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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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脱重围继寻旧仇

    独抗强敌图报师恩

    且说金风和尚尽得乃师降虎罗汉黄玉禅真传,以一手“伏魔剑术”驰誉武林,年纪虽然衰迈,毕竟武功火候仍在。方龙竹出自昆仑门下,施展开“天龙九式”只见他身剑合一,剑疾如风,招招皆指向金风和尚要害,初时占尽上风,金风和尚被迫连连后退。

    金风和尚在“优魔剑术”上毕竟已炉火纯青,一招一式看上去慢吞吞,却以内家罡力,对消敌人凌厉攻势,时间一久金风和尚虽然未能即刻取胜,已行反守为攻,方龙竹的昆仑天龙九式虽奇,却因本身功夫较差,逐渐剑式缓慢,劲力大减,显然已落了下风。

    两人正在尽力死拚,谁也不敢稍有疏忽,恰见远处尘土飞扬,奔来一匹快马,马上青衫飘扬,长发飞舞,显然是一位女郎。

    甘明目亮眼快,老远就认得马上人面目,心中不由一惊,悄悄对后土僧说道:“土大师,马上那位女子,就是与小弟在白狼沟相逢,自称姓林名洁的那个人。”

    后土僧眼睛一转,心中早已明白,说道:“那女人八成儿是方龙竹的姐姐方灵洁,此女武学还在乃弟之上,你我上前小心档她一阵,待金师兄得手之后,那女娃子武功纵然过人,也得在你我三人合力之下,束手受缚。”说罢更不待甘明答话,双足轻点,已向那奔来快马迎上前去。

    甘明眼见金风禅师已占上风,方龙竹手迟脚慢,再过半个时辰,准得要吃大亏,心中正在设法如何了断这场争斗,已听得马上女郎大声唤道:“龙弟暂且退下,待我问个明白,再动手还不迟。”

    方龙竹正自有些不支,一听到他姐姐的声音,不觉精神陡增,掌中剑一紧,一招“苍龙出海”施展开昆仑“天龙九式”中以攻抢攻的绝招,远向金风禅师胸前点去,口中也大声唤道:“姐姐快来这一群全是仇家狗党,刚才吴家老贼眼见已被我擒住,却让这群狗党横来插手,才被老贼乘机逃脱。”

    金风禅师以伏魔剑法,沉着应战,见招破招,见式化式,一味消耗对方罡力,绝不冒险抢攻,时间一久,果然方龙竹渐渐不支,心中正自暗喜,伏魔剑法一变,展开剑法中“韦陀持杵”一式,只见身外化身,剑外分剑,把方龙竹裹围得风雨不透,一招“宝杵降魔”内家罡力直贯剑尖,一阵剑风过处,剑尖直向方龙竹胸前玉堂穴刺去。

    想不到方龙竹在临危不支之时,竟会断然以攻抢攻,双方招式均已用老,无法消解,剑尖一交,铮铛之声大鸣,直如旱天响雷。震耳欲聋。只见他二人各自贯注心神,死力相缠,双剑相贴,如磁吸铁,只要一方功力稍差,难免这一剑贯胸之危。

    方灵洁关弟心切,双腿用力一夹,那坐骑昂声长嘶,刷溜溜直向场中奔来,身上更不敢待慢,左手一压剑鞘,右手天龙剑早在掌中飞舞,口中大声嘱咐道:“龙弟休急,愚姊来也。”

    说时迟,那时快,方灵洁正待纵马向前,只见白光一闪,一个穿黑色增袍的中年和尚早已当道而立,手中戒刀一指,冷声道:“方家姊弟,忒也凶狠,徒为一己私仇,竟将碧云庄夷为平地,杀伤多少无事之人,你以为昆仑二字能压得住武林公愤么?”

    方灵洁唯恐乃弟有失,已来不及与当前之人对话,双足轻点,身躯已从马背中窜起,一式“六龙御风”竟轻飘飘地恍若仙子凌波,青衫随风飞曳,姿势端的美妙已极,刚巧从后土僧头上越过。

    后土和尚横持戒刀,当道而立,不虞万灵洁有此一着,胯下那匹坐骑,更经不住灵洁一夹,负痛长嘶,如飞疾奔,直向后土僧冲来。

    后土和尚顾得了下面,就顾不了上面,身形一闪,斜刺里倒退两步,避过怒马来势,回首一望,只见方灵洁早已窜抵龙竹附近,身悬半空,却能猛一提气,身形又凭空拔起数尺,接着两肩一抖,硬生生地把身躯倒翻过来,头下脚上,双手持剑,一招“日落千潭”直向金风与龙竹中间落去。此时只听得剑风虎虎,势若雷霆,剑花耀眼,劲力逼人。后土僧忍不住大叫道:“大师兄留神空中贱婢,不要中了她的道儿。”

    小侠甘明赤藤棒早已在手,随在后土僧背后,心中暗自迟疑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自己师父虽与吴氏有旧,然与昆仑赤阳子等人也是交情非浅。何况此时吴璞已走,自己若然出手相助,将来师父怪责下来,可是担挡不起。”

    金风禅师与方龙竹两人,正各自出全力纠缠,相持不下,那里抵得住方灵洁破空而下,剑尖一抖,三剑早已相交,只听得“裆”的一声,金风与龙竹两剑早已被压低数寸,罡力一消,两剑摹地分开,各自被逼后退数步。

    灵洁跨下那匹坐骑,虽然无人执缰,却仍自向前猛冲,此时金风与龙竹一分,那坐骑也恰好从中穿过。好个方灵洁,不愧昆仑门人,只见她身形一转,身躯又倒翻回来,双足一分,又恰好落回坐骑,嘴上大声道:“龙弟,吴贼既已逃脱,还与这些人纠缠作甚,快随我追。”

    方龙竹一见险招已过,知道金风这一班人也不可轻易相与,当下不假思索,嘴上应声道:“也好,你我快追。”早已形随声起,双脚一点,轻轻跃上马背,一马双跨,逐向东南方直追下去。

