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小说网 > 月小似眉弯 > 第一章 金陵三月春犹怯

第一章 金陵三月春犹怯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一秒记住【阅书小说网 www.yueshu.la】,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十五年后。金陵城。隆元十五年农历三月初三,历书上写,是个吉日。三月三为上巳日,是历代才子佳人游春踏青的日子,这一天也是金陵城一年一度选花魁之日。

    碧云高天,杨柳飞花,整个金陵城浸染在一片流光溢彩的锦绣繁华中。轻扬的烟尘夹杂着珠粉的气息在街巷肆意铺展。陌上行人如织,楚钏河上的画舫游船已排成长龙。盛隆街上香车宝马,络绎不绝,有摆卖字画的老者,有表演绝技的艺人,有称骨相面的术士。而平日里只有夜晚才热闹的烟花巷在今天竟比任何一处都要喧嚣。

    这是我生命里第十六个春天,菱花镜里,本该是花样年华,可我似乎比往年要憔悴了些,不再有那般如花笑靥。

    选花魁是金陵城每年都要举办的活动,评选出一位才貌双全的佳人为花魁。自然,所参选的女子不是官宦佳媛,亦非名门闺秀,而是金陵城中几家最为有名的妓院里的出色歌妓。这些名妓聚集在一处,比试琴棋书画,笙歌妙舞。而台下观赏的则为各处慕名而来的名流雅士,上有王孙子弟,下有市井凡夫。其间虽也有才高之辈,可大多则是庸庸之客。

    我是烟花巷迷月渡的一名歌妓,在此已有两年光景,去年选花魁时我染病在身,未曾参加,今年妈妈点名要我出场。说实话,这样的花魁对我来说并没有多大诱惑。

    临窗而立,已见巷内的车轿整齐地排列,只待院中的姑娘收拾上轿了。

    丫鬟红笺备好了胭脂珠粉待我梳妆打扮,我着一袭淡绿裙衫,胸前的绣花也甚为简约。坐在菱花镜旁,轻轻说道:“粉施薄些,眉画柳叶,鬓上插我素日里喜欢的那只碧玉的梅花簪便好。”

    红笺望着镜中的我,笑道:“小姐的心思旁人不知,我还不知么?你平日就打扮得素净,不喜过于娇艳之色。”

    红笺是我的贴身丫鬟,六岁便跟了我,那一年,我四岁。我本是金陵城外一普通人家的女儿,爹娘膝下只有我一人承欢。只是在我十二岁那年,爹娘双双饮下毒酒身亡,前来验尸的仵作说爹娘是自杀,至今我也不知二老为何要抛弃他们唯一的女儿选择离去。此后,我与红笺流落金陵城,红笺染得重病,是迷月渡的妈妈借我纹银五十两。而我,成了迷月渡卖艺不卖身的歌妓。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听到妈妈在楼道囔叫:“眉弯,瑶沐,你们俩给我利索点,今日我们迷月渡定要争出个花魁。”

    红笺朝门口吐着舌头:“我当什么呢,还不是为了岳府那一千两的赏金。”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妈妈匆匆走进来,打量我一番,喊道:“你这装扮怎么行,太素了,给我鲜艳些,才能夺人眼目。瑶沐比你打扮得艳丽多了,今年我们迷月渡就你们二人参选,你要为妈妈我争点颜面回来。”

    我对着镜子,将那朵新鲜的白牡丹斜簪在头上,说道:“妈妈放心,我自会给他们一个别样容颜的沈眉弯。”

    妈妈冷笑一声:“要知道我们是歌妓,不是名媛佳丽,看客喜欢的是花柳桃红,不是阳春白雪。”随后转身甩帕而去,又丢下一句话:“给我利索点,轿子在门外侯着。”

