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黎明前,鸡啼乍响,划破群山静寂。

    雾缈缈飘过,早晨的寒意沁人发冷,在静寂的山中,稍有声响,即使隔了几座山头,也能听得清晰。

    这时!从远处传来极细微的钤当声,渐渐的,这个声音愈来愈清晰,愈来愈大声,直到庄里,原来是有人拉著披上红褂的车子进来了。

    拉车的是一个年约五十多岁的庄稼汉,虽然年纪不轻,体力和精神都挺不错,满头大汗的,似乎走了一段不短的路才来到此。

    他停在一间屋子前喊道“对不起,请问这里是李家吗?”

    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妇出来应门“是呀!您哪找?”

    “喔!我打都儿岭来,是王家叫我来此接新娘子。”

    少妇面容一白“您来得可夏快。”她勉强笑道:“走了这么几个山头,想必也累了,要不要进来坐会儿歇歇?”

    车夫摇摇头“不了!得马上走,要不可会误了吉时。”

    都儿岭距离此处约莫三个山头,地势高峻险要,四面环山,几乎与世隔绝,这李家庄,算是最近的邻村。

    少妇点点头,表情有些哀戚“您在此稍候,新娘子马上来”

    “得快点!”

    孟湘走进屋内,轻拭眼角泪水,定定神,才走进内室。

    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小女孩,穿著一袭红袍裙,正坐在床边,出神的盯著地上。

    “君莲!”孟湘轻唤著妹妹。

    君莲仰起头,脸上表情一迳是了解“来了吗?”她轻轻说道。

    “嗯王家派车过来接你了。”孟湘忍著泪水,低下身检查,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君莲看着姐姐,突然悲从中来,扑过去紧紧搂住她唯一的亲人“姐姐,我不想去!”她哭喊道。

    孟湘也忍不住“我知道,姐姐也不愿你去,可是王家催得紧,姐姐也没办法,姐姐也不舍呀!”

    君莲抽抽噎噎,泣不成声。两姐妹抱头痛哭,直到车夫在外催喊时辰不早,得及时赶路,孟湘才收起眼泪,拿出手绢擦拭君莲脸上的泪水。

    “别哭了,不是答应过姐姐,不会哭的吗?再哭,可就让人笑话了。”

    君莲低头不语,怎能教她不伤心,自小爹娘就死去,和姐姐相依为命”起生活到现在,如今要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怎能不教她难过、伤心?

    孟湘轻轻在妹妹脸上抹些胭脂,使原本就清丽脱俗的脸庞、更添几分娇艳,只是无论睑上搽多少粉,也难脱那稚气。

    虽说在这儿,十五岁嫁人当妈大有人在,但看见仍一脸稚气的妹妹就要嫁人,怎样都不舍,偏偏从小便订了亲的王家,为了替君莲未来的夫婿冲喜治病,硬是要求此时过门,所以才不得不同意。

    “小莲,从小没让你吃过苦,可那是因为在这有姐姐、姐夫护著你、宠著你,如今嫁到王家,可不比在这,你要乖巧、孝顺公婆,听从丈夫的话?不许再孩子气,你将来可要负起理家的责任,明白吗?记住,千万别让人说我们孟家没教养好孩子。”

    孟湘细细叮咛著,照理这些话应由娘亲讲,娘亲不在,就只能由她这个姐姐代替传授

    君莲咬著下唇点点头。

    孟湘拿起红纱盖头为妹妹覆上,然后牵起她的手走出去。

    一出门,车夫已经不耐烦“快呀!再迟就赶不上吉时,会误事的。”他忍不住埋怨道。

    孟湘连忙道歉,赶紧将妹妹扶上车之后,她放一个包袱在妹妹的腿上“你的衣物,我会差人随后送到,姐姐也没什么嫁妆给你,只有几样首饰,你留下来做私房,以备不时之需。”她轻声在耳边交代。

    然后她转向车夫,塞了几个小钱到车夫手中。“偏劳您了。”

    车夫客气一下,才将钱收起,然后道个别,便拉起车子,快步离开。不一会儿,便不见车影,只有车钤的叮咚声还依稀从远处传来,然后终至不便听闻。

    孟湘泪流满面,不停合掌默祷,希望天上的爹娘能保佑这个妹妹。

    君莲直到再也看不见李家庄才回过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前方,她好想哭,却又记起对姐姐的承诺,绝不轻言落泪,如今已上了轿,为了孟家的声誉,她一定要坚强。