    金风禅师长剑一收,连道:“善哉,善哉,昆仑剑术果然奇妙非凡,领袖群伦,洵不虚传,年轻后辈,具有如此功力,要不是贫僧经验较丰,那能是他的对手。”

    后土僧与甘明二人连忙窜身赶来,方氏姊弟二人,早已一骑绝尘而去。

    这且不说,再说在那泸州小旅店内,吕曼音与吴玉燕姊妹二人,听得文武判李扬说完碧云庄被焚前后一切情形,吴玉燕骨肉情深,更且碧云庄被焚为平地,直如家破人亡,自不免悲从中来,一晚上那里还睡得着,辗转反侧,百感交集,眼睁睁望着月儿西坠,红日东升,当下匆匆起身,草草梳洗一遍,即到前堂找那文武判李扬商量复仇大事。

    文武判素日办事稳健,计虑周详,一见吴玉燕红肿着双眼,知道她心里悲伤已极,便劝道:“九姑不必徒自苦坏了身子,在下今日即刻起程往泰山万竹庄走一遭,务必请求夏老前辈出面主持,邀请各派掌门人齐集泰山,评一评方家这两个后辈小子,依仗着师门威风,火焚碧云庄,杀伤多少人命,就是赤阳子武功盖世,他也说不过这个理去,更何况武林高手云集,他岂不知道‘众怒难犯’?”

    吴玉燕一听提到方氏姊弟,不觉怒从心起,恨声道:“若叫我碰上了方家后辈,不叫他死在我的掌下,我也枉为吴家后代了。”

    文武判忙道:“九姑,这个报仇雪恨的话慢慢未迟,眼前这碧云庄已成平地,大哥二哥又不知道下落,依在下的愚见,九姑还是先回峨嵋,把吴家一切情形禀与静因老师太知悉。”

    吴玉燕叹口气道:“你说的不错,我也是无家可归的人了,只有先回峨嵋见了恩师再说。”

    李扬接口道:“我打算先去泰山,见了夏老前辈之后,再到浙江天台一行,吴二哥与闹天宫卢老前辈交情最好,有什么消息够话卢吟枫一定晓得。”

    两人正在一说一答,猛听门外格格一笑,一面推门进来,一面说道:“我的好妹妹,别发愁了,你回去跟师父一诉,还怕她老人家不出来替你做主。”

    李扬赶忙起身让位说道:“吕姑娘干吗不多休息一会儿,这么早就起身。”

    吕曼音略一招呼,又拍着吴玉燕的肩膀道:“好妹子,你别难过,好在我也到江南去,沿途上我自会替你留心大哥二哥的消息,只要稍稍有点风声,我就会马上赶去,这样你总放心了吧!”

    吴玉燕还未及答言,李扬赶忙拍掌称善道:“这样就太好了,吕姑娘,倘使你能碰到吴家兄弟的话,就可以把我同九姑计划的情形告诉他们,叫他们俩造自去天台山等我,也不必在江湖上多走动,谅方家后辈天大胆子,也不敢到天台去惹事生非。”

    三个人计议了一早晨,也再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只有按此行事,匆匆用过早膳之后,三人分道扬镳,吴玉燕回她的峨嵋山,李扬直奔泰山,吕曼音取道江南,去了结龙凤双幡的因果。

    且说这时正是清明时节,紫衣罗刹吕曼音与文武判李扬,师妹吴玉燕分手之后,沿途游山玩水,饱览名胜,也已抵达江南。久闻杭州西湖风景冠于全国,尤当春季佳日,湖傍桃红柳绿,游客如鲫,免不得游兴大起,心里暗付三月十五时间还早,且绍兴黄岩两地相距不远,自己足有时间把恩师静因师太交待之事料理停当,何必急于一时,致把大好机会错过。

    吕曼音游兴一起,当即在西湖边上找了一家长发客店寄寓,次日绝早起身,骑了健骡,徜徉干里外西湖,苏堤白堤一带。

    里西湖边上的岳王坟,乃是宋朝古迹所在,坟侧更有铁铸秦桧、王氏像,长跪坟前,遗臭万年,足为出卖国家民族汉奸戒。坟左更有岳王庙,金碧辉煌,香火不绝,一代忠臣,永处名山胜地,亦可大慰于九泉之下。

    江南之地,河流甚多,出门人全都依靠船舶,牲口坐骑却是少见,这吕曼音骑着一匹健骡,身穿紫袍,脚踏芒鞋,露出一段白晶晶的小腿,在江南人的眼里的确是少见多怪,吕曼音每到一处,都围着一群人看她,嘴上啧啧称奇不止。

    吕曼音性格刚强,自幼就有男子风,那里把这些闲事放在心上,还是慢慢骑着骡,自悠自在,到了岳王坟前,慢吞吞的跨下骡背,就在坟前树木上把骡子一拴,然后迳自往庙内走去。

    吕曼音刚跨上庙门前石级,蓦地见庙门内走出四个僧人年龄都在三十上下,身披黄麻僧袍,裸着两臂,身躯高大,显然是西藏喇嘛。吕曼音心里一动,早已料到了对方来龙去脉,却因约定时间未到,亦不欲多去惹事,想不到那四个喇嘛,竟相互一打眼色,冲着吕曼音前来。

    吕曼音艺高胆大,岂把来人放在眼里,要是动手的话,那吕曼音真是求之不得。

    那四个喇嘛虽然冲着吕曼音前来,脸上神色却仍是满含善意,为首一个操着浓重川边口音,施了一个合什道:“女菩萨敢是峨嵋吕姑娘,贫僧问讯了。”

    目曼音仰着脸儿,爱理不理地答道:“我正是目曼音,与大和尚素昧平生,不知有何见教?”

    喇嘛哈哈一笑,见吕曼音大模大样,心里并不动气,说道:“静因老师太真信人也,吕姑娘想为金凤幡之事而来,三月之约,瞬间即到,未悉吕姑娘定在何日何地?敝派门人亦好如期赴会。”

    吕曼音微微一笑,冷声道:“你是何人?胆敢如此问我。”

    为首喇嘛和颜悦色,又作一问讯道:“贫僧嘉巴摩,此是贫僧三位师弟,嘉里珠,嘉喀,嘉邱。”

    吕曼音又问道:“黄教中的雷迅是你何人?”

