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小说网 > 纸刀 > 第七章啸月山庄

第七章啸月山庄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大符篆师最强雇佣兵之暗黑纪元侠武世界全能刺客茅山术之不死人超级六扇门暴躁的大隋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一语未毕,孟宗玉疾步而入。

    无为道长忙问:“孟老弟,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孟宗玉匆匆与三人见礼,神色凝重地道:“情势很不妙,双龙镖局已有大批援手赶到,恐怕就要对啸月山庄采取行动了。”

    无为道长变色道:“哦?”孟宗玉道:“昨夜入庄踩探的人,果然是神算子柳元。他们已经得到消息,知道旋风十八骑全在啸月山庄,龙伯涛兄弟分头邀约帮手,今天午后都已陆续赶到”

    无为道长道:“都是些什么人?”

    孟宗玉道:“我亲眼看见的,有沧浪客姚维风、关洛大侠五克伦父子、渔关‘万胜镖局’的总爆头寸步断魂枪’陆环,还有一位黑面白须的老头子,带着一个小男孩子,据说是祁连‘童叟双奇’”

    陈朋接口道:“祁连‘童叟双奇’是祖孙二人,那老头叫董勋,小孩叫香儿,老的性如烈火,小的刁钻古怪,都不是好惹的人物。”

    无为道长皱眉道:“奋飞虎还没有打发,双龙镖局又赶在这节骨眼儿上送上来,咱们要同时应付两方面的人马,岂非腹背受敌了么?”

    罗永湘仰面笑道:“让他们都来吧,我倒要看看这场‘龙争虎斗’,究竟谁胜谁败?”

    无为道长道:“三弟,你有什么应敌妙计?”

    罗永湘没有回答,只凝视着天际浮云,微微而笑道:“风起云从,月黑风高。‘坐山观赏龙虎斗’,亦是人生一大乐事也。”

    无为道长恍然若有所悟,急忙回头对陈朋道:“传话各位弟兄,立即束装准备,待命行动。”

    罗永湘低声接道:“叮嘱他们慎密些,不可惊动了庄中的人。传完话,请你尽快到西跨院来一趟,我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去办。”

    陈朋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罗永湘又向孟宗五道:“老弟胆识过人,口才亦佳,我有一件事,意欲借重高才,只是恐怕有些风险”

    孟宗玉正色道:“诸位为先师的事,不借跋涉千里,在下正苦无报效机会,但有差遣,赴汤蹈火,决不迟疑。”

    罗永湘点头道:“这件任务,非老弟不足承当,既然老弟这么说,我就不再客套了。”

    孟宗玉道:“罗三哥有话只管吩咐。”

    罗永湘道:“如今燕山三十六寨和双龙镖局的高手,都已赶到兰州,咱们行踪泄漏,正陷于两面受敌的危境,因此,我想到一条‘骗虎搏狼’之计”

    孟宗玉闪目追:“罗三哥敢情是要我去做说客?”

    罗永湘笑道:“正是,但双龙镖局方面,老弟已经不宜再去了,我的意思,是想请你去见见那神戟茵飞虎。”

    孟宗玉毫不迟疑道:“好!请三哥交待言语,我立刻就去。”

    罗永湘道:“老弟的胆识和机智,我是绝对信任得过的,只是那宙飞虎老奸巨猾,为人更心狠手辣,老弟此去,可能会吃点苦头。”

    孟宗玉道:“只要能说得他相信,区区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罗永湘欣慰地点了点头,道:“既如此,咱们且到西跨院去详细计议吧!”

    三人进入西跨院不久,陈朋也随后赶到,四个人闭门密谈了足有半个时辰,方始启门而出,各自分头行动”

    夕阳西斜,一日将尽。

    这儿是阿干河畔,座农庄,如今却成了燕山三十六泰总寨主神戟苗飞虎的临时驻驿之处。

    苗飞虎在黑道中身份显赫,此次离开山寨远来兰州,行动虽然带着秘密意味,论排场,仍然有些“不惜工本”

    农庄房舍粉饰一新,这是不用提的了,内外布署的明椿暗卡,少说些,也不下七八十处之多,单是在中晒壳场上所铺的黄沙,用马车载运,就整整运了一百四十多车。

    苗飞虎喜欢用黄沙铺地,是因为这样才具有‘御营’的色彩。此外,他还喜欢竖立旗杆,以便悬挂“燕”字龙纹旗。使人远远望见,就知道这儿是“苗老爷子”的驻驿之处。

    现在,苗飞虎正坐在大厅上,一手持着胡须,一手揣着金杯,双目炯炯,望着旗杆顶上那面簇新的“燕”字龙纹旗出神。

    两侧桌边,坐着“飞天骷髅”欧一鹏和“九头龙王”杨凡。再后面,一字地站立着十名黑袍大汉正是苗飞虎的随身侍卫“十大金刚”

    这十名大汉,个个身高逾文,膀阔腰圆,力大无穷,但却都是不会说话的哑巴。

    他们并非天生聋哑,而是被苗飞虎把舌头割去了。

    苗飞虎只需要他们忠贞不贰的意志和孔武有力的身体,并不需要他们开口说话,因为会说话的人,轻易心神旁惊,不能专注一致,而且,也可能跟皇宫内的太监一样,喜欢进谗言,搬是非所以,苗飞虎宁可留下他们身体的另一部分,却割去他们的舌头。

    旗帜在微风中飘拂,苗飞虎的神情也晴阴不定,仿佛内心中正有什么难决的事。

    许久,才见他举杯一饮而尽,缓缓摇了摇头,道:“依我看,这可能是霍宇寰故意放出的消息,传言本必可信。”

    杨凡接口道:“据说那人是鬼眼金冲的亲信,而且,双龙镖局已经邀约了大批帮手准备发动,足见消息是可靠的。”

    南飞虎道:“你们不要小觑了霍字寰,旋风十八骑一向行踪诡秘,如果他们真的全体藏匿在啸月山庄,怎会让消息泄漏?如果那人真是鬼眼金冲的亲信,又怎会叛主脱逃?这不是绝大的漏洞吗?”

    欧一鹏道:“上次我和杨兄人在踩探,被人伏击受伤,如非‘旋风十八骑’隐匿庄中,难道会是别人?”

    苗飞虎道:“那一次,你们看见霍宇寰了吗?”

