址之禁令,尤其邀约外人来此,更是断不允许。”

    鲁颖一口气说到此地,缓缓地低垂螓首,长长地嘘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来,神情黯淡,眼有泪光。接着又说道:“其实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家兄所作所为,纵然今日无人知道,也会泄露于他日,而且我敢断言,一定会在他一切准备完善之前,而开武林早已通知。所以,我才胆取决定邀请祁兄前来”

    祁灵抢着说道:“令兄莫非就是万巧剑客鲁半班么?”

    鲁颖点点头:说道:“祁兄对于一目大师五块玉环的事,都已经知道,对于黄山天都峰应该知道得不少。黄山所竭力防范之事,又有何用?还不是照样有人知道么?因此,才触动我邀约祁兄来此之意。但是,祁兄以神州丐道之门人身份,不能以真诚对人,鲁颖何敢再有所言?祁兄以为然否?”

    祁灵闻言悚然,正色说道:“鲁姑娘既以胆相照,祁灵自不敢以谎言相欺,此次远来黄山,以应姑娘之约,确是事实。但是,顺道前来探听一人。”

    鲁颖闻言一惊,连忙说道:“黄山天都峰任何人对外均毫无牵连,祁兄前来探听者,其人为谁?”

    祁灵说道:“正如姑娘方才所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黄山天都峰虽然向来以杀人灭口,以防外泄,更无论与外界略有牵连。但是,那又有何用?在下与姑娘,不也是在这种情形限制之下,订约千招么?”

    鲁颖法时脸上微微一红,摇摇头说道:“我是例外,那是不可相提并论的。”

    祁灵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姑娘能够例外,旁人又何尝不能例外?”

    鲁颖却认真地说道:“祁兄此话,听来不无道理。但是,以我居住黄山十余年,生长于斯,所了解的情形而言,这种例外,除我之外,不作第二人想。其一,如今黄山,芸芸众生,除了我优心忡忡,焦虑来日,有谁会作杞人之忧?我不相信黄山还有第二处水莲村,还有第二个鲁颖,能有如此大胆,敢冒凌迟之罪,私下结识外人。”

    祁灵收起笑容,也认真地说道:“鲁姑娘!玲珑心窍,体察入微。但是,姑娘可曾想到,黄山派出之人,虽然不敢私自结交外人,能否防止外人暗中探得虚实,明察身分,而进入追查呢?”

    鲁颖轻轻地“啊”了一声,摇头叹道:“果然是有人不慎多言,而让祁兄知道了底细,而追到黄山么?”

    祁灵点点头。

    鲁颖长叹一声说道:“祁兄神州丐道门人,你说此话无法令人不信。但是,黄山向来不放单行,一语外泄,同行之人立即毫不留情下手灭口,所以我又难以尽信,祁兄!你说此人是谁?”

    祁灵深有工戒意地说道:“他是鲁沂。”

    鲁颖闻言禁不住星眼圆睁,花容变色,望着祁灵半晌,复又颓然叹道:

    “如何!我就料到,终有一日,在家兄所谋未曾如愿以偿之前,便会引起武林群起而攻而毁之一旦。果然如今不出所料,而泄露秘密的,竟是他亲生之子。”

    祁灵一听说鲁沂是万巧剑客鲁半班的儿子,心里为之一动,立即想到另一个问题,连忙抢着问道:“鲁沂既是令兄之子,这泄露秘密之事,一旦发觉,能否幸免这凌迟之罪?”

    鲁颖摇头回答道:“其他的禁令,尚可宽容,唯独这一项,任何人不能丝毫列外。”

    祁灵抢着问道:“如果带一个人来到黄山呢?”

    鲁颖毫不思索地说道:“同行之人,也立即处死。”

    祁灵望着鲁颖姑娘,缓缓地问道:“譬如祁灵今日应邀前来天都峰,又当如何处置?”

    鲁颖忽然微微一笑说道:“你不是来到天都峰,而是来到天都峰的水莲村,虽然此地也是禁地,虽然我也要受制于禁令,但是,我有理由”

    祁灵抢着说道:“你的理由可以抵消令兄禁令的尊严么?”

    鲁颖微笑道:“当然!否则我岂不是请君入瓮,有意害人害己么?”

    祁灵点点头,紧跟着问道:“姑娘这一套理由,力能抵制令兄禁令的尊严,不知可否用于旁人?”

    鲁颖说道:“不仅不能用于旁人,连我自己下次都不能用。”

    祁灵觉得颇有意思,不禁笑着问道:“祁灵可否有幸一闻鲁姑娘这一套威力无边,而又下不为例的理由?”

