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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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晴云这是摆明了心有顾忌不愿多说, 沈瑜自然也不会再执拗地追问下去。

    虽有疑虑, 但她也知道那应该不算是坏事, 不然晴云绝不会遮掩着不提醒她。

    晴云假托公务前来的, 并不便停留太长时间, 又坐了会儿, 便要起身离开了。沈瑜亲自将她送出府, 及至亲眼见着她上了马车,方才折返回府中。

    她衣衫单薄,也没顾得上穿披风, 这么出去走了一遭,被凉风吹得手都冻红了。

    青溪将先前的手炉给了她,无奈道:“我方才去拿披风, 结果一回头, 您就直接出了门。虽说眼下还不是寒冬,但也不能这么出去啊, 万一染了风寒怎么办?”

    “你就别念叨了, ”这大半年来青溪与她已是相熟, 所以说话间也没什么顾忌, 沈瑜抱着手炉看着她笑道,“我方才也是没顾上, 不碍什么事。”

    方才青溪虽不在, 可看着沈瑜这模样, 也能猜到方才宫中来的那姑姑对沈瑜而言很重要,随口道:“这么久了, 我还没见过您对旁人这么上心过呢。”

    沈瑜对宋予璇虽好,但却远没到这般地步。

    “这自是不一样。”

    沈瑜的手一点点温热起来,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也没再向青溪解释。

    晴云于她,是雪中送炭。

    当年若不是晴云将她从掖庭带了出来,又教了她许多,如今说不准她会是怎么样的情形。再者,相识这么多年,早就处出感情来了,尤其是旁人能比的?

    青溪见她脸色仍旧不大好看,唇上竟也没什么血色,犹豫道:“若不然我去让厨房熬碗姜汤来,驱驱寒吧。”

    “无妨,”沈瑜摸了摸自己的手,已经暖了起来,便道,“不必折腾了。”

    青溪又道:“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沈瑜摆了摆手,心不在焉地说:“不必了,你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去帮我换壶茶。”

    青溪见她如此执拗,也只能应了下来。

    结果当天夜里,沈瑜便觉着有些不大舒服,及至第二日一早,已发起热来。头昏脑涨的,连早饭都没吃下,只在床上喝了几口粥,便又躺下了。

    沈瑜平素里并不常生病,可如今一病,就真像是“如山倒”,仿佛是以往积攒的都借着这机会发出来了。

    见她这病恹恹的模样,青溪懊恼得不行:“早知如此,我昨日就该亲自去煮了姜汤的,也不至于到如今这地步。”

    都这时候了,她还惦记着昨日那事。

    沈瑜哭笑不得,摆了摆手:“别念了,去请大夫才是正经的。”

    青溪一拍脑门,连忙出去吩咐小丫头,让她去找林子轩来。没过多久,那小丫头又折返回来,说是林大夫去了慎王府,只怕要过两日才能回来。

    “我竟把这事儿给忘了,”青溪急昏了头,又赶忙吩咐道,“去请外面的大夫来,快些。”

    沈瑜在床上躺着,听后无奈道:“你别急,不过就是个风寒罢了,又不是什么大病,我素来身子好不常病,哪儿用你急成这样?”

    “祖宗,您可别说了,”青溪进了屋,探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昨儿您还说这不碍什么事呢,今儿一早就这样了。”

    这也算是个风俗,不该说自己“好久未生过病”这类的话,怕说嘴打嘴。

    这么久以来,青溪对她都是恭敬得很,言听计从,少有这般模样。见她已是焦急得很,沈瑜只好闭了嘴,不再说什么话。

    小厮从外面请了大夫回来,那大夫为沈瑜号了脉,也说是风寒小病,不碍什么大事,开了一方药就领了银钱走人了。

    沈瑜这才又向青溪道:“你看,连大夫都这么说了。”

    她倒是浑不在乎,青溪急匆匆地亲自煎药去了。

    可事实是,大夫这么说了也没用,沈瑜服了两天的药,起初倒是稍稍好转了点,可随即就又病情反复,甚至比初时还要更重些。

    青溪又急又气,先是将之前那大夫骂了一遭,又着人去请旁的大夫来,换了药,却仍旧不见效。

    眼见着不过几天的功夫,沈瑜已憔悴了许多,云氏那边还没好,她这边又病倒了,家中的事情便都落在了宋予璇肩上。

    宋予璇见着她这模样也焦急得很,向青溪道:“不就是风寒吗,怎么会到如今这地步?”

    青溪也是一问三不知,与宋予璇面面相觑。

    好在这时候林子轩终于从慎王府回来了,方一进府,就被请到了修齐居来。

    青溪放好了靠枕,扶着沈瑜坐起身。

    林子轩一见她这气色,就皱起眉来了,及至诊了脉,向青溪道:“将先前大夫开的方子拿给我看看。”

    青溪很信得过他的医术,立即就着人翻了方子来,见他眉头皱得愈紧,连忙问道:“可是这方子有什么错?”

    “倒也算不上错,他们只是按着寻常的风寒之症来医治的,可……”林子轩停顿了一瞬,转而看向沈瑜,“你早前可是大病过一场?”

