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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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美娅的ktv

    随身带着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记事本。通往烟台的棒棰岛轮上,美娅逐条逐句的看。

    2000年情人节,韦柏欠我一封情书,韦柏说,邮差还在路上,他打算亲自送来。

    这是记事本上记录和韦柏最初相爱时,美娅第一次孩子气要爱的罪证,也是韦柏注定要欠的。看着,美娅笑了,想起隔着大洋,从纽约传来韦柏的声音,小小的胜利是美娅一直握在手里,芳心可可的最初与最终。

    大学4年,韦柏最多的是在电话里,兄长一样地关心美娅,美娅不急于一时,她想,韦柏有30岁了吧。她喜欢韦柏欠自己很多东西,比方说,韦柏答应美娅陪她去看十场电影,比方说美娅再过生日时韦柏要让美娅感动得哭了,比方说美娅要结婚的话,新郎不能是别人而是韦柏这样欠着,坚硬如石的心经不起时光的打磨,美娅希望自己渐渐成为韦柏的习惯,或必需品。

    终归是欠了,只是,这一场欠,都在努力找着退路,却无一例外,无路可退。

    回到烟台的第一个晚上,美娅突然发现无处可去,一个人茫然地穿过人来人往的街头。经过一家ktv,美娅走进去,不停地唱,唱那首凹凸:跟不上你的脚步,干脆就说迷了路,干脆就继续麻木,对你有没有帮助

    美娅的ktv没有音乐伴奏,她要的是清唱,她想听到自己的声音。

    b、那年七月

    第一次见到韦柏,美娅只有16岁。

    刚刚高考完,美娅知道姐姐美琴的公司要搞一个舞会,非要跟着去凑热闹。顽劣的美娅只娇嗔两三句,美琴就软了心肠,举白旗投降。就在那个舞会上,美娅见到了韦柏,那时的韦柏25岁,刚刚提拔了总裁助理,舞会上的白马王子自然非韦柏莫属了。公司里的女孩莺歌燕舞地周旋在韦柏身旁,拖着拽着要拉韦柏共舞,韦柏像个羞涩的大男孩,束手无策的样子。

    韦柏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眼神有些哀伤,但目光炯炯,美娅见了,就欢喜。喧哗的舞池,韦柏总是魂不守舍的样子,半个多小时,在一旁观战的美娅发现了一个秘密,韦柏的眼神落在姐姐美琴身上。

    美琴一直在一个很阳光的男子怀里,一支曲一支曲地跳。

    一个有些醉意的妖冶女子扑在韦柏怀里,纠缠了好久。韦柏显然有些力不从心,脸上的表情痛苦的无以复加,让美娅觉得好笑,甚至好玩。

    便一个箭步冲上去,也没多想,冲着那个妖冶的女人说:不准抢我哥。

    那女人被美娅一个吆喝,似醒了三分酒,抬头看看170公分以上但发育不全的美娅,竟不屑地扑嗤笑出声来,酒气喷了美娅一脸:小丫头,几岁了,学会抢男人了。说完又看看美娅的胸,不怀好意地笑。

    美娅才不吃这一套,颇有几分撒野地说:我哥喜欢玉女型的,不喜欢妖精。继而,转向韦柏“不信,问我哥。”

    韦柏这才回过神,吱吾着连说了三个“是”“妖精”没趣地退场。美娅双手在小腹前拉紧,跳转身,扬头,怎么谢我?

    怔怔地,韦柏许是没见着这般场面,竟说:为什么要谢呢?

    美女救英雄啊,怎么说也得答谢一番吧。说着,美娅扑闪闪的大眼睛,直直地瞪着韦柏。不等韦柏有了主意,美娅再扬头,要谢我也容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韦柏哀伤的眼里,闪过一丝光,嘴角扬起笑:韦柏。

