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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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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鼓将残,月落星移,天色变得黑沉沉的,大名城长街小巷,寂静如水了无人,萧瑟西风刮起灰尘漫漫,远处传来频敲更鼓,夜是那么凄凉。

    蓦地——

    一条矫捷的黑影掠入百龄客栈翻入独院内。

    突闻一声冷笑,-道:“打!”

    夜空中忽划过一道寒芒向那条黑影打去。

    来人身手不弱,侧身疾闪一把捉住,沉声道:“符老,是我!”

    符竹青一闪而出,目露惊容,道:“二谷主!你也来了。”

    来人是个四旬不到中年汉子,圆圆面孔,唇上蓄有两撇鼠须,眼神劲沉,——如电,嘴角咧了一咧,道:“小姐还在睡么?”

    符竹青尚未答话,忽听内面传出娇脆语声道:“二叔,你怎么也来了,请进,待侄女理整衣裳出见。”

    那中年人含笑道:“霞侄女,你耳目真灵!”说着举步飘入厅内。

    大厅中灯火一亮,傅灵芝擎着一支烛台走出,笑道:“颜二叔怎么可离谷外出,谷主好么?”

    中年人道:“我颜鸿庆天生劳碌命,你等离谷后第三日即赶来了。”

    傅灵芝面色一愕,道:“颜二叔想必知我等遭遇。”

    颜鸿庆长叹一声道:“我于途中邀请一位知友,稍有耽搁,不想竟误了事啦!待我赶到你等出事谷中之际,正巧相遇五邪追赶那夺剑凶邪,我亦立即尾随蹑踪,五邪半途折返,仅我一人穷追不舍。”

    傅灵芝知道这位二谷主擅用心机,言多夸诞,道:“以颜二叔绝乘轻功,那夺剑凶邪必难逃出。”

    “逃掉了!”颜鸿庆哈哈强笑道:“夺剑凶邪轻功比在下高出一筹,地形又极熟稔,在下只能从他遗留下的足迹判明方向追踪,但事后才醒悟他是故弄玄虚,引我误入歧途。”

    傅灵芝本想吐出剑未失去,及见柏月霞走出,暗用眼色制止,话到口边又复忍住。

    柏月霞向颜鸿庆裣-一福。

    颜鸿庆见柏月霞玉容清减,眉笼淡忧,含笑道:“此非霞侄女之过,不要忧思太过。”

    柏月霞黯然一笑道:“家父亟须此剑,怎料竟在侄女手中失去,怎不叫人心痛如割。”

    颜鸿庆道:“我知霞侄女心痛,但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我已邀请数位武林高手赶来相助,紫电剑一有下落,谅不难找回,霞侄女何时动身回谷。”

    柏月霞颦眉一笑道:“侄女打算后日动身。”

    颜鸿庆略一沉吟,道:“是非之处,不可久留,尽早返谷为妙,你就今日起程吧!找回紫电剑之事,自有我来处置。”

    接着又道:“你等此行经过虽有风闻,但言人人殊,难免与事实稍有出入,霞侄女可为我一叙吧!”

    柏月霞道:“自然要向二叔禀告。”

    这时——

    唐梦周已将麦如兰安置在另一家客栈内,悄然飘入百龄客栈独院中,自有符竹青接着。

    他来时,只在颜鸿庆踏入厅内之后一霎那,凝耳倾听颜鸿庆说话,忽心神一剔,喃喃自语道:“莫非就是此人。”

    符竹青忽低声诧道:“二谷主颜鸿庆足智多谋,又擅心机,武功极高,与谷主是结盟兄弟,谷主对他言无不听,计无不从,托以心腹之寄,奇怪今晚姑娘对他也说起假话来了,明明紫电剑还在咱们”

    言尚未了,唐梦周摇首接道:“贵谷之事,在下本是外人,而且交浅莫能言深,但在下可断言你们姑娘玉雪聪明,必有所知,符老,请速通知随行诸人,切不可吐露紫电剑隐秘,否则,你们姑娘危矣!”

