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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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决定去上海，只为逃离一段不堪的感情。方方说，来吧，来了先住我那。
方方租住的地方是和房东合租的，这样子房租会便宜许多。
我刚到的时候没有看见那家的主人，听方方说，房东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带着个小男孩。客厅里挂着一个女人和孩子的照片，想必就是房东和她的儿子了。方方一边给我整理床铺一边说:“那女人也挺可怜的，老公在外面认识了个发廊妹，没多久两人就同居了，从此再也不回这里的家，孩子也不管了。”
我一边环顾方方的房间一边问:“他们离婚了吗？”
“离婚？她老公倒是想啊，可是她不同意，就这么拖着有大半年了，问他要孩子的生活费也不给。”
我忽然想起方方是和她男朋友一起住的，便问：“对了，你那位现在怎么样了？”
记得方方半曾经说，她男朋友以前是做保险的，做了没多久就不干了，之后就一直闲赋在家，上网卖卖东西，但根本不足以糊口，所以相当一段时间都是由方方养着的。
方方叹了口气：“他，唉。他现在跟他一个堂哥学什么宠物美容去了，学校离家太远，所以平时就不回来住了，只周末时回来换换要洗的衣物。”
这就好，我吁了一口气：“我还担心这么小的地方怎么住三个人。”我抓起桌子上一包开过的饼干就要往嘴里填，方方连忙夺下，别吃！那是上个星期开的了。
晚上，房东太太回来。那是个不算漂亮的女人，身材有些微微发胖，头发是焦枯的黄颜色，想必是烫染的次数太多，发质已严重受损。
房东太太不怎么说话，看见我的时候皱了皱眉。她儿子吃完便做作业去了，屋子里出奇的安静。
我对方方说想洗个澡，方方有些面露难色，但还是说好。坐了那么久的火车，洗个热水澡真是无比的舒服，我故意把水温调得稍稍偏高，安安静静地享受着这透明纯净液体的洗礼。所有的烦恼，从今天起都给我滚一边去吧！
擦身时，我听见方方和房东太太在客厅里说话的声音，但没听清说的什么。出来后，看方方的脸色，有些不悦，而房东太太已不在客厅。
回房后，方方吱呜半晌，终于开口说：“嘉颜，房东太太说，租房子时没说可以让外人来住，所以”
哦，我明白了，我有些无奈地想。看来天下还真是没有免费的午餐。反到开口安慰方方：“没事的，我就住一夜，明天出去找房子好了。”
方方挨着我坐下：“我们租的这房子，每个月交给房东太太30块水电费，吃饭自己单独做，所以增加一个人，她肯定是不愿意的，刚才你洗澡时，她就跟我说，你是不可以住在这里的。”
我觉得真是有些啼笑皆非，怎么是增加了一个人？方方的男朋友现在不是也没有住在这里吗？唉，想想也算了，不必去和这么个女人斤斤计较这些，房子是她的，她当然有权决定谁可以住在这里，谁又不能。况且还带着这么个孩子。
方方有些歉疚地对我说：“嘉颜，要不明天你先住在陆桥姐姐家吧，上海房子不好找，便宜房子就更不好找了，你先在那住段日子，房子慢慢找。”
“嗯，也只好这样了。”
陆桥，方方的男朋友。
二
早上，方方给陆桥的姐姐打了电话，之后我便拎着行李随方方来到了陆桥姐姐的住处。
我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是个烫手的山芋没人要一般。
陆桥的姐姐住在一个叫做锦江花园的地方，地如起名，小区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8层。开门的是个20岁左右的男孩子，方方叫他皓鸣。进门来也不见陆桥的姐姐，方方问，你妈呢。男孩子懒懒地回答，在练瑜珈，然后便自顾回房了。
房门，重重地关上。
方方蹑手蹑脚来到一个房门前，侧耳听听，然后将我的行李放在一进门的墙边，坐吧。
我和方方坐在沙发里等。
方方小声对我说，其实陆桥的姐姐也是独身带着皓鸣的。
哦？
“陆桥的姐姐叫吴红菊，表姐来着。”方方接了杯水给我，半杯。
那还是很多年前了，她儿子生下来没多久，就发现老公在外面有人了，然后自己喝了药要自杀，药力上来了又生了求生的念头，打电话让人来救。救活后就离婚了，自己带着孩子，在外面打拼。”
“她其实是很有销售天赋的，开拓市场也很有一套，总能在最短的时间花最少的钱打开市场。她曾经在一家保健品公司做到很高的职位，不过后来老板的儿子出了事儿。老板倾其所有去保他的儿子，最后儿子保住了，不过公司也垮了。那之后她又去过好几个地方，最后去了上海。”
方方又看了一眼那个房门，然后声音更小了。
“后来，她在上海认识了一个老板，很有钱，最后他们同居了。好像最开始的时候还给她买了个别墅，她带着儿子一起住过一段日子，不过分手后就搬了出来。她是个清高的女人。”
门忽然开了。陆桥的姐姐。
我发现年龄这个东西真是很神奇，不管你保养得如何好，岁数却是写在脸上的。
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很会保养的女人，我也很遗憾地依然看出了她的年龄。她长得不算漂亮，但身材保持得很好，不知道是不是练瑜珈的效果。头发是黑色的，披散着到腰那么长，不过发质不好，感觉是染过其他颜色而后又染回黑色的。
她开口说话，声音极细：“来挺长时间了吧？”而后坐在离我们不远的位置，保持着一个优雅的姿势，只是感觉有些做作。她接着说：“你的情况，方方都告诉我了，那就先住着吧。喏，你就住那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是一间挨着厕所的屋子。
“那本来就是客房来的，只是一直没有客人住呢，呵呵，这下它可不用徒有虚名了。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蓝嘉颜。”
她笑了笑：“记起来了，方方说过的。你以后就叫我红姐好了。对了方方，你今天留在这里吃中饭吧。”
方方连忙说不了，说她和陆桥约好了要去看一个同学的。
方方走的时候，将自己杯子里的水尽数喝光，然后嘱咐我，有什么不习惯就打电话给她。
三
住进红姐家不久，我就找到了一份工作。只是公司不提供宿舍，我仍需自己找房子住。
上海的房价贵得惊人，租且如此，何况是买。所以我觉得，所有在上海买了房子的人都是伟大的。
