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小说网 > 感天录 > 第十七章情海波澜

第十七章情海波澜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大符篆师最强雇佣兵之暗黑纪元侠武世界全能刺客茅山术之不死人超级六扇门暴躁的大隋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陶羽听了那黑衣老妇这一问,猛想起其中情节,竟与自己身世相向,不觉一震,跃自站起,指着黑衣老妇厉声问道:“你你你是谁”

    那黑衣老妇缓缓转过身来,脸上仍然一无表情,但双睛中却泪光隐隐,放射着无比凄楚的光芒,嘴角牵动了几下,用一种低沉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我是谁?我是唉!我不过是天下一个不幸的老妇人,这些年,连自己的名字,早在无情岁月中忘记了”

    陶羽激动地向前冲了一步,叫道:“不,老前辈,求你一定要告诉我,究竟你是谁?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故事?那本'通天宝篆’,是谁托你交给我的?”

    他情急之下,一连串吐出这许多压抑在心头的疑问,话未说完,自己倒有些喘不过气来,眼中热泪,盈眶欲堕。

    黑衣老妇温柔而感伤地望着他,-然道:“孩子,对这世上的事,你已经知道得大多了,这是幸,也是不幸,别忘了好好珍惜你自己”

    陶羽听她口气,大有诀别欲行之意,心里一急,连忙张开双臂,叫道:“老前辈,你不能走”

    那黑衣老妇陡然目光一扬,大声向林中喝道:“是谁在林中偷听?”

    陶羽吃了一惊,飞快地旋过身子,却未见林中有什么动静。

    蓦觉身后风声飒然,待他再转过身来,已不见了那黑衣老妇的踪影。

    他失声大叫,展开身法,飞快地在林子里追了一程,可是,那黑衣老妇竟如鬼魅般消失了。陶羽不觉心中大恸,放声哭道:“我明白了,那故事中的少年侠士,就是去世的爹,那女孩子,就是苦命的娘”

    可是,这神秘的黑衣老妇又是谁?她怎会对自己的身世来历,知道得这么清楚详尽呢?

    陶羽心头忽然一动,惊忖:难道她会是娘了?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这个答案,因为他娘今年不过三十刚过的中年,而这老妇满脸皱纹,少说也已有六十岁以上,他的娘决没有这样苍老。而且,这老妇声音沙哑,罩着一件宽大的黑色外袍,何尝有一丝娘的音容和风韵?

    他反复思索,终究无法断定那神秘黑衣老妇的身份,然而,黑衣老妇所说的故事,却深深烙印在他心口上。假如故事中的侠士和少女,真的就是他的父母,这件事,将更令他困惑迷失,无法作个明智的抉择。

    现在他所不解的,己不是外公何以杀死他父亲,而是父亲为什么会在泰山第二次武会上,突然失去武功,束手被杀?

    这个疑问,也许不止陶羽一人,天下正道武林中,谁也无法解开这个使人困恼的疑团,只不过陶羽由于与切身有关,更感到必须寻求答案罢了,如果答案竟是这般,他到底应该恨他的母亲?还是应该原谅她当年无心铸成的大错?

    陶羽在林中怅惘许久,他虽有绝世聪明,也不禁陷入了痛苦深渊。

    黑衣老妇的话不错,他的确是“知道得太多”而且,对这些错综复杂的恩恩怨怨,多知道一分就多增加一分痛苦。

    痛苦,好像跟他与生俱来,自从解事,便没有一刻摆脱过心灵的痛苦与负荷。他不觉有些憎恨自己,假如他生来是个白痴,假如他至今仍然不知道自己可悲的身世,或许反能在茫茫人海中,获得一份麻木的快乐。

    一阵风过,林间响起声声松涛,衰哀怨怨,如泣如诉。

    陶羽痴立在乱林之中,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衣袂飘风声响,从林边掠过。

    他抬起头来,目光透林而出,果然看见一条人影,其快如风,急急横掠而逝。

    那人-袭懦衫,身形极似宫天宁,陶羽不觉一震。

    但他此时正被自己的事困恼不堪,也无心出林查看,只默默在心中自语道:“由他去吧!