    符竹青闻言面色一变,迅疾如风隐入暗中。

    唐梦周星目中突泛出困惑迷惘神色,只觉事态越来越复杂了

    符竹青匆匆返回掠在唐梦周身旁,道:“均严加嘱咐,他们都是无忧谷老人,均对小姐忠心耿耿,这个请少侠放心。”

    唐梦周点点头道:“请符老暗告姑娘,必须延缓在午后动身,越迟越好。”

    符竹青问道:“这为何故。”

    唐梦周道:“片刻之后,你们二谷主必告辞而出,在下意欲暗蹑其后,查明颜鸿庆隐秘,因在下见了颜二谷主后,临时改变心意,决意留下。”

    符竹青面色一惊,道:“莫非少侠已有所见。”

    唐梦周点首答道:“在下早有所见,符老,你们谷主是何模样,说话语音举止神情可为在下一叙么?”

    符竹青向唐梦周低声叙出柏春彦形貌、年岁、语音诸般特徵。

    忽地,只见颜鸿庆慢步踱在厅外,口中尚说道:“霞侄女不必送了,早早动身为宜。”

    符竹青一闪而出,欠身抱拳道:“二谷主这就要走了么?”

    颜鸿庆冷冷答道:“江湖情势,瞬息万变,我不走怎么成!”

    说着一鹤冲天拔起,穿空如电,杳失在沉沉夜空中。

    朝阳正上,大名府南通往桑家集小道上,草染霜白,枫红似火,但凉秋转寒,黄叶凋飞中瑟微感寒意。

    小道上肩挑负贩,泄沓戴途,今儿个是桑家集二五八当集之期,召来四乡人士络绎不绝。

    在那不绝如缕行人丛中,小道上现出一匹赢弱老瘦毛骡,骑上坐着一个怪异老头,长着一付死人面孔,面目森冷落水,颔下蓄着一部狭白短须,喃喃自语道:“似这般走着,不知何时才可赶至地头。”

    猛一挥鞭,老骡竟跃往道旁稻田小径中,忽上忽下,一颠一跛,约莫走出二里外,踏入一片宽敞铺满白沙道路。

    这片白沙路径笔直通往远处一片翠篁环绕庄院,老头哈哈放声大笑道:“好啦,你也可以放蹄狂奔啦!”抖缰往那片庄院奔去。

    才奔出不过十数丈遥,忽闻一声朗朗大-道:“朋友停住,这条路径不是任人可通行的!”

    道旁一株巨枫之上忽飞落两个大汉,玄巾扎额,肩戴兵刃。

    只见一人怒喝道:“朋友,你要前往何处?”

    老头皱眉一笑,道:“小老儿需赶往大王镇赴朋友约会,怎知赶集的人多,行程缓慢,-是以绕道而行。”

    忽又面色一沉,嘿嘿冷笑道:“路是任人马践踏的,又不犯着尊驾,难道此路立有官禁么?”

    “这倒不是?”那大汉道:“老朋友请改道而行吧!”

    “不成!”老头摇首道:“小老儿花了很大周折才松了口气,尊驾又要小老儿改道,请免开尊口吧。”一抖丝缰,便欲前冲。

    大汉一声大喝,五指迅快如电向缰绳抓去。

    老汉面色一变,道:“尊驾是怎么啦!”右腕倏翻,拳心收箝。

    只听大汉惨-一声,身形猛跌了出去,食中二指已然断折!血涌如注。

    另一人面色大变,喝道:“原来是会家子。”喝时刀光电奔向老头迎面劈去。

    老头右臂望上一挥,笃的五指抓在锋利刀口上,冷冷一笑道:“你也不成!”

    那人心神震凛,猛望后撤,但吃奶的力气俱用上,却是纹风不动,不由脸色大变,知遇上了武林高手。

    老头哈哈一声怪笑,五指疾拧望上一勾。

    大汉怪叫一声,庞大身躯如风车般震得向半空中飞起,咕咚摔在地下,虎口震裂,鲜血直望外冒。

    老头冷笑道:“狗仗人势,也敢逞凶,我老人家还要赶路,没功夫逗耍!”一抖缰绳,鸾铃响动,奔出了五六丈远。

    蓦地——

    道旁两侧突冒出十数名劲装汉子,手持强弓,弩已上弦,利镞上泛出蓝汪汪光华,分明淬有剧毒。

    只听一声阴恻恻冷笑道:“老小子,竟胆敢在此撒野,你只再往前一步,可别怨我等心辣手黑。”

    老头缓缓下得骑来,苦笑一声道:“算不准是何等死星照命,还是我小老儿霉运当头,看来小老儿非下杀手是无法成行的了。”