    其实她百般不愿嫁人,若非从小就订了亲的未婚夫突生重病,要她家去冲喜,她起码还可以在姐姐身边再多待上两、三年。

    想到王家,心情不觉沉重起来,丝毫没有新嫁娘该有的喜气和娇羞,她的未婚夫婿此刻正奄奄一息躺在床上,谁知这个冲喜有没有用?说不定,嫁去没多久,就有可能当寡妇,虽然她才只有十五岁,也够明事理,却不认为未来有多乐观。

    孟群莲的父亲和王家当家主子王耀邦是好友,所以才会结下这门亲事,君莲父母意外双亡时,她才七岁,当时王家本来有意那时就要迎她过去做童养媳,后来因当时出嫁没多久的姐姐,愿意负起养育她的责任,所以才会拖延至今

    都儿岭、王家,成亲君莲望着前面崎岖不平的山路,心中愁绪更浓,未来是吉是凶,只能让命运来安排了。

    都儿岭都儿镇。

    王家门前,一大早就聚满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儿岭上百来户人家全都挤来这个小院子中了。

    每个人都争相顾盼,想看王家的新媳妇何时会到?

    王家是都儿岭的第一大户,有良田、瓦屋、牛羊猪马、长工两名、及数十枝猎枪。

    都儿岭是个老山镇,此处居民多半耕十猎,王家也不例外,但在传到第七十三代,也就是目前镇长王光祖时,却不爱猎枪、锄头,只爱书本,王家倒也大方、送光祖到山下省城念书,出人意表的念回一个举人。

    自此王家身价高涨,要知道数百年来,方圆数百里内的山镇,没出过几个念书的,更甭提举人,怎能不教人刮目相看?

    王举人原本也要培养独子王耀邦念书,考取宝名,谁知这个儿子,只爱拿枪杆、骑马打猎,对书本一点兴致都没。

    很讽刺地,王耀邦虽是武夫,但生出的儿子却又是个只爱书本、不爱枪杆的人。

    不过即使王书尧不爱拿枪,可是在他爹硬逼下,倒也学了一手百发百中的枪法。

    王书尧喜好念书,王光祖便让他进大城市念书,现在是北大一年级的学生,趁著暑假返家探亲,却在路上受了风寒,引发肠胃旧疾,身子骨愈来愈差,大有一病不起的迹象。眼看葯石罔效,众医束手无策,王书尧的母亲郑氏,跑遍所有顾字祈求众神,保佑这唯一的独子,但仍未见起色。

    后来经过一个算命的指点,说需靠冲喜方能见效,于是才会要求孟家提前完婚。

    王举人对冲喜一事,一直不表赞成,他认为诸医都无法可施,冲喜又如河?何必还要害一个小姑娘,误其终身?但在媳妇坚持之下,只好抱著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姑且试之。

    今天虽是大喜之日,但新郎倌的身体不仅没好转,反而更加严重,整个人昏迷不醒,对外面的事一概不知,而王家除了门廊上挂著红彩,厅上燃著红烛之外,也没有任何喜气,倒是都儿领上的其他居民对此兴致为浓厚,纷纷停下手边工作,涌到王家来观看这难得的大事。

    “怪了!怎么还不见陈老爹的踪影?”李家大婶嗑著瓜子,边吐壳边说道。

    “就是呀!吉时快到了。”林家大妈说道。

    “唉!也真是的,不知道王家少爷可以起来行礼吗?”吴家老姑妈问道。

    “八成不行,今天一大早,他们还差人到山下将刘大夫请上来。”朱家大汉说道。

    “真的,小媳妇一进来就要守活寡”最爱道人是非的葛家大妈说道。

    “你呸!臭婆娘,少在大喜之日出秽言,讨不吉。”金老爹丢她一个大白眼。

    “我说的是实话”

    “呸!呸!”

    从早上争到下午,随著吉时将近,众人既紧张又好奇、从山下请来的吹鼓手都都闭著眼坐在墙脚打盹。

    突然镇口有人跑过来嚷道:“见著了,新娘子来罗!冲喜新娘子来罗!”