    我亦冷笑,我沈眉弯不屑于那些碌碌男儿的目光。

    选花魁的地点是金陵城内所专设的一个毓秀阁,临着楚钏河,阁外的台上为歌妓们献技的场地,阁内为歇息之所。

    我进毓秀阁的时候,各院的姑娘几乎已到齐,莺莺燕燕的站了一屋子,脂粉味呛鼻,看得我眼花缭乱。

    一屋子的歌妓,与我相熟的只有莹雪楼的画扇姑娘,她已连夺两年的花魁。我与她曾在翠梅庵进香时萍水相逢,此后便引为知己,情谊已非同一般。她看见我进阁,走过来执我的手,面含喜色细语道:“几日不见妹妹,越发的清新动人了,这般姿容,实在淡雅脱俗,让人看了心中洁净。”

    我含笑道:“姐姐这样说,要羞煞眉弯了。”

    她笑看着我,依旧执着我的手。我方仔细打量她,一袭桃红裙装,身形婀娜,梳一个双环髻,插一支凤凰金钗,流珠摇曳。额上贴一朵镶金花钿,耳上吊一串红宝石坠子。见她眉黛间自有一种风liu韵致,气度雍容高雅,又惊艳倾城。

    禁不住惊叹道:“姐姐这等绝色佳人,任谁人看了都要永生难忘。”

    画扇轻轻抿嘴一笑:“妹妹莫要打趣我了,其实不过是随来逢场作戏,不为开始,不为过程,只为那个结局罢了。”

    画扇此间的话我自能领略几分,花魁这头衔虽不是多么大的荣耀,对于一个歌妓来说,却算是用来显示身份的一道灵符。有了这道符,可以免去许多的屈辱,亦可以享受一般的歌妓所不能有的待遇。

    因是等候开场,我便与画扇叨絮这几日的事来。红笺也与画扇的丫鬟湘芩在一旁私语。

    只听得尖锐的叫声朝那端传来:“哎呀,你作死啊,这个时候搞出这事。”我和画扇转过头去,只见一老鸨四十出头模样,着一身大红的裙装满头花饰,脸上涂抹着厚厚的胭脂,睁着怒目,一手扯着一个小丫鬟呵斥着。

    被扯住的小丫鬟着一身绿衫,眉目略显几分秀气。此时已吓得浑身发颤,低头垂泪道:“我……我不是……不是有意的。”

    那老鸨眼神越发的凶狠起来,扬起手来,对着小丫鬟就是一耳光:“小蹄子,还敢顶嘴。”

    小丫鬟被打的退了两步,赶紧扑通跪在地上:“不敢了,妈妈饶命。”

    只见一女子走过来,指着跪地的小丫鬟道:“你这蹄子是该换了去,素来做事就不用心,偏生在这时候把我琴弦弄断,眼看这都要到手的花魁被你弄出这乱子来。”她两眉轻蹙,脸色显得有些焦急。

    老鸨用力地指着小丫鬟的脑袋,弄得她身子直往后仰。呵斥道:“你这死丫头,你知道妈妈我今年为她选魁费了多少心思么,这紧要时候还给我坏事。”说完,又吼道:“你给我死跪在这,选魁结束后再给我滚回去。”

    跪在地上的小丫鬟吓得更加的瑟瑟发抖,轻轻地哭泣。

    我心中甚是恼怒,欲要上前阻止,画扇轻轻拉住我的手,轻声说道:“莫去惹她们,你竟不知她是翠琼楼的妈妈,可是出了名的凶悍。她身边那女子是翠琼楼的头牌殷羡羡,据说也是个冷美人,只是她琵琶弹得绝妙,这两年我得魁,都只是略胜她一点。”

    “哦?怪不得方才她说眼看花魁都要到手了,仿佛她们已做好了十分的准备。”我低声道。这才仔细打量殷羡羡,只见她一袭浅紫色裙装,髻上别一支碧玉簪,几颗珠子玲珑的镶嵌在上面,耳上一对幽蓝的宝石耳坠摇曳出冷光。她双眉似蹙,五官精致,神色里透露出一丝冷韵。