    欧一鹏摇头道:“没有!”

    苗飞虎冷冷道:“这就是了。你既然没有看见,怎知是‘旋风十八骑’下的手?”

    欧一鹏道:“可是可是”

    苗飞虎道:“咱们都是几十岁的人了,做事不能像小孩子一样冲动,常言道:‘眼见为真,耳闻为虚。’这点道理,欧兄也不懂么?”

    欧一鹏被他一顿教训,抢白得脸红耳赤,却呐呐说不出一句话来。

    苗飞虎又道:一个帮派的行动,非同儿戏,霍宇寰的武功胆识,两皆高明,如果他在啸月山庄,附近岂无格卡哨探?今天午后咱们去桥头眺望,并未发现任何可疑的市量,由此可见霍宇寰等人并不在庄中。”

    杨凡试探着道:“老爷子的意思是说咱们一定要确定霍宇寰在啸月山庄,然后才采取行动?”

    苗飞虎道:“不!我的意思是,必须先确定了霍宇寰在不在?然后才能决定应该采取什么行动。”

    杨凡道:“那么,老爷子现在准备怎么做?”

    苗飞虎道:“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等。”

    杨凡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苗飞虎道:“也许三两天,也许三两个时辰得看情况如何演变再作决定。”

    杨凡道:“可是,双龙镖局已经邀集大批高手,随时可能发动,咱们若是因循等待,岂不要他们抢了先着?”

    苗飞虎得意地道:“我正是要等他们先动手,方好坐收渔人之利。”

    杨凡道:“但双龙镖局的目的也是为了那箱珍宝,万一被他们得了手”

    苗飞虎耸肩笑道:“你放心吧,霍宇寰并非弱者,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到那时候,咱们正好以逸待劳,坐享其成。”

    他仰面又干了一杯酒,接道:“我已经仔细观察过啸月山庄的形势,那地方背山面水。

    只有一座浮桥可供出入,咱们只须堵住浮桥桥头,就不怕他们插翅飞上天去。”

    正说着,突闻人声喧嚷,西北方沿河一带芦草叶中,接连升起几道硝烟号箭。

    欧一鹏吃惊道:“河中发现奸细!”

    杨凡霍地站起身来,道:“不妨,待我去瞧瞧。”

    苗飞虎叮嘱道:“要活的。”

    杨凡点点头,大步出在而去。

    约莫过了顿饭之久,才见杨凡混身湿淋淋的走了回来,后面两名大汉,押着一个黝黑的少年。

    那少年穿一件蓝布短衫,也已被水湿透,敞开的前胸上,刺着两条龙形图案。

    杨凡颇为自负地笑道:“幸未辱命,捉得了这名活口,老爷子只怕也想不到他是什么人。”

    苗飞虎道:“什么人”

    杨凡道:“他就是‘旋风十八骑’中排行十一的‘墨龙’徐康。”

    “哦?”苗飞虎心中一动,闪目向那黝黑少年仔细打量了一阵,似乎有些不信。

    那少年昂首屹立,也瞪着两只眼睛怒视苗飞虎,毫无惧色。

    杨凡得意地道:“我久闻旋风十八骑的名号,一直没有机会目睹,今天总算见到了一位,这小伙子身手出众,水性精统,果然是条难得的好汉。”

    少年冷哼道:“姓杨的,你不用得巧卖乖,若不是仗着你们人多,徐爷未必便落在你的手中。”

    杨凡大笑道:“你号称‘墨龙’,今天碰上我这个‘龙王’,也算你时运太不济了。”

    少年“呸”地一声,重重吐了一口唾沫,怒叱道:“旋风兄弟天生硬骨头,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要杀要剐请便,你若打算拿徐爷取笑,休怪我用秽话骂你。”

    欧一鹏阴倒倒道:“好小子,死到临头,你还啃硬?咱家倒要试试你的骨头是什么做的。”说着,顺手从腿肚子上拔出一桐匕首,起身向少年走去。”

    苗飞虎突然沉声道:“且慢,我还有话要问他。”

    欧一鹏道:“老爷子,何必跟他喀苏,先废了他两条腿,再问话也不迟”

    苗飞虎寒着脸道:“这儿的事,究竟是我苗某人作主,还是你欧兄作主?如果你欧兄要作主,咱们燕山人马立即拔寨回山”

    欧一鹏连忙陪笑道:“老爷子千万别误会,凡事当然是老爷子作主,欧一鹏有几个胆?

    怎敢与老爷子争论。”

    那少年哈哈笑道:“妙极了,这就是狗腿子巴结主人的嘴脸,真是太妙了!”

    欧一鹏气得脸色煞白,恨得咬牙切齿、却不敢发作.作用然坐回原位。

    苗飞虎举手一招,道:“来人,先给这小辈四十巴掌。”

    身后了名大汉应声上前,左手揪住少年的衣领,右掌抡起“投劈拍拍”一口气打了四十个耳光。

    这一阵巴掌、直打得少年眼冒金星,满口鲜血,两顿顿时红肿起来,足有半寸多高。

    苗飞虎冷冷道:“年纪轻轻,就逞口舌,这便是教训。”

    少年一仰脖子,把满口鲜血咽进肚里,恨恨道:“打得好,打得好!总有一天,旋风弟兄会要你加倍偿还。姓苗的,你记住了。”

    苗飞虎傲然道:“那是将来的事,留着将来再说吧。现在我且问你,霍宇寰可在啸月山庄中?”

    少年闭口不答。

    苗飞虎笑道:“刚才还以硬骨头自居,怎么这会儿连话也不敢说了?”

    少年怒目逆:“姓苗的,你若是个人物,就把徐爷一刀杀了,若想从徐爷口中套问出半个字来,那是做梦。”

    苗飞虎微笑道:“我要杀你,不过举手之劳而且.可是,我和霍宇寰总算是朋友,宁可他对我背信弃义,我还得顾念当初‘杯酒结盟’的交情。”

    少年叱道:“霍大哥什么时候跟你结过盟?”

    苗飞虎道:“咱们四家在太原会盟,共议劫取镖货的事,难道霍宇寰没有告诉你们吗?”