    顿时!整个王家庄院起了騒动,吹鼓手忙不迭爬起来,手忙脚乱开始吹着曲子,王家长工马上燃起鞭炮。

    僻哩啪啦的声音震天价声,和著吹鼓手李著四季相思的调子。开始闹起来,总算有办喜事的模样。

    王家老太爷在儿子牵扶下,到厅堂上坐好,王耀邦及郑氏则随侍一旁。

    在村中小孩簇拥之下,陈老爹拉的人力车,叮咚叮咚来到王家门前。

    穿著大红大花的媒人婆,上前将新娘子扶下车来,原本一直等著的三姑六婆更是争相挤向前,对小新娘子评头论足。

    “哟!好俊的丫头。”从红纱下窥见新娘子的面容,马上引来众人的惊艳。

    “可不是吗?瞧她那身细致的皮肤,白得像萝卜。”吴家老姑妈啧啧称道。

    “什么萝卜,真不会说话,是豆腐,那种嫩白豆腐!”

    “瞧瞧那小嘴,红得像鸡冠花!”

    “去!去!只听人家说过樱桃小嘴,没听过用鸡冠花来形容。”

    “”君莲低著头,一颗心跳个不停,心里害怕得要命,但她力持镇静,这里没有她娘家的人护著,只有自己。

    随著媒人婆来到厅堂,在尚未明白整个情况之前,就已被人扶下跪著。

    “拜!”

    她依言跪拜,直到抬起头来,才明白拜的是王家祖宗的牌位,之后再向王家长辈亲族跪拜,这段过程中,新郎完全没有出现。

    难道他真的病得如此严重?连起身行礼亦不能?她心中有著极强烈的不安?

    她的困惑很快就得到解答,因为一行完礼,她马上又被众人带到弥漫著浓郁葯味的房间。

    头上红纱卸去,媒婆的睑出现在眼前,说了几句吉祥话便退了出去。转眼间—整个房间就只剩下她和病床上的夫婿,自此,迎娶仪式算是完成,现在他们要让新嫁娘待在新房中伴著新郎,好将喜气传给新郎。

    经过这么一连串紧凑的仪式,整个脑袋都还昏昏沉沉,一时间,竟分不出东南西北。

    已经结束了吗?

    她困惑地望着四周,然后视线落在床上,上面躺着一个长得极为俊秀,但面容枯槁、苍白的男人,紧闭著双眼,动也不动,有那么一会,她觉得他好像死了般。

    她吞口口水,慢慢靠向他,轻探他的鼻息。虽然微弱,毕竟还是有的,她松了一口气。

    这人就是自己的夫婿

    无来由地,一阵莫名的恐慌马上攫住她,难道,她要跟这个躺在床上的病人绑上一辈子?

    她咬紧下唇,拚命喝令自己不准哭、但泪水还是不由自主地掉下来。

    “你你是谁?”床上传来极微弱的声音。

    她猛地一震,睁开眼睛望向床上,王书尧已经醒了过来,正困惑地望着她。

    “我我是你的媳妇。”她嗫嚅的说道。

    媳妇?他昏昏沉沉的,一时无法理解意思,以为只是跑进他房间的邻家小孩。“小妹妹能不能让我喝口水,我口好乾呀!能不能让我解解渴?”

    君莲连忙为他倒水,小心捧著杯子,拿到他旁边时,却发现他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她咬咬牙,反正已是自己的丈夫,也无需避嫌。

    她小心地扶起他,然后一口一口喂著他喝水。

    扶起他时,她发现他的身子骨好轻,比自己重不了多少。怎么虚成这样?一股强烈的同情顿时油然而生。

    她轻轻将他放下后,发现手上湿答答的,往他脖子一抹,满手都是汗,这才发现整个房间关得紧紧,密不透风。

    她发呆了好一会,再次细细端详王书尧。虽然她从小生长环境单纯,识人不多,但她也明白,王书尧和她常见到的那些粗壮猎户、农夫不同,他的五官清秀,鼻子修挺,但身子骨稍嫌纤细,仿佛一阵风吹来,就会像柳树般的倾倒难怪会卧病在床。

    王书尧在短暂清醒过后,又沉沉睡去,全然不知外头正为他的婚礼大事庆祝。她一直枯坐到再也受不了房间那股气味和闷热,打开门走出去,廊上没人,她顺著声音及香味的源头走去,没一会便找著厨房。