    嘉巴摩微一稽首,答道:“雷迅上人正是家师,有劳姑娘动问了。”

    此时吕曼音与喇嘛一问一答,早哄动了西湖边上的游客,见四个异域番僧,跟一位天仙般的女孩子拉上了交情,早把吕曼音等团团围住,像着把戏似地瞧热闹。

    曼音一听四个喇嘛乃是雷迅的徒弟,心里更是有气。正待露些颜色给他们瞧瞧,却见对方和颜悦色,抓不到丝毫错处。

    那嘉巴摩乃是雷迅开山门的弟子,不但在武学上尽得了雷迅真传,并且为人乖巧,心计多端,雷迅特地派他率领三个同门,先下江南,打听吕曼音的动静。临行时,雷迅还严加告诫道:吕曼音武学出类拔苹,超人一等,尔等只可软来,绝不得贸然动手,为师在三月初赶抵西湖灵隐寺,如有任何消息,即可禀我知悉,我自有布置。

    曼音眼珠一转,便问道:“雷迅大师可曾到了杭州?”

    嘉巴摩还未及答言,身后的四师弟嘉邱却有些神色不对,虽然乃师雷迅曾谆谆告诫,不可轻敌,他却有点不信,眼看吕曼音生得皮娇肉嫩,弱不禁风的女孩儿家,哪有如斯惊人武功,心念一动,神色已露。吕曼音早已看在眼里,心里想道:“这是你自己找死,别怪我手下无情。”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嘉邱越众而出,迎面合什问讯,状似施礼,暗中却已使出了黄教中的独门秘传“有相神魔掌”嘴上还笑答道:“家师定于三月初赶抵杭州,吕姑娘有什么话吩咐,尽管说与贫僧代为转达好了。”

    “有相神魔掌”系由印度传来,黄教中世代相传,轻易不露,外人更无法学习,故此中土人人均知黄教武功不弱,尚不悉其底蕴。

    昔年黄教派曾因金凤幡之事,派出教中再传弟子六名,连袂东下江南,均都伤在吕曼音手里,这都因为雷迅自视太高,所派弟子均系新进,经此一番挫折以后,黄教派才猛下苦功,不敢轻视中原武学,这才有后来雷迅亲上峨嵋,拜会静因师太之事。

    这四名弟子中,武学以嘉邱最高,只见他双掌合什,掌心已透出一股罡力,犹如排山倒海般的直向前面推去。

    吕曼音心里早已有数,只因昔年那黄教中六名弟子胜得忒容易,心中不免轻敌,暗想道:“雷迅也不能奈何我,何况是他的弟子。”左臂一挥,饱袖迎风转起,单掌微作稽首,暗中早已使出了峨嵋佛门正传“金刚般若大力”

    “有相神魔掌”虽系威力惊人,到底不是正道,专为学佛之人驱兽降怪而用,怎敌得过佛门正宗“金刚般若大力”然吕曼音一念轻敌,只用出了五成功力,那嘉邱喇嘛却以狮搏兔,使尽全力,只两只掌一抵,那嘉邱喇嘛丝毫未动,吕曼音的饱袖却已倒翻回去,恍若暴风急雨,迎面袭来,直吹得长发衣角往后飘动不止。

    吕曼音岂曾被人如此戏弄过,微一动怒,右掌合力一推,嘴上还低声道:“大和尚何必如此大礼,请免了吧。”

    嘉邱喇嘛正以为自己一招得手,吕曼音不过虚名欺世,暗自兴高采烈,嘴上还谦虚道:

    “承让,承让。”哪晓得吕曼音右掌反击,一招“观音问讯”使出了金刚般若无上大力。

    那嘉巴摩在旁看得清楚,嘴上忙道:“师弟不得胡闹,”正欲出手阻拦,那吕曼音早已全力反击,只见掌风微交嘉邱喇嘛恍若断了线的风筝,往后直翻出去。

    金刚般若大力能隔山打牛,洞穿铁壁,那嘉邱喇嘛武功再高,岂能躲此一掌之危,好在他眼明手快,一见吕曼音右掌椎出,顿觉劲风刺面,锐不可当,掌力来到,掌风已如此利害,自知取胜无望,然尚欲强自挣扎,期能稍稍挽回面子。

    嘉邱喇嘛双掌倏地分开,改攻为守,掌心并排着向前一接,一招“行者翻斗”竟欲借着吕曼音的罡力凌空倒翻出去。

    吕曼音本意亦不欲伤人,只是嘉邱欺人太甚,这才动了真怒,一见嘉邱临死不悟,尚欲卖弄本领,不觉冷笑道:“大和尚,小心了。”

    那嘉邱喇嘛正欲借势倒翻出去,身体刚一凌空,只见吕曼音右掌倏地一收,左掌又横地推出,一招“顺水推舟”用的是隔山打牛手法,掌力抵身时尚伤害不大,不过身躯落地,必被摔成肉酱无疑。

    嘉巴摩一见师弟已濒险境,欲救无力,急得大叫道:“吕姑娘,女菩萨,请你手下留情。”

    嘉邱身悬半空,以为自己接了吕曼音一掌,虽然落了下风,只要自己倒翻出去,身形一定,再直窜回来,面子上还不致于太下不来台。想不到吕曼音嫉恶如仇,竟然二次换气递掌,这一招真是欲避无从,只见掌风过处,自身恍如一片残叶,随着激荡的掌风里,竟无法自行作主。那风力犹若含有一股吸力,把嘉邱身躯紧紧吸住,像弹丸似的,向场外飞射。

    嘉邱喇嘛几次三番欲用大力千斤坠的手法,拼得坠地受伤之辱,也要挣脱出这一股波浪汹涌的掌风。想不到自身功力竟软绵绵地无法施展丝毫,这才不由急得大叫道:“吾命休矣!”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场外笑吟吟跑过来两个小孩子,天真地道:“大和尚,不必发急,谁让你在青天白日之下与大姑娘胡闹呢?”说时两个小孩子竟不知天高地厚,想把嘉邱喇嘛凭空接住。