    恶人自有恶报,他虽然用尽心机谋害我;现在何曾伤了我分毫?既然于我无损,我何必一定要难为他?一个人作恶自毙天道公平,他再歹毒也拗不过天意。”

    想到这里,怒气尽消,独自候在林中,直到宫天宁的脚步声去得远了,这才缓缓踱出树林。遥遥望见宫天宁所去的方向,竟是那座古庙,不禁心中又是一动?

    “桃花神君狂傲异常,宫天宁对茜茜心存邪念,这一去,只怕要吃大亏。”

    说不出是什么原因,他忽然想要阻止宫天宁冒失撞到古庙去,可惜宫天宁去势如飞,此时欲追也来了及了。

    他怅然摇摇头,洒开步子向北行去,口里喃喃念着:“凌姑娘凌姑娘,你在那儿?”

    “陶公子!陶公子!你在那儿?”

    凌茜在乱山中狂奔,不停地呼叫着陶羽,山谷回应,其声凄惶。

    越过山蛮,跨过溪涧

    红日西移,一天又将逝去,凌茜声嘶力竭,来到一处幽谷中。

    她又饥又倦,扶着-株苍松,娇喘频频,芳心忖道:“他为什么要离开我而出走呢?唉!

    必是我什么地方不当心,无意中将他开罪了,可是,他身负重伤,行路一定很慢,怎么追了一天一夜,竟没有追上他?”

    凌茜越想越难过,黯然而泣,柔肠寸断,就在这时候,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唰”地一声轻响。

    她虽在伤感之际,耳目仍然极敏,况且,那响声约在十余丈以外,分明是人类的衣袂飘风声响。她心头一动,揉揉眼睛,循声望去,果然见到一个人,正巍巍然立在一片水沼旁边。

    那人背向着她,一条腿悬空收起,只用单足支撑着身体,身穿一件崭新锦衣,手里提着一根竹杖,身子东歪西倒,不知在作什么?

    凌茜料不到这荒芜的幽谷中竟有人在,连忙拭干泪痕,缓步行了过去。

    那人正在聚精会神地练习“金鸡独立”之势,似乎并未发觉有人走到身边,凌茜高声叫道:“请问你,见到一位年青的公子吗?”

    这突然的叫声。顿时把那人吓了一跳,手足一阵划动“扑通”一声,脚下污泥四溅

    原来他方才竟是立在水沼中的一片浮萍之上,此时真气一泄,虽然很快跃回地面,仍弄得狼狈不堪,新衣上满是泥点污水。

    他怒不可遏地扭转身来,厉声喝道:“我瞎了眼,你也瞎了眼吗?大呼小叫,扰了老子练功”

    凌茜这才看出那人双目翻白,果然是个瞎子,不禁后悔自己孟浪,忙陪笑道:“很对不起,刚才实在不是故意的,敢问你方才在练什么功夫?要用单足立在浮萍上?”

    那人恨恨道:“说给你听,你也不懂,刚才眼见功夫将成,却被你出声扰乱,委实可恨。”

    凌茜道:“你练的功夫,可是一种轻身之术,名叫‘点萍无波’?”

    那人骇然一惊,喝道:“你怎会知道的?”

    凌茜长叹一声,道:“点萍无波之术,本是达摩一派无上轻功四字真言中的一种,假如我猜的不错,或许我倒能帮助你早些悟出其中诀窍,作为刚才出声惊扰你的补偿,好么?”

    那人更是脸色遽变,沉声道:“女娃儿,你是谁?”

    凌茜道:“我姓凌’是南海桃花门下。”

    那人听了,猛然向后退了三步,竹杖横胸,喝道:“莫非是桃花岛凌祖尧的女儿?”

    凌茜点点头,道:“不错,奇怪,你也知道我爹的名讳?”

    那人忽然仰天大笑,道:“好!好!桃花神君也插上一腿,中原这场热闹,可就大啦!”

    但他转念之间,笑容又敛,冷冷道:“你们桃花岛武功源于西域多罗神教,与达摩本不同源,怎会知道达摩轻功四字真言?”