    厨房里面正热络著,三姑六婆全聚在那准备喜宴上的菜肴。

    君莲也不惊动她们,卷起衣袖,到井边打了桶乾净的水,在厨房后边找到一个无人用的烧炕,将木柴堆一堆,点著火星,开始烧起水来。

    煤人婆在前头道完东家长、西家短之后,走向厨房,正想要帮新娘拿些食物解饥时,和一个穿著红衣,提著一盆热水,灰头土睑的小姑娘擦身而过,初时,她以为那只是来帮忙的邻家小孩,还微笑的向她打招呼,可是往前走没几步,她却陡然停住。

    不对呀!那身红布裙!那不是新娘所穿的吗?她怎么跑了出来?媒人婆连忙转过身,赶紧追过去。

    来到新房前,她大力推开门“你在干嘛呀?怎么不说一声就偷跑出来,或教别人发现,该如何是好?”语气充满责难。

    君莲停下拧毛巾的动作,有些畏缩“我看他全身都是汗,怕他不舒服,所以想帮他擦一擦”她小声地说道。

    原来如此,媒人婆松了口气,虽明白她的用意,但仍不合礼数。“别再跑出去,教人看到总是不合礼,若让你婆婆知道,免不了招来一顿骂不过我也不对,该留一个人伴著你好啦!总之,不准再跑出去。”

    担任媒人婆的是黄家小婶,虽然平常多话了一些,但为人还算厚道,看着这个和自已家丫头年纪差不多的小新娘,一股母爱的关怀便油然而生。

    “也真可怜,才刚嫁进来,就要面对这种”媒人婆忍住没讲,好歹也收了一笔为数不少的礼金,还是少讲为妙。“我去厨房帮你弄些吃的,你等著呀。”

    在她离开房门前,君莲唤住她“我可以帮他擦擦睑吗?”

    “当然可以呀!反正你们现在是夫妻了,以后不是你来照顾,还能让谁来照顾?能多久是多久唉!”媒人婆说完,就把门带上。

    君莲愣愣的看着门一会,然后缓缓转过来,面对王书尧。黄媒婆的话让她听了心寒,她垂下头,不禁觉得前途一片黑暗,没有健康丈夫的她会有未来吗?

    君莲被安排睡在书尧床后面的小木榻,她嫁进第二天,简单拜会过王家长辈后,便马上被书尧的母亲郑氏带到一旁,交代她新嫁娘该做的事。

    郑氏是个面容严厉的妇人,嗓门大,相当精明干练。

    “你听好,嫁入我王家并不是来做少奶奶,你有责任将你夫婿照料好,同时也要开始学会如何理这个家,我们三家在都儿岭是有头有脸的,不比一般人家,你得好生注意,不可惹人笑话。”

    君莲点头低声道是,自此王书尧的生活起居照顾全落在她一人身上,这超过她的年纪所能负荷。

    王书尧的肠胃病极严重,一吃就吐,整个房间内部弥漫著浓郁的酸腐味,再加上郑氏担心儿子病体受凉,根本不敢为他洗澡,一量没有新婚那天所传的香草遮掩后,整个房间臭气熏人。

    生性好洁的君莲哪受得了,听完婆婆的训示,确定自己的工作之后,她立制打扫房间,将整个房间打扫得乾乾净净,一尘不染。

    第三天,她将病人房中所有的东西都拿出去晒太阳,床单、棉被一律换新。

    第四天,她跑到厨房烧了三大桶水,一桶一桶慢慢抬进王书尧的房间,进行最后一项清理工作洗人。

    昏睡中的王书尧,迷迷糊糊的被人扶起,他以为又要吃花了“不!我不想吃葯。”他眼睛紧闭著,心想自己为什么还没死?他已经厌恶透这身臭皮囊,巴不得能早点解脱。

    “不是要你吃葯,我要你起来沐浴净身。”

    一个轻轻柔柔,非常好听,也非常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奋力将眼皮撑开。“妹妹?你还在呀?你是谁?”他虚弱地问道。

    这几天和他共处一室,他总是昏睡的时候居多,只有在进食时,稍稍清醒一下,每次看到她,他都会问她的名字,她也不厌其烦一再回答“我叫孟君莲。”

    小妹妹的名字叫孟君莲?怎么跟他未过门的妻子名字一模一样?他的脑袋昏昏沉沉,仍转不过来。

    君莲看他仍旧一脸茫然的样子,放弃和他说明白的念头,现在当务之急,是将他送进盆中洗澡,免得水冷掉。

    凭她的力气,是无法抬动他,他的身子骨虽轻,但还是比她重,试了几下,只能让他勉强坐起,她不由得发急。“你要想办法自己走,要不然我一个人推不动你呀!”

