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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篇二十不我就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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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流火,暑热却不见消退,东都皇族的避暑圣地忘忧山上,不闻夏蝉鸣叫声。

    月中,自圣驾到来数十日,除了次日皇上在入猎场前露了面,之后就一直呆在璞麟殿,几乎不曾出去。

    流言漫天,私下里沸沸扬扬禾。

    都说女官祸君,成日在殿中还不知道是如何勾丨引皇上的。

    又多人为左相鸣不平,贤妃娘娘接连数月跪在太极殿外,却因为那女官一言,皇上就将她从随驾的名单出除去妲。

    痛心疾首啊山下,自京城来的车马将将过了侍卫军的严查,这是自京城来的最后一队车队,里面全是与皇上备用的物件,其实是很少用上的,但规矩在这里,历代先帝都一样,不能轻易坏了。

    这便也给了袁洛星乔装前来的机会。

    她打扮成六局女官坐在马车里,等待一个机会。

    而此时,山上帝王的寝殿中,祁云澈正陷入久违的梦境。

    自冬月那此以来,已相隔了半年之久,曾经他对频繁的梦厌倦抗拒过,可当他再不发梦,一天,两天,一月,两月

    他开始渴望重回梦中,甚至在梦里的无力,心口的揪痛感,都让他怀念。

    至少在那里能望见一个鲜活的,敢爱敢恨的慕汐瑶。

    他想知道在权利的争斗中她能否得偿所愿,是否她与另一个自己再度相爱,一定会的他相信那个祁云澈不会轻易将她放过。

    吃味和计较,期待和抵触,反复的情绪中,梦却迟迟不来,他越发焦躁,不愿见任何人。

    直至这天傍晚时分。

    先是在宫里,冷绯玉竟做了说客,把汐瑶许了愿的竹笺亲自送还与她,还替云王说了不少好话。

    之后便到了忘忧山,第一夜,她就遭了袁雪飞的算计。

    不过这算计说来实在太称了哪个人的心意。

    漆黑的房间里,一场对峙,那个祁云澈险些强将汐瑶的身子要了去,关键时,身在戏外的他听到她声泪俱下的说,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

    那一刹,剜心的痛楚在他体内蔓延开。

    他知,汐瑶的这句话是在对哪个说。

    后来发生的那些,祁云澈只能看着,嫉妒着并非是他的那一个自己,品尝着被她痛恨的滋味。

    曾经一时,他以为让汐瑶回到那个十年前是天注定,天要送她回去与他重新再爱一次,以此证明他们如何都会在一起。

    然而祁云澈亦是深深的恨着她的。

    恨她死过一次之后才晓得争取,恨她没有在与他相守时坚强果敢些,更恨自己没有将她保护好,亲手把她送给十年前的自己。

    画面继续翻转,深夜星空辽阔,她坐在静谧的小山坡上任由山虫啃咬,她对冷绯玉说起前世。

    他还在的这一世,却是她回不去的那一生。

    她脸容平静,连语气都没有太大的起伏,最后她说,前生,他是我的全部,他不要我了,我便死了。

    猛然惊醒——

    睁眸,高而深的殿顶赫然入眼,一片至深的漆黑,周遭沁冷的微风拂过他爬满细汗的脸颊,胸口的窒闷令他每一次呼吸都是痛!

    他醒来了,冰凉的榻上,他还是一个人。

    梦境里的画面盘旋翻转于眼前,耳边是她不断的重复他是我的全部,他不要我了,我便死了。

    他不要我了我便死了

    “汐瑶”睁着空洞的双眸,祁云澈喃喃自语,沙哑晦暗的声线在空气中摩挲着,轻轻的回荡在无情的寝殿中。

    无人应他。

    体内气血再翻涌,无形中有什么将他挤压得窒息,难以强忍,喉头忽地腥甜,他撑起半身,冷不防猛地呕出一口血!

    “皇上!”

    立在远处的幽若被吓得惊出了声!