    少年道:“你是指双龙镖局那口箱子产

    苗飞虎道.“不错”

    少年冷笑道:“亏你还好意思提起,那一天在太原府,你曾经当面与霍大哥约定以黄河为界,各凭手段劫镖,互不相扰。结果,咱们在镖车未过黄河以前得手,并未食言背信,你还有什么脸面再来纠缠?”

    苗飞虎道:“如果你们在黄河东岸得手,咱们自然无话可以.镖车既已渡河,便算进入了共同的界线,无论是谁得手,都应当按四份均分,这才是正理。”

    少年晒道:“姓苗的,你也是绿林同道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说这种话,不怕被人笑掉大牙么?”

    苗飞虎大声道:“我说的是正理,谁敢笑话?”

    少年仰面道:“人若无耻,百事可为。想不到堂堂三十六寨总瓢把子,竟是个撒泼的无赖”

    苗飞虎居然并不生气,只淡淡一笑,道:“凭你这句活,就该割掉你的舌头,且看在霍宇寰份上,再饶你一次。我再问你,霍宇寰现在何处?”

    少年道:“你以为徐大爷会告诉你?”

    苗飞虎笑道:“其实,你不说咱们也知道。旋风十八骑一向行踪飘忽,这次为了想将那箱珍宝脱手,却被人家堵在啸月山庄了,对么?”

    少年昂首屹立,闭口不答。

    苗飞虎又吃吃的笑道:“听说双龙镖局已将西北道上顶尖高手,全部邀集到兰州来了,这消息。你们想必也知道了吧?”

    少年仍旧充耳不闻。

    苗飞虎又接道:“我想,旋风十八骑虽然名满江湖,这一场硬仗打下来,即能突出重围,也难免很惨重的伤亡,从今以后,只怕再难保有以往的盛名了。”

    少年突然重重哼了一声,道:“这是咱们自己的事,不劳阁下关心。”

    苗飞虎道:“俗话说得好:狐死兔悲,物伤其类。咱们好歹总算朋友一场,义属同道,怎好袖手旁观?再说,那箱珍宝也有咱们一份在内,焉能够不关心?”

    少年冷冷道:“原来你关心的还是那一箱珍宝。”

    苗飞虎道:“无论怎么说,咱们对旋风十八骑的命运总是由衷关切的,这座农庄和河道,也就是特地替你们预留的退路。”

    少年道:“我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苗飞虎笑道:“意思很简单。啸月山庄背山面水,出路全靠一座浮桥,如今兰州城中强敌环伺,诸位若想安全脱身,只有由水道退却一途,而黄河水势很急,大队抢渡,不易掩蔽,如果从这条阿干河绕过兰州城,则是最理想的途径我这揣测设有错吧?”

    少年脸色微变,默然不语,分明是承认了。

    苗飞虎得意地道:“久闻旋风十八骑中有一位百变书生,运筹帷幄,颐具将才,想必是他命你驾舟前来探路,以便夜间行动我这推断也不错吧?”

    少年没有出声,却缓缓垂下了头。

    南飞虎越发得意了,又道:“现在时后已经不早,那位百变书生一定期待着你的消息,假如他获知你已失手被擒,不知会怎样焦急呢”话锋一转,接着又道:“不过,我苗某人决不会乘人之危,干那落井下石的事,咱们好歹是同道,只要彼此把话说开,仍然是好朋友,仍然河以联手合作,共同对付双龙镖局、”

    少年突然抬起头来,道:“你有什么条件?”

    苗飞虎道:“条件当然有,是否谈得来,那就全在你们了。”

    少年道:“说出来听听”

    苗飞虎道:“咱们并无苛求,只想按原先的约定,按四分均分那箱珍宝,至于啸月山庄的财物,全归旋风十八骑所有,咱们分毫不取,这样该够意思了?”

    少年眼中一亮,道:“你说话可算数?”

    苗飞虎正色道:“大丈夫一诺千金。南某人是何等身份,岂能说话不算。”

    少年沉吟了一下,道:“既然你有诚意,我也对你实说了吧。咱们这次远来兰州,原是想将珍宝脱手,不料鬼眼金冲已死,无法成交,霍大哥为了另觅出路,离在未归,庄中只有三哥负责”

    苗飞虎岔口道:“你那三哥,就是号称‘百变书生’的么?”

    “正是。”少年点头道:“三哥获悉双龙镖局的人也到了兰州,便决定先将镖货财物秘密运走,而且早就看准阿干河是最好的退路。三天前,已经亲自来这儿勘察过了。”

    苗飞虎道:“他既已亲自勘察过,又命你来做什么?”

    少年道:“三哥本想从容布置,一待大哥返庄之后,便即‘洗庄’退走,却木料‘洗庄’的计划,被庄中一名姓李的管事偷听了去,那厮竟连夜逃走,将咱们的情形奔告了双龙镖局,龙氏兄弟立即分途邀请帮手准备围截,这一来,逼得咱们不能不提前行动"苗飞虎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行动?”

    少年道:“就在今”

    刚说了三个字,突然惊觉,急忙住了口。

    苗飞虎持须笑道:“就在今夜?是吗?”

    少年长吁一声,道:“话既出口、也就不瞒你了.三哥已下令将全部财物分装两艘快船,只等天色入夜,便驶出啸月山庄.我奉命先来探路,并且负责接应。”

    苗飞虎仰面望望天色,含笑道:“这么说,最多再有两三个时辰,他们就会到了。”

    少年道:“你若真有诚意,等三哥到了,彼此尽可开诚商谈,好在咱们这次在啸月山庄已颇有收获,相信条件是谈得拢的,至少,总比让双龙镖局检现成便宜的好。”

    苗飞虎嘿嘿笑道:“我倒是万分诚意,怕只怕霍宇寰不在,你们无法作主。”

    少年道:“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咱们大哥一向对三哥言听计从,只要三哥点了头,大哥决不会反对的。”

    苗飞虎神态暖昧地道:“是吗?不知你那位三哥长相如何?等一会可别当面错过了。”

    少年道:“不妨,等船只一到,我自会用暗号联络,替你们引介。”

    苗飞虎讶道:“难道你也不认识他?见面时还得使用暗号联络?”

    少年道:“这是因为夜间行船,彼此又不便燃灯,如果不用暗号,敌我难辨,容易发生误会。”

    苗飞虎“哦”了一声,道:“话虽不错;但黑夜中相遇,如果不燃灯火,却以什么为信号呢?”