不过我依然住在红姐家，因为这里的房子都是半年起租的，并且还要付一个月的押金。我暂时没有那么多钱，所以打算等第一个月发了薪水后再搬走。
红姐是个极其节俭的人，打个比方说吧，我们平时接矿泉水喝的时候，从不准超过半杯——当然如果你能喝完的话，便不存在这个规定。总之就是像吃自助那样，喝多少接多少，实在喝不完也不能倒掉，等水凉了再拿去微波炉里转转，然后继续喝。开始我也有些不习惯，特别是晚上睡前接的水，通常都是喝不完的，第二天当然不会再喝那隔夜的水，然而红姐却不允许“倒掉”那样奢侈地行为发生，微波炉留着是作什么用的？
再比如我洗菜的时候，她总会忽然就走到水池子边上把水龙头拧小，然后说，下次洗菜水开这么大就可以了，现在水费贵得很。
我洗衣服也被规定必须在厨房里洗，这样她就可以边做饭边看着，然后不停地指指划划，这里倒多了洗衣粉，那里又没有冲干净。所以我总是尽可能地少洗衣服，在这样遥控状态下洗衣服真是太难受了。
其实红姐是个很有钱的女人，她在上海除了正住着的这套房子外，另外还有几套房子，据所房款是已经都付清了的。不过好像有钱人都是这个样子，越有钱就越节俭，要不怎么说敛财呢，财不敛何以为聚？只是有些人会比较离谱罢了。
在红姐家生活还有一些特殊的规定。比如你的喝水杯子用完必须放回厨房里。我实在不明白这条规矩有什么意义，亦或许是有什么渊源吧。最开始时我就总犯这样的错，经常将杯子落在自己的房间，有几次刚走出门便想起杯子还没有放进厨房，竟特意为这事再折回去重新放好。开始还有些不习惯，然而想想这有什么呢？比起没房子住不知道要好上几千倍呢！这么想着就觉得实在也没什么的了。
但是让我不能忍受的是，她居然用饭锅洗抹布。这也是我无意间看到了。我不明白像红姐那么爱干净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习惯。有一次试探性地提醒她这样不卫生，她竟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我妈那时就是这样洗的了。
红姐平时吃了晚饭就看电视，几乎是不出门的，或者给皓鸣打电话。皓鸣住校，周末才回来。红姐打电话时，什么都问，吃饭了没有，吃的什么菜，合不合胃口，天气冷不冷，你穿了哪一件毛衣，是不是妈妈上个月买的那件。我真不知道是该替皓鸣感到庆幸还是悲哀。
红姐的书房有很多书，只是她很少看，许多都只是摆摆样子。有一套世界名著全集，有好几百本，都是精装的，红姐自己从来不看，也不许别人看，仿佛那东西天生就是摆设似的。
她总是想给别人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然而举手投足间给人的感觉十分造作。
其实这还算是一个心地满善良的女人了。也许，表现出的如此种种，是生活经历所致吧。
四
一个星期后，红姐忽然说有个生意要去趟日本，日期三天。加之皓鸣又是住校的，这三天，是我搬进来后过得最为平静的三天。
三天后，红姐回来了。她兴致勃勃地向我展示她在日本买的一堆据她自己说是今年即将要流行的衣服。日本买的。我有些无奈地想，可能流行吗？唉。
这次从日本回来，平时对电脑一窍不通的红姐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电脑，就好像她利用这么短短的三天时间在日本参加了一个电脑速成班一样。红姐拿出一叠照片，说自己要忙着处理一些文件，要我帮她插在影集里。
随手翻翻，无非是一些景致的照片，哪里还不都是一样我并没有看的兴趣，只是将它插进影集就是了。翻开影集时我看见有一组旧照片是在一个看似很大的房子里拍的。我绕有兴致地观看起这组照片：房子是淡蓝色墙壁，墙底镶了那种木制的边框，不知道叫什么。地板也是木地板，整个搭配看起来很不协调。
红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踱到了我背后，声音没有刚才那么明快了：“这是我原来的男朋友买给我的别墅。不过后来我们分手了，我就搬走了。是我自己要搬走的，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欠他什么。”红姐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子的清高，我不知道该赞同还是反对。想必她所说的那个男朋友，就是方方曾经提起的那个和她同居过的有钱男人了。
我指着照片上的墙壁问：“墙壁怎么刷成这个颜色？”
她瞪大眼睛：“这是欧式的！整个装修都是我一手设计的。唉，当时收拾这房子还真没少花我力气呢。”
我接着翻看这些房子的照片。有一张是在卧室照的，好像这是一张特意为摆电视机的柜子照的相片。我没看出有什么特别，反倒那个柜子跟卧室很不相称，是那种宾馆里常见的柜子。她见我看着这张相片，又来了兴致，指着这相片说：“五星级的宾馆就用的这种柜子！”
我实在不想听她再这样炫耀下去，就讲话题岔开：“对了，红姐，你刚才不是说要处理一些文件吗？”
“是呀是呀，我这回去日本，我日本的朋友教给我怎么用电子邮箱。呵呵，那东西可真方便。传个文件一秒钟不要就到了！对了，嘉颜你会不会用的？”
“会。”
“哦？”她仿佛觉得这个东西应该是像她这样出过国的人才理应会用的，便不无失望地问我：“你什么时候开时用的？”
“这个，算起来也有六、七年了吧，从上大学时起。”
她便不说话了，走过去打开自己的电脑，鼓弄了半天，忽然大惊小怪地叫道：“嘉颜，我在日本的邮箱怎么回到上海也能用呢？我还寻思着要不要再在这里申请一个呢。呵呵，这东西实在太方便，实在太方便了！”
开始的几秒中我还在替这个女人感到可悲，继而忽然想到，人家的时间都用在什么地方上了？赚钱。所以这些东西会不会又怎么样，人家照样可以大把大把地赚钱。所以仅凭这一点，我们便再没有嘲笑她的理由。
这么想着，我便继续心安理得地往影集里插照片。
红姐的声音再次尖锐地响起：“嘉颜，以后上街替我多买些磁盘。我电脑里的东西太多，多得都快装不下了。”
五
周末，我无处可去。
躲在房间想写些什么，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最终还是将那几行如挤牛奶般生拼硬凑的文字尽数删除。
皓鸣的声音自隔壁传来，嘶声竭力地喊叫。这已是一周来他第三次和他妈妈这样的争吵了。总是听见他在喊，红姐的声音却极小。这孩子其实是被他妈妈宠坏了的。