    自祁云澈入梦后,她就一直在这里候着,刘公公有过交代,切莫扰了皇上安神。

    便是听到他梦呓连连,望见他紧闭双眼痛苦得如同困兽,他想从爬满荆棘的囚笼里挣脱,却只挣得满身的伤痕。

    他在梦里吗?那些梦都是真的吗?

    汐瑶,那是先皇后的名字。

    她分明听到他说,不要恨我

    不要恨我。

    语气里满是请求和不舍。

    不要恨,他是那么爱她,可不可以不要恨。

    举步靠近去,他顺势向幽若望来,一眼,俊庞上先不可思议的惊动,继而是抗拒,不确定,害怕恨有,爱亦有!

    祁云澈的嘴角还有鲜血,分明的五官俊美无匹,却也苍白得近乎脆弱。

    幽若被吓到了,在她心里,皇上是这样强大的人。

    她见过他嗜血成狂的一面,便打心底以为他无坚不摧,强大得足以肩负整个天下。

    然而她错了,他只是一个失去所爱的可怜人。

    偏生这时刘公公去布置御膳,而鬼大人也不知去了哪里,其他的死士都在外殿,只有她在此处。

    望着他受伤又防备的模样,疏离的眼神里满是不确定,幽若仿佛被他的痛所感染,汨汨的流下泪来。

    她小心翼翼的走近,试着解释“皇上,奴婢是幽若,您刚才做了噩梦,不要怕”

    不要怕,他并非一个人。

    蓦地,祁云澈眼中清明了少许,蹙眉间渗出一抹极狠厉的颜色。

    幽若被骇得止步,僵滞在他数步开外不敢再靠近。

    热泪不断的从她眼眶里涌出,止都止不住。

    她想,这时候他应该是不愿意见到她的吧,毕竟她不是先皇后,而这张脸,她终于知道单是一张这样的脸容,已经足够让他万分心痛。

    转过身去背对,抬手胡乱把脸擦干净,虽大不敬,但她知道,彼时如此要好些。

    “皇上,您方才呕血了,奴婢去请关御医来好吗?”

    呕血可大可小,连她都有所意识,怕是心疾难医。

    不得回应,她心急火燎又不敢表现出来,想想再道“要不把淑妃娘娘请来?”

    僵默了良久。

    祁云澈再开口时,已然恢复了往日的冷漠,他冷而绝对的下令“出去!”

    冰冷的驱逐让幽若噤若寒蝉,僵僵的迈着步子往外走,不敢多耽搁片刻。

    又在她走出没多远时,再身后警告的声音响起,道“朕咳血一事,不准与任何人提起,明白了吗?”

    若说了,下场无非是她小命不保。

    虽他未明说,这重意思幽若也从他话语里听了出来。

    幽若欲言又止。

    劝?她怎可能劝得住。这世上怕无人能再劝得了他了。

    呆了一瞬,她低首“奴婢知道了。”

    夜至。

    鬼宿自山下归来,与祁云澈禀告了些什么,晚膳时刘茂德照样伺候着,无人晓得傍晚发生的事。

    祁云澈安静的用完膳,一边饮茶,一边翻阅奏折,看似同以往不得两样。

    幽若心里记挂着他呕血的事,却哪个都不敢说。

    直至夜深,子时。

    祁云澈忽然有了动作。

    他起身来,刘茂德还没来得及问他可要用些茶点,已见他直径往殿外行去。

    见状,鬼宿默默无语的跟上,从不多问。

    谁想祁云澈轻一抬手,只道“不用跟了,朕想一个人。”

    众人皆微怔。

    这么多年,鬼宿犹如他的影子,不用跟随的时候少之又少,终归是发生了什么事,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觉蹊跷。

    可祁云澈怎会与他们多有回答?留下一语,兀自离开璞麟殿。

    他刚走,殿梁上就有人奇道“爷是怎么了,竟然连鬼头头

    都不让跟?”