    少年道:“以击剑为号,如果声音悠缓曳长,表示平安无事,如果连续发出急促的短音,就表示情况危急,必须立即应变。”

    苗飞虎一面倾听,一面颔首道:“好极了!好极了!”突然举手一挥,道“来呀!押下去!多加几条牛筋绳子,仔细看守。”

    少年惊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苗飞虎阴恻侧笑道:“没有什么意思,咱们只想试试你说的思个是真话。”

    少年怒吼道:“姓苗的,你”下面的话还没骂出口,脑后已重重挨了一掌,被两名壮汉挟持着拖了出去。

    苗飞虎持须大笑道:“一箱珍宝原封未动,外加啸月山庄全部财物,这份利息,该够优厚了吗?”

    欧一鹏呵呵笑道:“老爷子真不愧好口才,只略为施展,便诓得那小辈把肚子里的心肝五脏全掏出来了。”

    苗飞虎躇踌满志地道:“以咱们的身份,本不应该用计诓他,这是霍宇寰对不起咱们,怪不得咱们无义。”

    杨凡却道:“但这些片面之辞,也不可完全相信,须防他们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杨兄未免太多疑了,我料他们舍此之外,别无退路。咱们只管张网待鱼,决不会错。”

    当即吩咐降下龙纹旗,人马沿河散开,各寻掩蔽,布下了层层埋伏

    就在苗飞虎调兵遣将的同时,城中三福客栈内,白道群雄也已经束装待发。

    神算子柳元指着一张啸月山庄的地图道:“此在形势险要,易守难攻,尤其这座浮桥,是庄中唯一出路,敌我双方都势在必争,而敌暗我明,敌逸我劳,如果正面抢攻,对咱们极是不利,所以兄弟安排了一条迂回之计。”识到这里,微微一顿,见无人开口,才又接道“首先,由龙氏兄弟率先过桥,佯作抢攻.诸位随后接应,大家要装得逼真些,以便掩护陆环兄和万胜镖局的人暗中驾舟偷渡,若能一举攻占浮桥,今夜之战,已获胜一半了。"群雄纷纷点点头道:“好计!”

    柳无义道:“不过,旋风十八骑亦非弱者,如果负隅顽抗,遭遇时恐怕将有一场血战”

    龙伯涛冷笑道:“这倒不须担心,今日在座的,都是正道侠义中顶尖好手,相信不难一战歼敌,为武林除此一害。”

    柳元道:“我担心的不是能否歼敌,而是怕咱们逼得太紧,反而激起对方拼命的决心,那样便难免有惨烈的伤亡。所谓‘杀人一万,自损三千’,实为不智之举。”

    龙伯待讶道:“依你的意思呢?”

    柳元道:“依我之见,必须为对方留出一条退路。”

    龙伯涛愕然道:“这是为什么?”

    柳元道:“俗话说,一人拼命,万夫莫敌。咱们若逼迫太紧,对方必定舍死求生,人人拼命,作困兽斗。倒不如给他们一条退路,然后半途截击,反易收效。”

    于是,他又指着桌上的地形图道:“啸月山庄傍依黄河,倘若浮桥被咱们攻占,我料对方必然由水路巡,最可能的路线,是由阿干河绕过兰州,另寻偏僻之地登岸,所以,咱们占据浮桥以后,应该将人手分为两批,一批进庄搜索,另外一批则登舟折人阿干河中,预先埋伏等侯,待对方船只驶近时,突然袭击,这样纵不能把对方一鼓歼灭,至少可以栽下对方的船只,将失去的镖货夺回来。”

    群雄听了这番活,尽皆称赞不已。

    沧浪客姚继风首先道:“柳兄的安排正合我意。咱们目的在夺回失去的镖货,并不是为了杀人赌狠。”

    七步断魂枪陆环也道:“能够少些伤亡,顺利夺回镖货,自然再好不过了”

    关洛大侠王克伦含笑道:“柳兄不愧‘神算子’,如此安排,可谓深合兵法。”

    姚继风回头向屋角一位枯瘦老人道:“董前辈有何意见?”

    那老人满面黝黑,一头白发,手持竹据,一直默坐着没有开过口,在他身边蹲着一个十来岁的顽童,白净的面庞,乌黑的头发,梳着冲天小辫子,正聚精会神地在地上玩弹珠。

    这祖孙二人,鹤发童颜相映成趣,看来不怎么起眼,却是西北武林中一对怪侠。

    老人名号“竹杖翁”董勋,顽童名号‘泥九神童’董香儿.祖孙二人又合称“童叟双奇”对人全凭好恶,出乎毫不留情.无论黑白两道中人,对他们都存着三分畏惧。这次是受了沧浪客姚继风的邀请,由祁连赶来为龙氏兄弟助拳,但与在座群雄.却显得不很热络。

    董勋听了姚继民的询问,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冷冷地答道:“我没有意见,咱们爷儿俩,是久仰霍宇寰的盛名,特地来见识一下,其他的事,尽可随便。”

    龙伯涛见大家都表示赞同,也就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就请柳兄预先分配人手,哪些人进庄?哪些人去河口埋伏?”

    柳元从抽中取出一张名单,道:“负责河口埋伏的人,自然,以熟识水性者较佳,在下已写好一份名单,请诸位参酌决定

    他正想将名单展开,突见一名嫖师急急地奔进房来,在龙伯涛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龙伯涛脸上顿时流露出惊喜之色,忙问道:“人在哪儿?”

    那镖师道:“在客栈前厅候命。”

    龙伯涛连声道:“快叫他进来。”打发镖师去后,又向柳元道:“人手的分配请稍缓片刻,情况可能有变。”

    柳元叹道:“有什么变化?”

    龙伯涛兴奋地道:“你还记得咱们镖局里那个赶车的伙计吗?”

    柳元想了想,道:“不错,那人好像姓陈,是个颇精明的汉子,他怎么样了?”

    龙伯涛道:“他名叫陈朋,就是这趟镖的车把式。咱们在吴堡渡口遭遇拦截,像车坠落陷坑,陈朋受伤,被旋风十八骑掳去,也辗转到了啸月山庄。刚才据报,他已经脱身逃回来了。”

    他所以如此说法,是因为吴堡劫镖时,燕山人马系假冒旋风十八骑名号,龙伯涛等人并不知实情。

    柳元哦了一声,道:“竟有这等巧事!”

