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小说网 > 残剑孤星 > 第四章满腹疑云

第四章满腹疑云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大符篆师最强雇佣兵之暗黑纪元侠武世界全能刺客茅山术之不死人超级六扇门暴躁的大隋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日出日落,第一天在沉静中缓缓溜过“袖手鬼医’艾长青坐在丹室门外,寸步未离,他不时轻轻踱近门口,侧耳倾听室中动静。丹室中除了低沉的呼吸,别无声息。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一。

    随着时间的消逝,室中传出来的呼吸声,越来越混浊,到了第五天,那声音沉重得犹如牛喘,其中更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呻吟。

    艾长青在门外焦急地踱来踱去,脸色瞬息万变,两双手紧紧捏搓着.五天来,他片刻未曾稍离,几乎全部精神都倾注在隔室之中,这时候,他知道“神手头陀”已到了生死关头,成功?失败?只在转瞬之间了。可惜却无法为他一伸援手。

    到了第六天傍晚,喘息声突然敛止。

    艾长青一颗心向下猛沉,暗惊道:“莫非他已经力量不继,无法克臻全功?这念头在他脑海中宛如石火电光一闪,情不由已,翻腕一掌,推开了房门。

    门开处,艾长青眼中一亮,只见神手头陀神情萎顿万分地斜依在壁角,满头汗渍,乱发蓬松,一双眼,已不复有从前湛湛神光,颊肉低陷,直如枯尸。

    在他身前不远的木桶中“千花散”毒液,却尽己变成白色,韦松蜷卧在桶里,身上浮肿全消,正沉沉入睡。

    头陀望见艾长青冲进丹定,呆滞的目光微一抬,嘴角一阵牵动,用一种虚弱而低微的声音,断续说道:“看-一看-一那孩子-一成了吗?-一’艾长青连忙喂了他一粒药丸,低声在他耳边说道:“恩公,这是奇迹,你只用了六天时间,已经使他剧毒尽去,而且。”

    “啊。”神手头陀慰藉而满足地阂上双眼,眼角涌现两颗晶莹泪水,叹道:“能这样就好了,我-一我还以为前功尽弃了呢!”

    他喘息了一阵,方才又道:“我见那桶中毒液,已经转变白色,时间还差一天,而内力却已枯竭,无奈只好拼住最后一口真气,全部入他’百汇’穴中-一。”说完这些话,早已虚态毕露,喘成一片。

    艾长青含泪道:“恩公,你不但治好了他的伤,更从此造就成一朵武林奇葩,好好休息一会吧!他既是个好孩子,你的心血,就不会白费。”

    神手头陀点点头,闭目不语,在他脸上,只有满足和安慰,竟无丝毫后海或遗憾。

    艾长青招呼老妻进来,合力将韦松抱出木桶,替他抹干身子,穿好衣服,然后把神手头陀和韦松,各安置在一张卧榻上,两老夫妻,又急急去准备饮食。

    过了半个时辰,韦松首先醒过来,当他睁开眼,望望这陌生的屋子和陌生的面孔,尚以为自己置身幽冥.诧异地问道:“这一一这是哪儿?我已经死了?”

    艾长青抚摸着他的头发,低声道:“孩子,你不但没有死,更得到旷世难逢奇遇,你的造化,真是不小。’

    韦松闻言一怔,翻身爬了起来,道:“是你老人家救了我吗?”

    艾长青摇摇头道:“不,老朽何得何能,焉能从绝毒之下,救得你性命,你回头去看看,那边榻上躺着的,才是你的救命大恩人哩!”

    韦松仔细看看神手头陀,似觉有些面善,想了好一阵,突然记起,叫道:“这位老前辈是北天山神手大师”

    于是“袖手鬼医’艾长青才趁头陀未醒之前这段时间,详详细细,将“北奇’神手头陀如何牺牲自己数十年苦修,替他毒疗伤,洗筋伐髓的经过,述了一遍。

    韦松听完,感极而泣,唏嘘着道:‘神手老前辈虽与晚辈家师谊属至交,但和晚辈,不过~面之识,竟承他老人家牺牲毕生功力,只为活我一命,此恩此德,晚辈纵然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

    艾长青叹道:“他就是这样性情中人,既然决心救你,岂图你报偿,但他这一身功力得来非易,如今全部转注给你,你却不能辜负他一番期望。’韦松泣道:“晚辈父母双亡,子然一身,君山之下,以为必死,残命皆出大师所赐,今生今世,他老人家就是晚辈之父-一”

    谁知话尚未完,一个声音突然接口道:“使不得,你又不是小和尚,咋把老和尚当作父亲?”