    问美娅名字,却早已跑得远远的,只说:七月。

    那年七月,美娅觉得自己开始恋爱了。

    c、美琴的男朋友

    美琴这阵子回家很勤,每次回来都给美娅捎点小礼物。16年来,美娅和美琴住在一起的时间不过三年零八个月,那个女人自己一个人拉扯着美娅,没有一点怨言,躲在另外一个城市,秘密的解开,是美琴一手造成的。这是美琴偶然从爸爸一本旧书中发现的一纸短信中寻出蛛丝马迹,问了爸爸,爸爸老了,在日益成熟懂事的美琴面前竟毫不避讳。那时美琴也不过19岁,却替父亲做了个决定,去找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美娅就是这样来到了蒋家,自母亲去世跟着母亲的好友吴阿姨生活的很艰辛,这从天而降的幸福,来得有些突然,特别是姐姐的疼爱让美娅或多或少有些无所适从。美琴的母亲苏晓红,总是一副淡淡的神情,看不出是接纳还是排斥。

    美娅来到蒋家后也没觉得不适来,十几年都过了,恩怨一笔勾销大抵可以快乐些。

    美琴过生日,美娅也格外地开心。一整天问姐姐有什么安排,美琴说要不叫上一些朋友来家里玩,家里好久没有热闹过了。美娅最怕一个人呆着没事干,姐姐这样一说,她雀跃着像个孩子,蝴蝶一样地飞来飞去。只是没有人知道,她是想见到韦柏。

    韦柏带着礼物来,那个阳光男人也来了。他们是两种男人,韦柏多的是苍桑与沉默。美娅喜欢的就是这一点,所以自见过一面后,心中的暗涌就从一而终,想要和这个男人谈恋爱。只是美娅明白,韦柏在暗暗地喜欢着美琴,而美琴留在那个阳光男人身上的目光更多。

    又是劲歌又是劲舞的,大家多少有些醉意的狂欢,正好腾出时间给美娅,来亲近韦柏。韦柏自是安静地在一角,美娅凑上前去,韦柏开玩笑说,今天可不会再来个美女救英雄吧?美娅笑,两个人竟开始喝起啤酒来。

    但韦柏总是心不在焉的,心思全不在自己身上。美娅或多或少有些不快,但多年来寄人篱下,过早地让美娅学会逆来顺受有时也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苏晓红偶尔从大家身边穿过,大家闺秀的模样,言笑晏晏,颇得大家的赞羡。

    他们嚷着要看美琴小时候光着屁股的照片,美琴倒也没有羞涩,只说,想看的跟我来。结果,那个阳光男人毫不犹豫地跟了去,其它人唏嘘一番,只能偃旗息鼓。

    想起自己也有一张小时候的照片,胖胖地在一个摇篮里,光着小屁股,眼睛炯炯。压在日记本里,自己也很少拿来看,更没有给外人看过。而姐姐美琴的光屁股照片,想必也是藏在最隐处吧,她只是在想,姐姐喜欢的是谁。正思忖间,阳光男人走出来,大家问他看到什么了。阳光男人说什么也没看到,美琴找不到照片了。美琴也从里屋出来,眼光瞟向韦柏。小小的美娅懂得女人最细密的心思,那一眼,是爱。

    午夜时分,大家尽数散尽,剩下阳光男人坐在美琴身边,对面,美娅小巧地靠近着韦柏,像个乖乖的小女人。气氛有些尴尬,美琴嗓子有些疼,美娅便转身去给姐姐倒水。

    姐,多喝点,对你的嗓子好。美娅灿然地对着美琴说。一杯水喝到杯底,美娅蹦着跳着要送韦柏回家,执意的样子不容别人来反驳。毕竟这样尴尬的场面,能有一个人退出来,也许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路上,美娅说,韦柏。韦柏说,什么,美娅扬起笑,摆摆胳膊说,没什么。

    d、中间永远隔着美琴

    美琴的死讯,是在美娅进大学的第三天传来的。美娅听到这个消息,摊坐在地上。

    警察很快就拘留了韦柏,因为事发当天,韦柏正和美琴在一起,美娅从山顶跌落下来,脖子扭断了,当场就断了气。据说,韦柏在审讯期间神情黯淡,拒绝任何问答。

    韦柏拘留的几天里,美娅去看了韦柏一次,韦柏很消沉的样子。过了几天,从美琴床头上发现了一封她写了一半的信,韦柏才重获自由。信是写给韦柏的。

    信中提到了美琴生日那天晚上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自己痛恨欲绝,还提到了她如何在意着韦柏。但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韦柏和美琴为何若即若离没有人知道。但有一个不可忽视的线索,帮了韦柏,信中美琴说,对不起,韦柏,我对不起你,我是这样爱你,我无法原谅自己的过失。