    凌茜道:“说来你或许不信,天下武功派别虽多,其实不过修炼之法不同,总结说起来,万流归宗,仍然脱不出一个范畴譬如你刚才练习的‘点萍无波’的功夫,我一眼就看出你双手划动,必是真气飘忽,过于注意‘浮’字诀,却未能把‘凝’。‘凛’。‘虚’三个字揉合运用。胸腹浊气积于督脉,‘气穴’和‘四隔穴”之间显有阻滞,所以不能定身如针,屹立如柱,你说对不对?”

    这番话,说得那人神色大变,额上冷汗淋漓,连连点头,道:“真是一针见血之论,我一直认为凝、凛。浮、虚四字真言乃是个别无关的,听你这一席高论,敢情从开始便错了?”

    凌茜道:“其实也不能算错,这四字虽然各有练习门径,但最重要的是能揉合运用,这跟普通练武的道理一样,要是你专习一种武功,苦心钻研,食而不化,怎及得同时揉合几种武学,把它们溶于一炉,自能事半而功倍?”

    那人满脸钦服之色,道:“凌姑娘如肯成全,使我练成这种绝世轻功,将来必将厚报——”

    凌茜道:“我并不希望你酬报,不过,最好能快一些,我还有要紧的事哩!”

    那人拱拱手,将竹杖插在地上,腾身一掠,又踏上水沼中一片浮萍。

    凌齿黛眉微微一皱,漫声道:“快把‘大赫’,‘育俞’两处穴道敞开,让真气凝于‘幽门’与‘通谷’二穴之间。”

    那人依言凝气,单足立在浮萍上,双手果然不再划动,但身子仍然有些摇晃。

    凌茜又叫道:“缓缓沉气,使真气一直沉到‘坚络三焦’,再依次回升,记住,要往返三次对啦,赶快加力冲过,‘幽门’穴”

    那人混身轻微一抖,顿时人如晴蜒,稳稳立在浮萍之上,动也不动,凌茜拾起一粒石子,投进水沼,浮萍即随着水波缓缓起伏,瞎子冉冉升降,轻若鸿毛。

    凌茜道:“成啦!你已经得到了其中要诀,多练习自然便能随心所欲了。”

    说着,移动莲步,转身欲行。

    谁知那人突然双臂一张,凌空拔起,闪身拦在她面前,叫道:“且慢一一”

    凌齿停步诧道:“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么?”

    那人笑道:“承姑娘指点,万分感激,久闻桃花岛玄功之中,有一种名叫‘冲穴御神’的功夫,据说一经这种功夫打通穴道,功力可以倍增,不知这话是真的吗?”

    凌齿点点头道:“是啊!你问这个干嘛?”

    那人阴阴一笑,说道:“姑娘既然是桃花神君的女儿,相必知道‘冲穴彻神’之法,何不一并把这方法也告诉在下,倘得玄功大成,必不忘姑娘厚德。”

    凌茜不悦,说道:“冲穴御神之法是我们桃花岛不传秘学,一脉单传,怎能告诉你呢?”

    那人笑道:“在下也非无名之辈,如蒙姑娘盛意成全,自愿全力协助桃花岛争取武林霸业。”

    凌茜摇摇头道:“我不想争什么武林霸业,现在正有急事,你不要纠缠不清。”

    她心里对这瞎子有些厌烦,一面说着,一面又举步要走。

    蓦地,数丈外响起一声敞笑,道:“许老二,这么美的贵客,怎不挽留多谈一会?”

    凌茜-惊,抬起头来,只见迎面走来三个奇形怪人,其中一个粗矮丑汉,正咧嘴对自己露齿微笑。

    先前那瞎子应声笑道:“你们回来得正好,这位姑娘乃桃花神君凌祖尧的掌珠,一身武功,己登堂奥,瞎子正挽留不住芳驾!”

    矮子闻言一惊,道:“桃花神君也莅临中原,这倒是出人意外的事”

    另两个丑汉也一起迎了上来,恰巧挡住凌茜的去路。

    凌茜惊愕地望望四人,只见他们高矮参差,可说各极其丑,急道:“你们是谁啊?”