    二人循声望去,原来竟是神手头陀醒来,经过一阵憩息,他眼神虽然仍旧颓顿,却已恢复平日嘻笑神情。

    韦松连忙奔到榻前,方要脆下叩谢活命赐功大恩,又被神手头陀一把拉住,笑道:“别来这一套,和尚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磕头虫,有话咱们坐着谈,总比跪下来舒服得多。’韦松含泪道:”大师,你老人家苦修数十年,好容易挣得武林一奇盛誉,不想竟为了晚辈,毁去整个武功-一。’

    神手头陀笑着打断他的话,道:“又来了!这有什么大不了呢?这辈子不练武,下辈子还可以再练,天道轮回,一切都是命里注定,就当我这辈子不练武,强练了,老天也不容我。’

    他忽然脸色一正,又值:“不过,话又说回,我这数十年光阴,也不是白给你的,有桩心事,你得去替我办一办。”

    韦松慌忙肃容躬身,道:“大师但有差遣,晚辈万死不辞。”

    神手头陀长叹一声,道:“这件事,我和尚耿耿于怀已经二十年了,那时老衲唯一传人,娃凌名鹏,不尊教诲,叛离师门。”说到这里,却住口岸不语,阖上眸子,好像沉缅在一片回忆之中。

    韦松见他眼角隐现泪光,心知这件事,必然极其重要,不敢插嘴,默默肃立着,等待他把话说下去。

    哪知等了许久,神手头陀却苦笑一声,道:“还是暂时不由我说出来的好,等你见到你那牛鼻子师父,他自然会告诉你。”

    韦松一怔,讶道:“家师竟会知道?”

    “他岂但知道,二十年前,他是唯一目睹此事的人,唉!可恨当时我竟没有听从他的劝告,如今懊悔,却太迟了。”

    韦松满怀狐疑,却又不敢追问,过了半晌,神手头陀语意一转,又道:“你虽得我内力,但我仗以成名的’大能神手八式’,尚未传你,将来你替我办起事来,殊多不便,从明天起,我每日传你一招,八天以后,你必须离开桐柏山。”

    韦松脱口道:“你老人家呢?”

    神手头陀笑道:“我怎么样?我虽然失去武功,还没有失去和尚的身份,和尚吃四方,总能养活我自己的。”

    韦松泣道:”晚辈既得活命,又蒙厚赐,恳求你老人家给我一个报恩于万一的机会。”

    神手头陀笑道:“难道你想背着我,奉养一辈子?”

    “晚辈甘愿。”

    “你愿意,我还嫌麻烦哩!男子汉,别婆婆妈妈了,你能替我办妥那件事,和尚已经心满意足,别无他求”

    “那么,晚辈倘能不辱所命,又到哪里去禀谒你老人家?”

    神手头陀沉吟半晌,道:“不是桐柏,便是洞庭,你要寻我,只在这两个地方。”

    八天以后,韦松含泪拜辞,独自离开了桐柏山。

    当他回首眺望那覆盖在白云下的层层山峰,不期然,从心底发一声感慨的叹息。

    回忆半月来,所遇所经,恍如做了一连串古怪离奇的梦,如今他身受南北双奇两家绝学,更得到神手头陀一甲子以上内力,大难不死,总算因祸得福,但心灵中,却似空空荡荡,无所依据。

    神手头陀不但救了他的性命,将毕生修为,转注予他,更在这短短几天之中,将他仗以成名的“大能神手八式”倾囊相接,但在临别之时,却留给他一个难以解释的谜。

    是什么事使那嬉笑风尘的异人耿耿于怀二十年?他仿佛记得神手头陀在携带他离开洞庭的时候,东方异曾经提起“二十年前恨事”这句话,难道这事与他的唯一传人凌鹏有关?或者师父百练羽士和神手头陀之间,存在着一桩多年来的齐蒂!