    龙伯涛笑道:“这是咱们运气来了,此人由啸月山庄逃回来,必然熟知庄中虚实,对咱们大有帮助。”

    正说着,只见陈朋衣履尽湿,神情疲备,由一名镖师领着走了进来。

    他一进房门,便扑跪在龙伯涛面前,哽咽道:“局主,陈朋给您磕头请安”

    龙伯涛连忙伸手扶住,道:“好兄弟,怎么会落得这般狼狈?”

    陈朋热泪盈眶,哑声道:“小的无能.没有能护住镖车,深感愧对局主,今日死里逃生,只求能见局主一面,禀告几句话,哪怕马上就死,也死得瞑目了。”

    龙伯涛听了这话,不禁大为感动,渭然道:“失镖之责,与你无关,你能不忘故旧,冒死脱逃回来,已算得难能可贵了,快些起来吧!”

    陈朋又向众人行了大礼,方才站起身于,说道:“小的受伤被掳.这些日子,在旋风十八骑扶持下,充当看管马匹的夫役,上月随他们来到啸月山庄,局主入庄吊祭时,便想脱身.只是苦无机会,好不容易熬到今天,小的才趁他们慌乱疏忽之际,用毒药将马匹全部毒杀,泅水逃了回来。”

    龙伯涛道:“你在啸月山庄多久了?”

    陈朋道:“已有半个多月。”

    龙伯涛道:“这么说,你对旋风十八骑目前的情况,应该很熟悉了?那箱镖货如今可在庄中?”

    陈朋道:“正在庄中。霍宇寰率队远来啸月山庄,本想利用鬼眼金冲将镖货脱手,不料金冲已死,迄今还没有找到买主。”

    龙伯涛道:“听说鬼眼金冲生前颇有积蓄,旋风十八骑见财起意,打算洗庄远扬,可有这回事?”

    陈朋道:“若依霍宇寰的意思,是不准擅取金冲财物的,如今霍宇寰本人不在庄中,一切事务都由百变书生罗永湘作主,他们知道局主已追踪来到兰州,便准备一不做二不休;洗劫了啸月山庄,然后遁走。”

    龙伯涛道:“他们也知道咱们的消息吗?”

    陈朋道:“自从局主在在中现身,罗永湘便日夜派人窥伺着这家客栈,这次在中管事李顺突然逃走,他们恐惧秘密泄漏,已经决定连夜撤出啸月山庄了。”

    龙伯涛吃惊道:“什么时候?”

    陈朋道:“就是今晚。”

    龙伯涛道:“他们准备用什么方法来撤走?”

    陈朋道:“小的冒死逃回来,正为了向局主禀报这件事。罗永湘已安排了一条隐秘的退路,准备‘金蝉脱壳’”说到这里,忽然住口,回目四下张望,似乎有某种顾虑。

    龙伯涛道:“这儿都是正道中英雄侠士,都是来替咱们助拳的好朋友,你有话直说无妨。”

    陈朋迟疑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他们准备由水路撤走。”

    “啊!”群雄不约而同,轻呼出声。

    关洛大侠王克伦轻声一叹,迫:“果然不出柳兄所料。”

    龙伯涛问道:“他们准备由哪一条水路撤走?你知道详细的情形吗?”

    陈朋道:“罗水湘料定局主和各位英雄会出全力攻占浮桥,业已在桥桩下安置了炸药,只等诸位过桥之后。便将浮桥炸断,他们却另用船只,满载财物和人马,悄悄由阿干河绕过兰州城,然后舍舟登陆”

    龙伯涛脱口大骂道:“好狡猾的东西,幸亏这消息来得早,否则的话,咱们真要上他的恶当了。”

    陈朋又道:“今天午后,罗永湘已将财物装上船只,并且密令‘墨龙’徐康先往阿干河口埋伏接应,小的听到这个消息,急忙冒死泅水逃来报讯。局立若想截回镖货,务必赶快去阿干河拦截

    龙伯涛点了点头,回顾柳元,问道:“你看如何?”

    柳元淡淡一笑,道:“罗永湘此举,早在我意料之中,不过,我却没有想到他会在浮桥下面埋设炸药。”

    龙伯涛道:“现在知道了还不太迟,咱们还可以”

    柳元摇摇手道“龙兄且稍安勿燥,让我先问这位陈兄弟几句话。”于是,转向陈朋道“你说霍宇寰目下不在啸月山庄,可知道他到什么地方去了?”

    陈朋道:“这件事,小的不太清楚,只听说他是为了另找买主.想将镖货早些脱手。”

    柳龙还道:“他离开啸月山庄已有多久月

    陈朋道:“大约已有十天。”

    柳元道:“他一个人独自离开的吗?”

    陈朋道:“不!还有一个女的同去,据说那女的姓铁,在旋风十八骑中排行第九。”

    柳元道:“你被掳后,有没有见到过霍宇寰本人?”

    陈朋道:“见是见过一二次,但都没有看见他的真面目。”

    柳元道:“为什么?”“

    陈朋苦笑道:“那霍字表平时总戴着面纱,听说连睡觉的时候也不摘下来。”

    柳元又道:“那百变书生罗永湘的面貌,你想必很熟悉罗?”

    陈朋连连摇头道:“快别提那罗永湘了,他号称百变书生,最擅化装,你就算天天跟他朝面,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他的真正面貌。”

    柳元颔首道:“这倒也是实话。”微顿,又接着问道:“我再问你二件事,今夜他们一共有几艘船?何时行动?准备在什么地方登岸?”

    陈朋道:“总共五艘船,本来准备两艘运载马匹,两艘载人,另外一艘载运财物,如今在中马匹已被小的毒死,可能只用三艘便足够了,他们原定午夜时分离庄,倘若发现小的脱逃,或许会提前行动,至于在什么地点上岸,迄今尚未确定。”

    柳元道:“怎会连上岸的地点都没有确定呢?”

    陈朋道:“罗永湘行事很谨慎,为了隐秘行踪,准备尽一夜时间,溯河上行,至少要绕过阿干镇以后再上岸,所以他先命‘墨龙’徐康去埋伏接应,就便探查航道,临时看情形再决定登岸地点?”

    柳元道:“那‘墨龙’徐康是什么人物?”

