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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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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安老爷位非不高,薛安远权非不重,可眼下的博弈,真正能一柱擎天,使上全力的唯有安在海这中宣部的二把手。..安在海,薛向这在宣传领域唯一能依仗的大树,忽然倒了,简直是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这会儿已是晚上九点,薛向和耿福林相对而坐,两人一支接一支的抽烟,面前的红漆木桌上,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蒂。烟灰缸边上,摆着一张淡黄的信纸,信纸上依旧写满了蝇头小楷,正是薛向的第篇章《检验真理的标准》。

    耿福林这会儿跟着抽烟,倒不是和薛向一般新生烦闷。因为薛向中午给松竹斋去电话的时候,他出去订餐去了,是以不知道安在海被撤职的消息。他不断地吞云吐雾,其实脑里不住地在回味薛向这篇章。

    这世上总有些章,能动人心魄,阅完,叫人忍不住掩卷沉思。

    可那都是哲、散、美,抑或小说,通常理论性章很难达到这个高。而耿福林认为薛向的这篇章就达到了这种高,他现在满脑就是中的两句话。而这两句话又很有意思,恰好在这篇稿的一头一尾。

    第一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第二句,“综上所述,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要说这两句话,能让老官油耿福林掩卷沉思,其实也是情理之中。

    先说这“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这本来是几年后,由八十年代开一代风气之先的诗人顾城所作的一诗的全篇。诗名叫《一代人》。全诗虽短,可就是这短短二十来字。却是道破了一代人的心声,表达了那个年代的人们向往着冲破禁锢,对光明和自由的追求。

    薛向拿来用在全的第一句,几乎是开宗明义,在这个时候道出,简直比那佛家著名的禅诗“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封锁。一朝尘尽光生,照破河山万朵”。更加响亮,端的是发人深省,当头棒喝。

    而第二句,也就是中收尾的这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几乎是提纲挈领,总揽全篇地对以往错误思潮,进行了最有力的回击。且关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论述,中不是蛮横,突兀的提出,而是从大量的马列毛的著作中引申。归纳,总结出的,在理论上。在政治正确上,逻辑严密上,就先天不败,无懈可击。

    阅罢这等雄,怎不叫耿福林一咏叹,沉湎难拔。

    就在薛向烦恼、耿福林神游之际,叮铃铃,叮铃铃,桌上的电话响了。

    两人对视一眼。薛向冲耿福林丢了个眼神,后者会意。提起电话,还未出声。那边便传来温润浑厚的男声:“我是振华,叫薛向听电话。”

    两人齐齐大惊失色,实在难以相信来的竟是振华长的电话。

    耿福林几乎是哆嗦着嘴皮对着电话吱唔了几句,便慌忙把电话丢给了薛向。

    “长好,我是薛向!”

    “知道是你小,没工夫跟你扯闲篇儿,念吧,我这儿笔和纸都备齐了。”振华同志上来就开门见山。

    薛向大喜过望,有振华长一臂之力,天倾亦可挽!

    “……….实践不仅是检验真理的标准,而且是唯一标准。mzx说,真理只有一个,究竟是谁发现了真理,不依据主观夸张,而依据客观实践…….”

    薛向前世研究党史,对这篇名几乎是倒背如流,这会儿又加入自己在靠山屯的一些实践作为作证,几乎是不看着稿,就能默诵出来:“………革命导师们不仅提出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而且亲自作出了用实践去检验一切理论包括自己所提出的理论的光辉榜样……….”

    薛向正念到第处论点,忽然,砰砰砰,有人拍门,接着遍传来低沉而短促地叫喊声:“主任,主任,我是小马,快招呼薛队长快跑,刚才我看见县里机电班的车,进了公安局的大门,接着又有不少民兵涌进公安局了,怕是那边通过电话查到什么了,马上就得过来。”

    小马正是耿福林的秘书,乃是心腹中的心腹,耿福林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知道总让小马往家里送这送那,对他瞒着不如敞开了,虽然事关重大,但他小心小马拎得清轻重,因此就没瞒着薛向在他家蜗居的事儿。且交待小马暂时不坐班,每天就在公安局斜对面地食堂盯着,没想到这一步闲棋,在这个时候,竟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耿福林紧走几步打开门,放进小马。先前小马在门外生怕隔壁听见,就压着嗓,这会儿进得门来,又将前因后果急速说了一遍。薛向和耿福林何等心思,立时就知道电话漏了线,那边的振华同志似乎也听到这边出了变故,急道:“小薛,怎么了,是不是出了变故,把电话给我,我跟他们讲…….”