    但转念之间,又觉不对,假如‘南北双奇”心存介蒂,神手头陀岂肯为了救治地,牺牲数十年苦修武功,可是,他为什么不肯说明,反叫自己赶回南岳去问师父呢?

    这疑团在他脑海中缠绕不休,唯一的办法,只好赶回南岳。

    一面思索,一面赶路,这一天,途经湖北重镇襄阳附近,默默寻了一家靠近汉水的酒楼,独自买酒解闷,遥望江中如森桅樯,舟艇如梭,不知不觉,已到黄昏。

    他平生很少饮酒,此时胸中闷郁不解,不免多喝了两杯,酒入愁肠,最易沉醉。醉眼朦胧中,忽见一叶轻舟,顺流而下,转眼间,泊在距离酒楼十余丈外岸边,从舟中闪身跃下一个身着紫衣背插长剑的年轻少女,冉冉直向酒楼行来。

    韦松此时内功已有一甲子修为,夜中视物,毫发可辨,故此虽当黄昏,瞥目间,已觉那少女身材相貌,竟然十分熟悉,连忙揉了揉眼睛,这一看之下,却不禁骇然一惊。

    原来那少女竟是“万毒教主’田秀贞。

    韦松一惊之下,酒意顿消,脑中百念飞转,惊忖道:这丫头在君山之上,邀聚中原六大门派,一呼百诺,何等威风,怎会独自一个人跑到襄阳来了?

    这念头尚未转过来,少女已行到楼下,韦松钢牙一挫,暗道:合当天下苍生有幸,今天让我为武林同道,除此一害。旋身而起,顺手取出一锭银子,抛在桌子上,大步迎下楼来。

    才行到楼口,那少女恰好正拾级登楼,两下一照面,韦松早已提聚真力,方要亮拿出手,却听那少女一声惊呼,叫道:“韦表哥,是你!”

    韦松一怔,掌势蓄而未发,凝目细看,那少女已喜孜孜奔上楼来,一面叫道:“韦表哥,真是太巧啦,我一眼就认出是你-一”

    韦松突然倒跨一步,沉声喝道:“丫头,站住,你再敢走近~步,别怪我要出手了。”

    少女闻声止步,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诧问道:“你~你-一你不是韦表哥。”

    韦松冷笑道:“哼!我正是韦松,但是你呢?”

    少女忙道;“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是你的表妹一一除文兰。”

    韦松晒笑道:“你倒会冒人名字,徐文兰早就死了,你休想骗得过我。”

    “什么?”少女怒道:“韦表哥,你凭什么一见面就咒人?”

    韦松道;“此地人多闹市,我不想惊世骇俗,你敢跟我到江边去谈谈吗?”

    少女气得脸上通红,顿脚道:“去就去,谁还怕你!”

    韦松也不答话,两人一前一后,离了酒楼,片刻已到江边,韦松扫了那小舟一眼,冷冷道;“教主的护法也来了吗?何不叫他们一齐下船来?”

    少女又气又怒,冷笑道:“你说些什么,我一句也不懂,十年不见,你一定是疯了。”

    韦松笑道:“我才没疯,也不会狂想独霸武林,邀约七大门派,聚会君山,却在酒中暗下迷药。事到如今,你不承认也不中用了。’少女惊道:“韦表哥,你说什么!谁在君山邀约七大门派?谁又在酒里下了迷药?”

    “自然是你教主干的好事。”

    “你胡说,谁是什么教主!我是你的表妹徐文兰,难道你真的忘了?”

    “田秀贞,你不用再想假冒我表妹名字,告诉你吧!我表妹早在半月以前,便已去世,我亲手埋了她,然后才赶到君山。”

    少女惊道;‘韦表哥,你是怎么啦?自从十年前你离家去南岳,我也被星子山独臂神尼带往陕南习武,十年来,一直没有离开过星子山,你-一怎么尽在胡说呢?”

    韦松听了,心中不觉微动,顿时记起在君山会上,欧阳琰曾说过田秀贞脚上不便,同时,所有与会的,都亲见她用一条红毡掩遮着双腿,从上山开始,一直未见她起身行走过——

    他再看看这少女,却见她双脚完好,并无折损残废,这么说,她真的并不是“万毒教主”

    田秀贞?