    忽见庄院内飞掠出一脸色清癯焦黄老叟,一身蓝布大褂,迈步如风奔至老头身前,三角小眼内精芒逼射,上下打量了对方两眼,厉声道:“朋友尊姓大名,为何在敝庄前撒野伤人。”

    老头嘻嘻一笑道:“小老儿姓孙,子孙的孙,但小老儿可要把话谎明了,因为赶集的人多,道上无法纵骑,小老儿必须在午刻前赶至大王镇赴老朋友约会,不想绕道而行,竟遇上尊驾手下蛮横无理,擒刀猛劈,如非小老儿武功不曾抛下,岂不成了刀下-魂。”

    老者哈哈狂笑道:“老朽姓边,单名一个广字,在此桑家集翠竹庄隐居多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孙老头双眼一翻,道:“我姓孙的可没犯着你姓边的,只不过借这条道上经过,这也算是忤犯了你么?”

    “自然不算忤犯!”边广沉声道:“孙朋友,明人不说假话,你打从开头就没存着好心眼。”

    孙老头目泛怒光道:“边朋友,你这是什么话,你我陌若平生,无-无仇,我姓孙的为什么心怀叵测,无事生非,你只须让我打从这条道上经过,眼前的事谁也无须摆在心上。”

    边广道:“无奈这条沙径仅通往敝庄,不通任何一处。”

    孙老头淡淡一笑道:“边朋友,路是人走出来的,到了贵庄庄门口,我姓孙的自会绕道而行,真犯着了你,再向我姓孙的理论不迟。”

    边广不禁语塞。

    孙老头目光四外一扫,冷笑道:“休看这等强弓毒弩架势,在我姓孙的眼中却不屑一顾,只要一动手,照样全部躺下,一个别想活命。”

    边广闻言勃然大怒,道:“边某倒要瞧瞧孙朋友武功。”一挥手疾飘闻去,猛开弓弦铮铮乱响。

    孙老头倏地腾身,身形疾变“苍鹰攫兔”双掌倏地望外一分。

    只见十数支毒弩飞射离弦而出,射至半途似突遇强阻,竟然掉头回射,劲势更快,无法闪避。

    但闻凄厉-叫纷纷相继腾起,弓弩手蓬然倒地,被毒弩反射中胸膛,深入内腑,立郎毒发身死,七窍流出黑色血丝。

    边广不禁骇然变色。

    忽闻高声-道:“边庄主,待小弟会会这位高人。”一条疾逾飘风人影飞掠而至。

    孙老头暗道:“究竟你也出来了!”

    来人正是那无忧谷二谷主颜鸿庆,目中神光打量孙老头一眼,冷冷一笑道:“阁下登门欺人,莫非尊驾倚恃武功”

    孙老头两眼一瞪,喝道:“无谓之话毋须枉费唇舌,小老儿只在这条道路经过,反在已豁出去性命,小老儿随时领教。”

    颜鸿庆道:“好,阁下快人快语。”呼的一掌劈了出去。

    孙老头忽疾伸两指点向颜鸿庆掌心要穴。

    颜鸿庆掌势未出,指力已飒然反震而至。

    只觉一缕锐利如割潜劲直透掌心,颜鸿庆不禁大吃一惊,疾撤右掌,身形斜出,立掌如刃,吐气开声,电厉雷闪劈向孙老头肩胛穴。

    这一掌真要叫他劈上,孙老头真是废了,眼看颜鸿庆右掌仅距孙老头肩头五寸,孙老头猛然双肩一塌,五指一翻,扭向颜鸿庆腕脉要穴。

    变化奇快,颜鸿庆竟不知他是如何避开,思念未生,对方指锋已搭在腕脉上,微觉一麻,迅快左掌疾出,猛生一股奇寒侵体狂飙。

    孙老头神色一惊,猛然收指,倏地虚空腾起,半空中身法变化神奇,双臂大鹏展翅般迅搏而下。

    颜鸿庆大骇暗道:“果然是他!”身形疾飘开去,双掌一扬,打出三点蓝色珠芒飞向孙老头,突地爆射一蓬紫色烟雾。

    那紫色烟雾迅疾弥漫开来,内藏万千牛毛细丝毒针,卷东孙老头扑来的身形。

    颜鸿庆面现得意阴笑,突感一股无形潜力从紫色烟尘中发出,撞得身躯微撼,只听孙老头振吭一声长啸,身形穿空飞起,其快如电落在二十余丈外麦田中,数个起落,身影消失无踪。

    边广额手称庆,摇首惊异道:“这老匹夫武功着实不凡,如非颜二谷主本庄危矣!”