    陈朋道:“徐康精通水性.在旋风十八骑中排行十一,据说能在水中潜伏三天三夜,功夫十分了得。”

    柳元逆:“他们途中相会时,是用什么方法联络?”

    陈朋道:“以击剑为号。”

    柳元道:“如何识别?”

    陈朋道:“缓慢的长音,表示询问对方,等到彼此接近时,便连续击出七声短音,那就表示是自己人了。”

    柳元笑了笑道:“这方法倒也别致得很”

    龙伯涛接口道:“柳兄,咱们既已知道这些机密,大可不必再往啸月山庄,只须直接去阿干河拦截便行了。”

    “且慢。”柳元摇摇手,又转对陈朋道:“你且下去换件衣服,休息休息,稍等还有借重之处。”

    陈朋道:“小的受局主厚恩,若有差遣,万死不辞。”说完,向龙伯涛和在座群雄躬身施礼,然后拖着疲乏的身子退出房去。

    群雄望着他的背影,都赞叹道:“这汉子忠心耿耿,不忘旧主,确是难得。”

    龙伯涛深感光彩,含笑道:“他只是敞局的一名车把式,平时不喜欢说话,好像有些木讷,想不到在这重要关头,居然一点也不傻。”

    柳元漫声道:“此人投效镖局,已有多久时间了?”

    龙伯涛说道:“不太久,前后才只两个月的光景。”

    柳元道:“一两个月相处、他怎能说曾受过你的厚恩?”龙伯祷笑道:“这中间有一段经过你不知道,陈朋本是金陵洪武镖局的伙计。不幸局子歇业了,他孤零零一个人,既无家眷.又无戚友,带着一封洪武嫖局的推荐信,千里迢迢来到太原.困顿旅店.穷途潦倒,在一家‘马棚’中帮工打杂。有一次,我去挑购牲口,见他颇有驯马的本领,接谈之后,就把他收到镖局里,他对这件事始终怀着感激,自认是援手活命的恩惠”

    柳元哦一声,道:“金陵洪武镖局你们双龙嫖局有没有交往?”

    龙伯涛道:“交往倒没有,不过,一家镖局歇业,同行中亦有风闻,咱们也知道洪武镖局这个字号。”

    柳元又道:“那推荐信是给你们的吗?”

    龙伯涛道:“推荐信只是用以证明某人曾在某家镖局担任过何种职务?工作了多久?以及品格勤惰如何?这是同行的例规,不一定指明给那一家。”

    柳元沉吟一下,道:“不是我太多疑,我总觉得你收容他在镖局中做一名车把式,实在算不上什么天高地厚的恩惠,而他报却如此感恩图,似乎有些不近情理”

    龙伯涛笑道:“柳兄,你没有受过穷途潦倒的苦,自然体会不到落难人的心情。当年韩信乞食漂母,一饭之恩,尚且终生不忘。车把式的职位虽然低下,对一个落魄的人来说,却好似久旱望甘霖,求也求不到的了。”

    沧浪客姚继风道:“柳兄的意思,莫非怀疑陈朋的消息不可靠?”

    柳元点点头,说道:“百变书生罗永湘,机诈百出,是个难缠的人物,很可能‘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引诱咱们去了阿干河,他却趁机真的来个金蝉脱壳。”

    龙伯涛道:“这就奇了,先前陈朋没有回来报讯,你就怀疑对方会由阿干河偷遁,现在证实对方确有这种计划.你却又不相信了。”

    柳元微微一笑,道:“正因为这消息来得太巧,反而使人不敢相信。”

    龙怕涛道:“像这样疑神疑鬼,举棋不定,岂不更糟吗?”

    沧浪客姚继凤道:“柳兄如此怀疑,也不能说不对,小心些总是好的。”

    龙伯涛说道:“那末,这么办吧,咱们将人手分为两批,柳兄负责去攻浮桥,小弟负责去那阿干河拦截。”

    柳元颔首道:“也好。咱们索性不必分派人手了,谁愿去攻浮桥,谁愿去阿干河埋伏,由诸位自己选择,若有变故;彼此可以互相支援。”

    群雄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谁知大家选择的结果,竟是人人都愿去阿干河,没有一个愿随柳元去攻浮桥的。

    其缘故,一则是受了陈朋报讯的影响,大家都认为旋风十八骑必定会由水路脱身;二则因为听说浮桥下埋了炸药,犯不着冒此危险:三则大家原是冲着双龙镖局情面而来,当然与主人同进退,何必跟柳元去凑热闹?

    只是这样一来,却使局面显得十分尴尬,大家不肯选择跟柳元同行,仿佛表示对他的判断和怀疑都不以为然了。

    姚继风见情形不妙,正想建议改变主意,忽听屋角传来一声咳嗽,有人缓缓说道:“咱们爷儿俩跟柳老弟一路。”

    说话的是“竹杖翁”董勋。

    泥丸神董香儿也笑嘻嘻道:“咱们一向住在山里,坐不惯船,还是去桥上玩玩的好。”

    姚继风暗暗松了一口气,忙道:“能得董老前辈把守浮桥,旋风十八骑插翅也飞不走了。”

    竹仗翁站起身子,道:“时候不早,咱们爷儿俩先去浮桥等候,柳老弟请随后快去。”

    说罢,带着董香儿便自去了。

    柳元大感欣慰,临行又向尤伯涛叮嘱道:“成败全在今夜一战,希望你千万牢记两件事”

    尤伯涛道:“那两件事?”

    柳元压低声音说道:“随时留心陈朋的行动,倘有变故,赶快施放号箭,不可与对方船只太过接近。”

    龙伯涛唯唯应诺,立即开始布署行动

    这夜,天际彤云密布,星月无儿

    黄河浊流奔腾,一泻千里,逆水行舟,益增艰险。

    初更时分,三艘浅底帆船,悄悄地驶进了阿干河口。

    船上一片漆黑,未燃灯火,进入河口后,便相继降下风帆,改以橹桨催舟。逆流而上。

    每艘船上,除了两名摇橹的水手外,看不见任何人影,舱篷都紧紧掩闭着,不闻半点人声。

    三条船鱼贯而行,缓缓向南蠕动,渐渐驶近那座邻河的农在了,最前面一艘船上,忽然响起悠缓的击剑之声。

    声音徐徐传送到河岸边,芦苇丛中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一人哑着嗓子道:“老爷子听见了吗?那活儿果真来了。”

    神韩苗飞虎全身披挂,正坐在岸畔持须而笑,点点头道:“沉住气,等它再驶进来一些。”

    “叮,叮”

    随着击剑声,三艘船已逐渐驶过了那农庄。

    苗飞虎突然举手一挥,低喝道:“先断它的退路!”