    但是,她也决不会是自己的表妹徐文兰,如果她是兰表妹,那么,我埋掉的那个女郎又是谁?

    他心念一转,登时有了主意,冷冷道:“你说你一定是兰表妹,十年前的往事,你可记得?”

    少女爽然道:“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候,我们还小,可是,你去南岳的时候,我还记得替体绣了一月香袋送给你——”

    韦松不等她说完,已是大大一震,付道:不错,不错,香袋的事,只有兰表妹和我两人知道,她能一口道出,足见不假。

    但继而忖道:“不!我在失神之际掩埋尸体,要是被人暗中偷见我将香袋塞在尸体手中,自然便能联想到香袭来源了。”

    他反复把这些疑问想了几遍,终觉难以决断,便道;“我分明记得返家的时候,你已经和我爹娘全家中毒死去,并且是我亲手将你们埋葬入土,你如果真的是兰表妹,咱们只要同回家去,开坟验看,不难立辨,你愿意不愿意?”

    少女听了惊问道:“什么!你说姨父姨母他们都去世了?”

    韦松点点头,含泪道:“我现在心神已乱,只要你愿意,咱们立刻便动身,这真天下第一奇事,如果你是兰表妹,那坟里埋的,又会是谁呢?”

    少女无奈,也含泪点头道:“好吧!为了释你疑惑,咱们一块儿查验去一下,天下怪事虽多,倒没听说过假冒人家去死的,我想你一定是着错人了。”

    韦松暗道:“但愿我看错人了,那万毒教主田秀贞已经跟你十分相似,难道世上还有第三个一般模样的人?”

    他心中狐疑未释,这些话,并未说出口来,两个人同到江边,登上那少女所在轻舟,韦松留神查看,船上果然没有万毒教门下。

    于是,他暗暗松了一口气,命令船家立即解缆一叶轻舟,随波逐流,当晚便离开了襄阳。

    故土重临,令人肠断,何况是失群孤雏?更何堪,面对几堆新坟。

    他本来以为只是一串古怪的梦,但如今重临故乡,景物依旧,坟冢宛然,又重新跌入残酷的现实中。

    韦松呆呆立在坟前。泪眼模糊,唏嘘难禁,那一列七座新坟,埋葬着他的双亲、父执和仆人,这七个人,都是他亲手所葬,距离现在不过才十余天,可是,这十几天之中,变化却是那么巨大。

    他目光扫过其中一座坟头,不期然又望望正低头饮泣的表妹,心里像倒翻五味瓶似的,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是多么荒谬的事啊!坟前站的和坟中埋的,竟是同一个人一一他的表妹徐文兰。

    少女恭恭敬敬在“金剑神镖’韦如森夫妇前拜了三拜,韦松默默走进房里.取来一柄铁锹,两个人立在坟前,含泪向立,许久没有出声。

    常言道:入土为安,死者已矣。但为了证实这件奇怪而荒谬的事实,他却不得不重新掘开填土,查验一下究竟?

    假如能够证实那坟中理的,并非兰表妹,韦松心灵中,负荷还不太大,要是一旦掘开坟墓,却证明身边站的这一位乃是假冒的,因而使他自幼青梅竹马的恋人,暴户露骨,他的内心,如何能够平静?

    所以,执着铁锹,他不禁犹豫起来。

    那少女目不转瞬注视着坟土,嗫嚅地问道:“韦表哥,是这一座吗?”

    韦松点了点头。

    少女轻叹一声,又道;“唉!她是谁啊?为什么要冒我的名字,把性命白白断送在这儿?”

    韦松举起铁锹,一下又一下,开始缓缓掘着坟土,但掘了三数下,突然弃了铁锹,仰面说道:“你确定坟中埋的,一定是另外一个不相干的女孩子?”

    少女愕然遭:“当然啊!我是真的?她自然是假的。’韦松叹道:“你怎能证明你是真的?又怎能征明她是假的?”

    少女道:“韦表哥,你还不肯相信我!”