上次皓鸣借我的电脑用，本来也没什么，却不想我再次打开网页时，主页竟是一些很不堪的画面，定是他开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系统自动将那网站设为了主页。我很懊恼地删掉了那些东西。他再来借用电脑时，我祥装很忙便没有再借，几次以后，他有些生气，竟对我说，要知道你住在我们家也是没有付房租的。
无心再写，我索性踱步到客厅，想听听他们这一次又在吵些什么。断断续续地，听出了大概。今天是皓鸣的生日，他想请同学到家中开生日聚会，红姐不同意，于是他就不高兴了。最后也不知是怎么解决的，就见皓鸣一声不响地从房间出来，摔摔打打地收拾了一些东西，然后就出门了。
好半天，红姐才从皓鸣房里出来，脸色有些白的可怕，红红的嘴唇就更显得有些突兀。记得方方曾经说，红姐用化妆品过敏，所以只擦口红。她走到客厅，挨着我坐下，言语有些尴尬，也有些无奈：“皓鸣这孩子，真是让我惯坏了。”
我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实红姐真是属于那种很不会打扮自己的人，有的时候人不一定要长得十分漂亮才会让人觉得看着舒服，只要收拾得得体的话便好。但是她的确不会，仅凭她选那口红的颜色，就可以看出来了。
“今天是他的生日，他非要把他那帮同学带回家里来庆祝，我说这样不好，来那么多人，到时候妈妈收拾起来很辛苦，可他就是不理解，还说我这个人怎么那么挑剔。”红姐边说边起身把她杯子里已经凉了的矿泉水塞进微波炉。
“那后来怎么样了？我看他刚才出去的时候很不开心的样子呢。”我问。
“还能怎么样？带回家是肯定不行的，他当家里是菜市场吗？要是些有用的朋友来来也无妨，竟是些不学好的半大小子，啧啧。我给了他2000块钱，让他在外面请请客就算了，他这才罢休。”
2000块钱，要知道我曾经的第一份工作工资也才只有一千五百块钱，现在的孩子真是不能比了，我有些无奈的想。
我忽然想起还有事情要问红姐。住在她家里这些天，因为没有钥匙，我就只能算着红姐下班的时间回家，要是回来早了就会进不去门。皓鸣是住校，只有周末才回家。其实这问题我也是考虑了很久的，到底要不要问，毕竟不是长久住下去。虽然我也在找房子，但由于经济问题，怎么着也得等发了第一个月的薪水后再搬走。
“红姐。”我踌躇着还是开了口。
“什么？你叫我什么？”
我有些疑惑，我不是一直都这么称呼她的吗？
“红姐。”我还是重复了一遍。
“哪一个红？”她问。
我笑了：“当是对镜贴花红的红吧？”
“词倒是好词，只是单独一个红字就未免俗了。”
“哦？”
“呵呵，”她自己先乐了起来“只是名字这东西是爹妈取的，由不得自己喜不喜欢。不过我倒是将这红字改了一改，鸿鹄的鸿。读音虽不变，但感觉就好许多了是不是？”
我被她的逻辑弄得有些啼笑皆非，忽然想起有次听方方说，陆桥这表姐可是喜欢卖弄自己那点文采呢。那时她和那个与她同居过的有钱男人还没分手，她就总在人前人后数落那男人，说他没文化，竟然连三毛是谁都不知道，很是一副瞧不起他的样子，最后却补充道，不就是三毛流浪记里的三毛吗？连我儿子都知道的。
“对了，你刚才叫我是什么事来着，让我打断了。”
我想了一下，还是说了钥匙的事情。本以为她会搪塞的，却不想她倒大方地说，早就想拿把钥匙给你了，总是这个那个一忙起来就忘记了。
她很快就进里间拿了把钥匙给我，还随手带来了一瓶红酒，问我今天有什么活动。我说没有。她似乎就盼着这个答案，然后笑盈盈地说，那我们喝酒吧。
其实，她是一个孤独的女人。她几乎没有什么朋友，所交往的那些表面上看似关系很好的朋友，不过都是可以在某些方面用得上罢了。
她喝了很多酒，但她说她平时是不怎么喝的。
我觉得头有些晕的时候，桌子上已是三瓶见了底的红酒。我只记得鸿姐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她的故事，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我说，或许是她觉得我是那种比较可以倾诉的人，也或许是酒精总能让人很亢奋。
忽然，她头一歪就靠在了我的肩上，然后吃吃笑了起来：“你知道我昨晚上梦见什么了吗？”
“不知道。”被她压着的肩膀有些痛，我朝远离她的地方挪了挪。
她忽然起身想再去拿一瓶红酒，被我死死拽住，这才罢休。
“我梦见了一个废弃的城堡，我在里面走啊走啊，就走到了一个很华丽的房间里。。”她停止叙述放声大笑起来，笑够了继续说：“我，我看见这房间里有一张大大的床，床上躺了两个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哈哈，哈哈哈不过，这两个人是假的，假人。你猜后来怎么着？”
“怎么着？”我有些困了，眼睛开始不由自主地往一块合。
“我爬到了那张床上，哈哈，我用尽力气把那个女人推下了床，然后，然后我就和那个男的做ài！”她的声音既亢奋又尖锐，特别是那最后两个字让我听起来觉得无比地刺耳。
我无比惊讶地注视着她，她继续道：“但是他是假人，所以只好我自己动，我在他上面一下，两下，三下。。二十下的时候，我就到了。”说完，她便歪在沙发里睡着了。
六
今天是周四，皓鸣忽然打电话给红姐说要回家吃晚饭。
做晚饭时，红姐一边卖力地做着各种皓鸣爱吃的菜，一边跟我念叨：“一定是学校的饭菜质量太差，鸣鸣吃不惯！这学校也真够缺德的，收了学生那么多钱，还不把伙食搞得好一点，学生上学多辛苦啊，要是吃不好，还怎么有精力学习”
晚饭时，皓鸣抱着篮球回来。皓鸣长得黑而且瘦，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他把东西放在墙角边，也不洗手，自顾自地抓了已经摆上桌的菜就吃。红姐听见皓鸣回来的声音，在厨房大声唤着：“鸣鸣，你和姐姐先吃饭，妈妈再做个汤就好了！”
皓鸣也不答，边嚼着一块卤好的牛肉，边打开电视。自从上次借电脑那件事后，皓鸣就不怎么理我了。
红姐还在厨房热火朝天地忙着，我想进去帮忙，她嫌我碍手碍脚，我只好坐回厅里。皓鸣则耷拉着细长的手臂指着电视机，一个个地换台。偶尔发出一两声闷笑，等把所有的台都换了个遍，便放下遥控器去冰箱找零食。
等红姐将汤端上来的时候，我感觉皓鸣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吃饭时，红姐不停地对我和皓鸣说吃呀吃呀，其实你已经在夹菜了，她还是一个劲地问，怎么不夹菜？是不是做得不合胃口？