    吕曼音远远望见那粉装玉琢般的两个小孩子,死在自己掌力之下,心中实有不忍,顿时左掌罡力一收,嘴上还大声道:“小孩子,快点走开,这不是可以当要子玩的。”

    吕曼音掌力虽收,然而去势已疾,直冲那两个小童飞去。只见那两小童嘻嘻一笑,竟然一个接头,一个拉足,把去如飞矢般的嘉邱身躯硬接下来,还开着玩笑道:“还不赶快向人家赔罪去。”说时两小童双臂一挥,那嘉邱喇嘛又犹如皮球似的直向场中飞回。

    吕曼音见两小童身手恁地矫捷,使的功夫竟是昆仑门中“大六阳手”心头不由一动,暗思道:“莫非这两小童正是方氏姊弟,可是看上去年龄最多也不过十岁上下,相差太远,当然不是。”又想道:“刚才我掌力虽然收住,可是能接得住罡力余劲,武学上的根底已是不差,不知道又是昆仑门下何人弟子?”

    吕曼音心念起伏,正欲飞身追问,却听到远处传来一个清朗的女子声音道:“阿芝,阿兰,又在到处惹事了,还不快回来。”

    语声刚歇,只见马路边上奔过来一匹健骡,骡上跨着一位白衣飘飘的少女,生得容华绝代,国色天香。

    那两个小童一听有人唤他,不觉顿然一怔,忙应道:“徐姑姑,我们没有惹事。是那个大和尚冲着我们来的。”

    骡上少女微慎道:“还多说什么?快随我走。”

    吕曼音一听“徐姑姑”三字,再一看那女子又生得清丽脱俗,心中已料到来者是谁。那骡上女郎远远与吕曼音打了一照面,也是心念一动,似乎是想上前招呼,却又有急事缠身,只是微一点首,早把那两小童一前一后,跨上骡背,虚鞭一晃,蹄声答答而去。

    那嘉邱喇嘛被那两小童向回一抛,早已身不由己,二次腾空升起,滴溜溜地在空中乱转,直向吕曼音身前落来,好在同来的三位师兄早有准备,三人同时“一鹤冲天”在半空中先稳住嘉邱身形,一同返落地面。

    吕曼音站在一边,轻声冷笑不止。嘉巴摩到底是大师兄,在外表上不得不指着嘉邱连声痛责,一面又向着吕曼音合什谢罪。

    嘉邱被吕曼音一掌震出,心里还是有数,却不知道那两个小童是什么路道,自己一身武功,竟被小童轻轻一抛,自己却无法挣扎,虽然没有受到内伤,却已被抛得头晕脑胀,四肢酸软,面红耳赤地站在嘉巴摩身后,俯首贴耳,再也不敢多语。

    吕曼音眼见徐霜眉带着两个小童,骑着健骡,匆匆而去,心中不觉疑念顿起,暗付道:

    “莫非方氏姊弟也随了徐霜眉来了杭州不成。”正想暗中跟行,设法探听一点消息,却见嘉巴摩又恭身问道:“吕姑娘,请你约定一个时日、地点,贫僧见了家师也好交代。”

    吕曼音心中急于赶着上路,随口答道:“三月十五子时,我与令师在黄岩括苍山青翠峰顶上见面,了断龙凤双幡一事。”说时微一欠身,就向人丛外挤去。

    此时正当中午时分,湖上游客众多,吕曼音纵有飞天本领,亦不能在普通人前炫露,急急忙忙连奔带跑,赶到岳王庙外,那徐霜眉早已失了踪影。

    吕曼音一连逛了三天西湖,也顺便留心徐霜眉的踪迹,逢到酒楼茶肆,少不得要打听一下,可是仍然得不到丝毫消息,自身又有正事要办,不能再多事耽搁,三天之后,结算好房账,跨上健骡,渡过了钱塘江,沿着官塘大道直奔绍兴而去。

    绍兴与杭州相距甚近,健骡走的又快,黎明起身,傍晚已赶到绍兴城郊,吕曼音随便找了一家清静客店,准备打听出去杨家庄的路径,次日登门拜访杨英烈,投递静因老师太的书信。

    吕曼音在旅店客堂里用过晚膳,正想与店小二聊几句闲天,顺便问一下道路,却已见店门外匆匆闯进两位道人,年龄俱在六十以上,须眉皆白,面容慈祥,身穿灰布道袍,神色却是慌张异常,指着店小二说道:“快与我们送上两份饭菜来,我们还要赶路。”说时便占了一个座头,连声催促饭菜不止。

    这时天色已晚,吕曼音打算问清楚杨家庄的地址,也好回房休息,被这两个老道土一来,店小二少不得要去招呼客人,吕曼音也只有耐心等候。

    老道士相互对坐,眉尖紧蹙,面色忧戚,好似怀着莫大心事,低声短叹不止。东首一个年龄较老者轻语道:“沙九公这贼子心狠手毒,居然这四十年的时间,他还不肯放手,赶尽杀绝,可叹我恩师一生忠义待人,竟落得如此一个下场。”

    西首一个应道:“只怪我兄弟无能,枉自受了恩师一番栽培。”

    语声虽较,吕曼音却听得清清楚楚,也料到谈的是江湖恩怨,自己有正事在身,也不想多管这份闲事。

    俄顷时间,店小二端上饭菜,两个老道人狼吞虎咽,匆忙吃喝。

    吕曼音一见店小二有空,赶忙一招手,店小二急步过来,笑脸迎人道:“姑娘,怠慢您了,小的忙不过身来,连香茶都忘记替您准备了。”

    吕曼音一摆手道:“我倒不要茶,我只问你一个地址。”

    店小二应道:“小的在绍兴住了快四十年,不管是那一个小角落我都去过,稍稍有点名望的人物,我的脑袋里都记得滚瓜烂熟,姑娘,您只管问吧!”

    吕曼音道:“有个杨家庄你晓不晓得?”

    店小二一晃脑袋,笑嘻嘻地说道:“杨家庄多得很,我不知您问哪一个,您是不是问杨状元的那个杨家庄?”