    韦松黯然说道:“并非我不肯相信,我是说,如果你并非兰表妹,而是别有图谋,趁现在还没有掘开坟墓,你若肯说实话,我决不为难你,咱们就当没有在襄阳相遇,要是一旦掘开坟墓,使我表妹暴尸露骨,却证明你是假的,那时候,我就不能再原谅你了。”

    少女愤愤地道:“是真是假,一见便知,你竟然这么不相信我。”一面说,一面泪水已簌簌而下。

    韦松长叹一声,重又抬起铁锹,继续掘坟土,这坟头是他亲手所掩,如今又亲手掘开,内心感受,回然不同,铁锹插进坟中,就像一柄利刃,插进他的心窝。

    那坟墓是他在伤神悲恸之际,因陋就简,匆匆掘就,埋得既不太深,又无棺木盛殓,只用一条草席卷盖着尸体,十几天来,气候虽寒,不知已经腐烂了没有?

    他一面感伤,一面掘坟,不多一会,泥土中已露出一角草席。

    望着那沾满泥土污渍的草席,韦松心里一阵酸,眼睛早充满朦胧泪光,草席下,便是他儿时情侣兰表妹,他实在没有勇气去掀开它来。

    他缓缓抬起头来,凝视少女,幽幽道:“我再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最好别她一个清白的女孩子,死后仍要暴尸露骨。”

    那少女怒火上冲,不等他说完,突然冷哼一声,深手抓住草席,用力一掀。

    一锨之下,少女和韦松不约而同,发出一声骇异的惊呼原来那草席之下,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什么尸体。

    这个出人意外的变化,使韦松脑中轰鸣,如中重击,他揉了一下眼,定神再看,仍然没有尸体,不但尸体,连一片女孩子的衣襟裙角也没有。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亲手埋的尸体,亲手掩的坟土,怎么会?

    他扬手抛掉铁锹,双手急抓,把草席从泥土里拖出来,然后失魂落魄地在坟坑中乱翻乱爬,好像那尸体已经化作蚯蚓,从泥土中逃掉了。

    少大惊愕地问:“表哥,你埋葬的人呢?’

    韦松霍然抬头,眼中遍布血丝,狠狠瞪视着她,好半晌,才冷声道:“好毒的计谋,你以为这样一来,我就会相信她还没有死?就会把你当作兰表妹,从此堕入你阴险的圈套之中!”

    少女被他急怒之状,吓得举手掩口,步步后退,连连摇着头,道:“不!不!韦表哥,相信我-一。”

    韦松咬牙作声,步步前。冷哼道;“嘿!相信你!当然相信你,我相信你就是万毒教那位心狠手辣的田秀贞,更相信就是你下的毒手,害死了我的爹娘、叔叔和兰表妹。”

    “不!你错了。”

    “错了?聪明的教主,你自己才打错主意了,你虽然用尽心机,却没有想到,这一来弄巧成拙,你应该想想,尸体无缘无故失踪,我会不追究吗?”

    少女步步后退,声嘶力竭地叫道:“韦表哥,求求你,你听我解释一一。”

    韦松怒吼道;“我不要听你的花言巧语,田秀贞,你的手段也太狠毒了,今天有你无我,我要替惨死的父母报仇,替可怜的表妹报仇,更要替君山之上,被你予宰予割的六大门派报仇!”

    那少女只是摇头,无法插口,蓦地身子被一堵硬壁阻住,回头一看,已退到茅屋之前。

    她方一回顾,猛听韦松一声怒吼,顿觉有一股强猛无比的劲力,恍如排山倒海,怒卷而至。匆忙间,莲足一点墙根,身子已弹射而起。

    但她应变虽快,韦松却比她更快,左掌才出,右掌又至,‘大能神手八式’第二招‘怒海沉鲸’业已挥洒而出,低喝一声:“着!”

    少女身形乍起,直被一股浑厚内力去中左肩,整个身子,仿佛断线风筝,凌空飘起,翻翻滚滚,掉过茅屋,喉间一阵甜,人在空中,便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

    朦胧中,她好像听见韦松兀自喃喃咒骂些什么.她想分辨,但还未张口,身子已重重摔落在雪地上,一阵心血翻涌,又吐了一口血,便沉沉昏迷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许久,当她再睁开眼来,却发觉自己正仰卧在一张锦绣簇新的绣榻上,身上盖着绒被,满目花团锦簇,仿佛置身在是宫里。

    她撑起半个身子,想要爬起来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身子才动,左肩上顿觉奇痛难忍,不知不觉发出一声痛哼!