只要皓鸣回来吃饭，红姐自己就吃得很少，她总是爱怜地看着皓鸣，往他碗里夹很多的菜，叫他多吃肉。皓鸣半边身子伏在桌子上，头差不多要探进碗里，对鸿姐的关爱，没有一点回应。
其实我还是很能理解红姐这种心情的。只是皓鸣似乎觉得他妈妈为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有时候要钱买东西，多贵的东西都敢买，红姐也每次都给，后来我劝红姐别总这么惯着皓鸣，会害了他。红姐就说，她总觉得从小就让他没有了父亲，亏欠他的，所以才这么宠着，惯着他。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吃好饭，我和红姐一起在厨房洗碗，红姐边洗边说：“他们寝室一共四个人，水电费什么的是均摊的，可他偏偏喜欢周六回了家再洗澡，真是什么都不懂得算计，就他最吃亏了。人家那三个是外地人，平常不回家的。他洗澡就喜欢在家里洗，也不在学校洗，水电费均摊他最吃亏”
“妈，”皓鸣在厅里喊。他说要回学校上晚自习。红姐就赶紧从厨房出来，边往皓鸣的袋子里塞水果边不停地絮叨：“今天的饭是不是做咸了？你多喝点水啊，要不一会儿走在路上买也行。路上要是没有，你记得到了学校买你等等妈妈，我去换件衣服，送你到楼下。”
红姐换了一件平时不怎么穿的衣服，想到送皓鸣到楼下就上来的。皓鸣抓了把瓜子先往下走了，红姐则拿着皓鸣要带的大包小包：“鸣鸣，你等等，你说妈妈穿这件衣服下去难不难看？”
皓鸣头也不回：“反正丢人的又不是我。”
七
公司忽然同意分宿舍给我，虽是三个人合住一间，但总好过住在别人家里。
我对红姐说要搬走了，她竟有些舍不得，末了竟要送些已经不穿了的衣服给我。弄得我真是有些哭笑不得，知她是好意一片，就附和着接受了。
红姐抖落着其中一件粉红色的风衣，说：“哼，这件，还是那个人买的呢。”我知她说的一定又是那个和她同居过的男人了。
红姐把那件衣服狠狠地甩在一边：“那些个没心肝的，和你好的时候，你就是姑奶奶，等厌倦你了，你就路边的一根烂草，人家就瞧都懒得瞧你一眼了。”
我好心劝道：“算了，都过去了。”
红姐脸上是不屑一顾的神情：“不过我才不在乎，那个人，你不知道他有多没品味。既没读过什么书，老家又是农村的。跟他出门，人都丢光了。”
其实我分明知道红姐还是在乎他的，很在乎，就看她提起他这滔滔不绝的劲儿，虽是口口声声说恨他，厌他，可岂知这世上爱和恨永远是同时存在的。有过怎样的爱，才会有着怎样的恨。
我搬走不久后，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展风。展风是和我同一个宿舍的女孩子介绍的，比我大三数，在一家贸易公事做业务，收入还算客观。最重要的是他性格温和，而且和我很谈得来。
我这才发现，原来在异地苦苦求生存的人，是这么容易就会坠入爱河。不知这于我而言究竟是幸事还是悲哀。
我搬走后，偶尔也和红姐通过几次电话，后来和展风热恋着，就渐渐没再和红姐联系了。
展风出差的第二天，我摔断了腿。方方每天请假到医院护理我。
第三天傍晚，我对方方说，明天展风回来，你不用请假来护理我了。
八
次日一早，方方打来电话。
“亲爱的，我可真服了你了！”方方的声音自电话传来“也不知你怎么哄得陆桥他姐姐那么喜欢你，昨天竟打电话给我，说你许久没上她那儿去了，有些想念你呢。”
我笑着说：“你告诉她，等我腿好了，一定去看她。”
“嘿，那倒不必了，我告诉她你摔断了腿，她说要去看看你呢。对了，展峰回来没有啊？”
“还没呢，不过他说他今天一定回来的。你今天中午就不要给我送饭了方方，你总请假老板会不开心的。我估计展峰中午怎么着都到了。”
“嗯，那好吧。你自己注意啊！对了，我告诉陆桥他姐姐，今天你男朋友要去看你，为了给你们留点私人时间，她会晚一点去的。好了，再见！”方方咯咯笑着挂掉了电话。
下午，展峰的老板忽然来医院看我。
本来展峰是今天回来的，但项目临时有变，他还需要再留成都三天。但是他担心还在病床上的我，就向老板央求换人，但是老板说这个项目一直是他跟进的，换人恐怕不妥。为了安抚展峰的情绪，这才决定亲自来医院探望我。
他做了自我介绍后，我知道了他叫顾维城。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您太客气了。”
护士小姐这时来换吊瓶，看见坐在病床前的顾维城，便对他说：“你这位朋友是铁打的啊，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顾维城疑惑地问我，怎么不吃饭呢？
我说懒的动了，再说也没有胃口。
他立即起身到医院附近的快餐厅买了皮蛋瘦肉粥：“你一天没吃东西，加上还病着，就吃点流食吧。”
我有些感激，说：“等我吊完这瓶的吧。”
他抬眼望了望刚挂上没多久的吊瓶：“等这瓶吊完，我估计天也该黑了。算了，还是我喂你吧！”
这怎么好意思。
他已经打开了粥盒子，边吹边不由分说地往我嘴里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可知道展峰现在跟进的项目要是谈成了，将给公司带来多大的收益？所以我才不同意他回来嘛。但是我向他保证，一定将他女朋友照顾得好好的！呵呵，你要是再饿病了，展峰回来可跟我没完啊。”
我便笑着不再推辞。
展峰的老板是个很幽默的人，不时讲些他们公司有趣的事。
他喂我粥时，是面对着门的。忽然我看见他的表情凝固住了。还没有等我反应什么，便觉得头上一阵剧痛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方方坐在我的病床前，顾维城背对着我们站在病房的阳台上。
我抬起头看见桌子上有一堆玻璃碎片。从几个大块的碎片依然可以看出完整时，那应该是一只美丽的天鹅。
这是什么？我问方方。
一只水晶的鸡。
哦。原来是鸡。
哪里来的，怎么碎了？
方方看了看我，眼神中有一种很是替我感到无辜的样子：“陆桥的姐姐来过。这个水晶鸡本来是送你的，因为你属鸡，她说跑了很多地方才买到这么一只好看的鸡。”
那它怎么碎了？
她用这个砸了你的头，所以你晕了，鸡碎了。
我感到太不可思议了。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我毫无防备地晕了过去，更何况还是背对着病房的门，当然不会知道发生的这些事。