    “岂止不凡而已。”颜鸿庆道:“边兄知道此人是谁么?”

    边广摇首答道:“边某不知。”

    颜鸿庆冷哼一声道:“此人久已不露面江湖,他就是昔年名震武林怪杰摩云神爪孙道元。”

    “竟是他么?”边广闻言面色大变。

    “就是他!”颜鸿庆沉声道:“孙道元此次现身大名,志在访觅劫去紫电剑之人,他猜料劫剑者必还藏隐大名近处,武林之内武功能胜过他的恐寥寥无几,除此而外倘不施展紫电剑无法稳操胜券。”

    边广恍然太悟,道:“孙道元用此办法,迫使劫剑者亮出紫电剑。”

    “正是!”颜鸿庆道:“如是边兄得剑,眼看着手下伤亡甚重,能不无动于衷么?”

    说着,语音一顿,又道:“孙道元口称需去大王镇,莫非他已查出端倪,小弟意欲立即赶去,莫要这老鬼得去神剑。”说着如飞掠去。

    边广呆得一呆,命人清除尸体,庄中飞奔出数个黑衣短装汉子,以刀掘坑掩埋死者。

    蓦闻长空送来一声长啸,啸声震耳,一个蒙面人电泻飞落,冷笑道:“方才有一老怪物在此经过么?”语音森冷如冰,令人不寒而栗。

    边广面色微变,道:“尊驾是指摩云神爪孙道元怪物么?敝庄死伤人数不少,老朽与他誓不两立。”

    蒙面人冷冷一笑道:“孙道元去踪尊驾知情么?”

    边广道:“大王镇!”

    蒙面人略一沉吟,道:“大王镇!”鼻中忽冷哼一声,道:“他去大王镇送死无疑。”身形飘然走去。

    边广目送蒙面人后影,若有所悟,道:“劫剑人莫非就是他。”

    立郎面色一变,招来一双黑衣短装汉子,低声道:“你等暗随此人身后,切莫形迹败露,老朽随后就到。”

    一双黑衣短装汉子领命一跃而起,如飞追去。

    只见那蒙面人只在田野间身形行云流水般走去,似缓实速,一双黑衣汉子追出七里路外,蒙面人突身形悄失在一垃柑园丛树中。

    一双黑衣汉子不禁大感心急,放腿奔去。

    双双扑入柑园内,突感一缕冷风吹袭上身,胁间一麻,叹然倒地。

    只听阴冷笑声传来道:“蠢才,是边广命你等追踪于我的么?命你等寄语边广,少过问武林是非,还可保全首领,不然身家难保。”右掌虚空一拂,解去两人穴道。

    一双黑衣汉子弹身立起,震慑已极,互望了一眼,一人道:“奉命差遣,身不由主,还请见谅。”

    蒙面人冷笑道:“我奇怪你们庄主在翠竹庄内向不涉人江湖是非,此次怎会静极思动,莫非受人教唆耸动么?你们庄中最近有无江湖人物来访?”

    黑衣汉子答道:“敝庄仅无忧谷二谷主颜鸿庆来访,别无他人。”

    “颜鸿庆!”蒙面人冷笑道:“他也配管武林是非。”说着疾转身躯一闪无踪。

    一双黑衣汉子面面相觑,苦笑了一声放腿回奔。

    奔出不远即遇上边广,忙禀明详情。

    边广不禁面色大变,神情激动,顿了顿脚道:“咱们回去。”

    大名府南街上永隆客栈外忽走入一四旬左右圆眼鹰鼻锦衣带刀汉子。

    店小二匆匆迎着,哈腰笑道:“爷台住店么?敝店有最好的上房,酒菜面饭一应俱全,包爷台称心满意。”

    锦衣汉子咧嘴微微一笑道:“我不住店是找人!”

    店小二道:“爷台要找什么人?”

    锦衣汉子说出麦如兰形像。

    店小二面色微变,摇首道:“敝店没有这位客人,爷台请向别家客栈找吧。”

    锦衣汉子面色一沉,冷笑道:“我方才亲眼目睹她提着一只包袱走入,怎说没有。”说时目中神光电射,慑人心魄。

    店小二悚然暗凛,道:“不瞒爷台,这位女客人来头甚大,现住在西院厢房内,但西院内外埋伏着十数名六扇门高手,如等的是爷台,爷台不妨自投罗网!”说着转身走去。

    锦衣汉子心神一震,大喝道:“站住!”