    吕曼音一提杨家庄,那两个老道士不由倏地面色一变,齐齐停了碗筷,竖耳细听。

    吕曼音微微一笑,说道:“我问的是那个杨英烈,杨老爷子”

    吕曼音话尚未完,店小二已接口道:“我早明白了,您问的城东二十里的杨家庄,真奇怪,最近这几天许多外省客人来问杨家庄,莫不是杨老爷子有什么婚丧大事。”

    店小二话刚住口,只见两个老道土急步上前,向着吕曼音作了以个稽首,说道:“姑娘打听杨家庄的途径,贫道倒可告知一二。”

    吕曼音见老道士均已年过六旬,白须飘飘,神态庄重,五官又长得甚是慈祥,不觉动了敬老之念,忙起身还礼。那两个老道士一见吕曼音起身,见她长发垂肩,紫衣长袍下面赤脚穿着一双芒鞋,忽然如有所觉,忙问道:“姑娘可是峨嵋静因老师太门下,紫衣”

    吕曼音格格一笑,说道:“我正是吕曼音,老法师何处听闻贱名。”

    老道士先还满脸焦急,一听得吕曼育道出了名号,不觉顿时紧张神色一松,那个年龄较幼的更上前一步,急声道:“姑娘可是昔年为了金凤幡,一剑毙了六个西藏黄教派中的高手。”

    吕曼音微把脸儿一扬,说道:“那是他们自己找死,依仗人多势众,怪不得我剑下无情。”

    那年长一个的老道土望着吕曼音呆呆出神,一听提到了金凤幡,吕曼音剑刺黄教弟子之事,不觉把头点了两点,然后喟叹着道:“天叫我兄弟碰到了吕姑娘,卞家香火尚不致中绝,这龙凤双幡或许还能重整旗鼓。”

    吕曼音心中微一启疑,忙问道:“老法师你说什么?谈了这么久还不知法师道号如何称呼。”

    较动的老道人应适:“贫道灵璇,这是我师弟灵玑,正有一件紧急之事准备赶到杭州去,如今碰到了吕姑娘这件事就有指望了。”

    灵玑道长又上前作了一个稽首,面色郑重道:“这件事务要请吕姑娘帮下手,念在卞卫两家上代与令师静因师太渊源,姑娘亦不忍坐视不救吧。”

    吕曼音猛吃一惊,问道。“你说发生了什么事?我正奉了家师之命寻找杨英烈,杨老爷子,了断这龙凤双幡之事。”

    灵璇道长忙低声道:“姑娘来得正是时候,杨家庄上目前危急万分,杨英烈独木难支大厦,沙九公率领螳娜派大举来犯,动手时刻就在这一二日之内,所以我兄弟才连夜赶往杭州,要请那徐。”

    灵璇道长刚一说到徐字,猛然惊觉到徐霜眉与吕曼音师妹吴玉燕仇恨非浅,恐怕一触怒了吕曼音则大事坏矣,支支唔唔连忙将话收住。

    灵玑道长赶紧将乃兄未完之语接下去道:“时间已是不早,贫道不嫌冒昧,请吕姑娘即刻动身赴杨家庄如何?”

    吕曼音尚在迟疑不决,对两位老道人也摸不清楚底细,正想多盘问几句,那灵璇道长在旁已迫不及待,催促道:“请吕姑娘即刻动身,现在赶回去还不知庄上是不是出了岔子,一切情形,等贫道在路上细说。”

    吕曼音一瞧两位老道人神情焦急,所说非虚,自己又仗着艺高胆大,经不住人家哀哀恳求,去处又是奉命下书的地方,当下略不犹豫,慨然答道:“既然两位道长把事体说得如此紧急,事不宜迟,我们就赶快上路吧!”

    灵璇灵玑一听,真是喜形于色,立即吩咐店小二算清了店饭钱,牵出了健骡,直向绍兴城东杨家庄奔去。

    这时正是亥初时分,杨家庄上却灯火辉煌,村丁四处巡逻,梆锣之声不绝,显出一片紧张之态。

    大厅上坐着一个年近七旬的老者,白发白须,内穿箭衣,外套大氅,脚登薄底快靴,护身长剑横放在桌上,面色略带忧戚,从忧戚中又显出一股决心已定,凡事镇静的神态。

    老者对面站着一个二十几岁年轻的汉子,不住地在厅上来回踱着方步,望望窗外天空,忍不住对那老者说道:“师叔,我看他们也不过冲着金龙幡而来,还是让小侄独自去抵挡吧!人存幡在,人亡幡失,师叔,我真不忍心把杨家全庄老小二百余口拖连在内。”

    老者微一变色,说道:“骏儿,你说的什么话,我杨英烈不要说蒙受恩师栽培,就是我同你父亲一辈子的交情,我还能忍辱求生,把那世传金龙幡双手奉与仇家吗?”

    那少年汉子听那老者杨英烈一说,不觉虎目中竟落下泪珠来,叹息道:“想我祖父卞玉龙,祖母卫飞凤,英名盖世,名震武林,龙凤双幡在江湖道上行走,谁不惧怕三分,想不到我这个不肖孙儿,不但不能守成,竟连一对祖传龙凤双幡都守不住,金凤幡早已不知去向,而这金龙幡今天恐怕也”

    杨英烈猛然止住少年汉子说下去道:“家骏,你这是怎么啦?放得我老头子一口气在,这金龙幡还没有那样容易任人来取。”

    卞家骏道:“我只是为我自己难过,爹爹丧命仇家之手,我的技艺又无名师指点,这父伙不知何日得报,仇家又四处追踪,使我无栖身之地。”

    杨英烈道:“你去年碰到了沙九公的弟子诸光,受了螳螂七煞掌一抓,巧遇黄山夏女侠,又见到两个姓卫的孩子,莫非这两个姓卫的小童就是你祖母娘家的后裔。”

    卞家骏应声道:“是啊!当初我也这样想法,姓卫的两个小童当然不知自己来历,连夏女侠也弄不清楚,知道的恐怕只有昆仑瑶华仙子徐霜眉了。”