    随着她的哼声,两名绿衣女郎犹如翩翩蝴蝶般飞了过来,其中一个轻声向外低唤道;“教主醒过来啦!快传欧阳护法!”

    “教主”她心里深深一怔,自忖道:“这是什么地方?她们怎会把我当作什么教主?岂不又是~桩怪事?”

    那两名绿衣女郎各自含笑向她躬行裣衽为礼,一个上来替她扶起上半身,另一个便塞了一只锦垫在她背后,使她舒舒服服靠在床榻上,接着,女郎轻击玉掌,房门垂帘徽荡,又鸦雀无声进来两名绿衣少女,捧着两只金边白瓷汤盆。

    她被这玄妙的情景,弄得眼花目眩,张惶四颀,见这房间虽不太大,却布置豪华而雅致,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满室芳香扑鼻,显然是专为女孩子起居而准备的。两侧壁上,各有三个不太大的窗孔,从开着的窗孔望出去,青天碧蓝如洗,阵阵微风,穿窗而人,带来一阵略呈腥味的气流。

    她蓦地心中一动,惊忖道:“呀!这是一条船,她们要把我送到什么地方去?”

    思忖问,绿衣女郎已揭开瓷盆盆盖.竟是一碗小米香粥,一盘精致的点心,四个女郎分立左右,用一把银制汤匙,缓缓地喂给她吃。

    她正有些饥饿,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吃了再说。

    这时候,舱外有人轻咳一声,一个绿衣侍女低声道;“教主,欧阳护法来了,叫他进来吗广?”

    她不置可否地“晤”了一声,那女郎便扬声道:“教主准欧阳护法进舱。”

    门帘一锨,一个黑袍白髯的老人,大步走了进来,她一见这老人目蕴神光,龙行虎步,竟是个身负绝学的武林健者,登时心里暗惊;默默垂下眼去。

    那老人在距离绣榻五尺外停住,躬身拱手道:“救护来迟,致使教主受此创伤,欧阳琰罪孽深重,尚望教主见谅。”

    徐文兰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淡淡一笑,装做牵动伤势,眉头微敛。

    欧阳琰脸上顿现戚容,忙道:“教主不慎被人以重手法震伤内腑,老朽已替教主服下本教疗伤圣药‘琼瑶丹’,只消好好将息一些时候,自能痊愈。”

    说着,语声一顿,又道.:“此次教主抓身远离,不知被何人暗算,受此重伤?”

    徐文兰脱口道:“就是那韦表-一。突觉失言,忙把‘哥’字又咽了回去。

    欧阳琰似乎一惊,道:“是那在君山会上扰乱的韦姓少年吗?”

    徐文兰只得点点头,道:“正是他,韦松。”

    欧阳琰惊容更盛,沉吟片刻,才道:“敢情果然不出教主所料,那小辈不担毁去了本教地心火毒,同时并未淹死湖中,不过,教主且放心,如今中原六大门派均已诚服本教,谅他一个无名小辈,迟早难逃咱们掌握。”

    徐文兰至此才渐渐有些明白,原来这些家伙,竟是韦松口中的“万毒教”门下,但她却不知怎会被他救上船来;并且把自己当作了教主。

    难道说,那田秀贞果然跟自己长得一般模样,因此他们误认了?

    想到这里,胆量顿时壮了许多,心道:我索性冒充到底。看你们万毒教是个什么东西?

    便问道:“你们怎么会找到我呢?’

    欧阳琰道:“老朽正率领少林、峨嵋两派掌门人,准备令他们远赴昆仑责问爽约之事,途中闻得教主呼喝之声,及待赶去,终嫌迟了一步。”

    徐文兰忙问道:“你们看见韦松了没有?”