    店小二才走出两步,闻声站住回面冷笑道:“小店虽是开的客店,不禁九流三教,来的都是财神爷一样看承,但却不惧爷台这般颐指气使,傲岸自高之辈。”说着快步走入内面。

    锦衣汉子不禁心肺气炸,目中怒光违射,须发无风自动,面颊激动难以遏制。

    忽闻身后传来一声朗笑道:“这小二说的都是实话,妄逞意气自蒙其害,尊驾找这位姑娘则甚?”

    锦衣汉子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入店之际仅店小二一人,自己耳目聪灵无比,身后来人为何丝毫未曾警觉,旋面一望,只见一个俊逸潇洒少年立在身后丈外之处,不由怔得一怔,道:“阁下为何知店小二说的都是真情实话?”

    少年微笑道:“在下亦住在客店中,邻室之隔故而知情,在下诧然店小二为何将真情相告,倘尊驾是七星帮匪徒,岂不误了大事。”

    锦衣汉子暗中一惊,面色佯装镇静,强笑道:“兄弟仍受故人之托,寻找这位姑娘有话转告。”

    少年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尊驾何不遥往西院面告这位姑娘。”

    锦衣汉子略一沉吟,摇首道:“兄弟若是进入西院,六扇门中人倘不分皂白,误将兄弟当作七星帮匪徒,兄弟岂非代人受过,罹受不白之。”

    少年正色道:“尊驾头上有青天,既非七星帮匪徒,胸襟袒荡,官府中何能皂白不分,莫非尊驾心虚。”

    锦衣汉子吃他言语一激,不由两道浓眉猛剔,道:“兄弟行得正,坐得稳,怎会心虚。”

    “那就好!”少年伸腕拉住锦衣汉子左臂,笑道:“在下带尊驾前往西院,官府中人在下也相识不少,他们谅不敢盲目动手。”

    少年伸手缓慢已极,便平淡无奋,不知如何锦衣汉子怎么也闪避不开,竟被拉住却毫不带力。

    锦衣汉子面色徒变,左臂一挣。

    那知不挣还好,猛感少年五指宛如铁钩,深嵌入肉,痛澈心脾,额角冒出黄豆般大小汗珠,身不由主地为少年牵入西院。

    只见少年五指慢慢松开,微笑道:“在下也不惧尊驾逃走,这西院屋面墙外均伏有六扇门高手,强弓毒弩无异天罗地网,尊驾如自信有能为可逃出,尽可一试,至于尊驾带来四名同道,均为在下留置店外。”

    锦衣汉子逼射狠毒之色,冷笑道:“阁下究竟是何来历?”

    少年朗笑道:“尊驾稍时自知!”

    说时一条娇俏人影疾若惊鸿般掠出厢房,正是麦如兰,她面罩严霜,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杨副堂主,那淫徒已丧在姑娘剑下,难道杨副堂主尚欲为淫徒复仇么?”

    锦衣汉子心知眼前处境凶多吉少,示弱未必有用,反不如放硬朗点,冷笑道:“麦姑娘算你命大,倘杨某猜得不错,如非有人及时相教,凭麦姑娘武功未必胜得了周丰。”

    少年在一旁冷笑道:“尊驾也忒大言不惭,周丰武功比起尊-如何?”

    锦衣汉子道:“兄弟比他略胜一筹!”

    少年不由放声朗笑道:“尊驾真认为玄灵宫无人么?在下不信你能胜得了麦姑娘!”

    说着语声一顿,又道:“倘尊驾能胜得了麦姑娘一招半式,在下任凭尊驾安然离去。”

    锦衣汉子闻言精神大振,双眉一剔,道:“真的么?”

    少年正色道:“在下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锦衣汉子右臂飞撤出一柄钢刀,足下不丁不八,刀身平指颤出眩目银星。

    麦如兰长剑已挽在手中,冷冷说道:“杨副堂主请出招吧!”