    杨英烈又道:“徐霜眉与沈氏兄弟有旧,这次他兄弟俩赶赴杭州,能请来了徐霜眉,不但解救了我杨家庄之危,也好打听一下卫家尚有无留下后代。”

    卡家骏接口道:“灵玑灵璇师叔虽然连夜动身,小侄倒恐怕仇家今晚就要动手。”

    杨英烈忍不住哺哺自语道:“只要能守得住今晚,明天徐仙子一到”

    杨英烈话尚未完,只听得厅外磔磔一阵怪笑,大声道:“杨英烈,卞家骏,别做你的春梦了,阎王注你三更死,不会容你到五更,你还想活明天吗?那可也好,只要你们乖乖地把金龙幡献出来,我螳螂派不会赶尽杀绝,留你一条活命还可以商量。”

    杨英烈闻言哈哈大笑,朗声道:“你是沙九公门下哪一位,请进来说话好不好。”

    门外一阵脚步,早已进来了四个身穿夜行衣的人物,大模大样地在厅上一站。为首一个是年约四十左右的壮汉,满脸横肉,背插双鞭,指着杨英烈便道:“你就是杨英烈老匹夫了,我师父的书信你还不曾见到?不赶快把金龙幡双手奉上,难道说还要等老爷亲自动手?”

    杨英烈还未及答话,卞家骏早已护立在杨英烈的身边,愤愤用手一指,问道:“你是何人,胆敢如此狂言!”

    那汉子冷冷一笑,说道:“老爷坐不改名,行不改姓,沙九公的大弟子追魂煞单虎便是,同来的都是我的师弟。”

    卞家骏把眼往厅前一扫,见单虎身旁站着一个矮子,身长不满四尺,却是头大如斗,乱发披肩,穿着一件青布长袍,上面油光闪闪,一双眼睛充满血丝,裂着嘴露出一副黄牙,满脸怪笑。

    卞家骏心头猛地一震,暗忖道:“这厮相貌好熟,好像在那里见过。”

    那矮子连声怪笑,状殊倨傲,大声道:“姓卞的小子大概忘不了我吧?那日在黄山脚边,螳螂七煞爪的滋味还不错吧?”

    卞家骏恨恨用手一指,怒声道:“你别废话,少爷手下不毙无名之徒,你追踪了我这么多年,连个姓名都不晓得,那真是太亏待你了。”

    那汉子嘻嘻一笑,答道:“小名褚光,外号要命煞便是,我大师兄的名号你已领教了,这两位是我的三师兄夺魄煞金亮,四师兄无常煞刘振。卞小子,你听清楚了吧!乖乖的把金龙幡献出来吧!”

    卞家骏气往上冲,一甩手把大氅一脱,里面早已穿好了紧身箭衣,左手一压剑鞘,右手迎空一挥,护身长剑早已抓在手中,激昂地大声道:“要金龙幡倒也不难,不过只要我卞某一口气在,却也无如此容易。”

    褚光倏地怪笑连声,冷冷地道:“卞小子,你的玩意儿我早领教过了,倘使你不服气,来来来,咱们到厅外空地上再玩几手。”语声未毕,早已一个“燕子穿帘”双足轻点,身躯平空飞起,像燕子般的向厅外飞去。

    剩下的三个人也更不怠慢,向卞家骏横扫了一眼,同时将身形窜起,齐向厅外落去。

    卞家骏怒气攻心,一提身形,正要将身躯窜起,跟着出去,已听得杨英烈低声告诫道:

    “家骏,这不是徒凭血气之勇以生死相搏之事,卞家只留下你一枝根苗,龙凤双幡全依仗着你散而复合,恢复昔日江湖声誉,你要仔细想想,落在你肩膀上的责任是多么重大。”

    卞家骏毅然道;“仇家寻上门来,难道我卞某就束手受缚不成,明知不是敌手,也要拚个死活。”

    杨英烈叹口长气道:“家骏,你不要意气用事,待老夫先行出手抵挡一阵,凭恩师三十年教训,自问在卞家‘形意拳’上也下过一番苦功,大同神拳卞氏四十年前江湖上谁不忌惮三分。”

    一老一少,缓缓外出,此时厅外空地上,杨家庄村民早已闻风聚集,高举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日。

    那螳螂派的四位弟子早已一字排开,准备厮杀。杨英烈抢先几步,往场中一站,抱拳一拱道:“今日之事非凭口舌所能了断,老夫岂能惧怕尔等,只不知今师沙九公迟迟不见露面,你们几位能担待得了吗?”

    追魂煞单虎虽然傲色满面,却见杨英烈仍以江湖礼数相待,不得不勉强还了一礼,冷然道:“杀鸡焉用牛刀,沙老爷子明日午刻赶到绍兴城,可是你不把金龙幡献出,恐怕你不容易见到他老人家了。”

    杨英烈昂然道:“我倒要会一会沙九公,看他异日在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我的恩师,更如何对得起我的师祖!”

    单虎勃然变色道:“老匹夫体要废话,咱们在拳脚上见个高下,用什么道儿你划出来吧!咱单虎目不量力,也得舍命陪上几手。”

    杨英烈见对方傲不讲理,不觉冷笑道:“久闻贵派螳螂七煞爪誉满武林,老夫不学无术,倒想开开眼界。”

    单虎刚道声:“那倒好。”正欲举步上前,已见三师弟夺魄煞金亮抢在前面,双拿一举,亮出门户,大声道:“大同神拳名震江湖数十年,今天碰到了螳螂派末学后进,怕你讨不了好去。”

    杨英烈把右手长剑交到卞家骏手里,然后安闲地向前走了数步,嘴上道声“请”双拳前后一分,左拳虚招向前一扬,右拳横臂护胸,一式“弯弓拉箭”以逸待劳,要探清楚了对方虚实,再行反守为攻。