    鲁颖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这套理由,多少也含着冒险之意。但是,我自有用心,虽死而无怨。”

    祁灵一再听到鲁颖说是“自有用心”不知她这个“用心”是针对什么而言。而且听她所言,虽然鲁颖有一套理由,足以抵制天都峰的禁令,但是还是含有冒险的意味。祁灵自然会知道,在黄山天都峰所说的”冒险”那是足以粉身碎骨,甚至其惨无比的。鲁颖为什么甘愿冒着这份危险,来存有这份用心?这是值得人注意的一件事。

    祁灵准备向鲁颖询问的时候,忽然,就在这间屋里,响起一声极其清脆的铃声。

    这一声铃声,响得大突然,不由地使祁灵为之暗暗一惊。留神看时,原来在屋的一角,装了一个小小的银铃,想必是外面有,人牵动,才发现了声音。

    祁灵自从进入黄山天峰之时起,便处处留心,时时注意。这一声突如其来的铃声,自然立即引起心里警觉。回头再看鲁颖,如花的娇艳,此刻泛起了一丝苍白之意,只见她缓缓地站起身来,面向外轻声叱道:“有事进来快说。”

    说着话,只见外面进来一位白衣小婢,垂手回话说道:“山上传来讯号。”

    鲁颖突然脸上严霜满布,冷然说道:“你忘了我们水莲村的规矩么?”

    那白衣小婢惶然说道:“婢子知道!但是,山上接连两次传来紧急的讯号,婢子不能置之不理,特来回姑娘的话。因为”

    鲁颖嗯了一声,止住那白衣小婢的说话,接着又冷冷地问:“讯号说些什么?”

    白衣小婢赶紧上前一步,鲁颖却一挥手说道:“你尽管说。”

    祁灵一见当时情形,知道那白衣小婢,是碍于他在旁边,不便说出。当时便站起身来说道:“鲁姑娘!可容祁灵暂时告退么?”

    鲁颖忽又绽颜微微一笑,摇头说道:“鬼丫头不知究理,故作神秘,其实祁兄不但不用回避,而且此事与祁兄有关。”

    祁灵‘哦”了一声,恍然大悟,想必是因为自己身入黄山,已经被万巧剑客鲁半班知晓,方才的讯号,已经查问下来。

    鲁颖接着说道:“此事是在我意料之中,不过想不到如此之快。祁兄不必惶然,我自有应对之策。”

    当时鲁颖又回头去,对那位白衣小婢说道:“是谁走漏了消息?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们,到了时间,我自然会以讯号通知山上的么?”

    白衣小婢满脸惶然之色,连忙应道:“想必是把守蛇林蛇池的那个”

    鲁颖冷冷地哼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好大的胆量,敢作我的奸细。”

    说着一挥手向白衣小婢说道:“用讯号回答山上,按方才我所交代的话,回答上面。”

    那白衣小婢如逢大赦一样,匆匆应是,急急而去。祁灵冷眼看在一旁,觉得这位鲁姑娘容貌是人间少有,绝世之颜。但是,其御下之严,也是极为少见,难道生长在天都峰上的人,都有一份冷酷的性情么?”

    祁灵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鲁颖如何处理这件事。

    鲁颖挥退了白衣小婢,半晌没有说话,仿佛凝神在听一件事情,如此沉默一会,这才向祁灵说道:“祁兄想必已经知道,方才小婢前来回话的意思了。”

    祁灵点点头说道:“自然是令兄追查起我的来历了,要不然就是追究你触犯禁令的原因。”

    鲁颖微笑点头说道:“家兄不但要追究我触犯禁令的原因,更要我拘捕你,一同前去听候发落。”

    祁灵闻言一震,自然而然地退后一步,望着鲁颖,忽而又笑道:“鲁姑娘是否要遵守令兄这个命令呢?”

    鲁姑娘盈盈地上前一步,微笑说道:“祁兄!如果换过你,此时应该怎么处置才是?”

    祁灵闻言,豪气大盛,霍然朗声大笑说道:“如果姑娘邀约祁灵到此,只是为了骗我入计,希望予以灭口,自然应该下手设法擒住祁灵,到令兄处请功。”

    鲁颖毫不以祁灵这种言词而微有介意,倒是认真地点点头说道:“祁兄说得不错,到目前为止,能知道黄山天都峰的人,除去你尚找不出第二位,至少我所了解的情形,确是如此。如果能捉住祁兄,天都峰的秘密,至少目前泄露不出去。”

    祁灵昂然笑道:“如此鲁姑娘还不下手,等待什么?祁灵只身到此,纵有万夫之勇,也敌不过天都峰人多。”

    祁灵自然不会如此束手被擒,但是,祁灵这份豪气,鲁颖为之暗暗点头。

    但是,她站在那里,丝毫未动,只是一双晶莹大眼,望着祁灵,嘴角含着微微笑意,一时没有作任何答话。

    祁灵更进一步地冷讽着说道:“鲁姑娘!你还不动手,难道是要等祁灵自行捆缚,随你上山么?”

    鲁颖这才一收笑,正色向祁灵说道:“祁灵兄!你是否已经知道,在方才那一瞬间,我已经命手下小婢用讯号回答了山上么?”