    走?走去哪?他现在连动都不想动,只想沉沉睡去,可是她的声音打动了他,他依言使尽全身仅馀的力量站了起来,顺著她的搀扶,歪歪倒倒地向前走去。

    一到盆边,她顾不得羞怯地马上动手为他解衣,至于裤子,她不敢解,所以就让他穿著,扶他入盆。

    热腾腾的水马上使书尧从浑噩状态中清醒过来,他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没有再被那份晕眩给掳获住。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吃惊地看着四周,犹不解发生什么事,直到他看到手拿著毛巾,看起来像十一、二岁的女孩“妹妹?”

    君莲凑向前“你有办法自己一个人洗澡吗?”她轻声问道。

    洗澡?好久没洗过了。“应该可以,我试试看。”

    事实上他不行,长久卧病在床,又没吃什么东西,根本没什么气力,连手都举不起来。君莲马上就察觉出他的不便,没有多话,马上动手为他擦洗。

    他瘦得有若皮包骨,摸到他身上的骨头时,君莲觉得妤难过。

    随著热水洗涤,今书尧的脑子愈来愈清醒,逐渐感受到在他身上忙碌不停的小手,他再一次仔细端详眼前的小女孩,她脸上的表情严肃、专注。娘是从哪找来这样的小女孩来照顾他?他有些困惑地想道。

    他陡然一惊,想起她曾讲过的话。“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君莲抬起头,见他此刻的眼神一片清明,没有之前的的混沌,她轻叹一口气,然后才开口“我叫孟君莲。”

    他未过门的妻子?“你怎么会在这?”他惊讶的问道?

    她脸红地低下头“我我们已经成亲了。”

    也许是太过震惊,不知从哪生出的力量,他霍地从水中站起来。君莲惊呼一声,往后退了开来。

    “你说什么?”

    突然之间多出一位妻子,这项事实令人难以接受。

    “为什么?”书尧抱著虚弱的病体,又惊又气的对著闻风赶来的父母大吼道“你们怎么可以趁我不省人事之际,擅自为我做主?”

    “儿呀!这也是不得已,就因你病得太重,所以才不得不提前为你完成终身大事。”书尧的母亲捺著性子说道。她一方面高兴儿子终于清醒了,但另一方回却没料到,他居然会为亲事大发雷霆,完全不像以前那个谦恭听话的儿子。

    “在这种情况下,更不能娶亲呀怎么”他又气又虚的,整个人晕眩不已。

    看到他脸色发白,郑氏发急起来,深怕会出乱子“儿呀,别激动,一切都等你病好了再说,你先好好修养,乖!”她连忙扶儿子躺好。

    “可是”他虚弱的抗议。

    王家大家长开口,声音充满了威严。“书尧,先将身子养好,若是你身子不好,就只有让人摆布的份。”

    这话虽不中听,倒也让病人平息下来。由于刚刚这么一闹,好不容易恢复些许的元气,又乍然消耗掉,眼睛合上后,便沉沉睡去,自此,大家才算松一口气。

    王书尧虽然外表柔弱,但骨子里却充满中国文人特有的傲气,再加上在北大受了一年的薰陶,接受新知识洗涤,骨干又多硬了几分,直到现在,家人才感受到他的变化。

    对这一切,君莲在旁默默的观看,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她对这个夫婿,已有了较深的认知,起码他不再让人觉得只是一只躺在床上的病猫,而且也满有个性的。她心想,只要再加把劲,他的身子一定会复元的。

    随著身体逐渐的好转,书尧已经可以下床走路,而这些全要归功君莲。多亏她细心的照料。会有这种成果,实在得来不易,因为书尧一得知君莲的身分后,便非常排斥她的照料,不愿承认她是自己的妻子。

    有一次,书尧别过睑,不肯喝她花了两个时辰炖的葯,并在推拒之间,将那碗葯打翻,君莲再也忍不住地对他发起脾气,虽然她才十五岁,可是一点都不怕这个长他五岁的夫婿。

    “你到底想怎样?”盯著地上被打翻的菜汁,君莲火大的问。

    书尧虽然觉得过意不去,但仍硬起性子,赌气似的说道:“我不要你来服侍我。”

    “你不要我来服侍,你要谁来做?”她按著腰瞪他“你要娘来服侍你、照顾你吗?虽然我没念过书,大字识不了几个,可也听说书的讲过二十四孝的故事,向来只听人道子女奉养父母,可没听过父母服侍子女的,亏婆婆说你是进城念书的,怎么,城裹的学堂没教这些?”