    夺魄煞金亮自忖螳螂七煞爪未逢敌手,心高气傲,那把杨英烈放在眼里,双掌一错,腾身进步,一招“双龙抢珠”右掌挡开了杨英烈的虚招,左掌直向他的面目上抓去。

    螳螂七煞爪倒也名不虚传,拳未递到,掌风先到,杨英烈仰面一瞧,只见黑乌乌的掌心,挟着一股暴风迅雷之势凌空抓下,心头不由一惊,暗忖道:“螳螂七煞爪含有剧毒,只要一被他稍沾皮肉,也会毒气攻心,全身紫黑而亡。”当下不敢怠慢,身躯一矮,左足移步,先避过上面一抓,侧面递出右拳,一招“黑虎偷心”直取夺魄煞金亮的小腹。

    “黑虎偷心”原本攻敌胸前,此时金亮腾身而起,正好露出腹前空隙,一拳递到,金亮亦顿吃一惊,拳风袭身,痛如刀割,把刚才那份凶恶气焰不觉去了大半。

    此时场外杨家庄上的村丁,齐声呐喊,替自己的庄主助威,卞家骏在旁,亦觉杨英烈深得形意拳的奥妙,年纪虽迈,血气未衰,尤其投手举足之间,尺寸部位,丝毫无差,那金亮螳螂七煞爪虽然恶毒,却不及杨英烈功夫老到,经验尤丰,这一场比斗,杨英烈的胜算可操九分。

    夺魄煞金亮见一招落空,自己小腹门户大开,杨英烈一拳袭来,惊险万状,耳听得大师兄单虎在场外高声嘱咐道:“金贤弟,这老匹夫是卞玉龙得意弟子,要小心应付才是。”

    说时迟,那时快,好个金亮居然在百忙中哈哈一声怪笑,身形悬空,竟还能将小腹往后一吸,向后退开了四五寸的距离,双足左右翻飞。一招“鸳鸯连环”直向杨英烈的右臂曲池穴踢去。

    杨英烈早就不敢轻敌,招数俱未用老,眼见一招“黑虎偷心”不但未将来敌逼退,反而着着抢攻,心里更不敢疏忽,右拳倏地撤回,左掌向上一抬,一招“周仓捧印”要借金亮双足悬空之势,把他向后直翻跌出去。

    好个金亮,杨英烈左掌由下向上,向自己脚跟水泉穴拍来,存心要露出一手绝技,竟然不加躲闪,借着杨英烈的掌风,悬空一个筋斗,一式“猿猴翻身”避过了敌人左掌,重新翻落地面。

    螳螂派三弟子看得心惊胆战,卞家骏在旁亦为杨英烈提心吊胆不止,把刚才那份可操胜券的安闲心情顿时紧张起来,右手暗抓着护身长剑,只要杨英烈稍有危险,亦颇不得江湖上笑话,立即出手相助。

    场外之人如此,场中相斗之人更形紧张,没有一盏茶的时间,早已交了七八十手。

    夺魄煞金亮连下杀手,俱被杨英烈-一化解,不觉暴怒攻心,怪叫连声,急于想把杨英烈置于死地,拳脚更是翻动如飞。

    形意拳本是以逸待劳取胜,杨英烈更有成竹在胸,一见金亮连连抢攻,故意装出手迟脚慢,气力不加的样子,破绽百出,惊险万状。

    半个时辰过去,金亮已接连递出了一百多个毒招,眼看着已行得手,总是稍差分毫,被杨英烈轻轻一闪一躲,轻易地避了开去。

    时间一久,金亮鼻尖已见冒汗,心里更是焦躁,而杨英烈却是神安气闲,形意拳展开,更觉精神百倍。

    追魂煞单虎已觉金亮微现不济,正欲设法把他替换下来,忽听杨英烈一声长啸,身形猛然凌空拔起,施展出形意拳的绝技“迎门三不过”

    夺魄煞金亮双眼一花,失去了杨英烈的踪迹,眼前黑影一晃,杨英烈的左右双腿已向自己的肩部踢来。

    这一招绝技乃是“迎门三不过”的第一式“游龙摆尾”身体窜起,仍能以双脚分踢敌人肩部。夺魄煞金亮不虞有此一着,赶快一缩身形,一招“蹬里藏身”先行解开来敌攻势。

    “迎门三不过”乃是大同神拳卞氏集“形意拳”之精华,创出来的连环三招绝技,真是变化莫测,巧妙无穷。杨英烈双足踢空,竟还能半空里猛一拧腰,硬生生地把身体倒翻上去,头下脚上,双掌一吐,五指如抓,使出了“迎门三不过”的第二式“寨山压顶”直向夺魄煞金亮头顶抓下。

    那金亮刚避过了“游龙摆尾”心内犹有余悸,头顶上已觉得掌风虎虎,心中已知不妙,赶忙顺着身势,向地上一躺,使出了“就地十八滚”的招式应敌。

    金亮变得快,杨英烈却变得更快,双肩向上一抖,把刚要触及地面的身躯又硬生生地倒翻回来,双足顺势一扫,使出了“迎门三不过”的最后绝招“风扫落叶”

    金亮躺在地面,刚要翻滚出去,杨英烈的双足已向左乳穴上踹到,全身门户大开,再也无法躲闪,百忙中还妄想与敌同归于尽,双掌向上一翻,自己纵然逃不过一脚之危,那来敌一沾上螳螂七煞爪也不得活命。

    好个杨英烈,早料到金亮有此一招,左足一端乃是虚招诱敌,右足向前一挑,却使出了全身罡力,直向金亮背上灵台穴踢去。

    螳螂派门下三弟子,眼见金亮陷于晚境,不禁同时怒喊道:“老匹夫,不要走,吃我一掌。”一面将身形窜起,齐向场中飞去,妄想解救那夺魄煞金亮一脚之危。

    单虎等人来得虽快,杨英烈的“风扫落叶”却是更快,左足虚点,右足前挑,只听得金亮一声狂喊,早像弹丸般似的向场外直飞出去。

    无常煞刘振,要命煞猪光,为救师兄要紧,早向金亮身边奔去。追魂煞单虎暴怒攻心,右手一探,单鞭早已握在手心,左手一指,怒骂道:“老匹夫,有种的陪我走几手,没种的朝我磕几个响头。”

    杨英烈神安气闲,悠然一笑道:“别再替你螳螂派现眼了,还是把沙九公老贼搬出来吧!”