    欧阳琰道;“咱们寻到茅屋前.那韦松已经离去.所以并未遇见,否则,也不致让他从容脱身而去了。”

    徐文兰暗暗松弛一口气,本想再问问韦松父母惨死的原因及经过,又怕问得太多,露了马脚,只得暂时忍耐住,挥挥手道:“我倦得很,你们都出去吧!让我静静休息一会儿。”

    欧阳琰拱手为礼,退后几步,忽然躬身又问;“教主左脚伤处,没有受到损伤吧?”

    徐文兰心里一跳,连忙含糊应道:“还好,没有什么?”

    “那就好了,教主好好将息,老朽告退。”

    欧阳琰招呼四名女侍,躬身退出舱外,徐文兰吐出一口气,正跃入紊乱的心情中,忽然听得榻侧有人“卟嗤”轻声一笑。”

    她一惊之下,扭头回顾,却见是个绿衣女侍,竟一直立在榻前未曾离去,那女郎大约有十五六岁,眉目极是娟秀,正掩着檀口,吃吃轻笑。

    徐文兰暗叫“好险’,幸亏还没有露出马脚,这女郎年纪虽小,呼吸竟达无声无息的境界,武功只怕不弱,要是被她看出破绽来,那就不得了啦!

    于是,她脸色一沉,道:“你怎么还留在这儿?”

    绿衣女郎笑道:“婢子晓梅,是专职侍候教主起居的,不敢擅离。”

    徐文兰皱眉道:“那么,你笑什么?”

    绿衣女郎低声道:“婢子笑教主真能演戏,竟连欧阳护法部被瞒过了。”

    徐文兰骇然大惊,顾不得伤势,从榻上一跃而起,沉声叱道:“你一一你说什么?”

    那绿衣女郎笑道;“别害怕,更别大声,这件事只要惊动了第三个人,你纵有通天本领,也难逃出万毒教掌握。”

    她抿嘴一笑,凑过身来,轻声又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跟教主长得相像,胆量又大,行事应变,既沉着又机警、叫人从心底佩服你。”

    徐文兰不知她言中何意?呐呐半晌,才道;“你-一你究竟是什么人?”

    晓梅幽幽一叹,道;“一个不甘堕落的弱女子罢了!姑娘请放心.我不会把这事告诉任何人的。”

    徐文兰愕然失措,道:“你怎么认出我不是田秀贞呢?人家都说她和我长得一个模样?”

    晓梅道:”是的,你跟她相貌的确分辨不出,但万毒教主一只左脚,齐胫折断,是以义肢代用,而你的左脚,却完好无伤,我在昨天替你换衣的时候,已经看出来了。”

    徐文兰连忙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好妹妹,你既然看出破绽,刚才怎么不揭穿我?咱们无一面之识,你又是万毒教门下。”

    晓梅眉头一剔,道:“万毒教中,也有不甘为恶的善良儿女,他们不是被情势所,便是身中剧毒,迫得终生效忠教主,不敢生出贰念,其实,谁又真心愿意做这种挟毒自重,涂炭苍生的勾当,就拿我来说吧!自从八年前被万毒教从川中故乡挟持出来,起初侍候老教主,后来才派来作教主贴身侍女,这些年来,目睹他们作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心虽不满,可是,却不敢出半个字怨言,因为,我们都吃过一种毒丸,必须定时分服解药,否则,毒性~发,便无药可救

    徐文兰惊问道:“你说,他们教中,还有老教主?”

    “是的,但老教主半身走火火魔,无法行动,已经不再过问教中事务了。”

    “方才那欧阳护法又是谁?”

    “他们是孪生兄弟二人,武功极高,具说不在老教主之下,兄名欧阳琰,第名欧阳珉,这两人如今是教中灵魂,最要留神防范他们才好。”

    “好妹妹,你既然也不愿再助纣为恶,趁他们还没发现我是假冒的教主,咱们设法把解药骗到手,一起逃离魔掌吧!”

    晓梅跪了下来,道:“姑娘如能为婢子取到解药,何异再生父母,咱们倒不必急于逃走,干脆姑娘就假冒教主,觅得机会,毁了万毒教,为天下武林,除此一害。’徐文兰连忙扶她起来,沉吟道:“主意虽然很好,纸包不住火,万一被他们拆穿,那时。”

    晓梅道:“姑娘面目与教生难分真假,又有婢子掩护,相信不致败露。”

    徐文兰道:“要是真正的教主田秀贞回来了呢?”