    另一个放了大心的声音道“大抵是人都有想要自处的时候,爷神功盖世,你们说呢?”

    上面众声音纷纷‘嗯’声附合。

    幽若听着,晓得他们也和自己一样以为皇上身为天子,身为一国之君,就真的有铁墙铁壁,就真的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恍然回身间,没征兆的触上鬼宿那对淡薄冰凉的眸子,她一惊!

    “你知道什么?”

    话将问罢,幽若怔忡。

    说出来?还是要保着自己的命?

    想起皇上痛苦的模样,她几乎要哭啸起来,跪地便道“鬼大人,刘公公!皇上早先时候咳了血。”

    顺着山路,挨着望月峰旁侧的另一座山峰,这条路不得太多人知晓,就算晓得,也定不知那个地方。

    祁云澈有许久没走了,这一夜,他缓缓的走在路上,竟然发现记忆变得有些模糊。

    上一次来时,汐瑶还蹦蹦跳跳的走在他的前面,催促他快一些。

    她心无城府的笑容对他展露无疑,离开了皇宫的只顾,离开禁卫军的重重保护,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她快乐得如同在林间飞翔的鸟儿。

    止步在道路的分支,他犹豫了许久才想起是该走哪一边。

    他忘记了很多事,却记得他要去的那个地方有漫天的萤火星海,美不胜收,曾让她十分喜欢。

    那么,回到了十年前的汐瑶,那个祁云澈可有带她去?

    她定知道那里,又是一个与她故弄玄虚的机会。

    那个她,也已经与他记忆里的慕汐瑶不同了。

    他一边行着,过往的回忆和梦境相互交织,虚实难分,仿佛他去到了那里,兴许就能真正见她一面,就能触碰她。

    那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纵使,而今只有他一个人去。

    可当他走入,再转近那方空幽的天地,期待中的一切都没有了,原本蕴藏在他眼底的唯一的光瞬间黯然。

    黑。

    眼前一片漆黑,没有星海,没有萤火虫,他心下一阵刺痛,抬头看向头顶的苍穹,这夜无月,仍旧是黑暗无边。

    寂寥而空幽,仿佛世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被遗弃了。

    置身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无止境的沉沦

    霎时心中再无念想,仍旧是早就习以为常的绝望漫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将麻木的他包围于其中,霎时,他又好似有所意料。

    汐瑶没有了,这里自然也就再没有了。

    他呆滞的站着,许久许久没有再动,怕是无人再来的话,他会变成一块石头。

    直到身后尾随的人再沉不住气,主动现了身。

    “失望吗?”袁洛星笑着问,语气里不见得意。

    她早就知道这里,因为她悄悄的跟随过。

    或许那一次有慕汐瑶在,故而祁云澈没有多加计较,也或许是他身边有了那个女子,任由一身绝世武功,眼里一旦只有她,就再不想看别人。

    但今夜,袁洛星敢肯定,他一早就知道她跟了来。

    不得他回应,她又自嘲的笑了声,道“你不想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

    这里的美也曾震撼过她,只可惜无人与她分享。

    她像是个窥探别人秘密的无耻之徒,只有在夜色最深时鬼鬼祟祟的来到此孤芳自赏。

    自欺欺人的安慰,不过是一片萤火虫罢了,她也晓得了,就不再是只属于祁云澈和慕汐瑶两个人的秘密。

    后来慕汐瑶死了,再来东都,她是皇后,她想他那样宠自己,每日都盼望着他会带她来。

    可是她等了一天,两天,等来的却是粉乔那个贱人做了淑妃!

    于是那夜,她一把火将这里烧得干干净净!

    望着眼前背对自己的男子,袁洛星眼中痴迷不减。

    然,

    由始至终,他留给她最多的也不过是这令她一再憧憬的背影罢了。

    任由她如何努力,哪怕是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结果,显而易见。

    祁云澈终是不语,全在袁洛星的意料之中,她不靠近,只自顾的开口道“我自小和汐瑶姐姐一道长大,我自认比她貌美,出身比她好,家势比她大,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听到爹爹与娘说过,将来我是要做皇后的。”

    不管皇子是哪个,皇后之位,非她莫属!