“但是，”我还是十分不解地问：“她为什么要用这个鸡砸我的头？”
方方指了指阳台上的顾维城：“因为他就是那个和她同居过的有钱男人。”
一
决定去上海，只为逃离一段不堪的感情。方方说，来吧，来了先住我那。
方方租住的地方是和房东合租的，这样子房租会便宜许多。
我刚到的时候没有看见那家的主人，听方方说，房东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带着个小男孩。客厅里挂着一个女人和孩子的照片，想必就是房东和她的儿子了。方方一边给我整理床铺一边说:“那女人也挺可怜的，老公在外面认识了个发廊妹，没多久两人就同居了，从此再也不回这里的家，孩子也不管了。”
我一边环顾方方的房间一边问:“他们离婚了吗？”
“离婚？她老公倒是想啊，可是她不同意，就这么拖着有大半年了，问他要孩子的生活费也不给。”
我忽然想起方方是和她男朋友一起住的，便问：“对了，你那位现在怎么样了？”
记得方方半曾经说，她男朋友以前是做保险的，做了没多久就不干了，之后就一直闲赋在家，上网卖卖东西，但根本不足以糊口，所以相当一段时间都是由方方养着的。
方方叹了口气：“他，唉。他现在跟他一个堂哥学什么宠物美容去了，学校离家太远，所以平时就不回来住了，只周末时回来换换要洗的衣物。”
这就好，我吁了一口气：“我还担心这么小的地方怎么住三个人。”我抓起桌子上一包开过的饼干就要往嘴里填，方方连忙夺下，别吃！那是上个星期开的了。
晚上，房东太太回来。那是个不算漂亮的女人，身材有些微微发胖，头发是焦枯的黄颜色，想必是烫染的次数太多，发质已严重受损。
房东太太不怎么说话，看见我的时候皱了皱眉。她儿子吃完便做作业去了，屋子里出奇的安静。
我对方方说想洗个澡，方方有些面露难色，但还是说好。坐了那么久的火车，洗个热水澡真是无比的舒服，我故意把水温调得稍稍偏高，安安静静地享受着这透明纯净液体的洗礼。所有的烦恼，从今天起都给我滚一边去吧！
擦身时，我听见方方和房东太太在客厅里说话的声音，但没听清说的什么。出来后，看方方的脸色，有些不悦，而房东太太已不在客厅。
回房后，方方吱呜半晌，终于开口说：“嘉颜，房东太太说，租房子时没说可以让外人来住，所以”
哦，我明白了，我有些无奈地想。看来天下还真是没有免费的午餐。反到开口安慰方方：“没事的，我就住一夜，明天出去找房子好了。”
方方挨着我坐下：“我们租的这房子，每个月交给房东太太30块水电费，吃饭自己单独做，所以增加一个人，她肯定是不愿意的，刚才你洗澡时，她就跟我说，你是不可以住在这里的。”
我觉得真是有些啼笑皆非，怎么是增加了一个人？方方的男朋友现在不是也没有住在这里吗？唉，想想也算了，不必去和这么个女人斤斤计较这些，房子是她的，她当然有权决定谁可以住在这里，谁又不能。况且还带着这么个孩子。
方方有些歉疚地对我说：“嘉颜，要不明天你先住在陆桥姐姐家吧，上海房子不好找，便宜房子就更不好找了，你先在那住段日子，房子慢慢找。”
“嗯，也只好这样了。”
陆桥，方方的男朋友。
二
早上，方方给陆桥的姐姐打了电话，之后我便拎着行李随方方来到了陆桥姐姐的住处。
我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是个烫手的山芋没人要一般。
陆桥的姐姐住在一个叫做锦江花园的地方，地如起名，小区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8层。开门的是个20岁左右的男孩子，方方叫他皓鸣。进门来也不见陆桥的姐姐，方方问，你妈呢。男孩子懒懒地回答，在练瑜珈，然后便自顾回房了。
房门，重重地关上。
方方蹑手蹑脚来到一个房门前，侧耳听听，然后将我的行李放在一进门的墙边，坐吧。
我和方方坐在沙发里等。
方方小声对我说，其实陆桥的姐姐也是独身带着皓鸣的。
哦？
“陆桥的姐姐叫吴红菊，表姐来着。”方方接了杯水给我，半杯。
那还是很多年前了，她儿子生下来没多久，就发现老公在外面有人了，然后自己喝了药要自杀，药力上来了又生了求生的念头，打电话让人来救。救活后就离婚了，自己带着孩子，在外面打拼。”
“她其实是很有销售天赋的，开拓市场也很有一套，总能在最短的时间花最少的钱打开市场。她曾经在一家保健品公司做到很高的职位，不过后来老板的儿子出了事儿。老板倾其所有去保他的儿子，最后儿子保住了，不过公司也垮了。那之后她又去过好几个地方，最后去了上海。”
方方又看了一眼那个房门，然后声音更小了。
“后来，她在上海认识了一个老板，很有钱，最后他们同居了。好像最开始的时候还给她买了个别墅，她带着儿子一起住过一段日子，不过分手后就搬了出来。她是个清高的女人。”
门忽然开了。陆桥的姐姐。
我发现年龄这个东西真是很神奇，不管你保养得如何好，岁数却是写在脸上的。
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很会保养的女人，我也很遗憾地依然看出了她的年龄。她长得不算漂亮，但身材保持得很好，不知道是不是练瑜珈的效果。头发是黑色的，披散着到腰那么长，不过发质不好，感觉是染过其他颜色而后又染回黑色的。
她开口说话，声音极细：“来挺长时间了吧？”而后坐在离我们不远的位置，保持着一个优雅的姿势，只是感觉有些做作。她接着说：“你的情况，方方都告诉我了，那就先住着吧。喏，你就住那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是一间挨着厕所的屋子。
“那本来就是客房来的，只是一直没有客人住呢，呵呵，这下它可不用徒有虚名了。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蓝嘉颜。”
她笑了笑：“记起来了，方方说过的。你以后就叫我红姐好了。对了方方，你今天留在这里吃中饭吧。”
方方连忙说不了，说她和陆桥约好了要去看一个同学的。
方方走的时候，将自己杯子里的水尽数喝光，然后嘱咐我，有什么不习惯就打电话给她。
三
住进红姐家不久，我就找到了一份工作。只是公司不提供宿舍，我仍需自己找房子住。
上海的房价贵得惊人，租且如此，何况是买。所以我觉得，所有在上海买了房子的人都是伟大的。
不过我依然住在红姐家，因为这里的房子都是半年起租的，并且还要付一个月的押金。我暂时没有那么多钱，所以打算等第一个月发了薪水后再搬走。