    薛向可没功夫跟振华同志解释他在承天县内的恩恩怨怨,这会儿,他早清楚了自己和郭民家一伙儿是不死不休了,怎么可能让郭民家抓住自己,把主动权交过去。

    薛向当机立断把稿纸和电话塞给了耿福林,让他接着念稿,正待奔行出门,楼下已经喧腾成一片,窗外,各种车灯探照灯,照得整个大院儿恍如白昼。

    耿福林正磕磕巴巴念着稿,听见响动,脸色大变,他知道若是薛向这会儿在他家被抓住,自己会有什么后果。耿福林急得汗出如浆,薛向看在眼里,冲耿福林打声招呼,抓起沙发上的小白虎,塞进怀里,开门就奔了出去。

    这会儿的官员远没后世的那般福利,虽然住的也是福利房,可这县委大院也就是一座层小楼,而非是后世的别墅群。耿福林家就在二楼,薛向一出门来,便听见楼梯道上,噼哩叭啦,如急雨般地脚步声,间或夹杂着“快”、“郭主任说了抓住了奖五块钱”、“别放跑了反革命份”之类的呼喊。

    薛向抬眼看看楼梯道上已被扯亮的灯泡,抬脚勾起一块碎石,挥手接住,对准了灯泡便投掷了过去,但听砰的一声,接着又是一阵哗啦声,楼梯到陡然一暗。

    “他娘的怎么回事儿?”

    “灯泡好像破了!”

    “不好,姓薛的要跑!”

    “…….”

    一楼拐角处立时喧哗声一片,灭灯前,薛向就瞅好了楼梯下的清空,一个纵身,就凌空跳了下去,立时将刚打开手电、转过拐角处的四五人,全踢倒在楼梯上,接着又抓又掷,将人不断地往后扔,一时间,整个楼道里漆黑一片,喊声、叫声,乱作一团,不断有人飞下楼去。

    薛向稳住身,扯开嗓就喊:“姓薛的逃了,快,快,五块钱啊,楼下的追,追,千万要堵住口。”

    这会儿,四五个人往下滚葫芦,后面一堆人,黑灯瞎火地又看不清楚,只知道确实有人不断在往后退,往后钻。众人又叽咕着挣那五块重赏,压根儿无人沉心分辨刚才是谁出的声,一窝蜂地往楼下奔去,生怕别人抢了先手。因着争功的人实在多,楼道口立时挤作一团,反而挤得水泄不通。

    薛向在不迟疑,瞅准空当,借着黑暗,轻轻一纵,伸手勾住上层楼梯道的扶手,一个翻身就翻了上去,转身朝楼奔去。

    …………………….

    砰的一声巨响,耿福林家的大门被撞开了,满脸横肉的何进大步当前,领着一帮老虎皮气势汹汹地奔了进来。

    这会儿,薛向已离家而去,耿福林心头大定,听见响声,头也不回地继续蹲在原地念着稿。

    此刻,在何进看来,耿福林窝藏薛向,定是罪责难逃,是以,再不将之看作承天县的二号人物,而是瓮中鱼鳖。这鱼鳖见了自己这捕鱼的居然敢不慌张逃遁,还敢大模大样地通电话,怎不叫何进愤怒。

    何进进来的刹那,耿福林刚好念完了稿,毕竟薛向先前差不多就念了一多半,耿福林接力的时候,知道来了人,语速更快,哪里要得许久。这会儿,耿福林之所以没挂电话,是因为电话那边的振华同志特意要求的。

    却说电话那边的振华同志可是真被被气着了,薛向的这篇稿,在振华同志这党内大理论家看来,简直就是字字珠玑,振聋发聩,谁成想正听到精处,录到妙处,那边突然停了声音,接着二话不说,就换了人声,换的那人语速却是如同打机关枪一般,片刻功夫就念完了,差点没把他这几十年的老笔头的给累坏了。

    振华同志哪里还有心情边沉湎,边记录,好心情简直被破坏殆尽,是以,就招呼耿福林别挂电话,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张狂。

    耿福林有了振华同志在后面戳着,自然稳如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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