    祁灵摸不透鲁姑娘突然说这句话的意思,他本想再说一句:“你通知山上说是来人已经困在此间,只须举手之劳,便可以手到功成,是么?”但是,他看到鲁颖正起脸色讲话,突然令人有一份严肃而又圣洁纯真的感觉,他便不由自主地,把这句话,咽了回去,当时只木然地摇摇头。

    鲁颖接着说道:“祁灵兄!你怎么不猜测我发出讯号的内容,是擒住了你,或者是困住了你呢””

    祁灵越发摸不清楚鲁姑娘究竟是何用意,不由地稍有尴尬地依然是摇摇头。

    鲁颖接着说道:“既然祁兄不愿意轻予猜测,是否愿意知道鲁颖方才发所讯号内容呢?”

    饶是祁灵如何机灵聪颖,也不知道鲁姑娘这一连串的问题则何存心?祁灵不敢妄自猜测,是对他有利。但是,如果鲁颖对他要予以加害或擒拿,为何迟迟不动手,而且一直也没有动手的模样呢。

    揣不透,就是一个谜,而这个谜自然是祁灵所愿意揭穿的。当时便向鲁颖点点头,说道:“鲁姑娘如果愿意将这讯号的内容,说与祁灵一听,祁灵自当洗耳恭聆。”

    祁灵如此一说,鲁颖不觉又绽开笑容,微微一笑。鲁颖的笑容,那真是如花之初放,美之至极祁灵这次正是面对着姑娘,而且两眼又注视着姑娘,如此一笑之下,祁灵不禁心神一震,脸上也不禁无由地为之一红。

    鲁颖便含着微笑的余容,留在嘴角,轻轻地说道:“我在讯号中说:生平少见之敌手,约来比武千招,不出水莲村,不上天都峰,请兄遵守诺言。”

    祁灵意外地“哦”了一声,接着问道:“鲁姑娘!你是拒绝了令兄的命令?那,令兄对你的诺言是什么?”

    鲁颖说道:“不干涉水莲村内之事,只要不涉及天都峰的秘密。”

    祁灵不禁问道:“如此说来,鲁姑娘确是为了千招之约了,祁灵方才以小人之心”

    鲁颖摇头说道:“那是不相干的,如果当时换作是我,也会如此想法。

    不过,除了千招之约,主要的我还自有用心。”

    这是祁灵第三次听到鲁颖说到“自有用心”对于这四个字,祁灵真是纳闷万分。祁灵是一个正人君子,谦恭厚道,绝不会以一种邪僻的心情,来任意揣测这四个字,所以,面对着鲁颖这样一位天仙化人的姑娘,任何一些邪僻念头,也无由而起。当时祁灵毫不思虑地脱口问道:“鲁姑娘!究竟有何用心,祁灵不揣冒昧,可否请问一声?”

    鲁颖点头说道:“此事与祁兄有关,如何不能相告?不过,目前之势,我们仍旧先要履行过千招之约,才能谈及其他。”

    祁灵刚一愕然,鲁颖接着说道:“祁兄忘了我方才命小婢回答山上讯号内容么?”

    祁灵这才为之恍然,脸上一露笑容,刚要说话,鲁颖又拦住他说道:“祁兄想必对鲁颖所以要先作千招较量,已有了解,但是,相信祁兄尚未了解全情。祁兄你既然知道家兄名号,你是否知道万巧剑客鲁半班的来由么?”

    祁灵觉得鲁颖姑娘今天晚上说话,在没有说明底蕴以前,每每都是莫测高,令人费解,就如同此刻突然间祁灵是否知道,万巧剑客鲁半班的名号来由,令人惑然不解。

    祁灵摇摇头,说道:“不瞒鲁姑娘!对于令兄之名,也是不久以前偶然听到,以后历次遭遇黄山天都峰的手下人等,才拼凑起这些事实,推论出令兄的企图。至于令兄名号来由,祁灵毫无所知。”

    鲁颖婉然一笑,柔柔地说道:“祁灵兄真厚道人也,对于我毫无猜忌之心,心中之话,和盘托出,令人感动。”

    鲁颖如此一说明,祁灵倒不禁为之脸上一红,他自己也在奇怪,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口没遮拦地,对鲁颖说了这些应该保守一点的话呢?

    祁灵有些茫然,可是,鲁颖却又支吾开,说道:“家兄不仅一身武功,兼得各家之长,在当前武林,能与之相敌者,尚属可数几人,除非激动公愤,联手对付,要以个人之功力,击败家兄手中一剑,颇不是易事。”

    祁灵轻轻地“啊”了一声。

    鲁颖接着说道:“所以他号称剑客,但是他更精医道,尤其擅长精巧手艺,心窍玲珑,自觉为比美鲁班,而独步当今。”

    祁灵这才明白“万巧剑客鲁半班”的来由,但是,鲁颖她要在此时此地说明这个名号的来由,是为了何事?难道这与实现千招之约,有何至要的关连么?

    祁灵脸上有不解这色,鲁颖自然会看得出,当时伸手朝门外了指,说道:

    “祁兄!你从这屋内朝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