    单虎右手单鞭一举,左手单掌一横,拳鞭混用,已然亮了门户,怪叫道:“老匹夫,我们在兵器上见个高下。”

    杨英烈刚要取过护身剑,已见卞家骏大步上前,说道:“老爷子,你歇歇,让侄儿来替你代劳了吧!”

    杨英烈深知卞家骏的脾气,尤其他是金龙幡的正主儿,岂能藏身不出,心里微一沉思,赶忙将话扯开道:“家骏,人家冲着我来,这个面子给的不小,我岂能不拚着老命陪上几手。”说时更不怠慢,右手接过家骏所持长剑,左手往后一栏,沉声道:“你先退下,等我换不过气的时候,你再上来不迟。”

    追魂煞单虎一肚子怒火,那里按捺得住,早已暴跳如雷道:“到阎王殿去报到,也用不到这样性急,老子自会一个一个打发你们。”

    杨英烈左手剑诀一领,右手长剑迎空一挥,一招“仙人指路”先行稳定身形,嘴上冷笑道:“姓单的,空口夸言也不怕臊红了你的脸,刚才你师弟就是一个榜样。”

    追魂煞单虎乃为螳螂派掌门人得意大弟子,武学尽得乃师沙九公真传,出道以来,未逢敌手,岂能受得了杨英烈如此羞辱,当下更不答话,右鞭一举,一招“刀劈华山”左手变掌为抓,一招“螳螂捕蝉”右鞭迎头砸下,左抓直取心胸,两招合用,威力顿增,半空里鞭划长空,风声呼呼,胸前螳螂七煞爪阴狠毒辣,掌风带腥。

    杨英烈见多识广,知道单虎在武学上高出金亮多多,心里更不敢大意,右手长剑向右一压,一招“天女散花”身躯滴溜溜转了一个圈子,不但避开单虎两招杀手,更且绕到敌人身后,掌中剑一吐,一招“白蛇吐信”反守抢攻,直向来敌右肩巨骨穴上点去。

    追魂煞单虎自恃艺高胆大,一招落空,竟不转身,右手鞭一收,顺势向后一撩,只听到剑鞭相交,铮铛之声大鸣,鞭重剑轻,杨英烈几乎把握不住,虎口麻痛,长剑乱抖,直欲脱手飞去。

    单虎一招占了上风,二招更快,绝不让对手有喘息余地,身形一转,单鞭改砸为点,一招“毒龙出洞”鞭端点向对方胸前的中堂穴。

    杨英烈右手长剑被对方单鞭一震,呼吸一急,真气顿散,眼见对方已占了制敌先机之利,身手上更不敢稍有疏忽,赶忙一稳身形,调匀呼吸,罡气散而复聚。单虎单鞭迎胸点来,知道不敢硬接,双足一点,身躯在鞭影里倒窜出去。

    剑光鞭影,修地分开,场外旁观者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杨家庄上诸人更是为杨英烈担心害怕不止。

    场中两个人的招式均是奇疾无比,鞭来剑去,掌推拳攻,一百多手过去,还是杀得难解难分。

    杨英烈年近七旬,虽然在形意举上下过苦功,却吃亏年迈精衰,刚才又力取夺魄煞金亮,体力上已消耗了一半,这时碰到了劲敌,时间一久,不免显出了手迟脚慢,气促心跳,只能固守自保,不敢再行抢攻。

    追魂煞单虎正当年轻力壮,形势有利,精神倍增,嘴上还不断揶揄嘲笑,右鞭左掌理更是连下杀招。

    卞家骏眼看杨英烈不敌,正想拼着性命把杨英烈替下身来,然而场中形势已形突变,剑鞭二次相交,铮铛之声比前更为响亮。

    原来杨英烈虚剑一点,迷乱单虎眼目,谁知那单虎却更为乖巧,竟然将计就计,空出胸前门户,将杨英烈的剑尖诱到离胸近寸,才将右手单鞭猛向下压,势疾力沉,长剑欲闪不能,这才铮铛发出巨响。

    杨英烈原本招招俱虚,志在自保,这一手“白蛇吐信”也是稍点即止,想不到追魂煞竟会露出门户,一时贪动心切,上了敌人的大当。

    剑鞭一交,杨英烈早已脚步虚浮,长剑脱手,斜刺里直飞出去。

    追魂煞单虎一声狞笑,得意地道:“老匹夫,你该躺下了吧!”说时手上更不怠慢,左掌迎空一展,五指倏地分开,一招“螳螂捕蝉”直朝头顶抓下。

    杨英烈步伐虽乱,心神仍定,身体踉跄向前直跌几步,双掌早已齐护头顶,一招“双凤朝阳”意欲死里求生。

    好个单虎,见杨英烈临危不乱,心中虽然暗暗钦佩,手上却是更紧,只见他右掌在半空中忽然向侧一滑,改向杨英烈的左臂抓去。

    杨英烈长剑一失,败象已呈,双掌护项,原是死里求生,招式用老,再也无法躲闪,只听得一声惨叫,左臂血流如注,一阵急痛攻心,身体早已支持不住,迎面一翻,跌在当地。

    追魂煞单虎,此时得意已极,怪笑道:“老匹夫,不让你多受痛苦,老爷送你一鞭,也好早登西方极乐世界。”说时右手单鞭高举,直朝杨英烈的脑袋砸下。

    卞家骏在旁早已将身形腾起,直向场中落去,嘴上急骂道:“不要走,吃少爷一剑。”

    说时手上更不怠慢,右手长剑早向单鞭上撩去。

    追魂煞单虎早从六师弟要命煞诸光嘴里,知道卞家骏武学平常,岂把他放在眼里,正想剑鞭相交,震脱出他手中长剑。

    卞家骏身悬半空,单虎却是身稳形定,剑鞭未交,胜负形势已定,想不到一交之后,脱手飞出的不是长剑,却是追魂煞单虎手中的单鞭,不但单虎心中一愕,连卞家骏也暗觉惊异不止,当下更不迟疑,手中剑一紧,直取单虎咽喉,一剑刺去,血光顿现,正是,强中自有强中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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