    那矮子尖声笑道:“在下杨洋,这两位,一叫林一波,一叫包天洛,还有那位双目不便的是许老二许成,想必你们已相识了”

    林一波摇着折扇,接口道:“咱们一向散居海域,久仰桃花岛名门高弟,只恨无缘一晤,今日有幸与姑娘不期而遇,足慰平生。”

    凌茜尚不知当前四人,便是享誉四海的“海天四丑”紧紧头道:“你们拦着我要做什么?我还有要紧事,不能久耽的。”

    杨洋笑道:“凌姑娘行色匆匆,意欲何往?”

    凌茜想起陶羽,不觉黯然叹道:“我正要找一个人,一时走错了路,走到此地来”

    包天洛插口道:“姑娘欲寻何人?或许咱们能提供你一些线索。”

    凌茜摇头道:“你们只怕不会认识他,他姓陶,是飞云山庄的少庄主”

    杨洋神色一变,道:“啊是他?那小子认贼作父,专门勾引年轻女娃儿,姑娘寻他作甚?”

    凌茜把脸一沉,道:“陶公子身负血仇,守正不阿,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你怎能这样侮辱他?”

    杨洋冷哼一声道:“姑娘不信么?不久前他还在泰山观日峰上,勾搭一个姓竺的丫头,许老二看不顺眼说了几句,却险些吃他们围殴受伤,这件事千真万确,姑娘大可问问许老二!”

    凌茜不由自主地望望那瞎子,许成已接口答道:“这话不假,三天以前,咱们还亲自撞见他带着那姓竺的丫头,在徂徕山石茜中幽会”

    凌茜遽闻这些言语,芳心猛震,刹时脑中雷鸣,心摇神动。

    她虽然不愿相信许成的话,但却深知竺君仪秀丽温婉,一向跟陶羽同行同止,加之陶羽身负重伤;突然不辞而别,难道他和竺君仪之间,真的有着不寻常的感情?

    女孩子的心,本是多疑善妒的,何况,那竺君仪和陶羽非亲非故,一个年轻女孩子,肯跟着他跋涉奔走,如非有特殊情感,焉能致此?

    疑云一起,竟越想越觉得可怕,难怪他趁自己倦极熟睡的时候,悄然离去,难怪在自狂奔一日一夜,连他影子也没见到。也许他此时正跟竺君仪依偎昵喃,妾意郎情,凌茜一阵心酸,不期然竟觉得杨洋和许成的话,有几分可信。

    但她仍然极力压抑住心头酸楚,装得若无其事地淡淡一笑,道:“他跟竺姑娘好,是他自己的事,我要寻他,是我的事,这两件事根本毫不相关,谢谢你们的好意!”

    说到这里,眼圈一红,莲步如飞,直向山谷外疾奔而去。

    “海天四丑”互相递了个眼色,并未出声拦阻,等得凌茜去远,四人低声密语一阵,竟也悄然蹑踪驰出幽谷。

    凌茜出得幽谷,天色已近黄昏,仰望天际,红云似火,她长长叹息一声,忍不住热泪滚滚而落。

    她生平第一次为一个男孩子流下眼泪,也是第一次尝到感情的苦酒,虽然那只是几句中伤的言语,但到了她心中,却化作一团阴影,笼罩掩没了她一向澄明的理智。

    现在,她更加迷失了方向,怅惘痴立着,不知该向何处去才好!

    日影西堕,遍山红霞,归鸦争鸣中,只听她低声喃喃自语:“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自语中,凌茜失魂落魄地信步而行,脑中一片混乱,她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找个冷清清的地方,好好让自己沉思一夜。

    从黄昏走到黑夜,从山谷走到峰顶,不辨方向,不辨途径,只是随心所欲地走着。

    夜深了,山中的寒露浸透了她的衫裙,但她毫无所觉。仍是如痴如呆,在乱石草径中乱走

    忽然,漆黑的夜幕中,闪出一团火光。

    凌茜矍然惊觉,发现自己已走到一座小山之下,山头上火光闪耀,几个人影,正围坐在-堆熊熊火堆边。

    火堆上烤着食物,阵阵油香,飘溢到山下来,使她忽然记起已经一天一夜未进饮食,顿时升起一阵难耐的饥意。

    她抬头望了望山顶,正犹豫着是否上去讨一些食物裹腹。

    不料就在这时,山头上随风飘送下一阵人语:“竺姑娘,别难过了,如果他真的被八卦掌郝履仁他们擒去,廖五姑一定会知道的,咱们明天就去鲁西分堂寻廖五姑去”

    凌茜心中猛可一动,连忙凝神倾听,山风过处,仅闻嘤嘤低泣,语声竟告中断。

    过了好一会,才又听到另一个声音长叹着说道:“你放心吧!陶大哥吉人天相,决不致有什么危险,等找到他时,我一定要把这件事详详细细地告诉他,相信他一定不会亏负你的”

    凌茜骇然一震,原来这声音,竟是秦佑。

    她机伶伶打个寒噤,一股莫可名状的滋味,从心底升起,说不出是酸?是苦?是咸?是涩?