    这是书尧第一次领教到君莲的伶牙俐齿,也才知晓眼前这小女子,娇柔的外表下,蕴藏著不小的脾气,虽然她没念过书,倒也将他这个北大学生骂得哑口无言,不知从何反驳。

    “我”

    她才不让他我下去“你若真有本事的话,就把身体养好,不要让爷爷、公公、婆婆成天为你担忧,有什么不如意、不满,到时自个儿站到他们面前说去。”数落他一顿之后,她才回到厨房又熬了一碗葯,这回他乖乖地喝下去,不敢再说什么。

    自此,书尧变得听话了,不再反抗君莲的照顾,她端来的葯和饭菜,他都乖乖的吃完,每天都听她的话净身沐浴。说来奇怪,缠锢经月,几乎夺去他的性命的重病,完全痊愈了。

    全家上下对君莲感激涕零,而书尧对她也刮目相看,但他仍旧不愿接受君莲成为他的妻子的事实,于是当他身体好转,并且在北大开学之前,他便开诚布公的和家中长辈讨论此事。

    “爹、娘,这门亲事我不能承认。”站在王家厅堂上,书尧态度坚定的向坐上头的三位长辈说道。君莲则沉默地站在门旁。

    “尢什么不承认?对这门亲事你有什么不满?”母亲郑氏急急开口道:“是不是你嫌没有正式拜堂,觉得不妥,没关系,娘马上为你补办。”!

    “不是”

    缺行

    王耀邦可是对这个媳妇满意极了,直夸她人品好,又懂事。连一向不轻易夸人的王光祖,也对这个孙媳妇赞不绝口,直道她的家教好。

    书尧皱著眉,不知该从何说起。

    一直没说话,观看孙子神色的王光祖开口了。“孩子,你有话就直说,这儿没外人。”

    书尧回头看了君莲一眼,很明显的,他仍将她视为外人,这使她有种被刺伤的感觉,虽然她的心里很难过,但她仍仰起脸,以平静的表情回视他,她没打算以“外人”的身分退场,她要留下来听这件和她绝到有关系的事。

    “你若是不满意这门亲事,也得在你媳妇面前说清楚,毕竟她已拜过王家列祖列宗,算是正式进了我们王家门。”王光祖慢慢地说道。他把人向来公正,明事理,这也是全镇的人尊重他的原因。

    书尧望着父母,突然犹豫起来。

    他该如何告诉他们,现在时代已经不同,父母之命决定儿女亲事已经不可行,现在讲的是自由恋爱他很清楚,一旦说出这些,势必会引发一场大风暴,在这封闭的山村中,他们怎么可能像他一样,有机会接触到那些西方世界传过来的思想?即使知道了,恐怕也会斥为妖言惑众吧!

    最后,他换一种说法“爷爷、爹、娘,孩儿是觉得,目前毕业未完,事业未创,成亲实在太早了,何况!君莲也不过十五”

    三位长辈闻言都松了口气,原来是这等小事“这有什么关系?学校可以不用去念了,书念到这个样子,已经够了。”王耀邦不以为意的说道。在他看来!北大只不过是另一个学堂罢了,再教也不过就是那些孔夫子、四书五经之类的。

    “你爹说的是,咱们王家这么一大片产业,你还嫌不够,养你家小一辈子都绰绰有馀,这些哪轮到你烦心,何况君莲也不算小,我十七岁便生了你。”郑氏微笑道。

    书尧摇摇头“话不能这么说,孩儿不是那种会半途而废的人,进了北大之后,才发现以前所学太少了,所以孩儿还想继续念下去,若要忙于课业的话实在无法分神照顾妻子”

    王光祖定定望着他一会,然后转过头和儿子、媳妇说道:“这孩子顾虑的也没错,当初也没打算那样快让他成亲的。”

    “还不是为了要冲喜治病”

    “但现在都已经”王耀邦抓著头,总不能儿子一病好,就把君莲一脚踢出去。

    王光祖沉思了一下“我看他俩尚未圆房,就让圆房的日子缓缓,直到书尧学成回来,再择一吉日,让他俩再正式拜堂圆房,你看如何?”

