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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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臣步上楼梯准备打开门时,因瞥见从角落处走出来的人而停下动作。

    一名年约三十五岁,身着亚曼尼西装的男子走到她身旁,轻声唤道:“紫臣。”

    紫臣没有看他“你来做什么?”

    洪涛见状不以为忤“来接我的未婚妻回去。”

    “我们没有订婚。”紫臣摇摇空荡荡的手指,提醒洪涛他们的关系没这么亲密。

    “还没正式订婚。”洪涛微笑的更正。

    “我的家在这儿。”紫臣开门让他进去,不想在门口谈这种事。

    洪涛略皱着眉环顾四周,不喜欢这间显得简陋的房子。“你在苏活区不是有一间公寓?”

    紫臣放下手中的东西“我喜欢这里。坐啊。”

    洪涛摇摇头“我还是站着好了。”

    她不勉强,径自坐在那张单人沙发上。

    “爷爷要你回去。”洪涛望着她说,刻意痹篇她那双眼睑低垂的冰绿色眸子。

    “其他人呢?”紫臣抬起头,目光直视着洪涛。

    “他们也希望你能回去。”洪涛语气诚恳的说:“他们都很担心你。”

    担心?他们会担心她?就算此刻天塌下来也不会比他的话更令她惊讶。

    “洪大律师,看着我的眼睛。”紫臣微微一笑,放柔声音请求道。

    洪涛迟疑了下才直视她的眸子“做什么?”

    “你在说谎。”紫臣如冰般的声音宣布道。

    闻言,洪涛神色自若的开口“我说的是实话。”

    “请问洪大律师在法庭上也说实话吗?”紫臣紧盯着他,不让他转移视线。

    “在法庭上我为我的当事人辩护,说的当然都是实话。”说着,洪涛不由自主的移开视线。

    不知为何,他只要一对上紫臣那双眸子就不自觉的想痹篇,她那双眼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我也希望你对我说实话。”紫臣看着他不自在的转开视线,陡地发觉这个动作她在清扬面前也当做。

    “我说过,你家人担心你突然跑掉。”

    “那你们为什么说我被人绑架呢?”紫臣假装不解的问。“是不是因为冷家是名望之家,新娘逃婚会给冷家带来不好的声誉?”

    洪涛为之语塞。他怎么能说实话?

    说当她不见时,冷家人全力封锁这个消息,就是怕它走漏,然后苦思出这个方法,想让紫臣自己回来。

    他又怎么能告诉她,她说得没错,冷家人的确是这么想,这样说一定会让紫臣的误解更加深。

    依他的观察,其他人或许真是对紫臣失望透顶,而且巴不得将她逐出冷家,但她爷爷冷宇是真正关心她。至于她哥哥冷紫峻,他并没有见过他,因此无从比较起。

    紫臣见洪涛不回答,径自点起烟,事实已在他的沉默中揭露,原以为麻木的心竟然隐隐作痛。“洪律师,你可以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洪涛望着她,见她吐出的烟雾将她的脸遮住,让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跟我订婚乃至结婚,你可以得到好处吗?”紫臣的声音冷得像外头骤降的气温。

    “稳櫎─”

    “只要回答我是或不是。”紫臣打断他欲出口的辩解。

    “是。”洪涛不想骗她,他从紫臣的眼里探出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只要娶了她,冷宇答应无条件提供资金,让他的律师事务所无后顾之忧,条件是他不能跟紫臣离婚,不论其他冷家人如何待她,他必须终生呵护她、爱她。

    洪涛对这条件无所谓,反正他的心全放在事业上,对于妻子的人选他从没期待过,只要能让他的事业更上一层楼,娶谁并不成问题。

    对于紫臣的逃婚之举他完全不觉惊讶,倒是她一直到他们同游纽约时才逃,这才令他感到讶异。

    “我明白了。”紫臣冷笑一声,强迫自己从已经梗住的喉咙里吐出字句。“烦请你回去转告他们,我不会跟你订婚,更不会跟你结婚,希望你们能就此死心。”