红姐是个极其节俭的人，打个比方说吧，我们平时接矿泉水喝的时候，从不准超过半杯——当然如果你能喝完的话，便不存在这个规定。总之就是像吃自助那样，喝多少接多少，实在喝不完也不能倒掉，等水凉了再拿去微波炉里转转，然后继续喝。开始我也有些不习惯，特别是晚上睡前接的水，通常都是喝不完的，第二天当然不会再喝那隔夜的水，然而红姐却不允许“倒掉”那样奢侈地行为发生，微波炉留着是作什么用的？
再比如我洗菜的时候，她总会忽然就走到水池子边上把水龙头拧小，然后说，下次洗菜水开这么大就可以了，现在水费贵得很。
我洗衣服也被规定必须在厨房里洗，这样她就可以边做饭边看着，然后不停地指指划划，这里倒多了洗衣粉，那里又没有冲干净。所以我总是尽可能地少洗衣服，在这样遥控状态下洗衣服真是太难受了。
其实红姐是个很有钱的女人，她在上海除了正住着的这套房子外，另外还有几套房子，据所房款是已经都付清了的。不过好像有钱人都是这个样子，越有钱就越节俭，要不怎么说敛财呢，财不敛何以为聚？只是有些人会比较离谱罢了。
在红姐家生活还有一些特殊的规定。比如你的喝水杯子用完必须放回厨房里。我实在不明白这条规矩有什么意义，亦或许是有什么渊源吧。最开始时我就总犯这样的错，经常将杯子落在自己的房间，有几次刚走出门便想起杯子还没有放进厨房，竟特意为这事再折回去重新放好。开始还有些不习惯，然而想想这有什么呢？比起没房子住不知道要好上几千倍呢！这么想着就觉得实在也没什么的了。
但是让我不能忍受的是，她居然用饭锅洗抹布。这也是我无意间看到了。我不明白像红姐那么爱干净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习惯。有一次试探性地提醒她这样不卫生，她竟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我妈那时就是这样洗的了。
红姐平时吃了晚饭就看电视，几乎是不出门的，或者给皓鸣打电话。皓鸣住校，周末才回来。红姐打电话时，什么都问，吃饭了没有，吃的什么菜，合不合胃口，天气冷不冷，你穿了哪一件毛衣，是不是妈妈上个月买的那件。我真不知道是该替皓鸣感到庆幸还是悲哀。
红姐的书房有很多书，只是她很少看，许多都只是摆摆样子。有一套世界名著全集，有好几百本，都是精装的，红姐自己从来不看，也不许别人看，仿佛那东西天生就是摆设似的。
她总是想给别人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然而举手投足间给人的感觉十分造作。
其实这还算是一个心地满善良的女人了。也许，表现出的如此种种，是生活经历所致吧。
四
一个星期后，红姐忽然说有个生意要去趟日本，日期三天。加之皓鸣又是住校的，这三天，是我搬进来后过得最为平静的三天。
三天后，红姐回来了。她兴致勃勃地向我展示她在日本买的一堆据她自己说是今年即将要流行的衣服。日本买的。我有些无奈地想，可能流行吗？唉。
这次从日本回来，平时对电脑一窍不通的红姐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电脑，就好像她利用这么短短的三天时间在日本参加了一个电脑速成班一样。红姐拿出一叠照片，说自己要忙着处理一些文件，要我帮她插在影集里。
随手翻翻，无非是一些景致的照片，哪里还不都是一样我并没有看的兴趣，只是将它插进影集就是了。翻开影集时我看见有一组旧照片是在一个看似很大的房子里拍的。我绕有兴致地观看起这组照片：房子是淡蓝色墙壁，墙底镶了那种木制的边框，不知道叫什么。地板也是木地板，整个搭配看起来很不协调。
红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踱到了我背后，声音没有刚才那么明快了：“这是我原来的男朋友买给我的别墅。不过后来我们分手了，我就搬走了。是我自己要搬走的，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欠他什么。”红姐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子的清高，我不知道该赞同还是反对。想必她所说的那个男朋友，就是方方曾经提起的那个和她同居过的有钱男人了。
我指着照片上的墙壁问：“墙壁怎么刷成这个颜色？”
她瞪大眼睛：“这是欧式的！整个装修都是我一手设计的。唉，当时收拾这房子还真没少花我力气呢。”
我接着翻看这些房子的照片。有一张是在卧室照的，好像这是一张特意为摆电视机的柜子照的相片。我没看出有什么特别，反倒那个柜子跟卧室很不相称，是那种宾馆里常见的柜子。她见我看着这张相片，又来了兴致，指着这相片说：“五星级的宾馆就用的这种柜子！”
我实在不想听她再这样炫耀下去，就讲话题岔开：“对了，红姐，你刚才不是说要处理一些文件吗？”
“是呀是呀，我这回去日本，我日本的朋友教给我怎么用电子邮箱。呵呵，那东西可真方便。传个文件一秒钟不要就到了！对了，嘉颜你会不会用的？”
“会。”
“哦？”她仿佛觉得这个东西应该是像她这样出过国的人才理应会用的，便不无失望地问我：“你什么时候开时用的？”
“这个，算起来也有六、七年了吧，从上大学时起。”
她便不说话了，走过去打开自己的电脑，鼓弄了半天，忽然大惊小怪地叫道：“嘉颜，我在日本的邮箱怎么回到上海也能用呢？我还寻思着要不要再在这里申请一个呢。呵呵，这东西实在太方便，实在太方便了！”
开始的几秒中我还在替这个女人感到可悲，继而忽然想到，人家的时间都用在什么地方上了？赚钱。所以这些东西会不会又怎么样，人家照样可以大把大把地赚钱。所以仅凭这一点，我们便再没有嘲笑她的理由。
这么想着，我便继续心安理得地往影集里插照片。
红姐的声音再次尖锐地响起：“嘉颜，以后上街替我多买些磁盘。我电脑里的东西太多，多得都快装不下了。”
五
周末，我无处可去。
躲在房间想写些什么，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最终还是将那几行如挤牛奶般生拼硬凑的文字尽数删除。
皓鸣的声音自隔壁传来，嘶声竭力地喊叫。这已是一周来他第三次和他妈妈这样的争吵了。总是听见他在喊，红姐的声音却极小。这孩子其实是被他妈妈宠坏了的。
上次皓鸣借我的电脑用，本来也没什么，却不想我再次打开网页时，主页竟是一些很不堪的画面，定是他开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系统自动将那网站设为了主页。我很懊恼地删掉了那些东西。他再来借用电脑时，我祥装很忙便没有再借，几次以后，他有些生气，竟对我说，要知道你住在我们家也是没有付房租的。