    锦衣汉子竟欲先发制人,怪笑一声,钢刀斜挥而出。

    刀光起处,麦如兰身形奇妙一闪,只见剑芒流奔,但听锦衣汉子冷哼一声,身形踉跄倒出三四步,左掌护住右胁,鲜血在他指缝中溢出,面色惨变,目泛悸惊神光。

    少年冷笑道:“身为副堂主,未及一合便伤在麦姑娘剑下,尚敢寻事生非。”

    麦如兰料不到这一式剑招,竟有如此强大威力,不禁呆住。

    少年忽取出一粒黑色丹药,道:“麦姑娘剑身淬有奋毒,两个时辰后,尊驾全身筋络必僵硬无疑,体内寄毒慢慢侵蚀内腑,酸麻痒麻非人所能禁受,尊驾快服下吧!”

    锦衣汉子闷声不答,眼中逼泛怨毒神光。

    少年手指疾如电闪飞落在锦衣汉子颊上,克嚓微响卸下颚首,黑色丹药自动飞入锦衣汉子口内咽了下去。

    锦衣汉子惨笑一声道:“麦姑娘剑上无毒,倒是阁下所赐丹药未必是仙丹灵药。”

    少年放声大笑道:“尊驾倒是明白得很,请至敝人住房内一叙如何?”

    锦衣汉子自知无能逃去,倒不如放光棍点,道:“好!”少年正是唐梦周,正好及时赶回,微微一笑,颔着锦衣汉子及麦如兰进入房中,道:“尊驾请坐!”

    麦如兰道:“少侠,这位是七星帮外五堂银鹤堂杨副堂主杨崇虎。”

    唐梦周道:“杨副堂主,贵帮为何与玄灵宫结怨,既在林中作生死拚搏,几乎将玄门下诛戮殆尽,尚放不过麦姑娘,其故何在。”

    杨崇虎神色异样难看,苦笑一声道:“敞帮主雄才大略,意欲拉拢玄灵宫,玄灵圣母不但不允,反将去使羞辱一场并断去一臂,自此以后两派形若水火,积不相容。”

    唐梦周道:“仅此而已么?看来贵帮主气量狭隘,不能容物,焉能成大事,杨副堂主相觅麦姑娘是否欲明周丰生死下落,周丰已在剑下亡身。”

    杨崇虎面色惨变,眼中泛出一线异样光芒。

    唐梦周冷笑道:“杨副堂主认周丰罪不至死么?”

    杨崇虎闻言不禁悚然战栗。

    唐梦周面色一和,道:“事成过去,不必再谈,在下请问杨副堂主,贵帮飞巡三使郭玉彪等现在何处。”

    杨崇虎心神一凛,答道:“杨某不知!”

    唐梦周面色一沉,道:“杨副堂主,方才所服丹丸虽非穿肠毒药,但发作时所受痛苦非人所能禁受,与其不死不活,何如速吐实言。”

    蓦地——

    杨崇虎面色惨变,体内毒性渐已发作,宛如万蛇穿体,涕泪横流,两眼猛睁,大叫道:“杨某说出,少侠自去找他们吧!”

    唐梦周摇首道:“不成,在下无法抽暇去找贵帮飞巡三使,有劳杨副堂主诱使三人自动投到。”

    “阁下不遣人随行么?”

    “无须偕人同往!”唐梦周微笑道:“在下相信杨副堂主不敢拿自己性命当儿戏,因在下所赐之药天下无人可解,每隔两时辰必发作一次,而一次此一次时间增长其痛苦亦愈烈”

    言犹未了,杨崇虎忽翻跌在地,全身痉攘颤抖,喉间发出怪厉嘶声,额角青筋突冒,涕泪汗珠模糊一片。

    麦如兰见状意有不忍,张唇欲言。

    唐梦周摇首微笑。

    片刻之后,杨崇虎痛苦渐已减退,似大病方愈般,喘息不止,眼中余悸犹存。

    唐梦周笑道:“杨副堂主,此乃初次发作,为时甚为短暂,请问两个时辰内是否可将飞巡三使诱来,只须他们三人到达,即无杨副堂主之事,立赐解药如何?”

    杨崇虎暗道:“不知此人要找飞巡三使为何?”呆得一呆,道:“但愿阁下言而有信。”

    唐梦周道:“在下一言如白染皂,决无反悔。”

    说着面色微沉,又道:“不过杨副堂主慎勿走漏,不然性命难保,即是在下不之愿追究,杨副堂主亦难逃贵帮严刑峻法之下。”

    杨崇虎闻言暗叹了一口气,道:“杨某可以走了么?”

    唐梦周点点头道:“可以走了,在下愿等侯杨副堂主四个时辰,逾此杨副堂主速寻一隐秘之处安排后事,那七日所受之苦非人所能禁受咧!”