    秦佑要告诉陶羽什么事?陶羽又有什么亏负她的?

    这一刹那,她突然体会到人生,感到自己在顷刻间化作浮云,化作轻烟,在空中飘忽摆荡,寻不到一处可资沉落的实地。

    而且,灵魂与躯体也仿佛分开了,她的灵魂已经奔上山头,一把拉着秦佑,哭喊着要他说出“那件事”究竟是什么事?然而,身躯却立在山下,一动也没有动。

    脸颊上痒麻地爬满了泪痕,她也懒得去拭擦,只是如痴似呆地直立在黑色的阴影下,既恨又悔,既羞又愧,少女的尊严,纯真的柔情在这一瞬间,被无情地撕扯成碎片,随风而散。

    她不是善妒的女人,却也有女孩子太重视“完整”的痴念,她初次把感情付托给一个心目中的人,不想却落得如此可悲的下场。

    可是她随而又暗自颔首,忖道:“他何尝对我表露过一丝爱意?空虚的憧憬,只不过是我自己一个人的幻境罢了,既然他已经情有所钟,我应该成全他,所幸为时尚早,还没有到无法自拔的地步唉!中原既无可留恋,何如归去,桃花岛的如锦桃林,海涛沙滩,不是一样可以消遣似水年华?”

    怀着一颗破碎失意的心,凌茜像幽灵般移动步子,悠悠荡荡地离了山脚。

    山头上火光依旧,偶尔传来一阵低沉的人语,也偶尔飘来一声叹息!

    那叹息像是特别为她而发,其中竟似包含着无限的同情和讥嘲

    她忍不住热泪如泉,喃喃叹道:“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

    步子越来越快,转瞬间,便消隐在苍苍夜色之中。

    好像是追寻什么,又像是逃避什么,总之,这世界已离开她越来越远,也越加渺茫得不可捉摸

    恍恍惚惚,晃晃悠悠,好容易出乱山,寻路回到那座古庙,已是三天以后了。

    凌茜行到庙门,猛抬头,见门前侍卫竟已换了桃花岛新来的红衣高手,微微一惊,脑中似乎清醒了许多,迷惘地问道:“咦!你们也到中原来了?”

    十二名红衣大汉一齐躬身,道:“公主玉驾回来,岛主正等得着急!”

    凌茜似喜非喜地点了点头道:“啊!爹也来了,他老人家伤势已经痊愈了?”

    红衣大汉道:“老岛主功力已复,出关未久,便率领小的们急急赶来中原,公主独自出行,闻说正急着欲往各处去寻找,天幸公主玉驾己无恙回来”

    凌茜耸耸肩,道:“我为什么不回来?他老人家在什么地方?”

    “岛主现在殿上,小的立即飞报”

    “不必了,我自己进去。”

    她摇手止住红衣大汉,经自姗姗踏进庙门,只见院中停着许多马匹车轿,十余名红衣大汉正忙着整理行具。

    其中一人一见凌茜连忙弃了手中鞍辔,一面躬身行礼,一面大声报道:“启岛主,公主玉驾已经回来啦!”

    凌茜对他点头笑笑,娉婷走入大殿,触目不觉一呆,原来大殿上已有不少人。正中一把软椅上,坐着他父亲“桃花神君”凌祖尧,双铃和门下弟子侍立椅后。而另一张侧放着的小椅上,却坐着一个儒衫文士,竟是宫天宁。

    她不解地怔了一下,宫天宁已含笑站起身来,对她拱手为礼。

    凌茜顿觉怒从心起,杏目一瞪,急声喝道:“宫天宁,你你把他怎么样了”

    宫天宁狡黠地偷瞥了桃花神君一眼,却不直接回答凌茜的问话,只含笑说道:“公主回来得恰是时候,在下正和岛主商议,准备动身去寻公主呢!”