    沈瑜只觉着头昏脑涨的,听林子轩这话,想了片刻,方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

    一年前,她在于永巷被锦成公主罚跪在大雨中,直至昏迷,若不是宋予夺救了她,只怕连命都没了。那时她病了许久,纵然是后来渐渐好转,太医也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因着此事她元气大伤,身体的底子已经亏了,今后要多加小心才行。

    沈瑜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加之这一年来也没再病过,就更没当回事。

    却不料如今因着一场风寒,将那些旧疾一并带了出来,来势汹汹,几乎让她回到了当初那段日子。

    “是,”沈瑜抿了抿唇,低声道,“去年冬日,我曾在大雨中淋了几个时辰,大病一场。”

    林子轩手指微动,但还是平静地开口:“那就难怪了。”

    说着,他向青溪要了笔墨,又道:“这病不能按着寻常的风寒来医,不然也是治标不治本,纵然一时好些,可还是难免病情反复,因而得从底子上来调理。”

    这几日请的大夫,就没像林子轩这般痛快的,青溪忙不迭地点头:“然后呢?”

    “按时按量地吃药,安心静养,”林子轩提醒了句,“若是还有什么生意上的事情,就交给旁人来代管,你别再费心神了。”

    沈瑜犹豫了一瞬,但还是点头应下了:“好。”

    林子轩到窗边的桌案上写药方,青溪扶着沈瑜躺下,劝道:“生意上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吧,或者交给三姑娘代管一二。”

    “先放着吧。年关将至,她后宅中的事情还忙不过来,哪有功夫管什么生意。”沈瑜偏了偏头,疑惑道,“她方才不是还在?”

    “是啊,”青溪回头看了眼,见宋予璇果然已经不见了人影,奇怪道,“大概是有什么要事?”

    她这句刚说完,便听见外间传来了响声,像是茶盏跌落在地上,水溅开来。

    “怎么了?”沈瑜眼皮一跳,“你去看看。”

    正说着,宋予璇便急匆匆地进了门,身后还带了个有几分眼熟的侍女。

    沈瑜强撑着看了眼,像是西府侯夫人院中的人,她心中忽而生出一股没来由的惊慌,复又扶着青溪坐了起来,问宋予璇:“可是有什么大事?”

    宋予璇的手都在抖,她张了张嘴,竟没说出话来,及至狠狠地掐自己一把,方才开了口:“大哥……”她的声音也是颤的,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消息,“大哥,他还活着!”

    沈瑜瞳孔一缩,若不是青溪扶着,她或许就撑不住了。

    怎么会!

    宋予夺怎么可能会还活着?

    电光火石间,沈瑜忽而想起先前皇上迟迟不肯批复衣冠冢的上书折子,又想起了晴云的欲言又止。

    若是如此,也就说得通了。

    只怕皇上是已经知晓了此事,所以才不批复。而晴云或许是在太后那边偷听来的,但这是机密,她半句都不敢泄露。

    沈瑜攥紧了掌下的被褥,这事太过突然,她压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像宋予璇,震惊之后便是大喜,笑意止都止不住。

    可沈瑜却不一样,宋予夺还活着,她的确高兴,可与此同时却还有顾忌。因为宋予夺一旦回来,她先前的计划就相当于全盘打乱了。

    宋予璇发现了她神情不对,但却并没有多想,只当她是高兴得太过。

    “我得快点去把这消息去告诉娘,”宋予璇忽然反应过来,急匆匆地出了门,“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青溪扶着沈瑜,觑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夫人,您……”

    “别吵,”沈瑜复又躺了下去,轻声道,“容我想想。”

    青溪只好将床帐放下,由着沈瑜歇息。

    她走到窗边,扫了眼林子轩在写的药方,之间其上有一道墨痕,似是失手。

    林子轩写完,将笔放在一旁:“你将这方子重新抄一遍,按着去抓药就是,等到明日,我再来诊脉。”

    青溪愣愣地接了过来,虽觉着有些不对,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应了声:“好。”

    又过了几日,沈瑜的病情稍有起色,也终于得了空,将这桩事情从头到尾理了一遍。

    因着这事与西域战事掺杂在一起,所以许多细节是不能向外透露的,以至于民间有各式各样的离奇揣测,她只能条分缕析地从中剖出几分真相来。

    当初宋予夺坠崖后,确实是失了踪迹的,但他并没死,而是被西域叛军给带走了。

    可大梁的将军不知,皇上也不知。最起码在开春之前,皇家必定还是不知道他还活着,不然也不会将她赐来。

    不知为何,西域叛军并未曾杀他,在和谈之后,宋予夺想方设法地与大梁这边联络上,至此,皇上应当是才知道了他还活着。

    西域叛军在和谈之后又撕破契约,想要趁其不备卷土重来,而宋予夺却辗转将消息告诉了这边,彻底击溃了叛军。

    前几日,西域大捷的战报送来,随后,便是皇上所下的恢复宋予夺将军身份的圣旨。

    至此,才算是尘埃落定。

    这件事很快就成了京中酒肆茶楼中热议的焦点,人们编出了几十个故事,来演绎这桩离奇曲折的事情。

    可沈瑜却又仍旧有些疑惑,究竟是为什么,西域叛军会如此信任宋予夺?

    只不过这是涉及军情之事,断然不会透露半分,只能由着人来揣测。

    不管如何,宋家之人因着这件事一扫先前郁卒,连带着京中数万百姓,翘首以盼等待着宋予夺的归来。

    众人都想再亲眼见一见这位将军。

    可却没人想到,他并非是像早些年那样,带着大军还朝,打马从长安大街而过,由着万人瞻仰。

    而是在年前,由着亲卫护送,悄无声息地回了京城。

    听到这消息时,沈瑜大病初愈,正在窗下摆弄着几枝红梅,一个失手,愣是掰折了细枝。

    她指尖还盈着淡淡的梅花香,轻声应了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