    一屋子的姑娘,老鸨,只是旁观,竟无一人上前劝阻。

    见跪地的小丫鬟低眉落泪,心有不忍,便走过去,笑着对老鸨说:“妈妈您大人大量,何必跟一小丫鬟计较,今日选魁之日,莫扰了心情才是。”

    老鸨打量着我,笑道:“我道是谁呢,这不是迷月渡里的眉弯姑娘嘛,素闻你才貌清绝,不落流俗,今儿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了。”

    我微微一笑:“妈妈说笑了,眉弯不过是胭脂堆里的人物,何来清绝之说。只望妈妈饶过这不懂事的小丫鬟,大家也好高高兴兴的准备选魁了。”

    随即,我又转向殷羡羡身边,柔声说道:“姑娘也莫恼,我这里备有琵琶,虽不及姑娘那把名贵,只是凭姑娘的才艺想来任何一把琵琶弹来都如若仙乐,玉坠珠倾。”

    殷羡羡只不作声,冷冷一笑,拂袖转身。

    站在一边的老鸨“哼”了一声也不再作声。

    我抬手搀起了跪在一旁的小丫鬟,轻声道:“起来吧。”

    小丫鬟满脸感激,擦去眼泪,躬身垂首谢道:“烟屏多谢姑娘今日解围,姑娘的恩情,烟屏会铭记于心。”

    我淡淡一笑,招手唤上红笺,此时她已将琵琶取来递给烟屏。烟屏手抱琵琶,又躬身对我说:“多谢姑娘。”

    我笑了笑,拂一拂袖,转过身朝画扇走去。

    画扇走过来轻轻执我的手,说道:“妹妹,一会选魁时你没有琵琶如何献艺?”

    这边,站在我身旁的妈妈早已囔囔道:“我看姑娘也太大方了,帮人把自己的琴都给帮没了,一会献艺莫不成了献丑。”转身又对着瑶沐说:“看来我们迷月渡只得指望姑娘你了。”

    我冷冷地瞟了妈妈一眼:“这点不劳妈妈费心,眉弯自有打算。”

    瑶沐对我微微一笑,我也朝她回了一个笑。两年来,我们虽同在一所妓院,素日里却极少与她有往来,她个性喜闹,整日里有许多王公子弟来迷月渡与她欢乐。她与其他姐妹也常一起说笑打闹,独我素来不爱言语,她也不多相扰。有时妈妈怪责我,她反而几番相助,这让我对她亦多了几分好感。

    一旁看热闹的人也散了,各自去为自己做准备。

    我与画扇相伴坐下,端过茶杯,饮一盏碧螺春润喉。淡定地与她说:“姐姐莫要为我担心,琵琶虽赠人,与我来说倒也无碍。今日我亦无心争夺花魁,只当来充个数,免得又惹妈妈说三道四,扰我清净。再者我一贯不是太喜欢琵琶的音调,婉转有余,却难抵心境,相比之下,我更喜玉笛,悠扬清润,直抒我意。”

    画扇也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说道:“妹妹今日善举,愈显得你的落落大方,再听此番一席话,更令我心中豁然许多。”

    我微笑说:“姐姐莫听我胡言,我无意争夺花魁是平日来懒惰成性,且不说姐姐才情佳貌出类拔萃,单凭那些院中的姑娘也不可轻视,我是不想费那个心思了。”

    画扇心之动容,握紧我的手,感叹道:“妹妹,你一片素心如月,只是我们身为歌妓,却无法做得顺意自如。若是机缘巧合,遇一良人,可以托付终身倒也作罢。倘若内敛于心,不得舒展,明珠蒙尘,久居风月场所,待到人老珠黄,谁人为我们擦拭风霜呢?”

    我心中暗自惊叹,画扇竟是如此明白之人。想起当日在翠梅庵时妙尘师太对她说的话:欲将此生从头过,但看青天一缕云。仿佛,这句话冥冥之中不仅暗示了她的命运,也扣住了我因果。

    毓秀阁外已是人山人海的沸腾声,我知道,争夺花魁的序幕就要开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