    凌茜用力摇着头,道:“不!我问你那天给他吃的,究竟是什么药?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宫天宁神色微微一动,尚未开口;桃花神君已沉声喝道:“茜儿,你疯了吗?见了爹爹,不知请安,却逼问宫贤侄作甚?”

    凌茜抢前一步,跪在父亲面前,道:“爹!这姓宫的不是好人,你老人家怎会这么待他?”

    桃花神君脸色一沉,不悦地道:“他不是好人,难道还有谁才算得好人?”

    凌茜心里一阵酸,哭道:“爹啊!你老人家”

    桃花神君冷冷打断她的话道:“不许再说下去了,你忘了动身的时候,爹怎样吩咐你的?

    才到中原不过数月,你竟然变得这样大胆妄为起来,爹问你,你见过陶天林的面么?武林霸业在哪儿?是谁叫你离开陆完陆方,独自到江湖上闯荡的?”

    一连串严厉的责问,像-柄柄利剑,深深插进她的心,她无话可答,只叫得一声“爹”

    便呜咽不能成声。

    桃花神君重重哼了一声,又道:“爹平时怎么教你的,将来桃花一门,全望你来发扬光大,不想你第一次离开,就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你心里还有没有爹?还有没有桃花门中历代祖先?”

    凌茜不敢回答,痛哭不已,宫天宁忽然抖一抖衣袖,抱拳躬身向桃花神君说道:“岛主万请息怒,这件事,原也怪不得公主。想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名门千金,一向在桃花岛上,何曾知道江湖诡橘,人间险诈。再说,公主这么纯洁年青,心地但然,一时大意,致被歹徒诱骗,岛主可否看在小可薄面,不必过于责备”

    凌茜听了,一股怒火猛冲上来,扭头对准宫天宁“呸”地-声,叱道:“闭上你的臭嘴,你是什么东西,要你来卖乖讨情!”

    桃花神君喝道:“茜儿,你也太放肆了!”

    殿上之人,连陆家双铃在内,都一齐跪了下来。

    桃花神君叹了一口气,道:“唉!这都怪那姓陶的小辈,他不知用什么巫术,竟把她性格也改变了”

    凌茜被这句话触动心事,放声哭道:“你老人家不必恨他,女儿不孝,跟他何干?而且,他现在现在”

    桃花神君哼道:“他现在怎样?现在他如果敢再到这里来,爹爹当面就要了他的小命。”

    凌茜强忍半晌,终于冲出一句话:“他以后永远也不会来了”

    桃花神君余怒未熄,点点头道:“那就算他命大。”回头对陆家双铃吩咐道:“传我的令谕,明日一早全体启程,立即回桃花岛去。”

    陆氏兄弟躬身应诺,出殿传令,立即所有桃花门下,各整行装,准备上路。

    宫天宁眼珠,-阵疾转,起身道:“老前辈准备返回贵岛,晚辈不便多扰,就此告辞。”

    桃花神君挥挥手,道:“宫贤侄不必拘礼,老夫尚有借重之处,何不同往小岛一行?”

    陆家双铃和凌茜遽闻此言,齐都现出惊诧之色,皆因桃花岛向来严禁外人踏入,当年双铃亡命海外,无意飘流到桃花岛,且险些被凌祖尧处死,现在他居然主动地邀约宫天宁同往,怎不使人惊异?

    凌茜绝世聪明,忽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不禁怒目望望宫天宁。

    宫天宁也有些受宠若惊,迟疑了一下,期期艾艾地道:“晚辈乃是外人,随在贵岛,只怕不便”

    桃花神君扬声笑道:“什么便不便,老夫既然相邀,宫贤侄还是不要客气的好。”说罢,举手微拂,立有四名红衣大汉,抬起软椅,缓缓向后殿行去。

    桃花神君倚坐软椅中,回头向凌茜冷声说道:“从现在起,你好好呆在庙里,不许擅离一步。”

    宫天宁恭送桃花神君去后,见“陆家双铃”也离开了大殿,心里一阵得意,低声对凌茜说道:“在下何幸,得蒙令尊赏识,更得与姑娘朝夕相处,今生今世,夫复何求?”