    杨崇虎闻言心胆背寒,暗暗恶毒在心,道:“为何阁下只等侯杨某四个时辰,阁下用心未免也太狠辣了点。”

    唐梦周道:“为恐杨副堂主认在下之言系危言恫吓,再度发作足证在下之言不虚,至于在下所择手段么?比起贵帮不啻霄壤之别,杨副堂主明于责人实味于责己。”

    杨崇虎不禁语塞,望了两人一眼,道:“杨某决在两个时辰内将飞巡三使带来。”言毕转身出室,怀着满腔愤怨而去。

    麦如兰嫣然一笑道:“幸亏相公及时赶至,不然贱妾不知所措。”

    唐梦周笑道:“即是在下未赶回,杨崇虎天大胆子也不敢闯入西院,因他已为店小二危言震慑住,何况兰妹现在武功力可自保。”

    麦姐兰道:“店小二之言定是相公之命,不然他无法如此镇定。”

    唐梦阁颔首微笑道:“在下需去百龄客栈,立即赶回。”言毕一闪而出。

    他人百龄客栈,即见店夥迎着,递一密缄道:“吕客官有急事需赶返本门,留书命小的交舆公子。”

    唐梦周闻言愕然,笑道:“有劳你了!”匆匆拆阅一眼,揣入怀中,快步向柏月霞所居独院走去。

    符竹青立在廊下,目睹唐梦周走来,面露笑容低声道:“姑娘正在思念少侠哩!”

    唐梦周俊脸一红,急步跨入,只见柏月霞与傅灵芝对坐絮絮细语,忙道:“霞妹必须早早起程,因愚兄发现颜谷主有不可告人隐秘,此人城府极深,令尊恐无法驾驭他。”

    柏月霞花容失色,道:“真的么?在谷时小妹已有所疑,梦哥从何察知。”

    唐梦周道:“其中真象尚无法查明,但愚兄只觉贵谷有颠覆之危,霞妹剑诀之事尚须隐秘,即是令尊亦暂不能相告,待愚兄赶至贵谷时再作计议。”

    柏月霞闻言不禁一怔,心中大感失望,道:“梦哥你不同行么?”

    唐梦周摇首道:“兹事体大,愚兄半月后必赶到无忧谷,霞妹,愚兄意欲传你几手剑招及分授傅前辈等人一套合击刀法如何!”

    柏月霞颦眉一笑道:“唯所愿尔不敢求也。”

    夕阳晚霞,万户炊烟。

    永隆客栈外杨崇虎领着飞巡三使郭玉彪黄熊飞江珠三人悄然进入。

    客栈中正是人客兴旺之际,店小二目睹四人却如未见,杨崇虎身至西院外倏地停身,手指一间门窗紧闭的厢房低声道:“这贱婢即在此室中现谅尚在养伤,三位可在房外掩蔽身形,待本座诱开鹰爪子即行扑入。”

    郭玉彪等毫不置疑,悄然掠入落在窗侧。

    此刻,暮色朦胧,西院静寂如水,麦如兰房中却未亮起烛火。

    七星帮飞巡三使守了片刻,忽闻墙外传来一声低沉哨音,三人倏地扬掌震开门窗疾扑入内。

    猛感一股浓香袭鼻,不由头晕目眩,情知有异,双腿一顿颓然倒地。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郭玉彪三人睁目醒来,只见室中灯火如昼,桌前坐定一青衫俊美如玉少年,不禁呆住,面色大变。

    少年冷冷一笑道:“在下自问与三位陌不相识夕无仇无怨,何故破门而入。”

    三人立起,只见四肢疲软乏力,头目仍感不宁。

    郭玉彪道:“我等前来系找一位仇家,不想竟然有误,深感歉疚!”说着抱拳一拱,欲转身离去。

    忽闻少年发出一声朗笑道:“三位未必能走得了?”

    郭玉彪神色一变,道:“阁下此言何意?”

    少年道:“三位中了奇毒,半个时后必身化血水而亡,若不见信,三位此刻真力已无法提聚。”

    果如少年所言,郭玉彪三人只觉行血逆窜,真气浮散,武功宛然丧失,不禁面色惨白,胆寒魂飞。

    少年朗笑一声道:“三位是何来历。”

    黄熊飞道:“我等乃七星帮外五堂飞巡三使。”

    只见少年剑眉猛剔,怒光逼射,离座飞出,右掌倏地一扬。

    郭玉彪江珠两人各发出一声闷哼摔跌倒地。

    黄熊飞面色一变,冷笑道:“我等三人已失武功,阁下一再施展毒手为何?”