    晓梅道:“婢子估量她短时期中,不会回来-一。”

    这句话还没说完,忽觉船身一震,舱面有人扬声高叫道:“教主近岛。”

    徐文兰吃了一惊,道:“不好,她真的已经回来了?”

    晓梅笑道:“这是教中弟子,迎接你下船,姑娘快些躺下,装作伤势未愈,千万注意,看我的眼色行事。”

    徐文兰慌忙倒卧榻上,刚躺下,舱帘掀处,八名绿衣侍女,抬着一乘软轿,鱼贯而入,躬身道:“禀教主,楼船已抵总坛,请教主换轿。’晓梅扶起徐文兰,轻声吩咐道:“教主伤势未愈,你们要仔细些。”

    那八名女侍,小心翼翼扶持徐文兰登上软轿,由四名侍女抬起,另外四名和晓梅分随左右,缓缓行出舱外,晓梅顺手取了一条红毯,替她掩住了双腿。

    软轿甫登舱面,舟上已响起一连串高吭的号角,徐文兰偷眼打量,不禁暗暗称奇,敢情这艘楼船,建得极为雄伟,舟上雕梁画栋,彩棚朱桅,宛如龙舟,岸边一列停靠着三艘粗巨船,船舷边黑压压一片人群,其中僧、道、俗家俱有,个个肃容躬身.遥对软轿举手为礼。

    徐文兰心惊不已,私忖道:“万毒教新近崛起武林,怎么她的门下竟有这么许多徒众,单看这派势,只怕中原七大门派,也还为不及。

    她眼角一瞥晓梅,晓梅正对她点点头示意,徐文兰一横心,索性假闭上眼睛,由那软轿抬着,离船登岸。

    岸上紧跟着扬起一片细乐,晓梅和八名绿衣侍女簇拥着软轿,冉冉而行,左护法欧阳琰亲率六大门派掌门人,随轿步行。

    大群人行约顿饭之久,转过两个山坡,迎面是个宽敞的广场,依着山峦。建有许多石屋,场中黄沙铺地.净洁如洗,俨然自成村镇,而且规模尤是不小。

    绿衣侍女抬着软轿,直抵其中一栋较大石屋,屋前早有一名黄衫少女率领八名黄衣女童垂手而侍,软轿才到门前,就由那八名黄衣女童接了过去,欧阳琰等人和那八名绿衣侍女在石屋前停步,只由晓梅扶轿随行,徐文兰正提心吊胆,猜不透这是什么所在?晓梅轻轻拍了她一下,一面朗声问道;“玉桃姐姐,老教主这些日子可更康健些么?”

    黄衫少女接口笑道:“还不是老样子,咱们侍候老教主的,可没你们有福气,整天车呀船呀,自在逍遥。咱们是苦命人,只好闷在这岛上。”

    晓梅笑道:“哪天咱们俩换一换,我来侍候老教主,你来侍候咱们这一位,可好?”

    玉桃笑骂道:‘贫嘴,明知办不到,说这些风凉话吊准的胃口?”忽而笑声一敛,低问:“听说教主负了伤?”

    晓梅点点头。

    “是谁这么大胆量?”

    “据说只是个无名小辈。”

    玉桃低声道:“这件事,最好别在老教主面前提起,你忘了上次为了左腿上那次伤,差点连欧阳护法也落个不是,咱们承担得起吗?”

    晚梅道:“话虽如此,只怕瞒不过他老人家,何况教主的伤,还没有痊愈。”

    两人边谈边行,软轿已通过~条长廊,徐文兰从她们谈话中,已知道这儿必是老教主居所,只是不知那老教主,究竟是何等样人物?自己能否瞒得过他的审视?

    思念间,软桥抵达一处月洞门前,蓦闻拐声叮叮,从门里转出一个满头斑白,鸡皮鹤颜的老婆子,迎着软轿嘿嘿笑道:“小贞贞,好孩子,你回来啦!”

    徐文兰在桥中猛地一震,乃因那老婆子一声于笑,声如狼嗥,直耳膜,显见是个内功极强的武林高手,她猜想八成必是那所谓”老教主”一瞬间,竟有些手足失措不知如何是好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