无心再写，我索性踱步到客厅，想听听他们这一次又在吵些什么。断断续续地，听出了大概。今天是皓鸣的生日，他想请同学到家中开生日聚会，红姐不同意，于是他就不高兴了。最后也不知是怎么解决的，就见皓鸣一声不响地从房间出来，摔摔打打地收拾了一些东西，然后就出门了。
好半天，红姐才从皓鸣房里出来，脸色有些白的可怕，红红的嘴唇就更显得有些突兀。记得方方曾经说，红姐用化妆品过敏，所以只擦口红。她走到客厅，挨着我坐下，言语有些尴尬，也有些无奈：“皓鸣这孩子，真是让我惯坏了。”
我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实红姐真是属于那种很不会打扮自己的人，有的时候人不一定要长得十分漂亮才会让人觉得看着舒服，只要收拾得得体的话便好。但是她的确不会，仅凭她选那口红的颜色，就可以看出来了。
“今天是他的生日，他非要把他那帮同学带回家里来庆祝，我说这样不好，来那么多人，到时候妈妈收拾起来很辛苦，可他就是不理解，还说我这个人怎么那么挑剔。”红姐边说边起身把她杯子里已经凉了的矿泉水塞进微波炉。
“那后来怎么样了？我看他刚才出去的时候很不开心的样子呢。”我问。
“还能怎么样？带回家是肯定不行的，他当家里是菜市场吗？要是些有用的朋友来来也无妨，竟是些不学好的半大小子，啧啧。我给了他2000块钱，让他在外面请请客就算了，他这才罢休。”
2000块钱，要知道我曾经的第一份工作工资也才只有一千五百块钱，现在的孩子真是不能比了，我有些无奈的想。
我忽然想起还有事情要问红姐。住在她家里这些天，因为没有钥匙，我就只能算着红姐下班的时间回家，要是回来早了就会进不去门。皓鸣是住校，只有周末才回家。其实这问题我也是考虑了很久的，到底要不要问，毕竟不是长久住下去。虽然我也在找房子，但由于经济问题，怎么着也得等发了第一个月的薪水后再搬走。
“红姐。”我踌躇着还是开了口。
“什么？你叫我什么？”
我有些疑惑，我不是一直都这么称呼她的吗？
“红姐。”我还是重复了一遍。
“哪一个红？”她问。
我笑了：“当是对镜贴花红的红吧？”
“词倒是好词，只是单独一个红字就未免俗了。”
“哦？”
“呵呵，”她自己先乐了起来“只是名字这东西是爹妈取的，由不得自己喜不喜欢。不过我倒是将这红字改了一改，鸿鹄的鸿。读音虽不变，但感觉就好许多了是不是？”
我被她的逻辑弄得有些啼笑皆非，忽然想起有次听方方说，陆桥这表姐可是喜欢卖弄自己那点文采呢。那时她和那个与她同居过的有钱男人还没分手，她就总在人前人后数落那男人，说他没文化，竟然连三毛是谁都不知道，很是一副瞧不起他的样子，最后却补充道，不就是三毛流浪记里的三毛吗？连我儿子都知道的。
“对了，你刚才叫我是什么事来着，让我打断了。”
我想了一下，还是说了钥匙的事情。本以为她会搪塞的，却不想她倒大方地说，早就想拿把钥匙给你了，总是这个那个一忙起来就忘记了。
她很快就进里间拿了把钥匙给我，还随手带来了一瓶红酒，问我今天有什么活动。我说没有。她似乎就盼着这个答案，然后笑盈盈地说，那我们喝酒吧。
其实，她是一个孤独的女人。她几乎没有什么朋友，所交往的那些表面上看似关系很好的朋友，不过都是可以在某些方面用得上罢了。
她喝了很多酒，但她说她平时是不怎么喝的。
我觉得头有些晕的时候，桌子上已是三瓶见了底的红酒。我只记得鸿姐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她的故事，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我说，或许是她觉得我是那种比较可以倾诉的人，也或许是酒精总能让人很亢奋。
忽然，她头一歪就靠在了我的肩上，然后吃吃笑了起来：“你知道我昨晚上梦见什么了吗？”
“不知道。”被她压着的肩膀有些痛，我朝远离她的地方挪了挪。
她忽然起身想再去拿一瓶红酒，被我死死拽住，这才罢休。
“我梦见了一个废弃的城堡，我在里面走啊走啊，就走到了一个很华丽的房间里。。”她停止叙述放声大笑起来，笑够了继续说：“我，我看见这房间里有一张大大的床，床上躺了两个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哈哈，哈哈哈不过，这两个人是假的，假人。你猜后来怎么着？”
“怎么着？”我有些困了，眼睛开始不由自主地往一块合。
“我爬到了那张床上，哈哈，我用尽力气把那个女人推下了床，然后，然后我就和那个男的做ài！”她的声音既亢奋又尖锐，特别是那最后两个字让我听起来觉得无比地刺耳。
我无比惊讶地注视着她，她继续道：“但是他是假人，所以只好我自己动，我在他上面一下，两下，三下。。二十下的时候，我就到了。”说完，她便歪在沙发里睡着了。
六
今天是周四，皓鸣忽然打电话给红姐说要回家吃晚饭。
做晚饭时，红姐一边卖力地做着各种皓鸣爱吃的菜，一边跟我念叨：“一定是学校的饭菜质量太差，鸣鸣吃不惯！这学校也真够缺德的，收了学生那么多钱，还不把伙食搞得好一点，学生上学多辛苦啊，要是吃不好，还怎么有精力学习”
晚饭时，皓鸣抱着篮球回来。皓鸣长得黑而且瘦，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他把东西放在墙角边，也不洗手，自顾自地抓了已经摆上桌的菜就吃。红姐听见皓鸣回来的声音，在厨房大声唤着：“鸣鸣，你和姐姐先吃饭，妈妈再做个汤就好了！”
皓鸣也不答，边嚼着一块卤好的牛肉，边打开电视。自从上次借电脑那件事后，皓鸣就不怎么理我了。
红姐还在厨房热火朝天地忙着，我想进去帮忙，她嫌我碍手碍脚，我只好坐回厅里。皓鸣则耷拉着细长的手臂指着电视机，一个个地换台。偶尔发出一两声闷笑，等把所有的台都换了个遍，便放下遥控器去冰箱找零食。
等红姐将汤端上来的时候，我感觉皓鸣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吃饭时，红姐不停地对我和皓鸣说吃呀吃呀，其实你已经在夹菜了，她还是一个劲地问，怎么不夹菜？是不是做得不合胃口？
只要皓鸣回来吃饭，红姐自己就吃得很少，她总是爱怜地看着皓鸣，往他碗里夹很多的菜，叫他多吃肉。皓鸣半边身子伏在桌子上，头差不多要探进碗里，对鸿姐的关爱，没有一点回应。