    少年沉声道:“黄老师,你虽身在七星帮,却心向外人”

    黄熊飞心神猛凛,忙-道:“阁下血口喷人,岂是英雄行径。”

    少年微微一笑道:“此事不关在下,暂且休提,在下问你沙青云现在何处。”

    霍地拔下江珠肩后一柄鬼头刀,厉声道:“你如不远吐真言,在下刖去你一双腿。”

    黄熊飞闻言神色惨淡,苦笑道:“沙青云现囚在白马山红叶岭。”

    少年忽闻窗外生出一落足微声,左掌虚空倏扬,室中灯火全灭,立时伸手不见五指。

    突闻窗外传来一声阴恻恻冷笑,三缕寒芒电飞穿窗射入。

    窗外那人见暗器射人,宛如泥牛入海,不禁暗感一震,揣手入怀取出一物掷入室内。

    落地微响,突亮起一团蓝色光焰,久久不熄,映得室内景物清晰可辨。

    只见一条飞鸟般人影掠落室中,现出一庞眉皓须葛衣老者,手持一柄寒光闪闪长剑,目中精芒巡室内一眼,发现榻前立着一个面目森冷怪异老叟,鬼头刀横胸,两道慑人眼神凝向自己。

    两人四目交投,不发一声,空气宛如凝住成冰一般,遍生寒意。

    “原来是你!”

    “尊驾认出老朽是谁?”

    “摩云神爪孙道元!”葛衣老者冷笑道:“阁下虽是名震大江南北,却吓不了老夫。”

    孙道元冷冷一笑道:“尊驾想亦必是武林知名高人。”

    葛衣老者面泛傲然神色,道:“老夫乃七星帮金豹堂堂主乾坤一剑梅瘦鹤。”

    随即望了躺在地下郭玉彪三人,冷笑道:“老夫手下与你何仇,毒手残害非置于死地不可?”

    孙道元面现一丝冷酷微笑,道:“难道他们不该死么?”

    梅瘦鹤两道眼神炯炯逼视在孙道元手中那柄鬼头刀,轻蔑一哂道:“老夫从未听说过阁下还会用刀?”

    孙道元道:“孙某虽不善用刀,但刀法犹比尊驾高明,你我说话已是过多,不如动手一拚,强存弱亡如何?”

    梅瘦鹤脸上猛泛森森杀气,长剑平指,颤出一抹寒芒罩向孙道元胸腹要害重穴,却迟迟不即出手。

    孙道元手中鬼头刀亮开架式,目光凝向梅瘦鹤剑光。

    梅瘦鹤剑身进发森森剑气,弥漫全室,令人陡感透骨奋寒,剑身震得更急,飞出朵朵耀目剑花。

    他心头不禁泛起一股生平未曾有的感觉,只觉孙道元刀式奇诡难测,无法寻觅破绽一击出手。

    孙道元目光沉肃,似已瞧出梅瘦鹤武功极高,出手一击不亚石破天惊。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梅瘦鹤忍不住冷笑一声,寒芒奔雷掣电出手。

    说时迟,这时快,孙道元亦是一刀划空电闪劈出。

    只听一声裂帛响音,梅瘦鹤身形疾飘开去,但见梅瘦鹤一袭葛衫被割开两尺许裂缝,肩颊现出一线血槽。

    孙道元虽身未受伤,却亦震得胸头气血狂逆,心中暗感惊骇,忖道:“梅瘦鹤武功如此高强,七星帮主必然登-造极。”

    只见梅瘦鹤森森一笑道:“原来阁下已偷习得独手人魔冷飞追魂三剑。”语落人已出室穿空疾杳。

    孙道元取下面具,调匀真气,麦如兰疾如惊鸿般翩然掠入,一脸关注之色道:“相公未受伤么?”

    唐梦周微微一笑道:“兰妹,此处已非善地,你我快走。”急拉着麦如兰柔荑,穿窗而出。

    须臾——

    室中蓝焰渐渐熄灭,门外却又现出一条白色人影。

    那白衣人一张死人面孔,秃肩无须,吊睛掀唇,两道眼神如利刃般寒冽澈骨,令人胆寒魂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