    袁洛星始终这样相信着,她与生俱来就不同寻常,国子监里围着她打转的公子哥她一个也看不上。

    因她成痴成狂的陈月泽,她更没多与他丝毫机会,哪怕是她那表哥祁煜风,她都嫌他性子阴冷了些。

    只有皇后的位置让她向往。

    “天烨二十七年,先皇在千秋节上赐婚你与她,那时我还在心里自得其乐过,你母妃身份不详,自与皇位绝缘,我一直以为继承皇位不是明王就是煜王,或者璟王,说来是我目光短浅了。”

    朝中瞬息万变,她哪里参得透。

    “可是没想到,皇上驾崩,京城戒严,老定南王搬出先皇遗诏,竟是在你回宫那年就有,之后,我才晓得你乃蒙国女皇与先皇所生。”

    两皇之子,无比尊贵。

    那时,袁洛星虚荣心作祟,猛然察觉了云王的好,猛然,她反映过来,他为帝,那慕汐瑶便顺理成章的做了皇后,抢了属于她的宝座!

    一开始,她并不爱这个男人的。

    “我自认哪里都比她好,却只能以三大望族之一的身份入宫为妃,还是四妃中最低的贤妃!你说,宫中五载,她哪里有母仪天下的样子?她哪里有资格坐上凤椅?!”

    说到此,袁洛星情绪有些许激动。

    她向那背影走近了几步,目光中带着急切,只求一个答案。

    于是在音落之后,祁云澈淡然,不可置否“她确实不该做皇后。”

    可他是祁皇,有什么办法呢?

    得他一语,袁洛星面露一丝喜悦,在她还没继续说时,祁云澈倏的主动道“假使她一开始不是皇后,或许”

    或许

    他在自语,并非问任何人。

    假使汐瑶不是皇后,他没有纵着她的性子,假使他只给她一个妃位,再无度的宠她,或许她的欲加之罪就不会那么多,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人想要她死!

    袁洛星冷笑“你终于发现了吗?汐瑶姐姐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

    “是吗?”他无意义的应声,自责?或是别的什么,已经说不清

    既是无力挽回,说这些早已无用。

    袁洛星一步一步的走进,每走一步她就多说一些。

    “你本就不该立她做皇后,不过就算她只是你的一个妃子,她也逃不过一条死路!”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爱她,而她又太软弱,深宫是会吃人的,人心那么险恶,你护得了她多久?”

    “你越是保护她,她就越招妃嫔妒忌,连大臣和皇太后都想她死!”

    “你以为与她修了琅沁阁就能许她一世安稳?你错了,那是她的衣冠冢,是她自取灭亡的坟墓!”

    来到祁云澈的身后,袁洛星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触碰。

    可抬起的手悬在半空就静止在那里,她知道,就算触碰到了也不是她的,永远都不是。

    转而,她神情变得哀伤起来。

    “我以为她死了,你就会多看我一眼,你如愿让我做皇后,其实是在报复我,对吗?”

    祁云澈不答,连与她说话都是奢侈。

    她知道的,擅自离开京城来到这里已是死罪,他要杀她太容易,然而,他偏要将她留着,只因活着才能品尝痛苦。

    沉默。

    这里实在太静了,人心的空洞被放大,痛苦被放大,她几乎要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然后在失神间,她听到祁云澈问“袁洛星,你

    很爱朕?”

    “你叫我的名字了”她雀跃,心在瞬间死灰复燃。

    “可是朕不爱你。”

    一语,一字一顿,他何止将她拒在千里之外?

    袁洛星霎时清醒,眼色变得怨毒。

    “是的,你不爱我,所以,你应该去死!”

    高举手中的匕首,她要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