    既是大家长做出的提议,焉有不从之理,仔细想来,这倒也是两全之法,既不影响书尧的课业,他们也多个媳妇陪在身旁。

    “爹这办法极是,我看就这么著,君莲既已过了门,就是我王家的人,若书尧不想那么早圆房,就缓一缓,何况书尧的身子也还虚”王耀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妻子推了一把,提醒他可别口无遮拦。

    他脸马上红起来,乾咳几声。

    王光祖望向孙子“孩子,觉得如何,这样可以吗?”

    本来想要推拒这门亲事,怎么现在他转过头望向君莲,一见著那双晶亮乌黑的眸子,不禁令他呆愣了一会,他垂下眼,回过头“就这么著。”

    稍晚,君莲和书尧一同回到他们的房间,一进门,君莲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搬出去。

    “你不用这么急。”他唤住她“再过些时日,我就要回北京去上课,这房间就留给你用。”

    她低下头,过了会才开口“你刚刚在堂上所说的话可是真心的?”

    “啊?”他没料到她竟会这样问。

    她抬起头看着他,虽不想承认,但横看竖看,她这个夫婿的确和其他庄稼汉不同,线条较纤细,五官也涸啤美,再加上这些时日在她细心调养下,整个人健壮了不少,教人看了欢快。虽称不上骄傲,但仍暗喜,自已的夫婿竟是这般的好看。

    “不想成亲的理由。”她轻声问道。年纪虽小,但在姐姐的教导下,倒也不会不明事理。

    书尧沉默无语。

    “若你是嫌我不好,尽管明说,我会明白,我会改的。”她急切的说道,

    “这”他摇摇头“不!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觉得”他来回地在房间踱步“这门从小就订的亲事,其实对你、对我都很不公平”

    鲍平?婚事需要什么公平,怎么他意说她愈糊涂。

    “你懂不懂?”他踱到她面前。

    “不懂。”

    他用力抓头。“该死我怎么能指望什么都不知道的你懂呢?”

    她闻言畏缩了一下,在他的眼中,她真如此无知?

    “我问你若我真死了,你要为我守一辈子寡吗?”他猛地抓住她两条臂膀问道。

    她垂下眼“是的,我会。”她轻声说道,从小听多了忠孝节义、贞洁烈女的故事,再加上姐代母职,不断地告诉她三从四德、出嫁从夫的道理,她自然耳濡目染,奉为不悖之真理。

    “那你会心甘情愿吗?终生陪著一个坟墓,独守空闺?”他有些失控地大叫道。明知她没错,明知她只是个保守、将祖训奉篇真理的乡下女子,可他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因无奈及心焦所产生的怒气。

    君莲被他的音量吓得倒退好几步,惊惺地看着他,嗫嚅地道:“你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她一点都不喜欢他这个样子,难道他对他们的婚事这么不满吗?是因为他讨厌她吗?

    书尧望着那张小脸,真是有苦说不出。他从来就不忍伤人,何况是面对这么一个纯真的少女。

    如果,他从未接触到那些新东西、新思想,他或许就会乖乖地认命,在此和从小就订了亲的她生活一辈子,养儿育女。但是既然让他接触了,那些新知识就像鸦片一样,让人不知不觉著迷,想不断吸收,破除一切旧东西,创造新中国。

    他颓然地叹口气“算了!再说下去也枉然。”不想再谈下去“我肚子饿了,可不可以为我下碗清面?”他露出温和的表情说道。

    太好了,总算有其他事可做,她怕死他继续谈论关于他们的婚事,松了口气,露出笑容“早帮你下好了,我再去热一下。”说完后,她快速走出房间由于动作太快,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她回头不好意思的对他笑一笑,便快步离开。

    看着她窈窕的身影,他重重地叹一口气,其实君莲不仅貌好、勤快,而且有个性,有妻如此,倒也无啥可挑剔,只是他极渴望拥有沈三白和王云云之间那般闺房乐趣,可以一同谈诗说词,而他希望君莲也能同他如此,谈诗、该词、谈科学、谈亚里斯多德、谈罗素等等。

    不过现在君莲大字也不识一个,这样想法或诈是种苛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