    洪涛注视她良久,这才默然的离开。

    很久很久以后,紫臣陡地大叫一声,将茶几上的东西全部扫掉,猛烈的摇着头,然后身子笔直跪下。

    她抱紧自己,呵呵的笑出声,无神的眸子却流下哀伤的泪水,她再也压抑不住那强烈撞击着自己的剧烈疼痛,直觉的想捉住什么,什么都好来解救她,把她从这里拉走

    她冲进房里,拿起画笔,打开煮胶的小炉子,不停的画着,思绪也不停的转着。

    数不清多少次她曾问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妈妈疼,哥哥妹妹陪,她就没有?就算是在寄宿学校,一到假日,同学的父母亲仍是会来接他们回家。

    家?这个名词对她而言等于冷漠的同义词。

    就因为她的眼睛跟他们不一样,她就得受到这样的待遇?紫臣怨恨的想着。在她凡事都不能有一点瑕疵的父母亲眼中,她就是一个瑕疵品,人们对待瑕疵品的态度是丢弃,他们则是将她丢到寄宿学校,来个眼不见为净。

    可是她是人!是个活生生、会思考、会心痛的人啊!她只要一句关心的问候就会满足了,但他们连谎也不愿意撒,逼得她提早面对残酷的事实。

    在他们面前她一直在虚张声势,其实她在向他们求援,但他们没听到,反而当她是毒蛇猛兽般避之唯恐不及。

    扮哥在她出生没多久就被送到国外留学,她就算想找人诉苦也无处诉;对她根本没感情的妹妹,更是在她回来的时候三天一小讽,五天一大嘲。

    炳!这就是外人所说和谐美好的冷家?而她这个离经叛道的冷紫臣就被贴上耻辱的标志。

    紫臣的笑声渐转成呜咽终至无声。

    她?鄣氖治詹蛔剩嗡袈涞厣希膨樗踉诘厣希拇桨昵徉簧阅谛纳畲Φ那缶龋扒逖铩?br>

    此时,雪花无声无息地飘落,路上的行人一见洁白的雪片,不由得伸手去接。

    “雪!下雪了。”

    “复活节要去哪玩?”

    “去看复活节游行如何?”

    “好啊!今年我还想跟着队伍走呢”

    “妈咪,我要自己做彩蛋!”

    “好,小宝贝,不过你可要有耐心哦!不要像去年做了几颗就不做了。”

    “不会啦”

    “答应妈咪的话要做到哦!”“嗯!”此时,清扬正在将庭院一些不耐寒的植物搬进车库中,他突然听到紫臣的呼唤声。

    他停下手边的工作,四下望了望,并未见到她的人影,他不禁暗笑自己的错觉。

    可是他的心中却残留着紫臣那声呼唤包含的痛苦和无助。

    他甩甩头,将心思重新放在工作上,不再心有旁骛。

    静然中,有几朵雪花透过窗口缝隙飘进屋内,落在紫臣的脸上,然后,融化在她肌肤的温度中

    清扬盯着办公室外的空位出神。

    紫臣从来不迟到,今天怎么反常?到现在他抬眼瞄了下墙上的时钟。

    十二点整,都还不见她来呢?今天一早,他送咏欢去甘乃迪机场搭飞机,所以迟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来上班,可是他一来竟然看见紫臣的坐位是空的。

    昨天以为是错觉的那声呼唤再次涌上他的心头。

    清扬两道眉毛缓缓的向中间聚拢,搁在桌上的右手,有规律的以手指敲打桌面,过了一会儿,他决定打电话到紫臣的住处,当他拿起话筒要拨号时,这才想起她的住处并没有装电话。

    轻叹一声放回话筒,他又维持着相同的姿势,未几,他倏地站起身。

    去看看吧!不然,他很明白这份焦躁是不会消失的。

    “紫臣。”清扬敲了敲门后轻唤道。

    没有响应。

    他再次敲敲门,还是没有响应。

    难道她不在家?对了,那晚他同样敲了好久的门,以为她发生什么事用力撞开门,结果,她就站在客厅发呆,对他的呼唤置若罔闻。

    这回他学聪明了,他先转动门把,旋即讶异的微挑一眉,门没锁,他的眉头不禁锁得更紧了,心底突生一股烦躁。

    她在做什么?没锁门想让公寓被小偷光顾吗?