    芦苇分处,四艘快船箭一般掠了出去。

    为首船头上,立着“九头龙王”杨凡,混身水衣水靠,手持峨眉分水刺。

    后面三艘快船,每船六名庄汉,全是“龙船帮”中水性精纯的好手,一律水战装束,运桨如飞,船似箭发。

    但这四艘快船却不是对着那三条帆船驶去,而是远远抄向阿干河口,再绕行回来,截住了帆船的后路。

    苗飞虎见杨凡已经率船回头,这才二次挥手道:“迎上去!”

    另外四艘快船应声出动,船上满载着三十余名半裸大汉,一手提刀,一手挽盾,屈腿俯伏在船舱中。

    为首一名身躯臃肿的头陀,正是“飞天骷髅”欧一鹏。这四艘快船一离岸,便斜里驶向河心。

    欧一鹏早已将白衣脱去,双手各握一柄短剑,一声一声,慢慢的敲击着。

    “叮,叮,叮!”河上也传来回音:“叮,叮,叮!”

    这时,天色黝暗,视线不明,双方都无法瞧见对方的位置,只赖击剑的声音分辨方向,渐渐接近了。

    河中三艘帆船缓缓停了下来,杨凡和欧一鹏率领的八艘快船,已经到达近处。

    当中一艘帆船的船舱中,陈朋忽然低声对龙伯涛说道:“前面就是旋风十八骑运财物的船只了,现在该击出七声短音,待他们驶近些,才好动手。”

    龙伯涛毫不迟疑,举起长剑,连击了七下。

    “叮!叮!叮”一连串的短音传出后,三艘帆船立即舱蓬大开,群雄各执兵刃,纷纷现身。

    欧一鹏听见急促的短音,只当自己业已暴露。忙喝道:“兄弟们,上!”

    双方突然遭遇,那些执盾大汉齐声呐喊,挥刀拥向帆船。

    群雄早已蓄势而待,立即出手应战。

    刹那间,刀光飞舞,剑芒掣空,寂静的河面上,爆发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血战。

    白道群雄个个武功精湛,初一交手,燕山人马便吃了大亏,三十多名盾牌手死伤逾半,都被劈落河中。

    杨凡率领的四艘快船,突然由后方掩至,手下都是龙船帮中精通水性的好手,纷纷弃舟入水,专向船底击洞。

    群雄大都不识水性,登时闹了个手忙脚乱,顾此失彼,无法招架。

    龙伯涛见势不妙,急忙吩咐移船靠岸,一面施放磷火号箭,向柳元告急呼援。

    这时候,他才相信柳元的疑虑不无道理,再想要寻找陈朋,早已在混乱中失去了踪影。

    战况惨烈,情势越来越危急。

    不多一会工夫,三艘帆船已有两艘被击破进水。群雄都聚集到最后一艘船上,用船篙、木浆、兵刃打杀江中的“水鬼”

    姚继风道:“龙老大,事已危殆,不能再拖延了,得想办法早些靠岸才行。”

    龙伯涛惶然道:“四面都是贼船,无法脱身,如何是好?”

    姚继风举目望了望道:“阿干河并不宽,你去升起风帆,由我掌舵,咱们向东冲,碰碰运气。”

    事到如今,也只好碰运气了,龙伯涛将长剑横街在口中,用,双手扯起风帆。

    姚继风飞身一掠,到了船尾,奋力推舵转向左方

    船委突然向左一斜,只听“噗通”连击,两个人同时跌落江中。

    七步断魂枪陆环急叫道:“不好!王大侠父子失足落水了。”

    尤伯涛心里一慌,要想降下风帆,急切间竟扯不下来。

    幸亏王克伦父子生长在关洛一带,略识水性,才未至灭顶。父子俩一面泅水攀住船舷,一面大声道:“不要停船,河水并不深。大约快要近岸了。”

    有王家父子二人在水中识船,龙船帮的“水鬼”们反而不易接近。帆面吃风,疾驶如奔,不多久,便冲进了岸边芦苇丛中。

    群雄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欢呼,纷纷告舟登岸。

    七步断魂枪陆环当先开路,刚踏上河岸,忽闻弓弦轻响,左肩突然中了一箭。”“紧接着,芦苇中乱箭齐发,密如飞蝗,一排排劲矢,分由四周攒射过来。

    只听一个冷峻的话声道:“朋友,你们已经中计入伏,要命的,赶快放下兵刃”

    阿干河边步步艰险,啸月山庄却一片死寂,显得出奇的平静。

    神算子柳元和“童臾双奇”并肩站在浮桥上,极目远眺,满脸狐疑之色。

    他们已经在桥上站了很久,始终没有发现对岸有任何动静庄中灯火流落,沿河一带人踪全无,甚至连犬吠之声也没有。

    这情形,反而令人不期然产生一种戒惧之心,四周越是沉寂,越显得危机隐伏,随时会发生突变。

    柳克深谋远虑,不肯轻易涉险,竹杖翁是老江湖,自然也沉得住气。

    只有董香几年轻性燥,渐渐等得不耐烦了,忽然问道:“咱们准备就这样站一夜吗?”

    听这语气,是问柳元。

    柳元摇摇头道:“当然不。”

    董香儿道:“那还等什么?”

    竹杖翁微微一笑,道:“这桥上风景很不错,多呆一会,又有何妨?”

    董香儿道:“看这情形,旋风十八骑只怕早就走了,咱们却呆在这儿喝风,岂不冤枉?”

    竹杖翁悠然道:“旋风十八骑果真已经走了,咱们过去也没有意思,如果还没有走,他们迟早总会来的”

    话犹未毕,突见后方天际一道红光冲天而起,直升到十余文高处,才忽然爆裂开来,洒开满天火星,冉冉熄灭。

    柳元骇然回头道:“这是磷火号箭,难道旋风十八骑真的去了阿干河?”