    由于没有证据证明韦柏是原凶,韦柏的供辞就显得有理有据了。韦柏一直怪自己没有发现美琴的异常,没有想到她竟然有了轻生的念头。

    周末或节假日,美娅就去韦柏家住。自从美琴莫名其妙地死得不明不白后,苏晓红一夜间老了十多岁,常年多病的父亲也整天郁郁寡欢。本来对这个新家就没多少感情的美娅便多了一个接近韦柏的理由。

    更多的时候,韦柏会打电话到学校去询问美娅的生活。后来,韦柏因为工作出色,派到公司总部纽约学习,为期两年。大三,当身边的同学开始挽起自己的白马王子招摇的时候,美娅也成为学校有名的冷美人。18岁的美娅希望自己可以快点长大,虽然脸上盈盈绽放着潋艳,她仍希望自己是那样一杯酒,让韦柏欲罢不能,轻轻一次的沾染就微醉。

    韦柏打电话来,问美娅还没找男朋友。美娅说,我等你找到女朋友再说,因为我要陪着你啊,我有使命的。美娅小小的心里自有一番打算,明明知道韦柏是不会轻易从美琴的阴影里摆脱出来,她要做的,就是在他的视线里,不进不退,最适合的距离,直到韦柏习惯成瘾。

    偶尔,美娅会在电话里孩子气地说,韦柏,我要做你的新娘。或者说,韦柏,你是不是该给我写封情书啊。韦柏不应,美娅就小心探触地不依着,语气里满是蛮横与无理,美娅深知,她不能把韦柏吓跑了,但探触是少不了的。美娅常为自己小小的高明而得意。

    所以,后来美娅得以得寸进尺,每一次美娅提出的要求,韦柏都答应了。比方说,韦柏答应美娅陪她去看十场电影,比方说美娅再过生日时韦柏要让美娅感动地哭了,比方说美娅要结婚的话,新郎不能是别人而是韦柏美娅会说,韦柏,你欠我好多了,如果我记不起了,你要记着提醒我的。背地里,她拿出一个小本本,一条一条记得极认真。她喜欢韦柏欠自己很多东西,她想,韦柏快30岁了吧,这样习惯了自己在他左右,剩下的便是爱了。

    自始至终,谁也没有提美琴。美娅不是不知道,她与韦柏有着再合适的距离,中间也永远隔着美琴。正因为她知道,她才把习惯当成自己的退路,以退为进。

    e、看到自己最初的欠才是最终反反复复的痛

    2002年7月,美娅一个人在宿舍里,同学们有的提前一个月两个月去新单位实习或上班了,只有自己波澜不惊的。美娅要的不是一份工作,她要的,自始至终都是韦柏。

    一个人走上街,想想认识韦柏有四年了,四年够不够长,能不能让韦柏停留下来,美娅不是不去想,只是一个心思扑在自己的梦想里,不能自拔而已。经过一个男士专卖店,美娅走进去,买了十双各色男士袜,韦柏九月份就要回国了,美娅躲在单身宿舍里,把玩着那些袜子,傻傻地笑。然后把袜子往脚上套,大大的,怎么也穿不慰贴,便拿了起来,凑近鼻子嗅,想要嗅出韦柏的味道来。

    九月之前,美娅回到那个家里几次,苏晓红更老了,而且很可怜,美娅看到她,就想起自己的母亲,曾经认为最可怜的人是自己的母亲,那时才觉得,苏晓红才是真的可怜。每天要在无望里挣扎,却不知为了什么。

    当年母亲和苏晓红可称得上比亲姐妹还亲,因为一个男人,苏晓红便心怀鬼胎,大醉的父亲来到苏晓红的家里时,两个女人争着要伺侯父亲。终于忙完,母亲想跟苏晓红好好谈谈,母亲看得出苏晓红眼里的暗恋,苏晓红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给母亲倒水,突然就有什么哽在喉咙里一样,母亲只是喝着水,却无从说起。后来的事就不记得了,母亲说,她只记得自己很困很困的睡了,第二天开始,父亲就疏远着自己,直到与父亲断了来往,姐妹反目成仇。是很久之后,母亲才知道,那天晚上,苏晓红把她自己依赖着睡觉的安眠药放在那杯水里。父亲因醉酒,稀里糊涂地和苏晓红发生了关系。这就是父辈们全部的秘密了,说开了,是那样的不值一提,偏偏因此,困扰着每一个人。美娅曾恨这个家庭,让自己小小的年纪就背负那么多,后来也想明白了。毕竟都过去了,心里再怎么恨,又能怎样,美娅一直这样开导自己。