    凌茜一肚子气闷,冷哼一声,沉声问道:“刚才我问你的话,你怎么不敢回答我?”

    “姑娘动问何事?在下敢不尽言么?”

    “哼!我问你,那天你给陶公子吃的,到底是什么药物?”

    “那是本门秘制疗伤圣药,姑娘难道没有给他服用?”

    “我给他吃了一粒,但未见什么功效,后来陶公子趁我熟睡,又把另外两粒也一并吃了,从此下落不明,生死不讯。”

    “这就对了,要是在下的药丸不灵或是有毒,他怎肯把另外两粒也偷吃了呢?何况,还有一件消息,可作证明。”

    “什么消息?你休想又在我面前无中生有。”

    “此事并非在下目睹,乃是从令尊口中得知的。”

    “我爹跟你说了什么?”

    “据令尊和陆家二老谈称,陶公子的伤势业已痊愈,三天之前,他还到这里来过呢!”

    凌茜矍然一震,急急道:“你说什么?他他来过了?”

    宫天宁故作神秘的左右望望,低声道:“此事令尊不许对姑娘提起,这儿人多口杂,姑娘欲知详情,今晚三更,在下在殿侧院中,恭候芳驾。”

    凌茜本想再问;却见陆家双铃已回至大殿,只得把到了口边的话,重又咽了回去。

    她偶尔回目一瞥,芳心不禁又是一阵黯然,殿上景物依旧,角落上那个暗门,也仍然洞开,可是,室中已空空地,再也见不到陶羽的影子。

    她那少女的初恋,从这儿开始,也将从这儿结束,明日一去,不知今生还能不能重履斯土?重晤斯人?

    幽幽回到后殿卧室,凌茜思潮起伏,久久无法平静,回想宫天宁方才那藏头露尾的话,不知是真是假?今天夜里该不该如约去听他详述?

    夜已深,人已静,晚风穿过窗槛,给人带来丝丝寒意,千片桐叶朗进窗来,她才感觉到已是秋天了。

    秋天是最令人感伤的季节,何况她情感上刚经过悲惨的剧变。

    声声叹息,伴着孤独的人影,灯萤如豆,倍增凄凉。

    她举袖拭泪,怅望夜空,芳心无寄无依,忖道:“他既另有所爱,来过没来过,于我又何干?”

    但忽而又忖道:“不,或许那天夜里他离开山洞,乃是因为吞下药丸后,要找一个适当的地方疗伤,我一时没想到这一点,便匆匆离开。他伤势痊愈之后寻我不见,心里不知要多么着急,否则,他忽然赶到古庙来干什么?”

    这样一想,又觉心中一暖,怒气全消,仿佛自己的妒恨,全是错怪了陶羽,忍不住掀开窗槛,闪身出了卧室。

    古庙中戒备森严,巡逻的红衣大汉,个个都是桃花门中高手,凌茜小心谨慎地越过庞廊,转到院子里,月影下,见宫天宁早己候在那儿。

    宫天宁一见凌茜如约而来,心中狂喜,连忙迎上来,低声道:“姑娘真是信人,在下还以为你必定不会应约前来呢。”

    凌茜寒着脸道:“你白天说陶公子曾到庙中来过,到底详情如何?请你赶快说出来。”

    宫天宁低声笑道:“姑娘何必性急,只因这件事令尊曾经特别吩咐,不准让姑娘知道,在下不得不避讳一些”

    凌茜冷冷道:“现在只有你我两人,你总该没有顾虑了吧?”

    宫天宁心头一阵甜,放眼左右望望,道:“这儿常有巡夜的人往来,咱们到庙外空旷之处谈,岂不方便许多?”

    凌茜冷笑道:“庙门守卫的,都是桃花门下绝顶高手,你有这个胆量出去吗?”

    宫天宁沉吟一下,道:“在下虽不畏慑,但若被他们看见,风言风雨,定然有损姑娘清誉,那么我们到后院蔽静的地方去如何?”