    他打开门走了进去,看见茶几旁散落着打火机和一包烟,而茶几似乎有移动过的痕迹。

    此刻,清扬的心情不由得沉重了起来,再环视一下四周,没有紫臣的影子,也许她在房间。

    清扬没有迟疑的往左方移动,轻转动门把,悄然推开门,光线是来自面向门的窗户,衣柜在他右手旁,左方是一张单人床,上头没人,连睡过的痕迹也没有。

    “不在吗?”清扬心底的烦躁更深,他取下无框眼镜,轻拨着垂落额前的发丝,发现窗户旁有张很大的桌子,上头有一幅大约一百多公分的画作,由于光线的反光,所以他看不清楚上头画的是什么。

    他走进一看,觉得时间突然静止流动。

    这是一张人物画,背景只用天蓝色的颜料着上,画中人微侧着脸,略微高抬的下巴让整张脸沐浴在阳光下,他抬手将垂落在额前的头发往上拢,露出因光线刺眼而微病暗捻樱こさ慕廾谌チ撕陧75睦滟x钡谋橇海17魃涎锏拇浇牵岷偷穆掷成鲜侵窒萑胨夹髦械谋砬椤?br>

    画中人在阳光下几乎变得透明,这幅画的色调和画中人的表情都很柔和,像是在强调那份透明感,可是画中人的神情又加强了画的实体感。

    清扬病捌鹧郏馐撬腥宋锸撬?br>

    他什么时候变成模特儿怎么没人通知他一声?

    清扬轻喟一声,想找到紫臣的念头愈来愈旺盛,脚步一动,踢到了一个硬物,他低头一看,是那本素描本。他弯腰台起之际看见另一幅画,同样是人物画,而且画中人依然是他。

    这回是他在睡觉,脸上的表情很安详,有种遗世独立的感觉,同样的,在大量的光线照射下,他看起来显得透明,却多了一股清爽与惬意。

    清扬不禁要怀疑这真的是他吗?他拨拨头发,眼角瞄到桌子底下有一绺发丝,他起身走到另一边弯下腰,看见他遍寻不着的人就躺在桌下,双眼紧合着,眉头微蹙,额上布满汗珠。

    “紫臣。”他轻唤着。

    躺在地上的紫臣在朦胧中听见熟悉的声音,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但她看不清任何东西,她放弃的再次合上眼,又听到熟悉的声音唤着她。

    “紫臣。”清扬蹲在她身边轻唤。

    她还活着吧?

    这次紫臣没有试着睁眼,她混沌不已的脑袋闹哄哄的,她什么都不想做了,什么都

    清扬扶起她,伸手轻触她的额,好烫!难道昨天一整晚她就躺在这儿?

    他的心不明缘由的紧缩,凝视着她苍白的痛容,感觉胸口像被掏空似的,他不禁紧抱着紫臣,茫然无依的感觉由他的心蔓延到四肢百骸,他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觉得好冷。

    他慌了,目光呆滞的盯着紫臣,手无意识的将她环得更紧。

    “紫臣你不能死”清扬喃念着,呆了半晌才回过神,迅速拉过床上的被子抱住她,然后抱起她往外冲。

    “啧!好画!把清扬的神韵完全捕捉出来,只是他平常睡懒觉时看起来有这么漂亮吗?”宋星衍歪着头问着其他人。

    适才他一踏进风人院的门时,就被客厅摆的这两幅画给吸住目光,连忙挤到原本就在观望这两幅画的驻院人们身边。

    “星衍,回来啦!”站在他旁边的清逸这才“看”到他。

    星衍给她一个笑容,指着眼前的画问:“这是谁画的?”而且还没被清扬拒绝。

    “冷紫臣。”皓轩答道。

    刚刚他、雷和力凯去紫臣的公寓把她的行李全搬回来,看到这两幅画时他们也着实呆了好久。

    “清扬的睡姿有这么天使吗?”星衍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清扬竟然被美化成这样。

    “不知道。”昀樵耸耸肩“平常看到他占着沙发睡懒觉,只想一脚踹他起来,哪会注意他睡着了像什么东西。”