其实我还是很能理解红姐这种心情的。只是皓鸣似乎觉得他妈妈为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有时候要钱买东西，多贵的东西都敢买，红姐也每次都给，后来我劝红姐别总这么惯着皓鸣，会害了他。红姐就说，她总觉得从小就让他没有了父亲，亏欠他的，所以才这么宠着，惯着他。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吃好饭，我和红姐一起在厨房洗碗，红姐边洗边说：“他们寝室一共四个人，水电费什么的是均摊的，可他偏偏喜欢周六回了家再洗澡，真是什么都不懂得算计，就他最吃亏了。人家那三个是外地人，平常不回家的。他洗澡就喜欢在家里洗，也不在学校洗，水电费均摊他最吃亏”
“妈，”皓鸣在厅里喊。他说要回学校上晚自习。红姐就赶紧从厨房出来，边往皓鸣的袋子里塞水果边不停地絮叨：“今天的饭是不是做咸了？你多喝点水啊，要不一会儿走在路上买也行。路上要是没有，你记得到了学校买你等等妈妈，我去换件衣服，送你到楼下。”
红姐换了一件平时不怎么穿的衣服，想到送皓鸣到楼下就上来的。皓鸣抓了把瓜子先往下走了，红姐则拿着皓鸣要带的大包小包：“鸣鸣，你等等，你说妈妈穿这件衣服下去难不难看？”
皓鸣头也不回：“反正丢人的又不是我。”
七
公司忽然同意分宿舍给我，虽是三个人合住一间，但总好过住在别人家里。
我对红姐说要搬走了，她竟有些舍不得，末了竟要送些已经不穿了的衣服给我。弄得我真是有些哭笑不得，知她是好意一片，就附和着接受了。
红姐抖落着其中一件粉红色的风衣，说：“哼，这件，还是那个人买的呢。”我知她说的一定又是那个和她同居过的男人了。
红姐把那件衣服狠狠地甩在一边：“那些个没心肝的，和你好的时候，你就是姑奶奶，等厌倦你了，你就路边的一根烂草，人家就瞧都懒得瞧你一眼了。”
我好心劝道：“算了，都过去了。”
红姐脸上是不屑一顾的神情：“不过我才不在乎，那个人，你不知道他有多没品味。既没读过什么书，老家又是农村的。跟他出门，人都丢光了。”
其实我分明知道红姐还是在乎他的，很在乎，就看她提起他这滔滔不绝的劲儿，虽是口口声声说恨他，厌他，可岂知这世上爱和恨永远是同时存在的。有过怎样的爱，才会有着怎样的恨。
我搬走不久后，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展风。展风是和我同一个宿舍的女孩子介绍的，比我大三数，在一家贸易公事做业务，收入还算客观。最重要的是他性格温和，而且和我很谈得来。
我这才发现，原来在异地苦苦求生存的人，是这么容易就会坠入爱河。不知这于我而言究竟是幸事还是悲哀。
我搬走后，偶尔也和红姐通过几次电话，后来和展风热恋着，就渐渐没再和红姐联系了。
展风出差的第二天，我摔断了腿。方方每天请假到医院护理我。
第三天傍晚，我对方方说，明天展风回来，你不用请假来护理我了。
八
次日一早，方方打来电话。
“亲爱的，我可真服了你了！”方方的声音自电话传来“也不知你怎么哄得陆桥他姐姐那么喜欢你，昨天竟打电话给我，说你许久没上她那儿去了，有些想念你呢。”
我笑着说：“你告诉她，等我腿好了，一定去看她。”
“嘿，那倒不必了，我告诉她你摔断了腿，她说要去看看你呢。对了，展峰回来没有啊？”
“还没呢，不过他说他今天一定回来的。你今天中午就不要给我送饭了方方，你总请假老板会不开心的。我估计展峰中午怎么着都到了。”
“嗯，那好吧。你自己注意啊！对了，我告诉陆桥他姐姐，今天你男朋友要去看你，为了给你们留点私人时间，她会晚一点去的。好了，再见！”方方咯咯笑着挂掉了电话。
下午，展峰的老板忽然来医院看我。
本来展峰是今天回来的，但项目临时有变，他还需要再留成都三天。但是他担心还在病床上的我，就向老板央求换人，但是老板说这个项目一直是他跟进的，换人恐怕不妥。为了安抚展峰的情绪，这才决定亲自来医院探望我。
他做了自我介绍后，我知道了他叫顾维城。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您太客气了。”
护士小姐这时来换吊瓶，看见坐在病床前的顾维城，便对他说：“你这位朋友是铁打的啊，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顾维城疑惑地问我，怎么不吃饭呢？
我说懒的动了，再说也没有胃口。
他立即起身到医院附近的快餐厅买了皮蛋瘦肉粥：“你一天没吃东西，加上还病着，就吃点流食吧。”
我有些感激，说：“等我吊完这瓶的吧。”
他抬眼望了望刚挂上没多久的吊瓶：“等这瓶吊完，我估计天也该黑了。算了，还是我喂你吧！”
这怎么好意思。
他已经打开了粥盒子，边吹边不由分说地往我嘴里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可知道展峰现在跟进的项目要是谈成了，将给公司带来多大的收益？所以我才不同意他回来嘛。但是我向他保证，一定将他女朋友照顾得好好的！呵呵，你要是再饿病了，展峰回来可跟我没完啊。”
我便笑着不再推辞。
展峰的老板是个很幽默的人，不时讲些他们公司有趣的事。
他喂我粥时，是面对着门的。忽然我看见他的表情凝固住了。还没有等我反应什么，便觉得头上一阵剧痛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方方坐在我的病床前，顾维城背对着我们站在病房的阳台上。
我抬起头看见桌子上有一堆玻璃碎片。从几个大块的碎片依然可以看出完整时，那应该是一只美丽的天鹅。
这是什么？我问方方。
一只水晶的鸡。
哦。原来是鸡。
哪里来的，怎么碎了？
方方看了看我，眼神中有一种很是替我感到无辜的样子：“陆桥的姐姐来过。这个水晶鸡本来是送你的，因为你属鸡，她说跑了很多地方才买到这么一只好看的鸡。”
那它怎么碎了？
她用这个砸了你的头，所以你晕了，鸡碎了。
我感到太不可思议了。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我毫无防备地晕了过去，更何况还是背对着病房的门，当然不会知道发生的这些事。
“但是，”我还是十分不解地问：“她为什么要用这个鸡砸我的头？”
方方指了指阳台上的顾维城：“因为他就是那个和她同居过的有钱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