    凌茜道:“我爹爹就在后殿安息,假如被他老人家看见你,只怕你一条狗命就难活到明天。”

    宫天宁却不生气,含笑道:“岛主住在东殿,咱们往西边院墙近处谈话,想必不会被他发觉。”

    凌茜暗暗一咬牙,道:“既然你不怕死,就跟我来吧!”

    她当先领路,转过后殿,宫天宁亦步亦趋,不多一会,到了古庙后院,但见院中杂草没径,乱石嵯峨,十分荒凉。

    宫天宁对这地方很觉满意,不住左顾右盼,口里赞道:“想不到这座破庙。倒有如此幽静的所在,晤!只是嫌荒芜一些。”

    凌茜冷冷打断他的话,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宫天宁耸耸肩,道:“听岛主说,三天之前,陶羽曾来庙中骚扰,一言不合,跟令尊大打出手,因此令尊十分生气,才决心携同你和我,南返桃花岛”

    凌茜不待他说完,抢着问道:“他来的时候,伤势果然已经好了么?”

    宫天宁道:“谁说不是,在下的疗伤圣药,乃天下难得的珍品。”

    凌茜又问道:“他是独自一人来的呢?还是两人同来?”

    宫天宁吟哦着道:“好像并不止他一个人。”

    凌茜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制住内心的激动,又问道:“跟他同来的,是男的?还是女的?”

    宫天宁心念一转,忙笑道:“这个虽未听令尊提起,但细想起来,自然是女的成分较多,否则,令尊也不会生那么大的气了。”

    凌茜说道:“怎见得呢?”

    宫天宁笑道:“令尊乃世上最慈祥的父亲,他老人家初莅中原,知道姑娘为了陶羽独自离开双铃,原以为陶羽必是可信可托的正人君子!那知一见之下,才知他不过是个纨绔子弟,专门玩弄感情的小人,那自然是因为他带了女人找上门来啦!”

    凌茜听到“玩弄感情”四个字,芳心大大一震,低垂粉颈,半晌无语。

    宫天宁见了,心头暗喜,趁机挨近一步,道:“姑娘,你现在相信他的为人了吧!姓陶的没有出世,就死了父亲,自幼到大,没有受过一天好教养,他这种人,怎能做得出好事来”

    他说着见凌茜没有反应,趁机又挨近一步,正飘飘然不知所以,不想凌茜霍地旋过身来,玉臂疾挥“啪啪”两声,在他脸上印了十条清晰的指痕。

    这一出手,快逾电光石火,宫天宁连闪避的念头都没来得及转,便已结结实实吃了两记耳光,嘴里一阵发甜,吐出来一看,竟然满口鲜血,夹着四五颗白森森的牙齿,两颊并顿时肿起甚高。

    他连退几步,抚着面颊,未及发作,却见凌茜若无其事的对他甜然一笑,接着又冷声叱道:“你说了半天,竟把一个最重要的地方,忘了说出来。”

    宫天宁一面揉着红肿的脸颊,一面迷惘地道:“什么重要的地方?”

    凌茜螓首微微一昂,移动莲足,缓缓行了几步,忽然沉声说道:“他到古庙来的目的是什么?”

    宫天宁一怔,半响答不出话来,最后始呐呐道:“这是他自己心里的事,谁能知道?”

    凌茜晒笑道:“他匆匆赶来,难道就为了跟我爹打一架吗?再说,他根本就不知道我爹己来到中原,谢谢你的谎话,可惜,太幼稚可笑了。”

    说完,翠袖用力一摔,莲步栅栅,向后殿走去。

    宫天宁急叫道:“凌姑娘,凌姑娘”

    凌茜猛然停步,沉声道:“你要是想死,最好再叫得大声一些,我爹就在不远,把他老人家叫醒,那就再妙不过了。”

    略停片刻;又道:“你别以为花言巧语,就骗得我爹爹喜欢,老实告诉你,我若想杀你易如反掌!”

    刚说到这里,忽然住口旋身,扬目一瞥,沉声喝道:“墙上是谁?”

    宫天宁骇然望去,果见庙墙断垣之上,绰然立着一人,心里暗叫:不好,当真被人撞见,这儿就不用混了。

    思念中,半声不响,宛如一道轻烟,跑得无影无踪——

    武侠屋扫校,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