    “我知道冷紫臣的风景画很有名,可是不知道她的人物画也这么好。”绯羽目不转睛的盯着画,喃道。

    画里的每一笔、每一个色彩都是用了极大的心力,让人能轻易感觉得出来紫臣对清扬的感情。她望望身旁的丈夫。

    力勤给她一个微笑,不高不低的声音正好传入大伙的耳里“这个冷紫臣不简单。”

    “的确。”这一点所有的驻院人全数认同,但可不是因为这两幅画,而是因为清扬抱紫臣回来时,那副仓皇的样子让他们以为天塌下来了。

    结果,紫臣只是着了凉,染上“重”感冒,加上发点“高”烧而已。可是看清扬的模样好似紫臣已经没救了那般严重,害他们跟着担心个老半天。

    要说之前他们对冷紫臣没什么印象,在见到清扬的模样后也知道该去加深印象与了解了。

    “喂,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星衍突然神秘兮兮的说。

    “什么?”

    “打从清逸结婚开始,你们就一个接着一个在一年内结婚的结婚,恋爱的恋爱,没有一个例外的。”星衍拍拍胸口“幸好我不是风人院的人。”

    “哦?”其他人异口同声唱起合鸣。

    “星衍老兄,别忘了自从你兄弟皓轩娶了我们家清逸时,你就已自动升格成为咱们风人院的一员,所以,你就不必再否认你的身分。”晴砚率先发难。

    “如果清扬真的顺利在今年结婚不要说结婚,只要他爱上某个女子,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明年可能就是你。”昀樵幸灾乐祸的说,乐见星衍有点苍白的脸色。

    “而且,这个事情不是从我开始的,是从大姐跟大姐夫结婚开始。”清逸辩解道,怎么可以把事情算到她和皓轩头上呢?

    “清逸,怎么,你大姐我跟心爱的人结婚是碍到你的眼吗?”清逸话才说完,就传来君樵“温柔”的声音。

    “没没有啊!”清逸连忙赔笑道“我是在反驳星衍说的话啦!”

    她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说明她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大姐和大姐夫这段姻缘还是他们撮合的。

    “星衍?”君樵微挑眉,望向星衍,然后注意力全部披星衍身后的两幅“清扬”吸引过去。

    “谁这么有勇气画清扬,而没被清扬揍个半死的?”君樵的问话让其他人笑出声来。

    “咦,说了什么笑话这么好笑?”裴颖豪牵着女儿季桦的手,甫进屋便听见驻院人的笑声。

    然后他也看到那两幅画,同样呆愣了下,季桦更是挣脱父亲的手凑到前面去看。

    “哇!清扬舅!是清扬舅舅耶!”季桦指着画大叫。“好漂亮哦!”“谁画的?”颖豪问着坐在沙发上的昀樵。

    “冷紫臣。”昀樵答道。

    颖豪点点头,把一些生产用书拿给雷。“这对你有帮助,昀樵才怀孕几个月,怀孕初期就要补充好营养。”

    雷虚心地接过,感激的说:“谢谢。你们好细心,皓轩回来的是时候也是拿了一堆书给我。”

    颖豪和皓轩两人交换一个眼神,他们会这么细心的原因是,他们的老婆虽然怀了孕依然很好动,所以细心的是他们而不是她们。

    “对了。”雷把颖豪跟皓轩还有力勤拉到一旁说悄悄话。

    昀樵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来低声问绯羽:“小嫂子,你跟老大什么时候要生?”

    闻言,绯羽红了脸“年底吧!力勤才在跟我讨论说可以有个孩子吗?我看你们有子万事足的样子也很想要有个孩子,所以我们的生产计划是订在今年底。”

    “生孩子啊”晴砚脸上的神情好似那仍是很久以后的事。“力凯,你希望我们什么时候生小孩?”

    力凯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笑了下。

    “顺其自然吧!”君樵拉着女儿坐下,不让她将那两幅画弄脏。“对了,老三呢?怎么没看到他?”

    “楼上房间。”清逸砷秘兮兮的说。

    “跟着画这两幅画的人。”晴砚补充道。

    “她生病了。”昀樵解释着。

    “噢。”君樵轻呼出声,从他们刻意压低的声音语调里探出了其中的奥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