    韦柏回国后,给美娅带了许多礼物,美娅孩子似的围着韦柏像个幸福的待嫁新娘。美娅会提醒韦柏欠自己很多,包括她想要的,一场婚姻。韦柏不急不恼,只是说,有过吗?真的有过吗?他这样或多或少带点嘻皮笑脸的派头让美娅很受用。通常韦柏赖皮地抵死否认时,美娅就拿出那个随身携带的记事本,逐条逐句地念给韦柏听,韦柏则装作不依不饶地叫屈:你不是说让我帮你记着吗,你怎么怎么反倒记得这么详细而清楚呢?

    美娅就笑。美娅想就这样笑着跟韦柏生活在一起,该是多么幸福啊。

    有一段时间,美娅听韦柏的同事无意中说起,韦柏常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好象不是在喝酒,而是在拼命一样。美娅跟踪过韦柏,一家小小的酒吧,韦柏一个人一坐就是大半夜,酒喝得凶,表情复杂。

    只有美琴,是韦柏跨不过去的坎,那坎是瞬间经年的横亘开来,任韦柏如何想跨过,终是枉然吧。突然就觉得韦柏欠的不是自己,即使是欠,也有机会可以还。反而是自己,欠了姐姐,没有可以偿还的余地了,那最初的欠,是如今反反复复的痛了。

    f、所谓退路

    韦柏离开烟台,去了大连的公司。走时没有跟美娅打一声招呼,知道韦柏不辞而别,美娅没有感觉到一点的突然与意外。这终是韦柏的选择,接下来的半个月,韦柏音信全无。

    或许可以离他更近一点,一张船票把自己送到大连。只是没有刻意去找韦柏。只是一个人住,一个人生活。

    是半年之后吧,突然就在街上碰到韦柏,跟一个艳丽的女人谈笑风生地走。第一次,美娅发现,韦柏的笑,竟然那么温暖。初秋的大连街头,阳光暖暖地洒下来,打在美娅的脸上,却是冰凉。是不是,自己身上永远有美琴的影子,让韦柏释怀不得?所谓给自己的退路,只是一厢情愿的欺骗,欺骗的不是别人,是自己?

    一直跟着韦柏转过三条街,知道韦柏的公司,没有跟进去,怅然的游走在那些陌生的街道。

    有时,美娅会想,是不是在这陌生的城市里,韦柏也会看到一个真正的自己,没有美琴的影子,能给韦柏一样温暖的笑。

    过了半个月,还是说服不了自己不去打扰韦柏,终拨了那个公司的电话,查来韦柏的手机号码,在一个深夜里慌慌地打过去。没有先出声,韦柏喂了几声,就放弃了,却说了两个字:美娅。

    那一声美娅,换来泪水滂沱。

    是许久之后,美娅只断断续续地抽泣,韦柏似乎明白美娅想要问的,就对美娅说:也许我只是想用你的存在来要自己明白什么是痛,或者想要你的存在来打败我的麻木,可我错了,我做不到,我也曾努力要为我们留一条退路,但是,也不能。

    一阵沉默,韦柏说,那天晚上,你真不该送我走。

    韦柏没有说,那个晚上,你不该给美琴递那杯水。而那杯水里,放入了美娅一来蒋家就带来的一包药,比安眠药更可怕的春药。

    按了韦柏的号码,只是没有接通,对着屏幕,说:以为你会习惯了我在你的左右,而后就是爱了。却不知你习惯了我的存在,只是因为你习惯的是自己心口那隐隐的痛,你想用我的存在来唤醒你的麻木。可是,可是我把习惯当退路不是这样的,我要的不是退出。

    一张当天晚上九点的棒棰岛的船票,在手心皱了又皱。