    董香儿道:“可不是被我说中了吧,人家早走了.咱们却在这儿发呆”

    正说道,又见两支号箭连续升空,方向正在阿干河上。

    竹杖翁皱眉道:“跟龙老大同去的人不少,即使遭遇动手,也应当能够应付了,怎么会如此危急呢?”

    柳无道:“旋风十八骑诡诈百出,必定是安排了什么圈套.在下赶去应援,请老前辈仍留在这儿扼守浮桥,以免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竹杖翁点头道:“好!你去吧,这里有咱们爷儿俩,决不自误事。”

    柳元拱手称谢,匆匆去了。

    他刚走不过盏茶时光,突闻蹄声入耳,一骑快马由南方疾驰而至。

    马背上伏着一个人,衣衫破碎,混身浴血,左胸还插着半截箭杆。

    才到桥边,那人“蓬”地一声,从马背上滚落地下,一面挣扎着爬起来,一面气急败坏地叫道:“柳大侠!柳大侠!”

    董香儿认得他是陈朋,急忙上前搀扶,道:“你从那儿来的?”

    陈朋喘着道:“小的由阿干河赶来,请柳大侠快去,再迟就来不及了”

    竹杖翁接口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变故?”

    陈朋道:“唉!惨极了,咱们的船跟旋风十八骑的船只遭遇,被对方接连凿沉了两艘,霍宇寰又埋伏在岸上,两下里夹攻,落得大败”

    竹枝翁截口道:“是霍字复亲自指挥的么?”

    陈朋点头道:“姓霍的好辣手.河上用水鬼凿船,岸上用连弩封锁,咱们被困在河边,死伤大半,万胜镖局陆局主已经被乱箭射死,姚大侠被砍断了一条手臂,眼看也活不成了”

    别人的生死,董家祖孙可漠不关心,但一听说姚继风断臂负伤,两人顿时就红了眼。

    董香地道:“爷爷,姚叔叔已经受伤垂危,咱们还等什么?”

    竹杖翁怒哼道:“走!咱们去会会那姓霍的,好歹也砍下他一条胳膊。”

    两人同时飞身拣起,跨上陈朋骑来的那匹马,一抖组绳,疾驰而去。

    陈朋望着他们去远,忽然向地上重重吐了一口唾沫,冷笑道:“就凭你们,也配跟咱们大哥较量?真他娘的‘买咸鱼放生不知死活’。呸!”

    他拔下胸前半截箭杆抛掉,又去河边掏水洗净身上的止污,然后取出一支火折子,迎风点燃,左右摇动了三下。

    片刻间,对岸啸月山庄的庄门悄然启开,一行人马婉蜒而出。

    来的共有十余骑,马蹄都用棉市缠着,奔行无声,转瞬已通过浮桥,到达南岸。为首一骑上,正是百变书生罗永湘。

    行经桥头时,罗永湘勒住坐骑问道:“孟少侠脱身了吗?”

    陈朋点点头道:“他和韩四哥、袁老幺已经先出东门,在城外等候着了。”

    罗永湘又道:“他落在苗飞虎的手中,可曾受伤?”

    陈朋笑道:“倒没有受什么伤,只被苗飞虎打了几个耳光,心里不甘,临行时在农庄墙壁上留了字,声称下次要一并算帐。”

    罗永湘仰面向天,长长吁了一口气,说道:“不错,咱们暂时退出兰州,迟早还要再回来的。到那时候,新仇旧恨,少不.得要一并结算。”说完,一挥手,催动人马组尘而去。

    由兰州往河间府,有两条路可行。

    一是乘船循黄河顺流而下,然后转接运河北上沧洲这条水路比较省力,但却须绕道千里,旷日费时,无法速达。

    另一条陆路,则须横越陕、晋二省,东出娘子关。虽属捷径,沿途却山岭梗塞,大江拦阻,分外艰苦难行。

    霍宇寰既想快捷。又不愿铁莲姑和林雪贞太过劳累,所以将两条路线,合并成一条路线。

    从兰州动身,先循水路顺流东下,到达晋北河曲,便乔府买马,兼程越过五台山,由龙泉关穿出太行,直赴保定府。

    象这样水陆兼进,也费了八九天时间,才赶到了河间府金刀许武的故居,三人已是风尘仆仆,疲累不堪了。

    金刀许武终生未娶,对名利也很淡泊,生前除了教导孟宗玉和林雪贞两个徒弟之外,闲暇时喜好种花,是以屋宇四周,满植奇花异草,花团锦簇,终年不谢。

    霍宇寰虽非雅士,见了那片花圃,不禁为之赞不绝口。

    林雪贞却无限感慨地道:“霍大哥来晚了一步,若在师父生前光临,他老人家一定会为你开一缸百花酒,领着你一处处去观赏,详为解说、怎会像今天这般冷落贵宾?”

    霍宇寰笑道:“贵宾二字,实不敢当,只要能尝尝百花酒,也就心满意足了。”

    铁莲姑轻唤道:“大哥也真是,听说有酒,就流馋涎,也不害臊”

    林雪贞道:“这有什么关系呢!唯英雄能本色,我就敬佩霍大哥的英雄本色。”

    铁连姑笑道:“那是什么英雄本色,简直是酒鬼本色。”

    霍宇寰哈哈,笑道:“有一首诗,不知你们听过没有?”

    林雪贞忙问:“那一首?”

    霍宇寰念道:“百事何如醉中乐,呼朋载酒复作歌。满街酒鬼成群聚,徒使英雄叹寂寞”

    他还想往下念,铁莲姑已用双手掩住耳朵,连声道:“胡说!胡说!胡说!”

    霍宇寰笑道:“好!就算这是胡说的。我再问你,那‘自古英雄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的诗句,难道也是胡说的不成?”

    铁莲姑摇头道:“谁听说过这首歪诗!”

    林雪山道:“大家都不用争了。后园地窖里可能还存着几缸百花酒,待我去寻寻看。”

    霍宇寰忙道:“九妹也一同去吧,如果有,最好全搬上来.”

    铁莲姑本待拒绝,却见霍宇寰频频以目示意,似乎是有心要支开林雪贞,另有作用。她心中一动,便笑着改口道:“也罢.咱们去替你寻酒,你可别乱跑呀。”

    霍宇寰口里答应着,待二女下马转过花丛,连忙也飞身下马,快步向屋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